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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卫韫沙哑出声。

  楚瑜皱起眉头,听他摇着头道:“我也不明白,明明父兄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那天他们就像是中蛊一样,我都去劝了,可父亲就一定要追,我劝了没用,就罚我去清点军粮,他们就都去了。去之前,大哥还和我说,事情不是我像的那样,让我别担心。然后……”

  卫韫哽住了声音,楚瑜平静听着,声音镇定:“小七,你别难过,长话短说,事情从你觉得有异常的时候开始讲。”

第20章

  “其实太子来之前,一直并无异状。”

  卫韫收拾了一下情绪,开始仔细回忆:“我自十一岁开始随军,虽然很少上前线,但是却也熟知军中事务。我们到了前线之后,和北狄正面交锋了一次,将北狄逐出城外之后,双方便进入对峙,甚少有交战。父亲惯来稳重,他曾说,北狄自远处来攻,粮草难继,我们只需守城不出便可。”

  楚瑜点了点头,她当年也曾了解过大楚各将领带兵的风格,卫忠风格的确如此。卫韫继续道:“对峙不过七日,太子便来了前线,持圣旨任监军,太子曾言,如今国库空虚,需速战速决,但父亲并未同意,两人曾在帐中有过争执。但因父亲固执不肯出兵,太子无法,倒也相安无事。”

  “不日后,姚勇来了白城。”

  “姚勇为何会来白城?”楚瑜皱眉,姚勇本是青州统帅,白城死守并无压力,为什么姚勇会出现在那里?

  卫韫摇了摇头:“我的品阶不足以知道。但我清点粮草,管理杂物,我知道,当时姚勇是偷偷带了九万精兵暗中过来。他的军队没有驻扎进入白城,反而是躲在了周边。”

  楚瑜听着,细细捋着线索。

  上一世,卫韫最后是提着姚勇的人头去见皇帝的,可见此事必然与姚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姚勇在卫忠守城时暗中带兵来了白城,而卫忠明显是知道的——连卫韫都知道了。也就是说,卫忠那时候就没打算只是死守了,他和姚勇必定合谋布置了什么。

  楚瑜抬了抬手,示意卫韫继续。

  卫韫一面回忆,一面思索:“后来北狄便来叫阵,那一日于城门交战,北狄很快便溃不成军,父亲带兵往前,我听闻之后,赶忙前去阻止。北狄之勇,决不可能这么快溃败。然而父亲却一个劲儿叫我放心,还道北狄二王子在那里,要抓回来庆功。”

  “公公为何知道二王子在那里?”

  楚瑜迅速反问,卫韫抿了抿唇,明显是不知道,却也从楚瑜反问中察觉出不妥当来。

  北狄如今尚未立储,二皇子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他并非将领,到了军营中,应该是如同太子作为监军一样,藏起来不为人所知的。卫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样隐蔽的消息的?

  然而时间紧迫,楚瑜也来不及细想,只是道:“你继续说。”

  “父亲将我赶去清点粮草,带着几位哥哥分两路出去,一路追敌,一路断后。待到夜里……”

  卫韫声音哽咽,一时竟是说不下去了,楚瑜隔着木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她不擅长安慰人,因为她被人安慰过太多次,她熟知言语有多么苍白无力。

  路都要自己走,疼都得自己熬。

  她只能用拍肩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那一份心意和安抚。

  卫韫抬头笑了笑,忙道:“我没事,大嫂不用担心。方才说到哪里?哦,待到夜里,姚勇便让人来通知我,说他们受了埋伏,让我前去增援。”

  说着,卫韫苦笑起来:“可城中的兵都出去了,也就留下五千守城,我能增援什么?”

  卫韫声音里带了嘲讽:“不过是……收尸罢了。”

  “姚勇的兵马呢?”

  楚瑜声音里带了含义,卫韫平静道:“他说他追击另一路兵马,等回去时,父兄已经中了埋伏。”

  “他还说,他与太子已经多次同父亲说过,不可贸然追击残兵,有姚勇追已经够了,此番责任,全在父亲不听劝告。”

  卫韫说着,慢慢捏起拳头:“我心中知道此事有异,所以我特意又去了白帝谷,你可知我在周边山上看到了什么?那白帝谷群山边上,全是兵马的脚印。”

  楚瑜豁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嫂子可知,军中募军买马,均就近择选,因此各地军队,战马品种大多不同。例如卫家军多出北方,因而马多产于河陵,马形高大、奔跑迅速,但耐力不佳。而姚勇由青州供马,青州马多为矮马,蹄印与河陵马相比小上整整一圈,更与北狄所用的北关马天差地别。”

  “所以,你是说白帝谷边上那一圈脚印,由姚勇的青州军所留。”

  卫韫点了点头,目光中全是冷意:“我不知道这一圈脚印是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他是去追击了北狄其他军队后转回白帝谷留下的脚印,还是从一开始……就在哪里。可我知道一件事,此事必有蹊跷,卫家此罪,不查得彻彻底底,我不认。”

  楚瑜没说话,她思索着,这时外面传来了晚月的声音:“少夫人,时间到了,还请出来吧。”

  “姚勇这一战损失多少人?”

  楚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外面传来脚步声,卫韫立刻道:“目测不到一万,但他报上三万。”

  楚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只道:“且等我消息。”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在狱卒进来赶人之前,同狱卒道:“大人不必催促,妾身这就离开。”

  “嫂子!”

  卫韫急促出声,楚瑜回头,看见少年双手紧握着木栏,目光落在她身上,清澈的眼里全是担忧。

  楚瑜静静看着他,卫韫似是有无数话想要说,然而在那女子目光镇定落在他身上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道:“嫂子,这是我们卫家男人的事,你……要学着顾全你自己。”

  这话他说得干涩。

  说的时候,他自己都在害怕。

  毕竟不过十四岁,在面对这骤然而来的风雨时,他也惶恐,也不安。一想到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一切,一想到这个在整个事件中唯一给他安稳和镇定的女人也弃他而去,他心里也会觉得害怕。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

  在触及那女子如带了秋水一般的双瞳时,卫韫告诉自己。

  ——他是卫家仅有的脊梁,所谓脊梁,便是要撑起这片天,护住这屋檐下的人。

  纵然他有大仇未报,纵然他有冤屈未伸,纵然他有青云志,有好年华,可是这一切,都该是他自己拿自己争。而他卫家的女人,就当在他撑着的屋檐之下,不沾风雨,不闻烦忧。只需每日高高兴兴问哪家胭脂水粉好,哪家贵女的新妆又在华京盛行,——如他父兄所在时那样。

  他目光坚定看着楚瑜,然而听了这话,楚瑜却是勾了勾嘴角,眼中带了几分骄傲。

  “这些话——等你长大再同我说罢。”

  说着,她轻笑起来:“你如今还是个孩子,别怕,嫂子罩你。”

第21章 (第一更)

  听了楚瑜的话,卫韫微微一愣。

  那渐行渐远的少女,满打满算,也不过比他大一岁,可是却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

  或许如同他觉得自己要急切长大撑起这个卫府,她也觉得自己作为长嫂,应该撑着他吧?

  卫韫看着楚瑜的背影。

  楚瑜自己没有发现,可卫韫却清晰看到,血迹从楚瑜背后印了出来。

  她受了伤,而她却依旧含着笑,连语调都没有因为疼痛颤抖。

  就像白日里,她明明已经在看见自己丈夫棺木时眼里盈满了眼泪,却仍旧含笑扶起她,给他端上一杯祝捷酒。

  什么事她都埋在自己心里,云淡风轻,用最美好的姿态面对他,用无声的动作同他说,无妨,一切安好。

  为什么不和他说实话呢?

  卫韫捏紧了拳头,满脑子都是她背上印出的血迹,慢慢闭上眼睛。

  被打到淤血的腿骨隐隐作痛,然而内心有另一种更强大的疼痛涌现上出来。

  因弱小所导致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从未有一刻,他那么渴望权势。

  带着父兄归来的路上,他想的只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沉冤昭雪,如何成为家中顶梁柱,支撑住卫家。

  然而在那女子含笑说出那句“嫂子罩你”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他甚至还不如一介女流,一个,虽然是他嫂子,却只比他大一岁的小姑娘。

  他要活下去。

  卫韫猛地睁开眼睛。

  他无清醒知道,他必须活下去,站起来,他要成为能够为别人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只要他活着一日,他绝不会允许卫家再经历今日的痛苦!

  楚瑜从天牢中走出来,心里思索着卫韫给出的线索。

  太子监军,姚勇是太子的舅舅,必然是受太子指示,来到了白城,然后与卫忠密谋了一个计划。

  可是因为怎样的原因,计划失败了,姚勇将所有的责任推脱到了卫家身上。而皇帝……大概也是知道的。

  楚瑜坐上马车,用手指敲着大腿思索。

  这件事,皇帝到底是知道,还是参与?

  是皇帝导致了这件事的失败,卫家为皇帝背锅;还是太子导致了此事发生,皇帝为太子遮掩;又或是皇帝本就有铲除卫家之心?

  不,不可能。

  楚瑜想到第三个答案,瞬间否定。

  谢太傅会站在卫家,且他是在察觉内情的情况下帮助卫家,足以证明皇帝并不是打算对卫家赶尽杀绝,甚至对卫家有愧疚之心。如果皇帝本就打算铲除卫家,卫韫根本回都回不来。

  皇帝不会留下卫家任何苗子。

  只要不是皇帝刻意打算铲除卫家,那卫家就会安全许多。

  楚瑜思索着回到镇国侯府,蒋纯还在等她。楚瑜看见蒋纯,笑了笑道:“你怎么还不睡?”

  “你没回来,我记挂着。”

  蒋纯上前扶着她下来:“今日如何?”

  “有些眉目。”

  楚瑜抬头看向蒋纯:“府里其他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