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真是柳卿的算计,那只能说,他们都太小看那个平日里不哼不哈,有事就躲府里不出来的人了。

姚老爷子想得尤其远,半耷拉着的眼睛里精光连闪,也许,今儿个他来错了。可是到了现在这一步,他想脱身已是不可能。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儿个我们来这里是想要柳家主给我们个解释,世家之间向来同气连枝,柳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为何要断了世家的利益,而去为皇家谋利,老夫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柳卿这么做究竟所为何来?”

真要挑明了说,柳松君反而轻松了,“这是卿儿的决定,柳家家训便是不阻碍族人的发展,就算我身为族长也没有置疑的余地,卿儿的决定就是柳家的决定,诸位若是冲着柳儿来的,那我柳家接下就是。”

一番如同宣告的话让姚老爷子都掩不住吃惊之色,族人是为家族服务的,一切得以家族为重,这是身为世家子逃不开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族人做了决定,全族一起承担的事,他想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柳家能传承如此之久了。

杜容夏一直垂着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点点,他今天之所以会来,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事结果会如何,家族是什么德性他从小看到大,牺牲族人成全家族是世家惯用的伎俩,只是没想到柳家居然会要保下希及。

这是自打知道希及出自这个柳家后到现在,杜容夏第一次松了口气。

“柳家主,你这是在向所有世家宣战,百年前的柳家确实一家独大,无人可及,可是现在的柳家,不是我刻意贬低你们,根本承受不住来自世家的联合打压,柳家主还是仔细考虑一番才好。”

是如此吗?柳松君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扫了眼在坐的人,“老夫可不可以理解为,在坐的这些人代表了整个京城的世家?刚才姚家主所说的话就是全京城世家的意思?”

姚老爷子握拐仗的手关节都泛白了,这话他应不下来,诚然,京城有一半的世家愿意和他联手,但是另一半或者坐壁上观想坐山观虎斗,或者一时之间无法决定想等两方争个所以然来,又或者是如同卫家云家一般,直言不参与这事。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下来,柳松君从中看出了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更因为皇家的态度让一些世家不敢轻易做出决定,如此便好,如此,便为柳家减轻了一半的压力。

“好像本王来得很不是时候。”着一身仅次于皇帝朝服的华服锦袍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手里拿着现在京城中人最爱的折扇,一步一步如同走在人的心上。

姚老爷子最先起身行礼,“见过定王爷。”

“见过定王爷。”

阙子墨也不理会,径自回过头招呼道:“希及,走快点。”

柳希及,柳卿,怎么会和定王爷一起过来?转念一想却又完全想得明白,柳卿现在可不就是为皇家效命吗?为皇家争利益的人皇家还不好好护着?

第一五零章对峙

柳卿今天出门被全婶拉着刻意拾掇了一番,虽然穿着上依然显得素淡,但是从细处看来,却又无一不显出这一身的不简单。

听得阙子墨的叫唤抬了抬眉,还是用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对这个面容称得上陌生,只有眼睛熟识的男人,柳卿自认做不到疏离,从心底泛上来的熟悉感让她深知这人是谁。

原本柳卿也没打算这么高调亮相的,可是听到阙子墨今天要来这里,又听全叔禀报说不少世家主出城,她便明白柳家今天要面临的是什么了。

她可以不来,这本就是柳家必须面对的,也是她回族柳家需付出的代价,没有人能保证秘密永远能成为秘密。

可是她还是来了,也许从心底里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亲耳看到柳家的诚意,这将决定以后她对柳家的态度,和柳家在她心里的重要程度。

又或者从心底里,她,并不想柳家放弃她,没了家族的帮衬虽不说她一定就会一事无成,但是绝对要比现在艰难许多,大树底下好乘凉这点她是非常明白的。

她本就是异世的一抹孤魂,若是有家族给她依靠,她又怎么可能会推开。

“卿儿,给众位家主打个招呼。”柳松君心下松快,讲出来的话都带上了几分轻松,柳家确实不怕事,但若是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是一点都不反对的,底牌谁都不嫌多,能不动用当然更好。

柳卿也不驳了家主的面子,往四周做了个揖,姿态风流,“后辈柳希及见过诸位家主。”

“可不敢当,你柳希及在后面断我们后路的事都敢做了,这礼我们受不起。”冷冷的声音传来,循着声音望去,柳卿记住了人,却根本不接话。

因为她无话可说,这事她还就是做了,站在世家的立场,她确实是理亏,可是,那些世家关她什么事?若是她做的事柳家反对,那她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柳家都没反对,其他人关她何事。

阙子墨却不这么认为,他自己恨不得护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宝贝被人无礼了,他要不反击,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照秦家主这意思,谁要是为皇家做点事都是错的了?秦家主是不是忘了,这天下,姓阙。”

要是皇家真是针对你秦家来,你能撑多久?还不是一道旨意,说抄家就抄家的事,皇帝是念旧情没错,但前提是,没有惹着皇家。

秦家主脸色大变,暗恨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当了这出头鸟,“请定王爷恕罪,秦某并不是这个意思。”

“哦?”阙子墨眼睛一扫,把屋内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懒洋洋的挑了张椅子坐下,“那秦家主是怎么个意思?”

秦家主面上神色变换不定,知道自己要是一个回答不好,怕是要给家族惹来大难,满京城谁不知道最不能惹的便是定王爷。

姚家老爷子突然大笑,“定王爷怎么就和一个讲话不经大脑的人计较上了,不知道定王爷今儿个怎么这么巧也来这了。”

阙子墨到底还是给了姚老爷子这个面子,没有揪住这个话题不放,示意让人搬了张椅子到他身边,向柳卿招了招手,“坐这里来。”

柳卿也不拒绝,朝柳松君微微弯腰便在那个位置坐了下来,既然阙子墨以这副姿态宣告要保她,那她又何必拒绝,她向来不嫌保护伞多的。

好意被接受的阙子墨心情很好,顺手就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茶递到柳卿手里,这才回姚老爷子的话,“早就有打算来拜访柳家主的,只是琐事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没有提前递拜贴就上门打扰,说起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万望柳家主不介意才好。”

“不介意,定王爷愿意登门是柳府之幸。”

柳卿抿着茶看两人一唱一和的说话,果然,她还是更喜欢直来直去,这种一句话几道弯的事不适合她。

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避无可避的,柳卿转头对上那道视线,一进屋就看到了这人,看他站在姚家老爷子身边就知道,他在姚府混得不差,应该是很有话语权了,一个上门女婿能走到这一步,也不过是花了这么一点时间,不得不说杜容夏厉害,是个擅长谋略的人。

微微点了点头,柳卿转开视线,这时候以两人的立场来说并不适合打招呼。

杜容夏眼神一暗,胸口像是被撞击了一般的痛,希及,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他们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只有参与其中,才有可能帮到你,你,不信我吗?

阙子墨虽然是在和姚老爷子斗法,眼角余光却没离开过希及,把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要是再不明白杜容夏的心思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不过,你没希望了杜容夏,若是你一直单身可能还有一线希望,毕竟两人之间还有在清远府城时的一段情谊,可是在他决定和姚家嫡小姐成亲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可能再站到希及身边。

以希及的性子,绝不会要这样一个为了前程可以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男人,而他,阙子墨,就算他是个男人也有一丝希望,因为他的干净。

只有这时候,他才无比庆幸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在身边放伺候的人,红颜知己不是没有,却从来都是银货两讫,比如雅居的茴香,他去的时间不多,也不要她为自己守身,不过是一个假身份而已,又有几人知道他是谁。

希及的私生活可以称得上白净无瑕,就算院子里放着一个绝色妖娆的红玉,也被他调教成了厨娘,从来就没近过身,希及,爱书的程度远甚其他。

这就是他的机会,唯一能打动希及的机会。

姚老爷子虽则是倚老卖老惯了,这时候却也不敢过份托大,几个来回后便偃旗息鼓,这里虽然是他年纪最大没错,但是阮家家主可也来了。

接收到老爷子的眼光,阮家家主自知不能再躲在后面,轻咳一声,道:“柳世侄既然来了,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个说法,定王爷请暂且息怒,站在各自的立场,我们要个说法并没有错,就阮某个人来说也非常好奇,是什么,让柳世侄放弃自身的利益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是个很聪明的人呢,只是既然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今天还出现在这里呢,没看到卫家和云家就聪明的避开了吗?不论世家如何树大根深,和最高当权者做对又哪里能讨得了好去。

柳卿放下半凉的茶水,任那些或打探或不善或轻蔑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嘴角掀起小小的弧度,似讥似讽,“不是说我以身侍人吗?我都以身侍人了,为皇家卖命又算得了什么。”

“希及…”阙子墨皱眉,不喜他用这么轻贱的态度说自己。

柳卿失笑,“我只是说出了某些人心里的想法而已,其实我并不介意你们拿我和紫玉相提并论,比起有些人,我倒觉得紫玉更干净。”

若是红玉听到这样的话,该感动成什么样?阙子墨分神想着,希及的想法看法向来就与众不同,这只是又一次的与众不同而已,为以后着想也许他该学着习惯。

大厅后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柳氏族人,一开始是想知道族长怎么化解这场针对柳氏的危机,只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一直只是听说的柳家女儿。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见识到了族长和长老盛赞的柳希及,不说究竟有没有传言的那般好,至少这姿态,让他们很是喜欢。

阮家主莫测高深的一笑,并不生气,“柳世侄太轻贱自己了,谁都知道那只是流言,我们又岂会当真,若是柳世侄真如流言那般以身侍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弄个开科取士出来陷自己于不利,当然,柳世侄若是实在不想说…”

未竟的话万千个意思,又一只狐狸,柳卿起身,打开扇子摇了摇,这屋子里人太多了,温度不低,向来只作装饰用的扇子终于起了它该起的作用,“其实我没必要和诸位解释,你们也没资格上门来咄咄逼人,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可是今儿个我愿意多说几句。

你们说我断了世家的后路,你们又何尝不是断了寒门学子的生路,随便拎出一个世家子和一个寒门子,若是论吃喝玩乐,寒门子自是完败,但若是论做学问,你们哪一家敢说自己的孩子能赢过那些寒门子?

世家专出纨绔,下一代便是如此了,你们能想象下一代的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会变成如何吗?大预朝的官员若是只能出自你们世家,纨绔执掌朝堂,大预朝能存在多少年?这样稳定的生活能侥幸存在多少年?若是再起战乱,又有几家世家能幸存下来?你们的繁盛,你们的富贵是建立在大预朝强大并且兴盛的基础上的,这点,你们可曾想过?

眼前的利益确实是你们受损了,可是只要调教好后辈,以你们的人脉根基,又何愁不能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不管开科取士如何好,真正能入皇上眼的也不过就是拔尖的那几个,可是出自世家的孩子起点本就高于他们很多,只要不是太差劲,有家族在后面支撑,怎么可能会败于寒门?”

第一五一章柳卿之问

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外的答案,让屋内屋外都是一片寂静,连阙子墨眼中都带上了沉思之色,他习惯掌控,也知道开科取士对朝堂的万千好处,却从不曾深思过希及所说的这些。

说穿了,皇家和世家一直是相依相存,就算是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铲除他们,在他们心里,世家子弟入主朝堂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皇兄就算是把不少人逼出了朝堂,可是填充进去的,依然是世家子,只是地位稍有变化而已。

世家已经在京城结成了一张网,他,皇家,全在这张网中,就算稍有偏离,以后也必定是会回到以前那般,可能连皇兄都从来没想过要彻底摆脱世家。

是啊,下一代就已经是如此纨绔了,再往后会如何?大预朝又能在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手里存在多少年?

他死后,能瞑目吗?

“都不曾想过吗?现在科考三次已经完成了,各位家主不妨去方先生那里拿上几份考卷回去考考自家子弟,看他们能答出来几道题,再问问他们兵法懂得几条,能开几石弓,能举几斤重,能拿多重刀,有几个人能上得马,若是战争起,把他们丢上战场,能有几人回。

或者你们可以试试搜光他们身上的钱财,不让家仆跟着,他们会如何,把生米生菜放他们面前,他们是不是也同样只能饿死?谁家的孩子都要紧,都当成眼珠子似的护着,这并没有错,可是,你们让自己的孩子失去了生存的能力,你们总有一天会死去,把家族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吃喝玩乐的人,你们能死得瞑目吗?

若是改朝换代,在坐的各位可知道,你们的子孙后代会有多少人死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能横行的,也不过是有大预朝庇护的朝代而已。”

口有些干,下意识的望向茶杯,想着这么大热的天,喝点凉的也不错,脚步还没迈出去,全婶就把一杯温热的水送到她手里,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骄傲,这是她带大的孩子,把这满屋子男人都给压制住了的小姐。

柳卿温和的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子递还给全婶,果然去哪里都该带着全婶,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全婶了,随便一个眼神全婶就知道她要干嘛。

柳松君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用力得指关节泛白,这就是他的孙女,他柳家的孩子,就算是女人又如何,这份见识,谁有?这份胆识,谁有?这份气度,谁有?

而躲在后边的柳家众人更是不错眼的通过各种缝隙看着站在大厅中间的柳卿,恨不得把那人拖到他们面前来好好聊一聊才好,柳家人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他们非常清楚卿儿这一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将引发怎样的轩然大*,而这些言论,必定会传出去。

而做为柳卿的兄长柳莲嘉,弟弟柳莲城更是满脸骄傲之色,若是可以,他们真想站到三妹(三姐)身边去,她想做什么,他们都陪着。

柳逸时紧紧揽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文语菲,那份骄傲,不可言表。

“世家子被你贬得一无是处,可是你也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世家子,就像你这般,不是所有世家子都只知吃喝玩乐。”姚老爷子接过话题,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样他哪能不知,儿子在接手族长之位前不也只知吃喝玩乐,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砺,现在不也像模像样。

柳卿笑,刚才那一脸严肃的样子褪去,脸上满是傲然,“若是战乱年代,我一个上不得马拿不起刀的文弱书生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现在是平和年代,我能做的有很多,姚老爷子若是不服气划下道来就是,姚家任何一个子弟我都敢接下,当然,若是比吃喝玩乐方面的,我认输就是。”

姚老爷子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淡然,习惯了事事皆在掌握,只能照着他指的路走,这突然打乱的步骤让他修身养性许多年,已经平和的心态彻底打乱了。

眼神如刀似的射向柳卿,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存在,柳家本就势大,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一时之间得收敛锋芒,但是只要等他们缓过来了,其他世家远不是对手,若是再加上柳卿这样一个人…难以想像柳家的这次入世又会留下怎样的赦赦威名。

隐含的杀意让柳卿极不舒服,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想把我扼杀了?”柳卿不点名,只是笑得嘲讽,“真把我杀了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你们的子孙后代无数人会给我赔命,我倒是很想知道,若是大预朝昌盛不再,你们的家族能存在多久,或者根本不用等大预朝如何,你们的家底便已经被败光了,向老天爷祈祷让你们长命一点吧,你们活着便能多护一天。”

柳松君不是武者,感觉不到屋内气息的变化,但是按卿丫头这话里的意思,他也知道有人动心思了,一直挂着狐狸样笑容的老人脸上突现凌厉,“我柳家虽说避世多年,但是要保住一个族人的力量还是有的,柳家护短,还望诸位家主转告今儿个没来的人,若是卿儿有什么损伤,我柳家必定全力报仇,不择手段。”

一直安坐的阙子墨仿佛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一般,起身和柳卿并肩站在一起,对柳松君道:“柳家主,本王今儿个来是替皇兄传一句话。”

柳松君起身拱手,“定王爷请说,老夫必定谨记。”

“皇兄说希及所为之事有利于整个天下苍生,虽限于希及不愿意入朝堂受拘束,皇家定也不会亏待了希及,若是柳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只要不动摇国之根本,皇兄都会尽力满足。”

轻飘飘一句话炸得满堂响,只要不动摇国之根本,所谓根本哪有那么容易动摇,这样一个仿佛没有局限的条件让不少人心里痒痒,断了他们的利益,却给柳家争来这么大好处,让他们心里如何不恨。

柳卿也面带讶异的看向阙子墨,阙子墨笑着冲她微微点头,证明此话属实。

虽说是他自作主张的漫天开了个条件给柳家,但是自打知道柳家开始,他便花了无数心力研究柳家的为人行事,这样一个看着风光无限的家族其实相当自律,位高权重至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时,也不曾仗着权力为所欲为,当然,也不是他们就不为自己谋划,而是把那个度把握得相当好。

他们非常明白怎样对家族最好,仿佛血脉里便在野心之上加了一道枷锁,很好的约束住了族人,让在外面打拼的柳氏族人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的家族,历经几朝还存在并不是侥幸。

他感觉这一代的柳家人是以希及为中心的,所以现在,他敢说这样的话,隐隐的他知道,柳家人不会让希及处于不利的位置。

而希及和世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那么和皇家站到同一阵营便是必然,而柳家,也必定会为希及创造最好的条件,而不是拖他后腿。

果然,柳松君只是稍微愣了愣,便笑开了,“定王爷这可真是给了老夫好大一个诱惑,若不是自问 定力还算不错,只怕就狮子大开口了。”

柳卿不插话,既然这个承诺是给柳家的,那自当是由柳氏族长做主,若是他们真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那她也好早做其他打算,对柳家,她始终是心里没底的。

柳松君看了柳卿一眼,对她的心态不说全部了解,也知道个七八分,这就是放养在外面的坏处,她提防的不仅仅是其他人,还包括了柳家,若是不让她看到柳家的诚意,不让她对柳家产生归属感,她便只会一直游离在柳家之外,会为柳氏谋利,却不会把这当成家。

“定王爷,现在老夫也想不到要提个什么要求,你看这样如何,这个承诺先记下了,以后用得上的时候再说,当然,老夫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必定是我们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怎样?”

“当然可以,本王回去定当如实回禀皇兄。”阙子墨深深的看了柳松君一眼,这样的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柳家,果然不愧是柳家,不会被眼前一时的利益所惑。

一屋子被无视了的人心下不甘,就算他们凭仗于世家之间的树大根深,他们也无法不对这样一个承诺眼红,这简单比免死金牌还值钱。

可是他们现在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说什么,定王爷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个无疑是在敲打他们,也是在告诉他们,柳希及是皇上要保的,若是他们再不识趣,皇帝也不会客气。

姚老爷子起身,大力的用拐仗敲击了地面几下发泄自己的不满,语气也不再客气,“看样子今儿个老夫是白来了,定王爷,柳家主,告辞。”

姚家主同时起身,不过态度要好上不少,拱了拱手,“柳家主,定王爷,老夫也先回城了,告辞。”

其他人纷纷起身,不敢再逗留,回去商量对策是正经。

第一五二章司马昭之心

和初来时的气势凶凶相比,不得不说众家主离开得有些灰溜溜了,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让柳卿一番话逼得哑口无言,偏偏他们还真听进心里去了,仔细一想自家那些个小子,能拿得出手的有几个?不说和柳卿相比,就是和一般人家出来的孩子相比也得被比下去啊像柳卿这样的若是家族能出一个,他们不也得像柳家这样护着?

很快,大厅终于又空旷起来,柳松君也没打算继续在这里说话,“定王爷,卿儿,去里面坐坐吧。”

柳卿微微躬声应了,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柳族长面子。

离开大厅,柳卿便被好些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早就感觉到暗处有人在打量自己,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看到其中有父母在,柳卿一时之间也不能走人,顿了顿脚步便来到两人面前见礼,“父亲,母亲。”

柳逸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想来这还是两人相认以来第一次亲近,“卿儿,你做得很好。”

柳卿有些受宠若惊,随即笑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替家族招来了不少麻烦,父亲别怪我才好。”

“这样的麻烦家族不怕,你放手去做就是。”

柳卿笑着行了一礼,无言的表示感谢,然后看向又是满脸眼泪的母亲,“娘,怎么又哭了,卿儿表现得不好吗?”

“不,卿儿做得很好,好得不得了,比谁都做得好。”擦掉不停跑出来的眼泪,文语菲勾起嘴角露出笑脸,又哭又笑的样子看着哪里像是个有了四个孩子的妇人,楚楚可怜的姿态让柳逸时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这人马上带回屋好好安慰才好。

回头看了一眼等待的柳族长和阙子墨,柳卿向父母身后的族人笑笑见了礼,“希及回来得匆忙,又有事情需要解决,等有时间了再和各位好好聊聊。”

“快去吧,别让爷爷等,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大家相聚。”柳逸时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提醒了下女儿柳家主的身份,希望她能服软的时候就服软,别吃了眼前亏。

“喏,卿儿知道了。”

从头至尾,阙子墨的眼光就没有从柳卿身上移开过,柳松君都已经混成精了,怎么会看不出来那眼里饱含的意思,不由得也琢磨开了,这定王爷究竟是知道了卿丫头的女儿身份还是…把她当成了个男人在喜欢?若是这样,这定王爷究竟爱的是红妆还是男色?

唔,得要好好观察才行,卿丫头虚岁已经二十了,换做别家的世家小姐早就成亲了,看她现在这样根本没有成亲的打算,也没有要恢复女儿身的想法,再这么蹉跎下去,这亲事要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柳家当然不介意养这么一个出色的族人,以她自己的本事就算离了柳家也能有一番天地,可是,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幸福的,嫁个好男人,生几个孩子,老来有靠,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定王爷若真有那心思,又不是非男色不可,身份上倒也般配,看卿丫头对这定王爷也不排斥,说不定,还真能成。

再说了,柳丫头的身份一旦拆穿,他是真想不出来除了这高高在上的定王爷,还有哪个世家会不在乎其他外在的东西真心待卿丫头,若是真拆穿了身份,卿丫头不愁嫁,相反的,只怕有条件的,没条件的都会想尽办法把卿丫头娶回家去,不管她是男是女,这脑子里的东西可一点不会少。

存了这心思,柳族长对阙子墨的关注就更多了起来,寻思着要好好查一查这定王爷的私生活如何,若是后宅不安宁的,他也不会让自己孙女去吃那苦头。

想来,柳家现在吃亏就吃在入京城时间太短,各房子弟都还没有融入京城中的各个圈子,不然这次又岂会完全处于被动,还散出那样不利的流言,这方面也要下些功夫了,唔,想必只要等纸张做出来了,到时候不用费多少心思,也会有人把柳家子弟拉入他们的圈子吧,世家子再纨绔,有些东西也是天生就懂的,比如看清风向。

“对不起,爷爷,耽搁了点时间。”

柳松君回过神来,被一声爷爷哄了个满脸开花,“无妨无妨,他们也早就嚷嚷着要见见你了,一直被我压制着不让他们去城里找你,好不容易才见着你了,能这么快放你离开肯定是因为你父亲在,哈哈。”

三人继续往里走,柳松君引着两人来到一处不算大的房子,阙子墨却是知道,这周围护卫此处的人是其他处的数倍。

推开门,柳卿才看到两位长老早就在里面等着了。看到三人进来笑着同时起身,朝着阙子墨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定王爷。”

阙子墨心下并不想受礼,想追人家家里的人,还受着人家长辈的礼,怎么说都有点过不去,可是这时候这礼他又必须受着,他看得出来,希及心里对柳家是有防备的,大概真是分开得太久了,她对柳家并不是非常信任,处处留有余地,他要做的,便是成为希及的靠山,让他在柳家能抓住更多主动权,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

“两位不用这么多礼,本王和希及是朋友,柳家主和两位长老把本王当成是晚辈也未尝不可。”

一口一个本王,还让人家把你当成晚辈,你确定不是在说反话?柳卿心下腹诽,嘴上也不说破,看着他们绕圈子说话让她总有种那是大人的世界,好难懂的感觉。

绕来绕去的说了一阵,两方都把自己想要的资料套了个差不离,也就纷纷歇了心思,端起茶杯喝茶,代表着前面的话题到此为止。

看卿丫头一副没她什么事的表情,柳松君不由得失笑,看样子他的了解一点没错,明明有个聪明头脑,这丫头对这些勾心斗角却不感兴趣,好在她也乖觉的把自己关在府里,极少去那些需要花脑子的场合,让人觉得柳公子清高之余,也多了些神秘之感,至少,她那副直肠子现在还没几个人知晓。

“卿儿,你当时说的那番话是怎么想到的?毕竟每个朝代都是如此,一旦得权得势,后代有出息的便少,这是因为什么我们不是想不到,只是没有你说的这么透彻,也没有几家会让自己孩子真去吃苦学点什么,更何况,有内宅妇人护着宠着,更是难有效果。”

话题绕到自己身上了,柳卿眨了眨眼,回得很是随意,“我就是那么一说,也没想到能把他们唬住。”

就那么一说?“可是说得很是在理。”

柳卿笑,“其实这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装不懂罢了,纨绔子弟并不是这些家主养出来的,他们一天到晚要想的事太多,孩子一般落于妇人之手教养,试问,在后宅之中要保住一个孩子本就不易,又有几个妇人不把孩子护得紧紧的,生怕磕着碰着了,在侍女丫环堆里养出来的孩子能学到什么?若是问他们哪家的胭脂更好,他们倒是可能更清楚。”

想来确实是如此,男人的野心太大,想要的太多,又没几个人能真正不被美色所惑,一房一房的姬妾往屋里抬,女人之间小算计就多了,算来计去的,这后宅哪来安宁,能保下孩子的都是费尽了心思,当宝贝疼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们去吃苦,又有几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有出息?

“不过,柳家好像少出纨绔。”这也是柳卿好奇的,知道自己是出自这柳家后,她也花了些心思去查柳家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好大一跳,这才是真正的传世名门,哪是那些暴发户似的世家新贵可比的,可是这样的家族,却甚少出纨绔,足见柳家的教导有方。

“哈哈,柳家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先祖,你想到的这些他也想到了,所以柳家的孩子五岁后便会单独安排院落居住,每天早晚向父母请安,离了后宅,离了那些妇人,自然就没那么娇气了,再加上在一起生活学习的全是孩子,男孩子都有好胜之心,时间一长,就算不长进,他们也不至于学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