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藐姑射的传人?”雒灵微微牵动手脚,始均厉对她还算“礼遇”,只用一根丝绸捆住她的手脚。

雒灵端详着川穹,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进入巴国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有莘不破和江离一起坐在小村中看月光。那天晚上,江离敞开了他的心扉——从那以后,这两个门派对立的年轻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为什么我见到你,会想到江离?”

川穹没听见雒灵无声的言语,雒灵知道,他被那大祭师给催眠了。

“要不要唤醒他呢?”

有莘不破望见了北狄的大营,就要闯进去,突然腰间一紧,被一束天蚕丝给扯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桑谷隽,放开我!”

桑谷隽的天蚕丝却收束得更紧了。有莘不破怒道:“你要我动用精金之芒么?”

桑谷隽冷冷道:“你真认为凭你一个人能救出雒灵?你想过没有,雒灵的本事不在你之下,对方能把她从邰城掳走…”

有莘不破截口道:“不对!雒灵一定是被暗算的!”

“暗算又怎么样?”桑谷隽道,“如果对方能在邰城暗算雒灵,就不能在他们自己的地头暗算你?”

“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桑谷隽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雒灵,就给我冷静下来。现在急着进去根本无济于事。”

“你放心,”有莘不破道,“这一路来,我就算是激怒攻心,也早已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那还这么无谋地往前冲!”

有莘不破道:“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难道就这么空手回去不成?我是想去偷袭一番,顺利的话就放一把火,把雒灵所在的位置探出来。不顺利的话,也好探测一下对方的实力,好过现在这样凭空猜想。”

“要真是这样我便放心了。”桑谷隽收了天蚕丝,道,“不过说到偷袭这事情,你可不适合干。这样吧,你上阵前挑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偷偷从地底溜进去窥测。”

有莘不破奇道:“你刚才死命拉住我,这会却让我上去当面挑战?”

桑谷隽道:“我刚才拉住你,是怕你不顾一切冲上去和人家拼命。你一个人孤掌难鸣,若只是一味往前冲,只怕会把性命送在这里。但你若已经冷静下来了,那堂堂正正上前挑战也不打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一旦引出了对方真正的高手,一战就走!不要被对方缠住!”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我怕的只是他们拿了灵儿来威胁我,谅他区区北狄,能有什么高手能留难我!”

始均厉正在大帐中享用女俘,突然帐外一阵震动,牙官来报:“有人在辕门外挑战。”

“多少人?”

“一个!”

始均厉怒道:“滚!一个人跟我禀告什么!”抓住身下的女人继续大动。

片刻牙将又来报:“前营八百狼牙将全部被那人杀了。”

“什么?”

牙将在帐外禀道:“那人夺了风马,反向辕门冲来,胡苏族长已亲自上前迎敌。大王是否前去看看?”

始均厉跳了起来,喝道:“替我穿衣!”

才套上裤子,门外来报:“胡苏族长被来人一刀斩于马下,拉婆门族长说那人就是有穷商队的有莘不破!”

始均厉的衣装才匆匆束好,大帐竟然一阵晃动,帐外来报:“四大族长一齐出手,仍然抵挡不住。那有莘不破弄起一阵怪风,把辕门都给刮坏了!四大祭师正全力控制那古怪旋风!”

始均厉拿起玄冰狮头斧,冲了出去,一直冲到辕门。四大族长听到背后呼声,知道大王到了,奋力挡住有莘不破的劲气,跳出圈子。

那歪斜的辕门外,一匹风马踏步在尸体中间,一个男人稳坐在风马背上,手中一把大刀,刀上全是鲜血。

始均厉喝道:“你就是有莘不破么?”

那男人傲然反问:“你就是始均厉?”

“不错!”

那男人大刀向他一指:“你知道我有莘不破到了邰城,居然还敢来犯边,真是不知死活!”

始均厉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这大话!”

有莘不破喝道:“废话少说,我妻子呢?是不是你派人暗算她的?”

始均厉放声大笑道:“原来是找老婆来着。”

有莘不破怒道:“姬庆节还说你是一代枭雄!原来全是放屁!你根本连狗熊都不如!”

始均厉一听不由得暴怒:“你说什么!”

面对这跺跺脚西北震动的男人,有莘不破丝毫不惧:“你不敢和我面对,却用阴谋诡计暗算我的女人,这算是大丈夫的行止么?始均厉,有胆的出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你要是输给老子,就乖乖把我的雒灵送回来!”

始均厉笑道:“既然你急着见你老婆,好,老子就拿你回帐,让你们夫妻相会!”他踏步而来,没走出两步,有莘不破便觉得方圆数十丈内全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气之中,座下的风马悲鸣一声软倒在地,有莘不破跳了起来,心中大惊:“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还没出手,光这寒气就能冻死人!”眼见敌人强大,他不惧怕,反而兴奋,张开无明甲,晃动鬼王刀,向始均厉杀来。

桑谷隽潜入地底,有心弄一场地震,却怕暴露了目标,当下以寻找雒灵为第一要务。

他一路向北狄大营的中心游去,突然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触动——那是一种不是声音也不是味道的奇异感觉,桑谷隽心头一震:“我被人发现了。等等,这种奇怪的感觉…对了,有莘伯伯说过,那是心宗特有的搜索功夫‘神察’!只要进入他们的心灵感应领域,哪怕是隐身术也无所遁形!”他当然马上就想到了雒灵:“一定是她!只要找到这神察的核心,就是雒灵的所在!”

北狄大营的突然喧哗惊动了雒灵,她竖起耳朵聆听,心道:“莫非是不破么?来得好快!不知道都有谁来了。”

她不敢运起神察,这门法术虽然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异动,但如果遇到修为深湛之士,在发现对方的同时也会被对方察觉。雒灵知道二十丈外的那个大祭师已经张开了一个半径百丈的圆形神察领域,自己一有异动马上会被她发现。

“嘿,直径百丈的圆形神察领域,说张开就张开,这份功力可真不是赖的。”她已经猜到那个大祭师的身份了,“‘那不是要用来对付你师姐的么?’嗯,始均厉所谓的‘师姐’,大概就是师父吧。嘿!原来是师父的师妹、我的师叔。却不知为什么会来到这蛮荒之地。是因为在中原无法容身,还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个伤心地?沼夷啊,你应该也有段不开心的过去吧。”

桑谷隽慢慢游近那神察领域的核心,正要浮上,突然想起天山上吃的那个大亏,警惕地停了下来,张开“透土之眼”张望,却被一层光华挡住了看不清楚。

桑谷隽心道:“如果雒灵现在的状态能够张开这神察领域,那以她心宗的异能,应当能通知我一些什么信息才对。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连地面也被人用法术遮住了看不清楚,多半是陷阱。这人能张开这么大的神察领域,功力不在雒灵之下!有危险!”

他感情上纠缠不清,处事却甚果断,考虑清楚,马上撤退。他来的时候通畅无阻,但刚动念离开,眼前登时布满了幻象,桑谷隽心道:“果然有古怪。但这里仍然是地底深处。我要是在这里栽给了你,那也太窝囊了。”当即召唤来地鼠带路,断绝了五感,屏息护住心灵,跟着地鼠向辕门方向撤退。

“沼夷在施展靡靡之诱?”雒灵心道,“对象在下方。嗯,是桑谷隽到了。”

沼夷施展心术要把桑谷隽给迷出来,她全心对付桑谷隽,便再无余力维持那么大的神察领域。雒灵舒了一口气,心道:“看这形势,她和桑谷隽大概是僵持着吧。”于是她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放松了一下精神:“隐藏得真累啊。”又伸手抚摸了一下困住川穹的那块巨大的冰块:“师父说过,太一宗和洞天派之间的关系最为微妙,看来这川穹一定和江离有些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那厚实的冰块隔断了两人的触觉,却没法隔断雒灵心聆的刺探。雒灵的搜灵之术刚刚接触到川穹的心灵外围,还没来得及有所刺探,川穹竟然醒了过来。

雒灵一怔,心道:“沼夷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对,没想到他的睡意居然这么浅,一碰就醒。”

川穹在冰块中没法睁开眼睛,然而雒灵却知道他已经醒了。冰块中晃荡了一下,就像湖面荡起一圈涟漪,兽皮中的少年便在冰块中消失了,跟着凭空出现在雒灵的面前。

两个人面对面,端详着对方。一会儿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完全陌生。

川穹看着雒灵好一会,道:“我们…认识吗?”

雒灵摇了摇头。

“可我好像认识你的样子。嗯,感觉上对你又佩服,又…又有点怕,哦,不是怕,该怎么说呢?”

雒灵心道:“大概是忌惮吧。”

“啊!”川穹道,“是忌惮。唉,这个词好像有点深,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来着?”

雒灵心道:“江离对我似乎也是这个感觉。如果都雄魁大人有传人,不知会怎么看我。”

川穹沿着帐篷绕了一圈,道:“这算是一座囚牢吗?”见雒灵点点头,川穹又道:“我应该可以出去。我带你出去怎么样?”

雒灵却又摇了摇头。

“你怕?嗯,不是的,”川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雒灵说话。从一开始他似乎就没有发现雒灵一直不说话有什么不妥。“难道你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雒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睛向下望着地面,让川穹猜测不出她的态度。

“你不走的话,我可要出去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胡人似乎不好对付,他们两人联手我斗不过,不想再遇见他们了。你要是不走的话,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雒灵心中希望看到有莘不破不顾一切来救她,但又害怕沼夷那个阵法太过厉害,有莘不破没救出自己,反而失陷在那个阵法之中。“她要拿来对付师父,想必那阵法十分厉害。但我又不想直接出手,该怎么办呢?”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转过身去,后背侧对着川穹。

川穹道:“你要我拿什么东西么?”见雒灵点头,便伸出手去,他的手竟然穿过了雒灵的衣服和身体,就像伸入水中一样。收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正是雒灵在大漠绿洲中超度十万怨灵的天心剑。

川穹拿着天心剑,看了一会,道:“你要我拿这把剑去给某人?你的朋友?”见雒灵示意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又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的朋友是谁呢?”见雒灵望向南方,川穹道:“南方?哦,正好,姐姐不也正是从南方过来么?我最后那一个传送太过匆忙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把她送到哪里去了。羽毛偏偏又不见了…不过,往南方走的机会也许大一点吧。”

桑谷隽逃脱了沼夷的迷象,冒出地面,已在辕门之外。有莘不破见他出来,却不见雒灵,叫道:“怎么样了?雒灵呢?”心神微分,始均厉的寒气马上侵入,冻结了他的双臂,沿着血气直逼心脏。

桑谷隽天蚕丝飞出,一面注入真力帮有莘不破抗寒,一面要把他拖回来。始均厉竟不追赶,但桑谷隽把有莘不破拖近一步,便觉得身边的寒气浓烈了三分,等到把有莘不破拖到身边,只觉脚下一片冰凉,连大地也被冻住了,土壤中的湿气化作无数冰珠把地面冻得硬若铜石,就是要施展遁地之术也不能了。

桑谷隽一推有莘不破,只见他牙齿上下碰撞,全身发抖,手脚竟然没法动弹,只能强催真气布开无明甲护住全身。

桑谷隽挡在有莘不破面前,眼见始均厉踏步而来,心道:“挡他一时片刻,等不破回过气就什么都不怕了。”突然眼前一晃,始均厉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瞬间眼前出现万千个始均厉,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桑谷隽心知是幻象,不由大骇:“不妙!那心宗的高手也跟来了。这两人联起手来,只怕…”

他一拍有莘不破的肩膀,道:“不破,没办法,得出真功夫了!”双手按地,北狄大营前面,一座土山隆起,桑谷隽竟然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召唤出了独!雄浑的空间扭曲力量在那一瞬间抵消了沼夷幻象的影响,独长啸一声,大地土潮狂涌,泥沙如浪向北狄大营冲去。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决战提前开始了!也罢,我们就代公刘灭了这支蛮族!让西北华族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安心生活!”于是施展开法天象地之术,整个人变得如独般巨大,一脚踩下,踏烂了十几个军帐!

北狄诸族仰望着这一人一兽,一些人惶恐地大叫起来:“夸父!夸父!”更有一些人惊惶得跪在地上,顶礼膜拜。

始均厉嘴角不断颤动,他猛地回头望向沼夷:“夸父一族还有后人?这个少年,是夸父的后代?”

“夸父一族已经死尽死绝了!”沼夷道,“这是当年力牧(上古轩辕族英雄,黄帝手下四大名将之一)为了抵抗夸父而创制出来的武技,叫做法天象地。当今之世会这一招的,应该只有季丹洛明,这小子莫非是季丹洛明的传人。”

始均厉眼见北狄诸部在有莘不破与桑谷隽的威胁下渐渐失去了战意,冷冷道:“别说是季丹洛明的传人,就算他本人到来,既敢惹我,今天我也要将他留下!”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可惜只会吹牛皮!”

始均厉冷笑道:“别说幻化的身体,就算是夸父始祖亲自来了,见到了我也得死!”他双手朝天空一伸,一股云气忽然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弥漫了整个万丈苍穹!

整个天空陡然间全部暗了下来,似乎始均厉双手的阴影已经覆盖了整片大地!就连独,也在这可怕的威势之下显得靡馁起来。

有莘不破吃一惊道:“这是什么妖法?”

“这不是妖法!”桑谷隽道,“是有神兽要现世,而且是像白虎那样的战斗神兽!”

有莘不破道:“能是什么神兽!”

苍穹之上,云影相连,幻化出了一头巨大的龙之形象。但这头巨龙与江离所召唤出来的龙不同,它的背部竟有一双巨大的翅膀,双翅张开,竟而笼罩了数百里的天空。

整个天空似乎都已经被这头神兽所掌控,整个大地都因为这头神兽的出现而颤抖!邰城外,姬庆节惊恐地站了起来,失声叫道:“应龙!”

无数华族百姓吓得跪伏在地,无数北狄部族则欢呼了起来。

“应龙,应龙!”独颤抖起来,“竟然让我遇到了应龙!”它刚刚是何等的威武,这时却瑟缩起来,应龙之形尚未完成,独却已浑身发颤、匍匐在地动也不能动。这是轩辕黄帝手中攻击力最为强大的大杀器,这是连蚩尤也曾被它杀死过一次,连夸父族也被它屠杀殆尽的无敌神兽——应龙!

可是,只服从轩辕黄帝一人的神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西北的天空,为什么会服从一个北狄首脑的召唤?

雷声轰轰响起,每一寸雨丝竟然都夹杂着渗入骨髓的寒意,落到身上,连拥有护身气劲的有莘不破都觉得难受,落到草木上,草木立即冰冻,落到大地上,大地马上冰封…

(第三部完)

第四部

第一章 大战应龙

为了救出被带往夏王都的江离,有穷商队东归之后在常羊山附近遭遇了异族北狄。在激战中,北狄族领袖、黄帝的后裔始均厉召唤出了上古最强大的龙族战斗神兽——应龙!

应龙出现后,整个天空光芒闪耀,一片片云连接成双翼巨龙形状,不知是应龙的真身还是虚体。

在这干燥的大西北,应龙却还能用它可怕的力量吸纳方圆数千里的水汽形成覆盖千百里的云层,在百丈高空形成一个气态天湖,确实令人震惊。始均厉的寒气冲天而上,改变了天湖的属性,滴滴寒雨落下,一沾地面便抽去了所有的热量,将大地封冻起来,寒气一沾人身就侵入经脉,使人在瞬间便陷入寒冰地狱。

封冻的范围正在不断蔓延,首当其冲的有莘不破与桑谷隽感到那股阴寒渗入自己的经脉。有莘不破张开了季丹洛明所传授的无明甲,却还是无法完全抵御那寒意。在应龙的笼罩之下,似乎抵抗力越强,随之而来的反扑之力也就越强。

空中的应龙幻象垂下头来,逼视着有莘不破,同时利用云层的震动形成雷霆一样的声音:“你是玄鸟之后?”

有莘不破高举鬼王刀,指着应龙大叫道:“是!你又是什么怪物?”

独巍峒吓得发抖,暗道:“他竟然敢叫应龙怪物…他难道不要命了吗!”

应龙却呵呵一笑,它的笑声也是轰隆隆作响:“想当初我还在神界的时候,玄鸟也算是我的故人,不想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竟然被请来对付玄鸟的后人。”

有莘不破听得头皮发麻,其实应龙的来历他也曾听说。黄帝与蚩尤一战是天地开辟以来最为激烈的上古神战,拥有移山召雷之力的独巍峒、巨龙赤髯等在西南一战中何等威风,可在那场上古神战中充其量也只是跑龙套的角色;能够在那场神战中留下名号者,无论人还是神都是始祖级的存在,都因为那场大战而成为传说。

而即便在那场神战之中,应龙的战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当初黄帝召来应龙之后,蚩尤要连请风神飞廉、雨神商羊①两大始祖神兽才抵御得住。

“可是,应龙不是只服从轩辕黄帝的命令吗?为什么会听一个夷狄酋长的话?”

独低声对桑谷隽道:“小隽,我支持不住了。你小心,能逃就逃。”其实应龙并未特地向它发动进攻,但彼此实力差距太大,以至于独在应龙的阴影之下心生恐惧、浑身发抖,别说反抗,连动都不能动。

守护神兽消失之后,桑谷隽抬起头来,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忿地望着应龙的影子,雨滴落到他脸上并不断结冰,一层天蚕丝自发从他体内生长出来,护住了他的肌理与经脉。桑谷隽不断喘息着,他忖着以自己现在的功力,就算勉强叫来天蚕,若非完全形态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天蚕不是战斗型神兽,能否敌得过应龙也很难说。

应龙斜睨了桑谷隽一眼,便不放在心上,转而问始均厉道:“我不想停留太久,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是要摧毁这片土地,还是杀了这两个小子?”

始均厉还没说话,有莘不破已经怒吼道:“杀杀杀,我杀你这个回不了九天之上的半死爬虫!”他猛力一撑,再运“法天象地”,整个人变得更大,鬼王刀跟着一挥,一股旋风冲天而起,巨大的旋风夹着刀剑罡气,冲向形成应龙形象的云层。

应龙呵呵笑道:“不自量力!”接着云尾一摆,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犹如银河从九天之上倾泻下来,冲乱了旋风刀罡,并将有莘不破与桑谷隽都卷了进去。水流中带着无法形容的寒气,消解了有莘不破的无明甲,然后渗入他的体内破坏了他赖以支持“法天象地”的气机。有莘不破的身体迅速缩小,在寒雨之中他的眉毛和指尖都结了冰花。

“起!”桑谷隽大喝一声,一座高山平地拔起,冲破了水流。在混乱中他一把捞出有莘不破,但天上落下的水流却仿佛活了一般形成水壁将高山团团围住。高山长高一尺,水壁就上升一尺;高山长高一丈,水壁就上升一丈。

应龙呵呵笑道:“是有些门道,怪不得始均厉会请我出来。”在轰轰的笑声中它双翼一摆,天空中的雨滴如长针一般洒了下来,每一滴雨都带着一丝黑气。桑谷隽带着有莘不破要潜入地面逃跑,却发现泥土也被冰冻,无法潜入。

眼看四面皆水,天空中又落下百万寒针雨,天地茫茫已无处可逃,一刹那间连有莘不破都产生了惧意。

形势一边倒之际,空中一声鹰鸣,桑谷隽精神一振,怯意全消。就在鹰鸣的同时,一条火柱飞下落在水壁包围之中,在一片湿气中竟然化作一片火海。桑谷隽脚下的地面开始软化,火焰形成热气冲天而上,竟然消解了空中针雨的黑色寒气。

“羿老大!”有莘不破朝着天空叫道。在云雨之间果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羿令符和他的龙爪秃鹰!

羿令符在空中喝道:“走!”

桑谷隽抓起有莘不破遁地而去。应龙怒道:“哪里来的家伙,坏我好事!”一股水汽直逼过去,空中羿令符落日弓一震,又是一支“祝融之羽”。应龙哼了一声,双翼一动,水汽之云暴涨十倍,不但把“祝融之羽”的火焰消于无形,而且逆着箭路向羿令符逼来。

落月弓再震,附着“冰心诀”和“牵机引”双重咒术的羽箭画出一道弧形,竟然引着水云向始均厉背后的大军飞去。

始均厉大惊,急忙用“收字诀”把寒气收回来。饶是如此,没有寒气的大雨还是冲得北狄军营七零八落。

应龙大怒,它从出现以来身体一直岿然不动,只是微动云尾云翼便掌控了整个战局,这时竟带动千里云气整个向羿令符冲了过来。龙爪秃鹰带着羿令符疾退,却还是比不上应龙的速度。双方迅速逼近。应龙张开了巨大的嘴,眼看就要吞噬前方的龙爪秃鹰。

羿令符将落日弓与落月弓一合,冷冷道:“应龙?哼,你现在应该没有身体吧!却不知道你周围这些云汽水壁,能否挡得住我的‘死灵诀’!”

他没有搭箭,却有一道人类看不见的寒光瞄准了应龙的额头,前冲的云气忽然有些混乱,应龙前进的速度一滞,竟发出了惊诧之声:“你…你是般①的子孙?”

羿令符大笑道:“听说你在上古神战之中杀蚩尤,杀夸父,却也因此受了重创,再回不得九天之上,与其任你这凶神在人间徘徊,不如就让我将你送去地狱!”

他的笑声充满了自信,仿佛已经找到了应龙的死穴,就在应龙逼到数十丈内时猛地大喝:“回去吧!”日月弦动,四境一清,弓弦无箭,却发出了来自远方的呼唤!

“死灵诀!”应龙惊叫一声。在那呼唤发出前一刹那,云气震动,一股闪电般的魂体从天湖之中脱飞而出,旋即消失于九天之上。因为应龙而聚集起来的云气迅速消散,原本笼罩在暗影之中的千里土地转瞬间重现光明。

整个北狄军营都轰然惊惶,阵中几只长着九条尾巴、九个头的砻蛭(lóngzhì)①受惊四处奔逃,连始均厉也吓得面如死灰。不过他们不知道半空中羿令符暗叫一声侥幸,他双手颤抖,几乎连抓紧日月弓的力量都没有了。在北狄惊慌失措之际,他急命龙爪秃鹰退往邰城,快到连沼夷也找不到趁势反攻的余暇。

始均厉收了寒气。眼见被对方杀到营前,死了数千将士,折了一员大将,对方却从容离去,他心中一阵怒气上涌,就要点兵前去报仇。但他毕竟是一方枭雄,那念头只闪了一闪便被他压了下去。回到大帐,他对大祭师沼夷道:“这三个年轻人果然不好对付,特别是那个拿弓箭的,竟然连应龙都…”

“应龙被他骗了。”沼夷道,“虽然应龙只剩下魂魄,但以那年轻人的功力所发动的死灵诀,还不足以将应龙之魄送入冥域。”

始均厉道:“虽然如此,但暂时我也再难召唤应龙出来了,你的心幻大阵有把握对付他们吗?”

沼夷道:“我这心幻大阵,乃是风后②精心设置的,又结合了我心宗大法,只要能把他们诱到阵中,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章 刑天墓的秘密

有莘不破所中的寒气比桑谷隽预料的要严重得多,退回邰城后他还在发抖。直到芈压用重黎炎息之功注入他的经脉帮他排出寒毒,他这才安然无恙。

芈压笑道:“不破哥哥,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啊?”

“谁想到会遇见应龙那怪物。”有莘不破牙齿打架道,“我听…听我祖母说,那应龙只有轩辕黄帝才叫得出来,谁知道它如今竟然堕落到听一个蛮夷酋长的话!唉,还好有羿老大在。”

旁边姬庆节道:“那始均厉大有来头,他的祖先本是黄帝之孙始均,其后人不知何故流落西北,久而久之竟然就变成了夷狄,但仍然保有召唤应龙之魄的血脉。我爹爹说,这就是‘华夏而处夷狄,久之而成夷狄’的道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一族也曾经沦为蛮夷,只不过始均一脉变成夷狄的时间比我们更加久远。”

桑谷隽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说应龙之魄…难道刚才我们见到的应龙还不是完全形体?”

“应该不是。”姬庆节道,“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上一次见到时还太小,没看清楚我娘就将我抱回屋中了。听我爹爹说,千年前轩辕黄帝召唤应龙杀了夸父,但应龙也被夸父重创,受了什么伤害,从此无法回去。但它们那个世界的神灵无法在我们这个人间久留,因此应龙将身体封存于南方某处,不敢再妄动,如今出现的只是它的龙魄。”

芈压咋舌道:“只是龙魄就这么厉害了,那如果是完全形体,那可有多可怕!”

“能杀蚩尤、杀夸父,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姬庆节说。

芈压道:“庆节哥哥,蚩尤真的是被应龙杀的?我怎么听我爹爹说蚩尤没死。我爹爹说,蚩尤有八十一条性命,应龙只是趁他虚弱杀了他一次,所以不算真的死了。”

桑谷隽道:“关于那场神战,各族的传说都不一样。有说蚩尤死了的,也有说当时死的是蚩尤的替身,还有的说蚩尤被应龙杀了之后复活,上千年前的事情了,谁也说不清楚。”他这时已经驱除了寒气的影响,笑道:“不管怎么样,这回是多亏了羿老大,要不然我们可未必能回来。”

有莘不破笑道:“是啊,这些日子我觉得自己的功力进步一日千里,甚至还以为已经超过羿老大了,今天看来,咱们和羿老大还差这么老大的一截!”他将手长长展开,“应龙摆一摆尾巴我们就受不了了,却被羿老大一箭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哈!可惜当时我在地下,没能见识一下羿老大的威风!”

羿令符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有莘不破以为他还在埋怨自己不听劝阻、鲁莽行事,就露出笑容来,那笑容就像一个弟弟做了错事,涎着脸向哥哥求情:“老大,还生我气么?我给你赔不是好了。最多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了吧?”

“要真是这样最好!”羿令符道,“我倒不是气你。雒(luò)灵不见了你着急也情有可原,但是…”他转视桑谷隽:“你说好是要去拦住他,怎么反而跟他一起胡闹!”

桑谷隽笑道:“其实事情本来挺顺利的,只是没想到北狄的营里居然有个心宗的大高手在!”

羿令符皱了皱眉,有莘不破惊道:“心宗?”

“不错。”桑谷隽道,“有莘伯伯对心宗好像知之甚深,因此我也听他讲过一些心宗的门道。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和雒灵相处,我敢说,那北狄军营中藏着一个心宗的高手,那人功夫之老辣,只怕还在雒灵之上!”

有莘不破道:“不会是雒灵的师父吧?”

羿令符冷笑道:“如果是她,你们今天还有命回来?”他转头问姬庆节道:“姬兄,你好像曾说过,北狄四祭师之上,还有一个大祭师。”

姬庆节道:“不错。那人来历十分神秘,在北狄军中有极高的地位。听说连始均厉对她也十分礼貌。”

有莘不破忙道:“可查到她的一些底细?”

姬庆节摇头道:“没有。只知道那大祭师似乎是个女的,终日蒙着脸。没人见她出过手,据说有什么大事始均厉才会找她商量。”

桑谷隽道:“那没错了,就是她!始均厉向我逼近的前一瞬,我依稀瞥见一个蒙面人走出辕门,然后眼前便幻象丛生!嗯,这人精通心宗的门道,雒灵或许就是因为她才出事的!”

有莘不破一听坐不住了:“这可怎么好?这人也许是雒灵门中的叛徒,她把雒灵掳去,也许是为了报仇。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