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隽邦下意识的摇头：“没什么好开心的。”
他所有的开心，在十岁被母亲送回应家那年，都被迫中止了。
“…”沉默，阮绵绵发现自己好像又问了不应该问的事。可是她是真的想知道：“你要是不想——”
就在阮绵绵以为他很抗拒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我跟你说过，我住在寄宿学校。”应隽邦的声音淡淡的，对于那段时期，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怀念，却也没有一点儿的反感。
不管是什么情绪，最终都会过去的，喜欢，或者是厌恶，都是会过去的。
“没有别的消遣，我就努力读书。学一些东西。”
应隽邦的声音停下了。努力读书？当时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希望自己表现好一些，再好一些，成为一个好孩子，优秀的孩子。那样的话，他妈妈，或者是他爸爸，就会来接他。
可是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都没有等到。
那个所谓的贵族学校，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其中有一部分一天到晚只顾着玩乐，根本不上学，出了事反正家里会摆平。
他很早以前不像现在，阴郁，孤癖，不喜欢跟人来往，这样的人，无疑就是那群人的目标。
第一次他们惹自己的时候，他是没有还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引起争执，不想让那个人不高兴。
第二次他们惹自己的时候，他生气了，还手了，反击了。他看着那个同学鼻子流出血来，心想，他闯了这么大的祸，那个人应该会来学校了吧？
应该会来教训他了吧？这样的话，至少说明，在他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
他这样想。
可惜了，他没有等到那个人，而是等来了应家的管家。
管家带来了一大张支票，捐给了学校，摆平这件事情，也给应隽邦上了一课：“二少爷，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不要以为你可以无法无天。如果还有下次，先生不会再管你，到时候，你就准备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那个年近天命的管家，用极为冰冷而又无情的语气对着当时才只有十三岁的少年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为什么跟人打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更没有问问他，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成绩怎么样？
没有，什么都没有。管家出现那一下，又消失了。好像他是什么麻烦，是烫手山芋一样。
然后校长看在“应鼎弘”这三个字的份上，小小的教育了一番，就放他回去了。
而他也从那天开始明白了，他于应家，就是一个麻烦。一个大麻烦。
他所有的努力，其实都是笑话。因为没有人在意，没有人会关心。
反应过这件事情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情绪里。
他发现他失去的不光是母亲，还有父亲。不，他从来没有过父亲。
包括现在，也没有。
他以为自己会消沉，却只能努力。
因为他除了努力，竟然也没有办法再做其它的。因为一个人住在学校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真的太无聊了！
他一直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却带着点子她都形容不上来的阴郁，还有几分排斥，似乎是很不想说一样。
“隽邦？”阮绵绵关心的唤了他一声：“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不是不想说。”应隽邦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旧事，就像是他心上的疤，一旦试图揭开，就势必鲜血淋漓。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打算将这些疤，摊在人前。
“…”阮绵绵沉默了，对方不开口，那谈话实在是继续不下去。
两个人难道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吗？阮绵绵有些无奈，只好自己给两人找话题：“那个，上次听你弹钢琴，很好听，你考了级没有？几级了？”
“没有。”考级是什么？于他来说不过是无用的证书。他根本不屑去考。
“这样啊，可是我觉得你弹得很好。”虽然她对音乐不是精通啦，反正她现在就觉得应隽邦蛮厉害的。阮绵绵像是突然心血来潮一样坐正了身体：“我好想听你弹琴啊。要不，你找架琴弹给我听？”
弹琴？现在？
Chapter143：真是个笨蛋
“现在？”应隽邦蹙眉：“这里没有钢琴。”
呃。也是。这里没有钢琴。阮绵绵的小脸挤成一团，心里有几分不满。地方这么大，空间这么多，又会弹琴。偏偏不弄架钢琴在这里，不是浪费自己的才华吗？
应隽邦对她的样子有些失笑，想说下次总有机会的，阮绵绵却突然坐直了身体。
“那，我们去找有钢琴的地方？”
阮绵绵说到就行动，她站了起来，拉过他的手：“走啦。”
恩，拉他出去，还可以当约会，应隽邦没有起来，就着她的手一个用力，把她的身体又拉了回来。怀疑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无奈：“现在出去？你身体好了？不会不舒服了？”
“…”阮绵绵的身体定住，事实上是还有些不舒服啦。不过：“我可以坚持。我就是想听你弹琴啦。你就满足一下我。好不好？”
应隽邦实在不能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心血来潮，非要听他弹琴。
他哪里知道，阮绵绵此时的小心眼，你都弹琴给李暖心听，她还边听边跳舞。她虽然不会跳舞，可是怎么也要让应隽邦特意为她弹一首吧？
不然她这个正牌女友，不就太亏了？
是啦，虽然现在李暖心跟他都说清楚了，也没有什么了。可是他们还号称是青梅竹马啊。咳。这样想想，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隽邦。”阮绵绵咬着唇，举起三根手指：“就弹一首曲子，一首就行！听完我们就回家。”
她眼里的坚持实在是太过强大，应隽邦发现自己竟然无从拒绝。
“你不是不舒服？”他不是不愿意出去，而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心血来潮。想听他弹琴，什么时候都可以，不一定是要今天。
“我说了，可以坚持啦。”什么也没有比应隽邦弹琴给她听重要吧？至少这说明了他对她的在意啊。
应隽邦不是不想弹，而是觉得她的态度实在是积极过了头。
他不动，阮绵绵的小脸拉了下来，这么一件小事，为什么就是不肯呢？难道说他只肯弹琴给李暖心听？却觉得她没有重要到，让他特意为她弹曲一首？
看着阮绵绵的脸色拉得老长，眼里更是毫不掩饰的不高兴，应隽邦有些无奈：“要出门，你还不去换衣服？”
她不会就想这样一身家居服出门去吧？
两个人一起换过衣服，下楼，上楼，阮绵绵的身体确实还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走路的时候，那里很是难受。
只是这些些许的不舒服，都不能抵挡她此时的心情。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听应隽邦为自己弹奏一曲。
两个人下了楼，车子驶出公寓，一时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有钢琴的地方，就是琴行了。
虽然情调差了点，不过聊胜于无嘛。阮绵绵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离这里最近的琴行，然后告诉应隽邦：“离这里三个路口处，有一家琴行，我们去那里吧。”
应隽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车子在前面拐了一个弯。
阮绵绵看着手心的地图，拼命摇头：“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啦。说了在前面路口拐弯——”
应隽邦依然不理她，只是开车，很快的，车子在一栋大楼前停下。他先下了车，绕过车身为阮绵绵打开车门，示意她可以跟自己一起进门了。
“这里有琴行？”谁把琴行开在这样一点也不临街的位置啊？这能有生意吗？
应隽邦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她往电梯的方向去，上了楼，阮绵绵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是一家装修颇为有格调的餐厅。
服务生看到应隽邦来，熟悉的上来打招呼：“二少，你来了？”
“恩。”应隽邦淡淡的点头，阮绵绵意识到，应隽邦不止是这里的常客，有可能还认识对方的老板，不然怎么这么随意啊？
因为现在不是吃饭时间，餐厅里并没有什么人。而在餐厅的中间，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脚架钢琴。
服务生带完路就先下去了。应隽邦则示意阮绵绵找个位置坐下来。
“隽邦？”他不会是打算来这里弹琴给她听吧？这个环境可比去琴行好多了。
应隽邦对着她笑笑，走到了钢琴前坐下，他刚才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挑了一件手工白衬衫，白色休闲裤。此时往黑色钢琴前一坐。配着黑白色的琴键，生出一种极致的视觉感。
阮绵绵双手撑着下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很想知道他会为自己弹什么曲子。
她等了半天，应隽邦却只是不动，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随便，你弹什么，我听什么。”她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实在是有限得很，想点几首高大上的什么这个曲，那个曲，却发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什么曲子的名称也想不到。
应隽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坐回去，双手放在琴键上，却没有急着弹出音节。
半眯着眼睛，应隽邦的脑子里闪过昨天的阮绵绵，站在台上，姿势优雅，言语自信。经过了打击挫折，依然坚韧向上。
他的手终于动了起来，弹奏的，却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在他看来，阮绵绵就是那一只天鹅，不管何时，何地，总能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随着曲子的展开，他也开始变得投入，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此时在黑白键上飞舞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微闭的眼，专注而投入。清冷退去了许多，多了几分亲和。
阮绵绵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就觉得，不光是音乐好听，人也帅，还有眼前这个气氛，也是相当的好。
她不是专业的学音乐的，但是当他在弹琴的时候，她却忍不住被他的琴音感染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李暖心在听到应隽邦弹琴的时候，会跟着翩翩起舞了。
现在她也有这个冲动了，她也好想站起来跟着他的音乐，跳上那么一曲，哪怕她不会跳舞，都有这个冲动。
应隽邦手上的动作还没有停下，阮绵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几下。
他半闭着眼睛弹琴的样子，十指不停在琴键上飞舞的样子，她一一捕捉。觉得屏幕上出现的照片，每一张都是定格在了最完美的瞬间。
现在，这个音乐是为了她而生的。他的琴音是为了她而弹的。
为了她。阮绵绵感觉到心脏那一个地方暖暖的。这样温暖的感觉，从心脏涌向了四肢，带给她无法言说的悸动。
一曲结束，阮绵绵甚至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她只是沉浸在他的琴声中，不家他此时的美好中。
应隽邦将手从琴键上收回，身形一动就要站起来，阮绵绵阻止了他的动作：“再弹一首好不好？好好听。”
“绵绵？”
“拜托拜托。”阮绵绵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再来一首，就一首。真的很好听。”
一首接一首，她这是当他在开独奏会吗？
应隽邦有些无奈，不过到底没有拒绝，又来了一首胡桃夹子。
他以前很喜欢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练习得最多的，也是他的曲子。
两曲弹完，阮绵绵非常卖力的拍起手来。一脸的赞叹：“好听，好好听。”
她这样捧场，应隽邦倒是有些不好发作了，事实上，他自从离开学校之后，就很少弹琴了，因为这表示他对自己生活的一种无奈，一种不能反抗。
而他的琴艺在当初或许还不错，这几年练习得少，真的只能算一般，也就阮绵绵，他弹得这么一般，却是这样卖力的夸奖。
“真的很好听。”阮绵绵起身走到钢琴前，在他身边坐下：“这是我听到过，最好听的钢琴演奏了。”
“你听过很多钢琴演奏吗？”应隽邦拉过她的手，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没。”阮绵绵摇头，很诚实的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听现场演奏。”
虽然她没有听其它人弹过，不过她觉得，他现在就是最好的了，大师级。当然，还有一个前提，这个大师现在只为她一人弹奏。是她一个人的大师！
“…”这也能叫夸奖？应隽邦有些失笑，伸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你啊。”
真是个笨蛋。小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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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4：我们结婚，你肯不肯
笨蛋，真是个笨蛋。
他看着她，有时候他想，真找不到比她更笨的人了，连夸人都夸得这么笨的。
他明明弹得不重，阮绵绵却抬起手揉了揉发顶，吐了吐舌头，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尴尬：“真的很好听嘛。”
虽然她没有听过现场演奏，可是谁让她就认识这一个会乐器的人呢？
重点是因为她不会啊，她不会任何一样乐器，所以对于会乐器的人，都有一种崇拜心理啊。
她这般捧场，又一个劲的夸奖他，应隽邦虽然性子很冷，到底也多了几分欢喜，内心深处多了几分柔柔的暖意，看着她脸上的期待，到底不忍让好失望：“还想听什么？”
“还可以听吗？”阮绵绵脸上的神情，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的开心，将手勾上他的手臂，将脸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那我要听月光。”
“好。”应隽邦笑笑，双手又一次放在了琴键上。轻柔的音乐，缓缓的流出，大厅里此时也没有其它的人，阮绵绵偎在应隽邦身边，看着专心弹琴的他，只觉得心都开始化了，化成了一团水。
里面倒映出来的，尽是一个叫应隽邦的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楼的玻璃折射进厅内，在两个人身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伴着优雅的琴声，这一刻的气氛，安静而美好。
阮绵绵看着庆隽邦刀刻般俊逸的五官，心里突发其想，将来如果她有孩子，一定要让他去学乐器，看看这项技能，多能为自己加分啊？
想想孩子学一门乐器，长大了，那绝对是泡妞神技啊。
嘴唇动了动，才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应隽邦，那要出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他对于结婚跟生孩子这件事情，好像有些排斥。
她要是真说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想向她逼婚吧？
眨眼，再眨眼，阮绵绵将这样的念头收起，她没有打算向应隽邦逼婚，两个人现在这样就很好了，非常好。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将脸偎在了他的手臂上，感受音符的震动，心灵好像也跟着那些乐声一起起了变化，变得只有他了。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可以就这样一辈子，听他弹琴，跟他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
周一，林菲菲将几份文件放到了应隽邦面前。
“应总。这几份都是马上要签的文件。”
“恩。”应隽邦点头，拿起其中一份。正打算签字，在看到文件上的内容时停了一下，抬头看了林菲菲一眼：“这是什么？”
“财务送来的，关于今年出去旅行的预算。刘经理说上个星期已经跟你说过了。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决定一下今年去哪。”
应隽邦沉默，在水一方每年都会安排一次员工旅行，级别不同的员工，去的地方也不一样。经理级，业务做得好的的一般就出国了。
其它的员工则是挑一些国内的景点，去年安排的地方是去了古城西安，今年的话财务这边报上来的地方有三个，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看着财务交上来的预算申请，脑子里却闪过了阮绵绵的话，她说她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那不知道如果安排那个小笨蛋坐次飞机，她会不会高兴得跳起来呢？
一想到阮绵绵极容易满足的小脸。应隽邦的脸上露出几分柔和，将那份文件往边上放了放：“这件事情先不用急，回头让刘淳自己上来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林菲菲不太明白，不过老板说的话有时候不需要明白，她只负责听就好。
把剩下的文件抱起走人，却又被应隽邦叫住：“对了，帮我找几份旅游杂志进来。”
“旅游杂志？”林菲菲愣了一下，对上应隽邦狭长的眸时，不敢再露出质疑的眼神，直接走人了。
中午的时候。应隽邦打电话让阮绵绵上来吃饭。
经过周末两天的腻歪，阮绵绵这个时候可不会再说什么自己跟应隽邦要公私分明。
退一步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她真的跑出去跟“男朋友”一起吃饭，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是这样，不过阮绵绵还是很小心，在办公室其它人都去员工餐厅吃饭了之后，这才进了电梯，往应隽邦所在的二十层去了。
两份餐盒已经摆在了茶几上，阮绵绵进门的时候，应隽邦还坐在办公桌前，看到她来了对着她笑笑：“我还差一点，你先吃。”
“没事，我等你。”阮绵绵走到茶几前坐下，正打算把餐盒打开，目光却被茶几上的那几本旅行杂志吸引了视线。
拿起其中一本看了起来。
“哇。大草原。好漂亮。”阮绵绵一直梦想来一次那种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样子。一定超级超级帅。
可是无奈这几年经济虽然不算紧张，但是时间却是一直都很紧张。但凡有假若，都回家看父母去了。
“丽江，也好想去啊。”现在看着这几本旅行杂志，阮绵绵是真的恨不得生出对翅膀，好飞出去过过瘾。
“天啊。好美啊。能去这里也不错——”长白山诶。听说那里的天池非常漂亮，看照片美得能照出人影来。
“喜欢去哪？”应隽邦往她身边一坐，目光看着她手中的几本杂志。
“都想去，不过没钱。”阮绵绵下意识回答，也是这才发现到他已经忙完了，将杂志往边上一放，抬起脸对着应隽邦呵呵两声：“有钱的话，我还巴不得去周游全世界呢。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