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弃说:“都按时吃过了。若不吃药,我哪能下床走动?何况还是从家里走到这边。”尽管自家和苏府只隔了一条巷子,但对于苏弃而言,在身体不好的时候,这段距离还是很难靠步行走过来的。
苏台微叹:“你是个好苗子。只可惜你生来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小羡了。”
在小妹苏叶教养长大的几个孩子当中,苏台最中意的莫过于苏弃,可他并无半点武艺傍身,而且一劳心劳神就容易病发,顶着一副破败身体,如何能撑起苏府上下?是以,苏台必须重新考虑过继的人选。
“啊,是这样吗?”脸色苍白的病弱少年边咳边笑,“咳,咳咳,我以为舅舅嫌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没有资格继承‘苏’这个姓氏,所以才不肯把苏家的家业传承给我。”
苏台说:“不,这与你身上流着谁的血液无关。而且我从不认为你没有资格。”何况,能如此面不改色地用“野种”来形容自己的人,其心性绝对不容小觑。
苏弃低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苏台知道他不先提出离开,必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于是便极有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苏弃的咳声渐渐变弱,“咳……舅舅,自上次从北边回来之后,娘一直食欲不振,我想她是不是到该离开刑部的年纪了?”
苏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哦?这是小叶自己的意思?”
苏弃说:“不,这只是我的意思。”
苏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她想离开刑部,就让她自己来说。如果她不想离开,那么,无论多苦,她都能硬撑下来。我们苏家儿女,不需要别人代为求情。”
苏弃埋头不语。半晌后,他才低声说道:“我知道错了。”
苏台说:“你护母心切,孝心可嘉,何错之有?”不过,苏台还是想提醒他一下:“这话若让你母亲听到了,必定又要暗自生气。下次别再说了。”
苏弃咳了几声,“嗯,晓得了。”
但尽管如此,苏弃依然没动。于是苏台继续有耐心地等着苏弃进行下一个话题——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有事要去刑部,刚才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避开屋里那个无时无刻不把“我要回刑部”挂在嘴边的秋爽。
就听苏弃说道:“舅舅,您不肯成亲,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秋爽姐吗?”
——他今天的话题全都围绕家人展开?有趣。
苏台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小弃,秋爽比你年长近十岁,你喊她姐姐并不合适。”
苏弃挺像那么一回事地长叹了起来:“可是秋爽比娘小十岁。若按您的说法,年长十岁不能喊姐姐,那么秋爽可就不能和娘姐妹相称了啊!哎呀,娘不能算是她的同辈人,连我也不可以与她同辈,秋爽的辈分还真是尴尬呢!”
苏台叹道:“小弃,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苏弃笑了:“舅舅,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传达一下娘对您的担忧,她认为您老人家都快到四十了,也该成亲了。既然眼前就摆着一位现成的人选,您何不就顺着自己的心,接纳秋爽呢?”
“我明白了。”苏台若有所思,“你这是替你母亲来当说客的吧?其实我早该料到的,只有小叶才能支使着你去做你本不想做的事情。”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苏弃也就不隐瞒着自己的目的了:“那您的意思是……?”
苏台说:“我的意思就是——没意思!”
看着舅舅远去的背影,苏弃咧出一抹坏笑:呵呵,舅舅啊,娘为了您的婚事都快急死了,为了让娘早点安心静养身体,您还是尽早成亲吧!婚姻这种事儿,可由不得您说“没意思”。
于是,几年后,脸色苍白的瘦弱青年站在自家舅舅的婚礼上,默默地看着某些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的来宾们,然后淡定地吩咐苏府的丫头小厮:“看住羡少爷和慕少爷,不许他们两个沾酒。”
——平时总是慢吞吞的苏羡一喝酒就会变成标准的乱酒狂人,谁都压制不住;看似性格开朗的苏慕则一喝酒就要倒地挺尸,拉也拉不起来。
因此,全家人都防着他们沾酒。
不过这毕竟是苏台的婚礼,大家自顾不暇,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所以苏弃这才先吩咐下去,免得最后婚礼被这两个弟弟搅黄了。
“我这么卖力地帮了舅舅,这回舅舅总该感谢我了吧?”苏弃自言自语着,却转身悄悄离开。他身体不好,若是喝酒了,肯定会被母亲担心。
苏弃粗粗一扫,发现在劝酒的人群中,貌似还有如意王爷和吏部尚书等国之栋梁。于是,苏弃认定自己这个晚辈实在不可以触其锋芒,还是先行退避比较恰当。那么,就让千杯不醉的舅舅自己去应付那些想灌酒的官员去吧!
苏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轻轻地退出苏府。他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就算少他一个人也不碍事的。
——然而,单身多年的苏台大人终于肯成亲了,这真可谓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