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茱,你以前在出云山都做什么?”

“春天拔草夏天种菜秋天扫落叶冬天扫雪,哪里忙的也去帮帮忙,不忙的时候偶尔就到神宫外头山林里逮山鸡野兔掏鸟蛋采草药。”茱萸掰着手指头给苏朝歌细数。

“那你怎么和神宫弟子蘼芜成为好友的?”

“因为八岁那年我饿得受不了,在神宫的厨房里偷吃,被蘼芜发现,你不知道,她心地特别好,从那以后她总是给我留好吃的,后来,就慢慢好了呗。”

听到茱萸语气中的“款款深情”苏朝歌借着夜色遮掩暗暗撇嘴,人家不过给了她点嘴巴上的恩惠,她就死心塌地把别人当了好人,连替死都替得心甘情愿。

傻不傻啊!若不是遇到他这等不徒看外表的公子,她不定为了哪口吃的就把自己命真搭上了,然后苏大人又想到了一件事便问茱萸:“你之前跟我说要去周游列国寻找你的亲娘,可是你有了什么线索?”若有,为她寻回娘亲,那可是比多少糕点都有用的。

结果茱萸告诉他,当然没有啦,连当年包着她的那个小被子一用再用后来都扔了,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随便找找。苏朝歌被这个答案囧的半天没回过神,茱萸,当真该改名叫小猪了。

两人看了许久的星星,连夜宴所在的篝火都已渐渐熄灭了,茱萸仍旧蹦跳着往回走,冷不防被苏朝歌一把牵住手,差点拽了她一个趔趄。

“干什么非要牵着手走啊!”怪不舒服的,被人看见估计要比卿卿我我亲密无间更进一步,要说如胶似漆了。

“我喜欢。”苏朝歌理直气壮。

苏朝歌的手一向又软又暖,被他握着比较舒服,但是,等等,软?苏朝歌在战场“勇猛杀敌”那么久,手上为啥一点老茧都没有?追问之下,苏朝歌鼻孔朝天告诉她,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杀敌都用脑,他苏公子就是此等人才。

苏朝歌这样洋洋自得,没在战场上招来暗箭也只能说晋国的将士们比较宽容。

回到帐中,营地已经安静了许多,劳累一路的丫环守在门口在打盹,茱萸让她们去睡,自己勤快的倒水伺候苏老爷洗漱一番,待她到外面泼掉水回来,苏朝歌横卧床上媚眼如丝朝她招手:“来,小茱。”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你要干嘛?”茱萸心生不好预感。

“你刚在床下伺候我,作为礼尚往来本公子……”

“不用了,大恩不言谢,何况只是举手之劳,苏公子你还是速速安歇了吧。”

“我这里有好吃的哟。”苏朝歌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把紫红的小果子,还带着枝叶,看起来很是可口,“刚在草原上特意采来给你的,很甜。”

……

茱萸睡了,嘴角边还有一点已经干了的汁液,苏朝歌抬手要去擦,手到半路又缩回来,不慌不忙俯身过去,舌尖轻轻在茱萸嘴角边打转,果子他一个没吃到,就尝点汁液吧,他这个夫人可真是好骗,几个果子就……好像显得他对她来说连几个果子的魅力都不如似的。

苏大人又有点心塞。

说是秋围,但年轻的晋王不善骑射,大概是觉得若自己和一众女眷坐在一起只是围观很失颜面,于是穿戴了最好的装备,骑着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上场了,除了围在晋王身边的侍卫,还有诸多朝臣,当然,以茱萸现在的身份,她是只关心苏朝歌怎样了。

苏朝歌吧,怎么说呢,平常打扮,坐在马上也慵懒模样,在一群蓄势待发的男人中间特别显眼,茱萸琢磨着,这家伙别不是真的只能在大帐里出谋划策吧?唉,算了,没事,就算他什么也打不到也没关系,还有晋王垫底呢。

在悠长的号声中,围猎开始,猎人们很快从眼前分散开去,只能偶尔见到个身影,茱萸很快也找不到苏朝歌的影子了,她便转回头,开始寻找蘼芜的身影,虽然蘼芜是燕国的县主,但朝中的夫人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约也知道了蘼芜的出身,于是也没人对她特别热络,蘼芜坐在那儿,旁边的夫人们三三两两轻言细语,显得她特别落寞。

这么多人,自己若只是过去跟她说几句平常言语,应该不会惹人多疑吧?结果还没走到蘼芜身边就被什么宁夫人给拖住脚步,转弯抹角问起凤古的婚事,想必是上次凤古寿辰之后再无下文,各家夫人着急,怕别家占了上风,茱萸只得耐着性子坐下,陪宁夫人闲扯了一会儿,保证一定在凤古面前为她家女儿美言几句,等好容易摆脱这夫人,蘼芜已经和几位小姐凑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茱萸不好过去,只好悻悻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

天气越来越热,这群好战的男人们也不知道收获怎样,女眷们大概也等得烦躁了,太阳又开始变得毒辣,于是三三两两去找树荫下边聊边等。终于,地面震动强烈起来,哒哒的马蹄声杂乱传来,地平面上出现了骏马的身影。女人们终于兴奋起来,翘首企盼。

茱萸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苏朝歌,仍旧一副高傲模样——虽然手上一只猎物也没有,胜在脸皮厚啊。

旁边的女眷们开始欢呼,茱萸琢磨着,应个景吧,于是举起手臂朝苏朝歌挥了挥,呃,忽然背上传来一下刺痛,疼得茱萸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猛一挥臂抻到了?

疼痛感还在加剧,茱萸觉出事情不对了,她使劲扭头看向自己后背,只见一断乌黑箭身,旁边雀跃的女眷们也察觉到了不对,由欢呼变成了失声尖叫,这种非常时刻,对方又是权倾朝野的风太师的妹子,女眷们一边害怕一边怕惹麻烦的跳到一边,这种场景,就算苏朝歌远远打马而来也觉出了异常。

茱萸眼前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了,能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一条缝儿,她好像听到了苏朝歌急促的声音,可是她看不见,只能忍着剧痛伸手去摸索,一片黑暗中冰冷之中,她好像碰到了一点暖意,是苏朝歌的手吧,应该是吧。

☆、第74章 回光返照

这支冷箭重伤了茱萸,也让晋王十分震怒,不管这是什么仇怨而引发,明知他在此,那就是给他的恐吓,晋王命心腹詹起彻查此案,还特意派王太医前去为茱萸诊治。

箭伤在茱萸背上,放箭之人若非离得太近就是臂力强劲,箭没入很深,几乎将茱萸扎了个透,而且太医说,只差一指宽就伤到了肺,那就真的不治了,当然,虽然现在没伤到,但……他一个“但”字卡住了,因为一直抱着茱萸的苏朝歌冷冷的眼神看过来,只说了四个字“她不能死”,苏朝歌原本就是喜怒无常的性格,茱萸受伤昏迷,生死不明,苏朝歌一双眼睛几乎红了,像从地狱来索命的,太医当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被苏朝歌一吓,拔箭时太医的手都有点抖,箭头拔出的时候,昏迷中的茱萸也感到了剧痛,眉头紧紧皱起,随着又流出的一股血,茱萸整张脸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一点血色,而且,她再也不动了,若非胸口还微微的起伏,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箭头上有毒,虽非致命□□,却让茱萸除了失血之外又高烧不退,苍白的脸被烧得通红,嘴唇也烧得起皮,女眷们私底下都在传:伤这么重,苏夫人那风筝似的身子骨怕是活不成了。

四天了。

芳儿端着水盆退出帐外,苏玉忙迎上前问情况如何,芳儿愁眉苦脸摇头说夫人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老爷四天不眠不休,不知道会不会撑不住,她求苏玉去劝劝,苏玉自年少就追随苏朝歌,他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这时候怕是天王老子也劝不动的,可是,如今凶手还在逍遥,若夫人真的有个好歹,老爷也垮了,谁去给夫人报仇呢?

最后,苏玉咬咬牙进了帐子,见自家老爷倚床坐着,怀里斜斜抱着茱萸,免得她平躺压到伤口,见苏玉进来,苏朝歌瞥他一眼,苏玉目不敢斜视,低头看着地面,话到嘴边却听苏朝歌幽幽说道:“茱萸要是死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好哄又好玩的姑娘。”

苏玉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默默退出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大帐,不能给敌人任何接近、伤害老爷和夫人的机会。

茱萸梦见自己被捆住手脚放在烈日下暴晒,而且那该死的太阳一直挂在中天不肯落山,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闻到自己头发被烤焦的糊味,听到皮肤被晒得如同池塘底的泥一样一块块皲裂开来的声音,在地面蒸腾出的热浪中,远处一直有个身影,也不能说是身影,也许是一团黑雾,不接近也不远离,就飘在那儿,偶尔张牙舞爪,偶尔有几声低叹,茱萸开始还怕,后来就不怕了,只是忧虑不知道自己这火烤之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正生死无门的时候,那白晃晃的天空中忽然仙乐渺渺,刹那间,身上的灼烧感消失不见,身体都轻盈起来,仿佛可以随风飞舞了,她受了仙乐的诱惑,她想到那里去……

苏朝歌立刻就察觉到怀里的姑娘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起来,脸上露出了解脱似的笑容,他一瞪那太医,太医抹了把汗,颤颤的上前来把了下脉,腰弯得头几乎都要挨到膝盖了:“将军,夫人……夫人也许撑不过去了。”

眼看苏朝歌眼睛赤红,芳儿忙把太医请到帐外。

“白茱萸,你要是敢把本公子一个人抛下,我就建一间冰室凿一个冰棺让你睡里面,被子都不给你盖一层,看冻不死你,还要找宣墨箴来给你做法,让你没法在本公子找你之前去投胎。”苏朝歌一边说一边不解气似的轻轻捏茱萸的脸蛋。

芳儿在旁看着,原本眼泪都蓄积在眼圈里,生生被苏朝歌恐怖的话语给吓没了,老爷不是很疼夫人的吗?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怎么忽然说这么绝情可怖的话。

向天空飘去的茱萸,半路上发现自己的脚好像被什么缠住而飞不动了,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自己脚踝被一缕黑色细线死死缠住,几乎都要勒进肉里了,而那缕黑线正一点点汇聚成一张人脸,一张盛满怒气的脸,正对着她面目狰狞,茱萸一个激灵,这脸是……

“苏朝歌!”

“啊!夫人!”这惊恐的声音是芳儿发出来的,这姑娘刚刚被苏朝歌吓得胆子缩成一团,冷丁听到茱萸的声音就就像被忽然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

茱萸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看眉眼像苏朝歌,这颓废的气势却不像,于是一时间有点难以确认,试探的唤了声:“苏朝歌?是你吗?”

“不是本公子难道是鬼?”此人脸色阴沉,和茱萸梦里那张脸有得比。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苏朝歌,你胡子看起来好丑……”

“丑?丑算什么,还扎人呢!”苏朝歌说完,立刻低下头狠狠在茱萸脸上嘬了一口。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芳儿在,苏玉推着不情愿再进来的老太医刚刚掀开大帐门帘,众人皆觉呼吸一窒,苏朝歌没什么,他们旁人倒闹了红脸。

茱萸既醒了,老太医自然又要去给搭脉,苏朝歌、苏玉等觉得这回一定是好了,不想老太医脑门上的冷汗流得更欢,苏朝歌瞧出端倪,逼问他到底怎样,老太医一咬牙告诉苏朝歌,夫人还得再撑一天才算熬过,此时,也许是回光返照……

苏朝歌没等反应过来,苏玉已施展功夫挟着老头飞身帐外,并千叮咛万嘱咐余生能不出现在苏朝歌面前就千万别来,会死太医的。

帐中的气氛很不好,茱萸虽然虚弱但又不聋,太医的话也听到了,活过来了嘛,总归不想死,想到之前梦中可能便是地狱场景,更不想再经历一次,茱萸看着苏朝歌,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抱住苏朝歌便哭:“苏朝歌,我不想死。”

苏朝歌一颗心被茱萸都给哭乱了,于是便迁怒于那太医,被茱萸一把捂住嘴,转头安慰那太医:“老先生,你别怕,我知道生死有命,就算熬不过也不会记恨你,你且放心,该用什么药便用什么药,不用理会苏朝歌。”

就像冲着那太医说的一样,昏睡几天醒来的茱萸精神不错,一会儿要水一会儿吃糕,连厨房特意准备的清粥小菜都觉得太清淡不合胃口,直到吃了只蜜烤乳鸽才满足打了个嗝。

横看竖看,这都是……

没人敢说,都忧心戚戚的看着茱萸,茱萸被看得不耐烦了,轰了人出去,仍旧靠在苏朝歌怀里跟他闲聊:“苏朝歌,我要是没熬过去,死在你怀里怎么办?”

苏朝歌说:“美得你,等你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我就把你放到棺材里等咽气。”

“那你以后会不会想起我?”

“你没听过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一想到你会被蚂蚁蛇虫啃成一堆骨头就不想了。”

茱萸沉默了,一下下在苏朝歌胸口抠,苏朝歌握住她的手道:“别抠坏了,你死了以后别人还得用呢。”

“苏朝歌,你别做梦,我决定不死了!”

到了晚上,茱萸情况又反复起来,高烧昏迷,出气多进气少,可她自始至终都紧攥着苏朝歌的手,苏朝歌没再恐吓太医,红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茱萸。

天刚蒙蒙亮时,茱萸松开了苏朝歌的手,正端药来的芳儿正好看见茱萸忽然垂下的手,吓得尖叫一声打翻了药碗,夫人她终于要……芳儿悲伤的眼泪还没流下来,只听咚的一声,苏朝歌抱着茱萸重重的倒在床上,那咚——是苏朝歌的头撞到了床栏。

芳儿终于发出尖锐的叫声跑出去找苏玉,两人拽着太医回来时只见茱萸坐在床上,虽面容憔悴,两颊凹陷,头发也错乱纠结,但她眼睛还亮亮的,“太医,你快来看看苏朝歌,他不是被我吓死了吧?”

茱萸捡回一条命,苏朝歌情深出名,女眷们私下里都在对茱萸表示着羡慕:若不是苏将军日夜守护不肯稍离半步,想必苏夫人早已去了、苏夫人前世不知修了几千年才得这么好的苏将军,当然,也有人阴着脸很不满,阴阳怪气说苏将军不知道前辈子做了什么孽……

这些话,茱萸是听不到的,她虽不用去死,箭伤正在愈合,又疼又痒,苏朝歌不许她出帐子一步,至于暗箭伤她之人,詹起奉晋王命倒是查得尽职尽责,她伤还没好,据说杀的杀关的关已经有几十号人了,茱萸知道詹起人品差,一定是在公报私仇,可这事她说了也不算啊,于是告诉苏朝歌不许再告诉她杀人的事,她不想知道。

茱萸趴在枕上,声音闷闷的,除了宣谨言父子,她也没得罪过人,自己受此生死劫难也就罢了,怎么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明明和蘼芜一样是在神宫长大的,怎么她就像个死神!

苏朝歌倚着床栏在她旁边坐好,很是自然的将茱萸小心捞起抱在怀里,又把薄薄的被子为她盖好,茱萸不自在的扭了扭,伤口虽然还未痊愈不能平躺,可她能趴着能侧卧啊,苏朝歌非要一晚晚坐着抱着她,当她是个婴儿似的。

茱萸提出抗议,苏朝歌低头瞥了一眼,平淡自如说道:“罢了,原本就不大,万一越压越扁,摊成了饼似的怎么办。”

就冲着苏朝歌这嘴黑,茱萸赖在他怀里就心安理得多了。只是半夜醒来,见苏朝歌瘦了许多,眼圈下大大的阴影,她的心还是蓦地抽了一下。

芳儿这几天逮着机会就要跟她说在她昏迷时老爷如何如何不眠不休,如何如何威胁太医等,茱萸不是铁石心肠,又和苏朝歌早已同床共枕关系亲密,尤其是她可是知道苏朝歌这人是什么德行的,以前刚逮到神宫逃出的她时苏朝歌可是没管过她死活的,这么大的转变,她又不傻……

“大半夜不睡觉,扮女鬼呢?”

“我想看看你眼睛是不是瞎的!”不是说除非眼瞎才能看上她咩?

苏朝歌再次心塞,话说大了的报应啊。

晋王下令起驾回京,一回到晋都,听说就将宣谨言宣进宫去,软禁起来。

☆、第75章 拉拢

茱萸回晋都第二天,早被晋王派回晋都有要事要办的凤古又来探病,金贵补品带来恨不得有一车,与茱萸说话时和风细雨,一转头面向苏朝歌就立刻冷脸,表情切换自如。

这种场景,茱萸觉得自己应该为苏朝歌说两句话,于是便开口:“先生,你就别怪苏朝歌了,他眼神不大好,那些天还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头上撞了个鸡蛋大的包还没退下去呢。”

“你说谁眼神不太好?”苏朝歌不领情的德行。

茱萸一本正经的对上火气腾腾的苏朝歌,挑衅的扬扬眉,说你眼神不好都是客气了,没用你原话说你“眼瞎”哦。

苏朝歌败下阵来。对茱萸来说,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她特别懂,呵呵。

“好了,大夫说你要静养,不能劳累,坐了半天,回去歇着吧。”苏朝歌喊芳儿送茱萸回房,茱萸被关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趁着天气晴好到外面透透气,不想那么快回去,结果凤古也帮腔,让她回房歇着,好像她不小心会被风给吹没了似的。

芳儿扶着茱萸走到门口,茱萸又探进头来对苏朝歌说:“中午也要喊我一起吃饭。”

她走了,两个男人心事重重。

“放箭之人完全找不到一丝线索?”提前回京的凤古问道。

“晋王借机软禁宣谨言可是太师的主意?”苏朝歌不答反问。

凤古面露一丝嘲讽:“苏大人,你以为我那样亟不可待吗?二十年我都等了,还在乎多几日少几日?况且,我早于晋王回到晋都,就算要给晋王出这个主意时间也不对,苏大人难道没想到吗?”

“詹起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只要有利可图,谁都能左右他!”苏朝歌摆明了仍旧不信任凤古。

凤古有些生气了,他的眼睛颜色原本略浅,这么一气,仿佛连颜色都加深了:“宣谨言是晋王叔叔,手握大权的重臣,朝中牵连甚广,你觉得若无真凭实据,晋王那么傻迫不及待就受了怂恿动宣谨言?苏朝歌,我是真心要与你结盟,就算你不相信我,看到茱萸的面上难道我会害了你再牵连她?”风太师当朝宠臣,朝中都说,其人虽貌若天神,但面冷心硬,说话都惜字如金,这大概是他入朝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苏朝歌默默想着。

苏朝歌定定的看着凤古,想从他脸上寻找一丝说谎的痕迹,义愤填膺啊,好像真是难以找到破绽。

“太师,苏某也说过,我们的仇敌虽都姓宣,却并不是一家人。”

“姬元瓒如今在晋都,你觉得他能活着回去干掉姬元和吗?若不能,在这都是姓宣的晋国,你想指望谁?你又能指望谁?就算……”

苏朝歌打断了凤古的游说:“我不是非要指望晋国,燕国这些年来穷兵黩武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早晚会被其他诸侯国灭掉,以太师所想,晋国伸以援手之后会吞并燕国还是继续扶持?谁都知道,这不是过家家,晋王与姬元和甚至都不同姓,根本不会怜悯他,我就且等着好了,何必冒那么大风险在朝廷掀风作浪呢,我可是吃过一次被冤弑君的大亏,不想再趟一次浑水,况且,就如太师所言,还有茱萸,她活到这么大没过过好日子,我怎么忍心再让她担惊受怕,或许还要再次流离失所!”

他当然想报仇,但他不想和凤古一起,凤古是个仇恨太深的人,他的心头此时恐怕只剩下复仇一件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挡他的路,哪怕他口口声声说的义妹,苏朝歌不相信他。

苏朝歌再次表明的态度让凤古面色灰白,午饭席间,虽对茱萸仍旧温和关切,但在他离开后茱萸还是有了疑惑,苏朝歌和凤古之间不对头,她认识的凤古从不会露出这么灰白的脸色。

凤古离开之后茱萸问苏朝歌,苏朝歌正悠哉摆弄着他新买的棋,茱萸问,他就抬抬头,做出思考的样子回答茱萸:太师要图谋大业,我力量有限,帮不上忙,想必太师是不大高兴。

苏朝歌这么一说,茱萸就忘了箭伤,原本靠着软枕坐在苏朝歌对面的姑娘蹭一下弹直身体向苏朝歌倾去,一把抓住苏朝歌袖子问道:“你是说,凤古先生要你帮他、帮他……嗯?嘶,好疼。”

她这样焦急,苏朝歌心里略不舒坦,将白色棋笥推到她面前,然后用两根长长手指从自己手里棋笥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啪的生落在棋盘上:“该你了,小茱。”

茱萸摸出颗白子摆好:“你拒绝了?”

“你若是我要怎样?”

她会怎样?

“我是个胆子小又惜命的人,几次死里逃生下来,不但没看透生死,反倒更怕死了。就算是凤古先生要我去帮,我,大概也会拒绝的。”茱萸这姑娘的优点之一就是诚实,当然,在苏朝歌眼里就是“傻”,连给自己贴贴金都不会。

“嗯,我以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上次被冤枉弑君投入大牢,几乎面临死亡之后,苏某也怕死了,再说,我和凤古先生,他除了算得上我的便宜大舅子,和我没有过命的交情!我何必为了他的私仇搭上咱们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苏朝歌的理由很正当。

胡乱下棋的空儿,茱萸又问了苏朝歌此事的“前史”,苏朝歌就半真半假的讲给她听,直到眼看棋盘要摆满了,苏朝歌不满的怪叫一声:“你怎么不让我!”

呀?啥?

苏朝歌的意思是她赢了吗?茱萸很是高兴,一边说自己不过是当年夙语先生随便教了教,自己随便记了记,一边却已经飞速的在捡苏朝歌的黑棋子。

提起夙语,茱萸终于想起夙语在府中的事便和苏朝歌交代了,因苏朝歌此时和凤古有些嫌隙,夙语又是凤古送到府里来的,茱萸真怕苏朝歌往歪了想,结果苏朝歌一听之下收了棋子,吩咐人去请夙语先生,又让文婳派人去收拾了一处幽静院落请夙语过去住。

茱萸有点不知所措,必须啊!苏朝歌他根本就不是个热情周到的人啊,若他听了之后瞄她一眼、点点头、“嗯”一声,至多交代一句“好好招待客人”那才是他的常态,可现在这是什么个意思?

等夙语被丫环请来,苏朝歌更是亲迎到廊下,差点吓掉茱萸的眼珠,夙语倒坦然,唉,这就是不知道真相的人啊。

在和夙语的交谈中,苏朝歌展现了极少有的热情、周到、礼节,并态度诚恳的表明了“您是小茱的先生,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安心住下来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什么的,夙语明明不过三十几岁的模样,颐养早了点,夙语也终于有点吃不消苏朝歌这热情,应付几句便转移话题到茱萸身上,让她好好养伤,学问不急,苏朝歌还欲邀请夙语共用晚饭被无情拒绝。

茱萸觉得苏朝歌热情过分必有内因,追问之下,苏朝歌说,小茱,你看,你现在父母双全了,夙语先生稳重又有学问,我瞧着她举止娴雅,想必当年出身也是极好,虽比太师虚长几岁我觉得也无伤大雅,不如就撮合……在茱萸的瞪视下苏朝歌不大服气的闭了嘴。

等茱萸身体又好了些,白二奶奶来探望,说起茱萸逃过这一劫,白二奶奶也做出些心惊担忧表情,游说茱萸去庙里拜拜,求些灵物戴在身上驱灾辟邪,见茱萸犹豫,又说快到已过世的白老太太的忌日,也要去庙里捐香火钱,都扯到苏朝歌外婆了,这是不给茱萸推辞的意思,茱萸就先应下了。

白二奶奶的做法茱萸要是心里不犯嘀咕那就怪了,她分析给苏朝歌听,首先她跟白家的关系真是不怎么样,平日里也没见白家奶奶们嘘寒问暖,其次,因她这次被暗箭所伤,白大小姐的夫君宣谨言被晋王圈在宫中前途不明,宣府的人肯定被朝臣们各种托词借口拎清关系,白大小姐虽有白老爷子可以求救,总不如苏朝歌这个刚刚立了战功的三品将军来得有效。

苏朝歌像拍小狗一样拍拍茱萸脑门夸她:“一直以为你和那个家伙(手指地上被点了名正狂摇尾巴)差不多,没想到经一事长一智,和我们家苏白差不多了呢。”被提到名字的白猫正蹲在茱萸腿上,不屑的瞥了苏朝歌一眼。

“可是,喊上我去有什么用,我不过是陪她闹心一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主意,直接来找你不是更快?”又不是不认识他。

“被我回绝了。”苏朝歌说道。

“那我就只好虚应着二奶奶了,苏朝歌,万一二奶奶非要追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啊?”想到要去和二奶奶做这些场面上虚伪的应酬,茱萸就不想去了,她本来也不是这块料子。

“那你告诉二舅母,你回来劝劝我。”

可真够虚的,要让她自己说,还不如直接就回二奶奶一句“苏朝歌的事情白老爷子都管不了我就更劝不动了啊”呢。

“今日觉得怎么样?还疼?”苏朝歌显是不想再提这事,茱萸心里有底也就没再追问,告诉苏朝歌就她这种结实身体,只要阎王爷缓她一口气,她就能转眼活蹦乱跳,刚吹嘘到这里,就被苏朝歌一把揽进怀里,“那就是做什么都没问题了?”

哗啦,帐子被苏朝歌放下了。

这样熟悉的阵仗,苏朝歌那熟悉的眼神,茱萸喉头紧了紧,使劲吞了下口水,有点结巴的说道:“也、也不是,有些不行……”

“那我们就做有些行的。”

苏朝歌算是有分寸,没把茱萸折腾得第二天去庙里腿软走不动路,但丫环芳儿在旁边没事总是窃笑也让茱萸恼火——她一早被芳儿叫醒,像往常一样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

都怪苏朝歌!她颈上那么丑的伤口都被芳儿给看去了。

到了庙中,白二奶奶早已来了,引茱萸去禅房见贵客,茱萸琢磨着,嗯,终于要说客套话了,可那禅房门一开,里面却不是白嫣之母白大奶奶,而是宣夫人白嫣,旁边那位更让茱萸诧异,二夫人怎么也在此?

☆、第76章 贵客登门

白嫣和二夫人起身相迎,一向骄矜的白嫣脸上也变成了亲切温柔的表情,好像她们真是一家姑嫂出门闲逛似的亲近,茱萸忐忑的坐下了。

没等茱萸开口,白嫣先说了话:“表嫂重伤在身,我和青姐姐一直担心着,想前去探病,却无法成行,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表嫂……”话却说不下去,只拿帕子轻轻擦拭眼角,好像有眼泪似的。

“我养病多日,外间的事老爷爷没对我说起过,也是二舅母来我才知道,没想到我不身中一箭却连累宣老爷被大王怀疑,心中也很愧疚。”茱萸这样说着,心里却呕得很,就像苏朝歌昨晚所说,白嫣此时有求于她,定会跟她说好话,等宣谨言无事了,他这场软禁之灾恐怕都要算在她头上了,可怜她没招谁惹谁,白白挨了一箭差点送命,到头来还要被人记恨。

白嫣眼泪越发流得欢畅,泪眼迷离握住茱萸的手:“表嫂和我家老爷的这一场无妄之灾,明显是有人觉得苏府和宣府碍眼,要一并除掉,表嫂,我们两府一向恪尽职守忠于大王,不能受这平白之冤啊。”

终于说到正题,茱萸都松了口气,想要快快把苏朝歌交代的话说出来:“虽然昨天老爷没有告知我会如何,但我想老爷心中一定已经有了计较,夫人也说,宣老爷一向忠于大王,大王乃是明君,一定会还宣老爷清白的。”

白嫣还想说什么,被二夫人轻轻扯扯袖子止住了,白嫣哭花了脸,被丫环扶着去净面重新妆扮,只有宣二夫人陪着茱萸,二夫人没提宣谨言的事,想必从茱萸的语气中已推断出苏朝歌的态度,她只是问起茱萸的身体,又褒扬“深情款款”的苏朝歌一番,为茱萸能觅得这样的夫婿而庆幸,茱萸悄悄的红了脸。

说了会话,白嫣回来了,白二奶奶也回来了,毕竟是打着为白老太太上香的旗号来的,该说的也说了,三人便正正经经到佛前上了香,白二奶奶本想留茱萸一起再吃顿斋饭,跟着茱萸前来的文婳客气的为茱萸回绝了,说老爷交代过,夫人体弱,还需静养,午时也要回去进药,茱萸就顺势告辞了。

宣二夫人自己是居士,去找大师开悟,剩下白嫣和二奶奶两人,看白嫣一脸阴郁,二奶奶知晓她的心思,轻轻摇头叹气低声说道:“只是没想到我们朝歌如此体贴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