如今回去做什么呢?

  想说的话不能说,想见的人见着了,挠心挠肝,却也只能瞧着。

  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决定等事了之后,回去悄悄见一面便走,免得徒增了伤感。

  这样想着,他垂下眼眸,端着茶喝了一口。

  雨细细落着,没有多久,便有人匆匆上楼来,焦急道:“主子,找着了。在郊外客栈,他顶了房间,现在人还没回去。”

  卫韫应了声,站起身来,平静道:“带我过去。”

  一行人跑了半个时辰,来了荒郊野外一间小客栈。卫韫带人进去,小二迎上来道:“客官……”

  “别说话。”

  卫韫身后人亮了刀,抵在小二脖颈之上,小二面露惊恐之色,另一个护卫则上前去,带着卫韫进了那人定下的房屋中。

  “你们先藏好,别打草惊蛇。”

  卫韫看了一眼四周,吩咐道:“我在房里等着。”

  侍卫应了声,关门走出去,嘱咐了小二话语之后,各自埋伏起来。

  而卫韫走进屋中,掀了窗帘,将剑放在床上,盘腿坐下来,听着外面雨声,这才察觉。

  这雨,怕是要下一夜了吧。

  *****

  楚瑜一手捂着肩头的伤口,一手用剑撑着自己,颇有些踉跄往前走。

  方才她一路一面跑一面打,故意拉着距离去突袭那些杀手,等一切解决完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和长月晚月走散,不知道到了哪里。

  此刻她身上还带着伤,她也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杀手,只能咬着牙往前走去。

  远处隐隐有着火光,她猜想应该是一个客栈,她艰难往那客栈院子里进去,然后到了最近的房屋前,没感觉到里面有人的呼吸声,便推了窗,翻了进去。

  她来不及去大堂同小二说开房了,她如今太急切想要躺下来歇一歇,包扎一下伤口。

  一面跑一面打了一夜,她的体力早就消耗透了。

  她艰难往床上挪去,掀开床帘想要躺下去,然而也就是在掀开床帘那一瞬之间,一只手从里面猛地探了出来!楚瑜下意识一个闪身,却还是被对方抓住手腕直接拖进床里!

  对方并没有杀意,他似乎只是想制住她,楚瑜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凭借本能一个旋身,让对方的手被扭转到一个被迫放手的角度后,便朝着床外冲出去。然而对方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就要将她拖回来!

  她的头发被抓散开去,衣服也被扯开落到肩头,狠狠撞到对方胸前。

  这是个男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楚瑜因失血太多,神智有些模糊,却从身后的气息里感知到了这个人的情况。

  他一手将她两手扣在身后,一手扣在她的脖颈之间,如清泉击瓷一般的声音沉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淡道:“把东西交出来。”

  听到这话,楚瑜就知道对方是认错了人,然而此刻她咽喉被锁住,几乎发不出什么声来。她拼命挣扎,而这时候,卫韫也终于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他手指在她喉间上微微摩挲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喉结……

  那个人虽然是化作女人逃跑的,身形上也极像女人,然而的的确确,该是个男人才是。

  卫韫脸色一变,将楚瑜猛地扔开,楚瑜迅速翻身,缩在了床脚,用力拉扯住自己的衣衫,遮挡住自己的肩头。

  然而方才衣服早已被这个人撕裂了去,哪怕尽量扯着,也露出了脖颈之下一部分雪嫩的肌肤。

  她平静又警惕盯着对方,整个身子呈现出防御的姿态,而对方盯着她的面容,眼中慢慢露出诧异之色来。

  黑暗中两个人各在床头一边,楚瑜暗中将匕首滑落至掌心,死死盯着对面的青年。

  对面青年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剑放在他手边,月华色长衫在黑色中显得分明许多,面上白玉面具也与月色区分开来。

  他身形挺拔,呼吸未见一丝紊乱,方才的一番打斗,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高手。

  楚瑜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她压制住身上的疼痛,沙哑出声。

  “因被追杀,误入房中,还望英雄见谅。在下这就离开,不干扰英雄行事。”

  说着,楚瑜便挣扎着下床,往外走去。

  她觉得伤口越来越疼,头也有些发晕,走了没几步,她突然觉得无力,整个人双膝一软,便要跪下下去。

  也就是这时,一只大手从身后递来,一把扶住了她。

  “养伤。”

  对方平静出声,楚瑜喘着粗气,艰难抬头,看见对方复杂的眼。

  她觉得他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此刻也容不得她拒绝什么,只能是点了点头:“多谢英雄。”

  卫韫抿了抿唇,低低说了句:“失礼了。”

  说着,他弯下腰去,将楚瑜打横抱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侍卫们立刻冲出,忙道:“主子,人抓到了?!”

  “叫大夫过来。”

  卫韫平静出声:“顺手救了位夫人。”

  侍卫们愣了愣,片刻后,众人:“!!!”

  不得了了,单身十八年的小侯爷半路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侍卫甲:主子我有个问题。

  卫韫:讲。

  侍卫甲:您顺手救的夫人,这意思是,您顺手救了一位夫人,然后成了您的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卫韫:……

第94章 (7.26)

  楚瑜听着那人说话,心里莫名安定了几分, 然而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看上去虽然是微阖着眼, 手里的匕首却一直含在掌心, 没有松开片刻。

  卫韫察觉她的紧张,想说些什么,然而所有言语却都止于齿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如今他完全不敢说话,就怕开了口, 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于是只能一直沉默着, 假作镇定。

  他抱着楚瑜到了自己的屋中,命其他人继续在客栈里蹲守,将随行大夫叫了进来后,他站在床边, 瞧着楚瑜, 带了那么几分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头。

  楚瑜神智有些模糊,强撑着自己与他对视,卫韫知她警惕,想了想后,他抬手解下床帘, 让楚瑜独自带在里面,而后退了开去,坐得远远,只说了声:“你别担心。”

  他离开了床边,压迫感顿时小了很多。床帘给楚瑜环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紧张,手中匕首终于放开了几分,放开了呼吸。

  她思考不了太多,比如这个人是谁,此刻打算做什么,是救她还是另有所图?

  她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唯一一件是--这人此时此刻,不会杀她。

  认知到这一点,她仿佛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顿时再撑不住,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门外传来吱呀之声,却是大夫走了进来,他瞧见卫韫,对方抬手给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大夫愣了愣,随后点点头,站在房门处,等着卫韫的吩咐。

  卫韫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撩起帘子,看见楚瑜已经撑不住昏了过去。她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什么,卫韫抿了抿唇,他替她拉好衣服,又用被子盖好,这才坐在床头,同大夫道:“来看她。”

  大夫点了头,走上前来,给楚瑜号了脉,迅速开了药方。

  沈无双准备的药派上了用场,卫韫帮着大夫给楚瑜包扎好伤口,喂了药,便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瞧着她。

  她眉目张开了很多,去时她脸上还带着少女稚气,线条圆润丰满,有那么几分可爱的味道。然而三年过去,她比以前瘦了很多,眉眼也舒展开去,线条变得利落又漂亮,这么紧闭着眼,都能感知到那上挑着的眼角眉梢,有了怎样的风情。

  他瞧着她的眉目,感觉自己似乎就是在梦里。他小心翼翼探出手去,触碰在她眉心。

  她的温度从他指尖传来,他仿佛是被从梦里拉出来,那样惊喜的触感让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急切去确认这个人,拂开她皱起的眉头,划过她微颤的睫毛,触碰她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他曾经触碰过这里。

  在三年前,沙城灯火升上天空,周边全是祈福诵经时,他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吻了她。

  那时年少,很多都不懂得,只是轻轻浅浅又满怀惶恐落在她的唇上,又慌张离开。

  然而只是这样如蝶落蜓飞一样的吻,却在他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

  他此刻静静看着这个人,手指触碰着那柔软又粗砺的唇瓣,他才终于确认,时隔三年,他终于再见到她。

  门外有人敲门,卫韫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到了门外。

  “主子,”卫浅低声开口:“那人刚才到门口察觉到不对,现在跑了。今天下了大雨,他身上味道淡了,猎犬跟不上了。”

  卫浅和卫深是卫韫在白城重新培养的贴身侍卫,帮卫秋分担一部分职务,这次只带他回来,也是怕遇上老熟人。毕竟是偷偷回来华京,惊动的人越少越好。

  卫韫听到卫浅的话,皱了皱眉头,压着声音,有些不悦道:“他怎么发现的?”

  “怕是刚才那个女子进来时动了东西,他知道有人进了自己的房。”

  卫韫沉默了片刻,似是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立刻去华京各大城门守着,见了人就当场拿下带走。”

  卫浅应了下来,转身欲走,然而他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住步子,颇为恭敬道:“主子,那位女子是?”

  卫韫向来不是热心肠的人,尤其如今这样关键时刻。那女人打乱了他们计划放跑了人,不追究就罢了,哪里还有这样好好供着还请大夫帮忙看伤的?于是卫浅觉得,这女子必然与卫韫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