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两天,苏朝歌闲来无事给她讲了讲宣家的事,宣谨言和晋王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自小因为聪明伶俐,是老晋王最疼爱的孙子,特意命在宫中由宫妃抚养长大,王宫内曾传言,在两年年纪尚小时,老晋王有次喝醉了酒曾说过一句“这天下传给谨言寡人才放心”的戏言,无人知道真假,自此后,晋王一直对宣谨言十分忌惮,苏朝歌宣谨言要娶的这姑娘的爷爷可是晋王面前的宠臣,一个奸佞小人,宣谨言为了让晋王放心,也是没有办法,就像壮士断腕自救。
“要是真想让晋王放心,就自求削官去职做一个富贵闲人不就好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权利,我才没觉得可怜。”茱萸对苏朝歌语气中对宣谨言的同情很是不屑,然后胆子越来越大的茱萸姑娘就这么说了。
“你怎么总喜欢和我反着来?”苏朝歌斜睨某个姑娘。
“苏大人你也没总是同意我的看法啊!”不也是和我反着来?我都没说什么。
“我堂堂苏大人的眼界怎么会和你一个闺中小女子的一样!”
“是,说的是,苏大人您见多识广,吃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怎么会和我一样呢。”这种问题苏朝歌都要争一争……他应该是赋闲太久,闲的吧!
结果,她一夸,苏朝歌反倒还不乐意:“你是暗讽我比你老很多吗?”
确定苏大人是闲得磨嘴皮子,茱萸也不跟他客气了,抱着苏朝歌喊她来拿的衣服站起来幽幽开口道:“这不是显然的吗?苏大人,我看你脸色有些过于红润,可要好好休息,不要高烧起来参加不了宣老爷的婚礼,那我先回去试试衣服。”
茱萸走了,细心的把门关好,苏朝歌摸摸脸皮自语道:“这个死丫头,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第二天,是宣谨言的好日子,虽然婚礼要傍晚时分才开始,但因为宣墨笺的娘要见茱萸,苏朝歌要早点带她过府去,茱萸吃过早饭换好观礼服来等苏朝歌,敲敲门却见丫环一脸着急开了门,跟她小声说:“姑娘,老爷昨夜不知怎么发起烧来,大夫来瞧过,也已经服了两服药,可好像一点起色也没有,好像……还在说胡话。”
茱萸提裙跑进去,哎哟,苏大人说胡话,还没见过,新鲜。
苏朝歌盖着厚厚的两床大被,脸色异常红润,嘴唇红得像用朱砂腌制过的,因为太热嘴唇已经起了皮,看样子他是睡着,但表情却痛苦,眼皮下,眼珠也不停转动来动去,显是睡得不安稳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今早的药服过了吗?”茱萸问。
“还没,马上就煎好送过来了。姑娘,老爷高烧不退,这可如何是好啊?”丫环很着急。
“去让厨房把今早的粥热一热端一碗来,再打一盆热热的水拿两条帕子过来。”茱萸吩咐道,丫环出去了,茱萸偷偷用手去探探苏朝歌的脑门,咂舌,“哎哟,苏大人,你的额头好热,暖手刚刚合适诶。”反正没人,她手也正冰着,就两手调换着,硬生生热得暖暖的了。
丫环端来粥,和茱萸合力把苏朝歌扶起靠着大迎枕靠着,他烧得好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调羹送到他嘴边他就往旁边扭头,拒绝的意思,开始,茱萸还好声劝着:“苏大人,虽然不想吃也还是吃两口垫垫肚子,一会儿苦药汤喝下去胃里不舒服,你看,就这么一点粥,两口就喝下去了。”
苏朝歌闭眼扭头,不配合,很像闹了脾气的小孩子,丫环看茱萸,茱萸看看丫环,然后客气的跟丫环说:“你去打热水来,我来喂苏大人。”
丫环一走,茱萸恶向胆边生,一把捏住苏朝歌两腮,苏朝歌还扭头挣扎,可是生病的男人嘛这会是敌不过女汉子茱萸的,她一边恶声恶气的训斥:“多大的人了还任性,不吃你就饿死吧!给我吃。”一边往捏开的嘴巴里塞粥,等丫环回来时,一碗粥已经基本喂进去了,丫环看了眼苏朝歌,很同情,苏大人粥都滴到胸口了,这是病得多严重啊……善良的丫环只看到粥都没留意苏朝歌被掐红的两腮。
☆、恼羞的苏大人
不知道是粥之力还是药的功效,苏大人“喝下”那碗粥后喝药就顺从了许多,喝完就躺下继续睡,茱萸挽起袖子用热热的帕子给他敷额头,有茱萸在丫环就自去忙了,中途文婳也来看过,说辛苦茱萸姑娘,一会儿让厨房煮些去火的药给老爷端来,然后也走了。
茱萸无聊,趁着热敷的时候闲翻几页几案上摊开的书,偶尔可能水太热苏朝歌不乐意的扭扭头她就把他的头扳正顺便训两句:“躺好躺好,扭什么,多大的人了,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你就烧成炭吧,你看你看,把我新衣服的袖子都弄湿了。”
“你看的书都好无聊,干巴巴的,还是凤古先生借我的书好看……”换水的功夫又探探苏朝歌的额头,“好像不那么烧了,唉,这多愁多病的身啊。”
茱萸打算去换热水,手刚缩回一点还没离开苏朝歌的额头就被他忽然一把抓住,他眼未睁,只是抓着她的手,呢喃着“别走。”
茱萸愣了,甫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的丫环走近的丫环也愣了,看看茱萸,又看看那只死抓着她的手不放的大手然后嘿嘿笑了,低着头把两盆水换了,急匆匆端着跑了,生怕被灭口似的,关门的声响令茱萸回神,使劲想抽回手,无奈苏朝歌的手如铁钳一般牢靠,她越用力他越用力,攥得她手生疼。
“娘……”苏朝歌又呢喃一声。
所以,这么老的苏大人是想他娘亲了?
“我不走,你放手,我换条热帕子给你。”茱萸轻声哄他。
仍旧不放手,茱萸那只手已经有些发麻,心里暗骂这个“孩子”,这是要把“他娘”的手给捏的不过血废了吗?
“乖,放手。”茱萸声音放得更柔,手疼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声“乖”,反正苏朝歌是把手放开了,茱萸揉揉发白的手嘀咕着抱怨:“仗着生病,苏大人你可真能撒娇啊……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早就愁白了头发了,唉,好疼。”
又用了这盆水,苏朝歌面色终于不那么红了,看看铜漏,已近午时,宣老爷的婚礼他们大概是不用去了,那她回去把新衣服换下来,临走还不忘调侃下苏朝歌:“乖,一会儿来给你喂饭,我先去换衣裳。”
她一走苏朝歌就睁开了眼睛,其实刚刚叫了那声“娘”之后他就梦见娘亲的梦中醒来了,也听到了茱萸的嘀咕,所以才一直装睡,怕茱萸笑话他。
难得的,苏大人懊恼了,坐起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么糗的事被那个死丫头知道,他的威严何在颜面何存?苏大人甚至都阴暗了眼神想要不要给茱萸灭口算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茱萸一闪身又进来了,提着食盒,见他正坐着忙招呼他:“苏大人,你醒了,舒服一点了吧?”
茱萸已换上了平常灰突突的那件衣裳,脸上笑容大大的,在苏朝歌看来相当刺眼,其实,他真的误会了,茱萸高兴是因为不用去宣府,不用看到宣墨箴了。
看苏朝歌一脸“呆滞”,茱萸有些担心,别不是给烧坏脑子了吧?于是走过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苏大人”?
就是这只手,他就是抓着这只手叫“娘”的,它还晃,还晃……
“刚才的事不许说出去。”苏朝歌沙哑着声音开口。
“可是……苏大人,刚才丫环也在诶。”
看苏朝歌一脸懊恼得要杀人的表情,茱萸安慰他:“我们知道你刚才是做梦,梦见你娘了,人生病的时候总是很脆弱,容易想娘的,没关系,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闭嘴。”
“其实……”
“闭嘴。”
茱萸就默默的去摆好了饭菜,看看他看看饭菜,闭嘴不言,苏朝歌烧了一晚又半天,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挪动一下下床浑身都像被战车碾压过一样疼,强作姿态到桌边坐下,茱萸给他盛好饭,两人就默默无语相对吃饭,吃完了,茱萸收拾好食盒拎着走动门口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跟苏朝歌说:“苏大人,其实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还有娘可以梦到,我都不知道该梦个圆的还是扁的。”
她把门轻轻关上离开了,苏朝歌又哼一声,沙哑着嗓子自语:“看你这豆干似的干扁扁,你娘怎么可能是圆的!”
门又被推开了,茱萸探头进来:“苏大人,我听到了哦。”
看她那个样子,苏朝歌硬起声音训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换衣服梳妆打扮,误了宣老爷的吉时像什么样子!”说的理所当然,好像他自己这会的模样一点都不会拖后腿似的。
“还去吗?”茱萸惊问,本以为躲过去了……
“快去换衣服。”
宣府喜气洋洋热闹无比,宣谨言是王室贵胄,詹起是晋王宠臣,想来巴结的人如过江之卿,像苏朝歌和茱萸这等身份简直太不够看,而且一到了宣府茱萸就被丫环恭请到内院,说二夫人要见她。
这样大的场面茱萸本来就紧张,又和唯一的依靠苏朝歌被“硬生生”分离,走向内院的每一步,茱萸都走得不安,这条路也就显得无比漫长,偏生冤家路窄,刚迈进内院,两个丫环整齐俯身行礼:“老爷金安。”
宣府的老爷不就是今天的新郎官宣谨言?要娶一个少女老头子?抵不过好奇,茱萸将头抬起一些,打算看看这“好色老头子”到底怎生厚颜模样,只是一瞥,茱萸便立刻低下了头,丫环说“老爷金安”怎么也不说“少爷金安”啊,她一点防备都没有看见宣墨箴心都漏跳了。
“墨箴,你先到前面替我去接待客人,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墨笺呢?一转眼就不见。”宣谨言也没在意,继续大步向前走去,宣墨箴恭谨的回话,父子俩渐走渐远。
宣谨言不是年近四十吗?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若不说是父子,跟她说那是宣墨箴的兄长她一定不会怀疑的,难怪詹家小姐愿意嫁过来呢。这段小风波过去,丫环终于带着她来到二夫人院中,与豪华气派的宣府相比,这里像一处悠闲淡雅的世外桃源,院中种了好多树,此时虽压满了雪显得光秃秃的凄凉,但温暖时节应该一院芳华。
二夫人的房中姹紫嫣红,花香袭人,一袭深蓝衣裙的二夫人修身玉立正在修剪枝枝蔓蔓,茱萸本来以为丈夫大张旗鼓另娶宣墨笺的娘一定很悲伤,就算遮掩的好,也会有一丝怎么也掩不住的戚色,可二夫人——看到她的时候满脸喜气洋洋,不是强作欢颜的喜气,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茱萸和二夫人仅一面之缘,在不熟识的人面前茱萸一向话少,所以面对热情的二夫人,茱萸仍旧客气有礼,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用两个,至于她又能开口说话的原因,显然宣墨笺已经告诉了他娘。
“内院就是这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别太在意,只要……罢了,你还是小姑娘呢,不和你说这些,来尝尝我的花草茶,刚刚剪下的几样花瓣,水也是这两日收集的雪水,尝尝,怎样?”
淡绿色的茶盅里,黄的红的紫的花瓣飘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甜腻和花香的味道扑到鼻端,茱萸轻轻喝了一口,只有似有若无的甜味,果然只是样子好看而已。
二夫人很急切的看着她问“怎样”,出于礼貌,茱萸说:“很好。”
茱萸默默低头看着茶杯,和二夫人真的没话聊,唉,时间过的好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的身世,二夫人说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祖母送到出云山调养了几年,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很惦记出云山的花花草草呢,然后说起:“听笺儿说,你是在神宫长大的?”
茱萸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一向很小心,二夫人问得这样直接,她也是模棱两可的说:“算是吧。”她还没扫把高的时候就在神宫里干活,吃着神宫的饭,说是神宫长大也不算说谎。
“神宫……”二夫人话刚起个头儿,丫环就急匆匆进来说魏将军夫人、平国公夫人、沐阳郡主来了,有贵客来,二夫人自要去招待,让茱萸姑娘在府里随便转转,难得来一次。
虽然难得来,以茱萸小心的个性是不可能真的四处乱转的,她只想找到苏朝歌,问了下丫环们男客们在哪儿,本想让丫环带路,但那丫环匆匆回答了她就说对不住,然后匆忙去帮忙了,茱萸只好仔细回想丫环指的路找去。
张灯结彩的宣府到处艳红,房子又都差不多,简直比山林里还难绕,茱萸一边走一边责怪苏朝歌,非让她来,明知道她个山野村姑难等大雅之堂的,来做什么呢。
不留神,在转角,茱萸撞到了人,她忙不迭的说着“对不住”。
“哟,是个小美人呢。”
☆、第48章 叫“哥哥”
茱萸防备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华服公子,大红灯笼下照得他们的脸红通通的吓人,这里并不是宣府的僻静之处,不远处还有人来来往往,在宣府还如此大胆,来头一定不小,一定是她得罪不起的,她不想给苏朝歌带来麻烦,于是说服自己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调戏之言,又说了声“对不住”转身就跑,一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立了两个表情硬邦邦的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迅速打量四周,虽有来往仆人,但似乎知晓这两位的来历竟然都假装未见匆匆走过,那么,她跑不过也打不过只有一招可用了——“救命啊!”
宣府虽人来人往的热闹,可这凄厉尖锐的喊声还是传出了很远。
茱萸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声声用尽全力喊着。苏朝歌说,宣谨言为了消除晋王疑心连佞臣*都能娶的人,连这种直接矮了两辈的事他都做得出,他可是老晋王得意的孙子,肯定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就算一时委曲求全应该也不会容许别人在他的府上撒野。
别无他法,她只能堵了赌了。赌宣谨言的威严。
“十公子,小侯爷,你们这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茱萸知道他们肯定不敢再拦她,但出于恐惧,她还是飞速的拎着裙子跳过游廊的栏杆跑到宣墨笺身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墨笺,你来得正好,这个姑娘是你府上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向王叔讨了去。”听口气是那位十公子。
“宣公子,救救我。”
看着那两位像要个物件一般的轻松语气,茱萸心里愤愤的又骂了句“你娘”,她又没有花枝招展,也没有挑僻静处走,怎么就找来这样的鬼怪。
“十公子,这位姑娘是苏……”宣墨笺看看茱萸,心里忽然一动,他本想说“这位姑娘并不是我们宣府的人,乃是苏公子的……”但是以苏公子当前的处境势必不能打消十公子要抢人的心思,要说是苏公子的姬妾,那他大哥怎么办?他可是亲见了大哥在大街上抱住茱萸姑娘的!还因为他私下去见她而不高兴责罚他!嗯,如果茱萸和大哥有所关系,十公子再跋扈也对大哥有所忌惮的。
“苏?苏什么?”十公子看宣墨笺走神,有些不悦了。
“哦,这位小姐是苏家小姐,自小养在出云神宫,神宫遭逢大难之后,我大哥费劲心里才寻到了她,刚刚接回来没几天,所以十公子不知道。”宣墨笺说道。
苏家小姐?她?茱萸狐疑的看着宣墨笺,就算她傻也听出了他要表达的“这姑娘是宣墨箴的”意思!
宣公子,你的脑子跟我好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只要你告诉他这姑娘是别人家的我们不能做主不就可以了吗?要这么复杂吗?而且为啥我要跟你哥扯上关系啊!你哥那么吓人,我宁可回去将就朱大啊!
十公子和那位什么小侯爷开始桀桀怪笑,小侯爷还说:“难怪我们的大祭司一向对各家小姐不假辞色,原来是心有所属……既如此,十公子还是……”
十公子耸耸肩:“只能罢了。”
两人拿宣墨箴说笑着离开了,剩下茱萸和宣墨笺面面相觑。
“茱萸姑娘,你看,我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没想到别的方法,你可不要怪我啊,十公子一向跋扈,朝臣们他也就还怕怕我爹和我哥。”
“宣公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宣老爷没成亲,你都有可能说我是父亲要纳进门的妾吗?”
“那怎么会,我爹毕竟,呵呵,老了点,我不会坑你的。”
你已经够坑了。
“宣公子,此事你千万不要让你哥知道,否则……”
“茱萸姑娘,你好像很怕我哥?”
“你好像也很怕啊?”
宣墨笺挠挠头,有道理,那么可怕的大哥有谁会不怕他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有同样的默契: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没说过。
发生了这样令人不愉快的事,宣墨笺见她还有些怕就把她送到了二夫人院中,总不会有人闯到这里“要”个大活人,茱萸一刻也不想待,那个发着烧的苏朝歌大人难道是铁做的吗,撑了这么久还不回家吗?
外院迎亲的炮竹声响起时桌上的灯花爆了一声,茱萸的眼皮随即跟着跳了起来,一下一下,跳得她开始有些忐忑。还好,外面已经鼓乐齐鸣,想必再等一会儿就该结束了。
茱萸所期待的结束是没有多久,宣府的丫环来请她说苏公子已在外院等她,若不是要顾及苏朝歌的脸面,茱萸恨不得提裙跑去,小碎步走过去,发现苏朝歌脸色冷冷的,好像在生气似的,直到上了马车都没什么改变。
“苏大人?你,怎么了?”茱萸小心翼翼,苏朝歌这位在燕国位高权重的权臣,在晋国被人折辱了?
“以我们的关系,叫什么苏大人,多生分,该叫哥哥不是吗?”苏朝歌阴阳怪气的。
茱萸想起宣墨笺的那句“苏家小姐”,苏朝歌又说“哥哥”,显然是有些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
见茱萸不做声,苏朝歌更加火大:“怎么,有宣大公子做靠山,连话都不愿同哥哥讲了吗?”哥哥两个字用力之重,能直接把核桃皮咬成粉碎。
“苏大人……”
“闭嘴。”
茱萸就不吭声,苏朝歌也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的怒气,茱萸细心听着,等到苏朝歌呼吸渐渐平稳无声她才开口:“苏大人,我今天碰见了很厌烦的人,他说要向宣老爷讨了我去,是墨笺公子为了救我才编出那样的说辞,做不得真的。”
“是十公子宣瑢?”其实在宣瑢以此为戏言与宣墨箴说的时候,他就见宣墨笺不停的朝自己使眼色,他当时闻言已经怒起,不能立时理解宣墨笺的意思,听茱萸一说方才回味过来,火气更大——宣瑢这粗使婢子所生的玩意果然上不得台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晚他要还以颜色,就算茱萸不过是客居苏府,但在他庇护下一天就是一天的苏家人,不容他人欺辱。
茱萸点头,观察着苏朝歌忽然又暴怒起的脸色,唉,可以理解,若她是苏朝歌,莫名其妙被人拿来做谈笑之资也要愤愤不平的,何况心气甚高的苏大人,于是茱萸又想到了那个陈旧的话题,离开。
“苏大人,你看,今天虽然不是我有意为之,但事情总归因我而起,让你丢了脸面,宣大公子估摸着也恨不得砍了我,我再留在晋都恐怕让他也恶心,不如我走了,回头宣大公子问起,你就说我自觉闺誉受损颜面无光偷偷离开了苏府,他应该也不会追究你的看管之责,以后大家都便意,苏大人你觉得呢?”
“不觉得。”苏朝歌生硬的顶回来。
唉,茱萸望着车舆顶,感慨啊,她大概是以前在出云山上杀生太多如今遭报应了,没有自由,提心吊胆,唉。
宣府里,本该早已入洞房的宣老爷宣谨言早已换上平常衣服,板着脸看着直直立在桌边的两个儿子,一股怒气在胸膛里流窜。
“那位什么苏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你扯上了关系!”宣谨言一直以长子的洁身自好为傲,他不想娶詹起的孙女都不曾勉强他,请柬下给苏朝歌自己也忍了,可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和莫名其妙的什么苏小姐有了私情?
说起这个,宣墨箴也一肚子火气,扭头冷冷看眼瑟瑟发抖的弟弟才回父亲的话:“墨笺,你告诉父亲,我怎么和苏小姐扯上了关系,我也很好奇。”
宣墨笺扑通就跪下了,做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说道:“父亲,大哥,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没办法,我娘和茱萸姑娘说了会儿话就去招待女客,茱萸姑娘来寻苏公子,谁知道半路被宣瑢看到,不知怎么兴起非要向您讨了去,您也知道宣瑢的为人,好人家的姑娘落他手里不是被糟蹋了吗?”
宣墨箴没忍住,插了句嘴:“所以你就糟蹋我的名声吗?”
“没没没,大哥,我怎么敢啊!可是,父亲,你们想啊,宣瑢是什么来头啊,在晋都他怕过谁啊?人家已经订了亲的姑娘他说抢不也抢了吗?我虽然可以说茱萸姑娘是苏公子府上的,可苏公子在晋都无官无爵,就算他外公曾声名显赫,但怎么吓得住宣瑢,我看他也就对父亲和大哥有些惧意,我……”偷瞄一眼宣谨言,特别鬼祟状的说,“我总不能说茱萸姑娘是父亲喜爱的……”
“滚出去,面壁思过,没有允许不许出门一步。”宣谨言拍桌。
“父亲,不要啊,饶了我吧!”
“滚。”
宣小公子委屈如姑娘般的一步三回头去面壁思过了,宣墨箴觉得此事也和自己无关就要告辞,宣谨言却叫住他:“这个茱萸,到底什么来路?”
宣墨箴思索片刻,向父亲言明了茱萸的身份及自己要从她身上查询神宫被毁的真相之事,宣墨箴明白,他虽然号称是晋国的大祭司,但祭司早已不复几十年前的风光,军国大事不依赖巫觋的卜筮,兵戎之事全凭谋士们的三寸之舌,祭司,大概最后只剩下在神宫里祭祀君王祖宗牌位的职能,他要查的事,晋王毫无兴趣,他只能依靠父亲的力量,所以必须实言相告。
宣谨言手轻轻敲着桌面,想了半晌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这个姑娘既是唯一的活口,放在外面不大稳妥,宣瑢既说是你的人就接进来,一不得罪宣瑢二来,可以从长计议。”
“父亲,她不过一个……”
“我说了,从长计议,不过是寻常姬妾,不喜欢将来或赏人或怎样,都随你。墨箴,有些事,墨笺不懂,你可要知道的清楚,詹家小姐虽然嫁进来,但晋王的疑虑也不会轻易打消,况且国人皆知王太子庸碌无为,晋王为了确保太子将来王位稳固,对我们下手不过早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为此,暂时的任何忍耐和牺牲都是值得的,明白吗?”宣谨言难得对长子严肃了语气。
宣墨箴眉头紧皱,似是对此事极为抗拒。
“又不是要与你般配的正妻,你就当养了只小狗,没那么难。”宣墨箴的个性并不十分会委曲求全,所以宣谨言要耐心劝说。
“父亲,我,不想。”
“出去,好好考虑一下,退下吧。”
宣谨言很无奈,长子性格坚韧,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太拗了,让人头疼。
☆、第49章 鸡飞狗跳
发生在宣府的后续事件苏朝歌不知道,茱萸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她只是第二天仍旧在惆怅中时,被苏朝歌说的“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给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苏大人,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生气,茱萸还是决定先礼后兵——能讲通道理的就不动手。
“不为什么啊,你也到了成亲年纪,难道要老在闺中?”苏朝歌一副理所当然嫁女儿的语气。
“这话虽然是真,但再请问苏大人,我成亲与否苏大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难道你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成了亲有个依靠,这是好事啊!”苏朝歌不解。
看苏朝歌那一脸“本公子是为你好”的表情,茱萸失去了耐心,毫不客气问道:“苏大人,你是我爹还是我娘啊?退一步说,你是我的主子吗?我卖身给你们苏府了吗?你凭什么理所当然决定我的婚事?还有,你所说的好是你觉得好,你知道对我好不好吗?我要是不好下半辈子你管啊?”
“六个。”苏朝歌掰着手指头。
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苏朝歌看着气鼓鼓的茱萸,他发现这个死丫头生气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傻胆量,能活到现在——哼,全靠他手下留情,还不自觉!他是那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吗?管她的婚事那是独一份!还不知道满怀谢意。
“什么六个?反正,苏大人你爱嫁你自己嫁,不要管我,你要是嫌我白吃你家的饭就按我说的,让我走就好了。”茱萸挺胸抬头,底气十足。
“好啊,你走吧,我告诉你,天下像十公子这样的人乳过江之鲫,你一个半点倚靠都没有的弱女子,我估计你走不出晋都,要么被恶霸抢了要么被坏人打晕卖进秦楼楚馆,卖笑度日,等年老珠黄被踢出去,饿死街头,运气好一点,也许能再碰到个屠户伙计什么的,从年头到年尾吃糠咽菜破衣烂衫,还要带一群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娃,过年吃一顿肉都能乐死,比你以前的日子好那么一点点。”苏朝歌两指比了个夸张的“小”距离。
“骗人,天下总归是好人多,如果晋都到处都是欺男霸女的恶霸,晋都早就乱成一锅粥,怎么还能与别国争雄?苏大人你不要以为女子都是说几句可怕的就能吓到的。”茱萸扬着头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