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霜冷汗涔涔,却是半句也回不了口,只在那儿站着,不出声。

"何大人此言差矣!"

曾霜一怔,回头去看,面色转瞬有些灰暗。来人正是水扬波,一脸清隽依旧的神情,冷然而淡漠。他负着手踱入堂中,朝曾霜瞧了眼,轻轻一笑,"何大人,曾大人此来,是为救你,让你弃暗投明,顺乎天下大义,你怎么还能怪他呢?"

"天下大义?"何秉一哂,傲然道,"你所言的天下大义便是夜围朝中大员之宅,行逼降之事么?"

水扬波被如此一说,不由有些恼羞之意,当下冷冷一笑,"何大人如此冥顽不灵,可别怪下官动粗了。"

何 秉平稳一笑,"从容待死与城亡,身毁犹有碧血悬。大丈夫死则死尔,无甚要紧,只是也不能让尔等的脏手污了我清高之躯。"他从怀中取出一瓶毒药,便往自己口 中一倒,双目直射众人,须发皆张,自有慑人之势,"朗朗乾坤,定瞧不得日月倒悬,黑白颠倒!"说罢,吐血三口,踉跄着倒入椅中,就此殉亡,双目犹睁。

管家何仓见此情景,却也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将何秉身上衣衫轻轻一整,便由怀中取出一柄匕首,当胸刺入,顷刻毙命。

外厢众人只在那里瞧得直愣愣的,好一会儿,曾霜才叹了口气,他屏息上前,轻轻将何秉双目合上。水扬波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脸色铁青,却只一言不发,转身便跨马而去。

"皇上,闻氏反了,拥立了德王之女为新皇!"长光将新来的密函呈于案上。

此际已是七月廿六,与剌刺一战,全面告捷,而妫语亦由左明舒护送,回到瀛州永治。

妫语拆了密函细看,看罢不由闭目一叹,良久才复睁开眼睛,"他终究还是没走啊......"

"皇上!"

"班师回都!"她一拍案角便站起来,终于要决战了!她的战斗来了!妫语轻轻吸了口气,神色间一派肃然。

流年faye 2007-03-29 19:21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四十二章 晓月过残垒

八月初五,兵临城下!

妫语带着些微的咳嗽,纵马亲临城下,其间亦有大臣进言,此举太过涉险,君主位尊,不可如此,但都只被"负隅之兵,有何惧焉"轻语带过。

那一日,她看到了白霓裳纵身跳下城墙,血溅在墙根上,亦溅在她心底。那人,那个也曾参与了制造其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个曾经要她替她报仇的白霓裳,当真以命守住了当初的承诺。只因她不肯说一句"天命所归",助萧霓赢得名正言顺的民心,她就跳了下来,如此干脆,如此轻易!

那瞬时溅开的血,直呛入她的眼,令浑身的血液都激荡起来。妫语只觉眼前发黑,喉口一甜,心道不对,只是强抿着唇憋着,身子便有些不稳。幸得身侧的知云瞧见,立时借着一扶,导过些真气,方勉强回得营帐。

知云立时招过巫弋相瞧,孙预也紧守在一侧。然而此时的妫语只觉眼前一片红黑,耳边似有人语,但只觉俱是远远传来,听不真切,也分不明白,倒是身上难受得紧,似是有什么灼烫的物件直贴着她的手,她努力想甩开,却是怎么也不能够。

孙 预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发凉,她在乱动,他只能以手紧紧扣住她的手,但触肤只觉一片冰凉,竟已无半分温热。他转而瞪向巫弋,却也只能是在一边直瞅着发呆,在看 到巫弋浓重而化之不开的忧急之后,他只觉得心头一点热意也无,人呆呆地着,口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唯一能做的,似是只有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握 住,永不放手。

"快点让开!"沈磕仪在帐外嚷着,"这是给皇上瞧病的!你再不让开......"

"沈姑娘,里边请。"喜雨听到声音,立时出来将她以及她身旁被拖得气喘不已的老者迎了进去。

沈磕仪一入帐,瞧见里头人人傻愣愣地,知道不对,一把扯了身后的老者出来,"快看!快看!"

那老者直顺过几口气,方才有余力瞪了沈磕仪一眼,他上前朝巫弋淡淡行了个礼,"让老夫瞧瞧如何?"言语里,似有七分自负。这话让帐内所有人心底都腾起一股希望。孙预一听此话,心中陡然一喜,似是整个神志突然醒过来似的,连忙挪着身子让开,只是手中不放。

"老先生请。"巫弋见他颇有几分道家风骨,知道必有真凭实学,便侧身一让。

那老者瞧了瞧孙预,"先把手放开吧。"

知云抢在头里道:"老先生,皇上她手一直乱挥......只怕......"

"她肤凉如冰,你等温热之手触她,令她感于灼烫,自然要挣扎,放开片刻,待老夫施几针,自然平静。"

孙预见他未诊已知三分,心中不由欣悦,连忙将手放开。

老者上前,先从一侧的药箱里取出一针囊,挑了几枚特别长的毫针,在妫语头部以快手连刺十三枚,其间有几处针以粗,有几处针以细。巫弋在旁瞧得心中大惊,知晓此人医术高绝,不由心神一松。

那老者连施几针之后,待了半刻,便将针取下,此时瞧妫语,已略略回复些血色,人亦平静下来,不再呓语不断。孙预与知云等人互看一眼,心下微宽。

那老者见其平静下来,这才着手切脉,这一诊便诊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罢下。众人心中忧急,然而那老者却只是锁着眉目不说话,似在思索什么,良久,方才"啊"了声。

"怎么样?"众人不由异口同声。

老者朝他们回望了一眼,搔了搔脸,"呃,这个病有些麻烦,病灶极深,又拖延了那么久,元神虚损,精血亏败......"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到底能不能救?"沈磕仪急了。

"呃,这个让老夫再回去查查书,查查书。"说罢他也不理众人的怒瞪,只是低眉瞅着闭目躺着的妫语。

巫弋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老先生,此是'绝尘纱'的配伍......"

老者一手夺去,细瞧了瞧,便又递了回来,"要在十年之前,解毒没什么难的。可如今其毒累积,伤气伤腑,关键还在能不能养。"老者说罢,忽地立起,"还是先查些书。啊!对了!这病三个月内还可一缓,我这里开张方子,你们先给她吃着,保准三个月内平安无事。"

孙预一把拉住他,"那三个月后呢?你真的能在三个月内找到解救之法么?"

老者望着他沉吟了会,才道:"老夫尽力,但是......生死有命!"他吐出这句话,便起身走了。余下一帐诸人,心事重重。

沈磕仪恨得将牙咬得"咯咯"响,骂道:"这老混蛋!就这么跑了!"她回头朝众人一摆手,道,"你们放心!三个月之内,抬我也会把他抬来给人治病的!"

众人不语,只是瞧着孙预缓缓将人抱在怀中,一语不发。沈磕仪瞧着瞧着,眼便红了,偷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心中定下主意,便是把所有人到的地方土都给翻了,也要找出能治的人来。当下,她也不多说,只是出了帐,将消息发出去。

妫语恍然如做了个梦,幽幽醒来,却见孙预直睁着眼一愣不愣地瞧着她。她只是一张眼,便对上孙预专注得近似痴了的眼神,密密的流转出一抹近于悲哀的深沉,情钟意坚,是那样深,也是那样沉。

妫语心头有些发酸,只想好好抱住他,好好抚平他眼中的伤痛。她绽开最为动人的一笑,虽有些苍白,却也似能一瞬间敛尽八月秋光,明澈澈得摄人心魂,"孙预,等我病好了,我就嫁给你!"她说得好不欢欣,有些绵软的身子轻轻靠入孙预怀中。

"好!好!好......"孙预紧紧抱住她,眼中酸胀,泪意是怎么也忍不住,喉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连那一声"好"也似石磨碾过一般暗哑。几生几世,他都娶定她了!

对于闻氏,妫语先是劝降,招之不得,便即下令围城。一切按部就班,似是稳稳行来,沈磕仪讶异了半晌,才问,"你怎么那么平心静气?"自那日桃居老人诊治之后,妫语倒的确未见虚弱之态,依旧行事决断,未见当日之症。众人心中都微有些心疼,但摆到妫语面前却都是笑脸相迎。

妫语手中正端着药,便一气喝下,漱了口才答她,"如若真没个安排,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猴子耍把戏,总也要有个制着才不至于无法无天。"她顿了顿,想起一人,"甪里烟桥怎样了?"

"哦,差不多快好了。只是浑身的伤都痛着,没日没夜的叫唤,有些烦人罢了。"

"那......何秉的遗体安置妥当了么?"妫语说到何秉,语气就有些沉,她还清楚记得,那日召见,何秉所说的话。

......皇上,臣一介文生,智不足以谋局,武不足以杀敌,不能保皇上御驾亲征,唯有持这一身方正,不让天都给小人压圬了!......

...... 皇上,此番一别,只怕后会无期,臣有一些心里话想禀明皇上。皇上,天下以民为本,风调雨顺百谷登,民不饥寒是上瑞。皇上此一战必能使匈奴大伤元气,匈奴一 伤,十年之内可不复边关之危。皇上近年征兵强武,肃清海寇,北击匈奴,虽为赫赫武功,然毕竟耗费民力,征调赋税,百姓积贫,总非盛世之道......

......皇上此去珍重,何秉就此拜别!

如今思来,那番话犹历历在耳,而人已作诀别。

"已安排妥了,你放心吧。"沈磕仪见她容色微敛,怕她又去多想伤身,便忙岔开话题,"哎!你刚刚说你都有所安排,你到底安排了几手?"

妫语回过神来,瞧着她一笑,成竹在胸,"刑部尚书施前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名声虽为酷吏,却是一个刚简之人,有他在,高鹄就不会死。"

"嗯,那个九门提督?"

"不错。高鹄虽然下了狱,但有着施前,当然,你们三司馆也功不可没,他定能出狱,只要一出狱,能够顺利到了提督营,他就能拿着我的密旨,调动京畿兵马。这是一手。"

"......"沈磕仪讶了半晌,才咂了咂舌,"那第二手呢?"

"第二手么,就布置得有些远了。"她搁下朱批,淡淡理过奏章,"闻君祥能借用的兵马就只有两处,一是桐州的李良一处,再就是乌元平三州的都尉沙宇一处。而不管是哪处兵马,都是当地招兵,其家小俱在原籍。"

"然后呢?"沈磕仪听得有些糊涂。

"呵呵。"妫语轻轻一笑,"乌州知州秦离是孙家那边的,自然不会助着闻氏。而沙宇的兵将,却俱是乌州元州一带的人。"

"这个怎么说呢?"沈磕仪似是知道了什么,又似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说,只要秦离在乌州稍微煽动一下百姓,那些前线作战的将士的父母妻儿都会成为抵抗他们的主力。"

"耶!"沈磕仪恍然,愕了半晌才偷偷朝妫语瞄了眼,"会不会太会算了些?"看来那老头说的思虑过重,还真不是瞎蒙的。

"还有两个人,必要时,他们亦会倾力倒戈,将闻氏一网打尽!"

"谁?"

"看着吧!不出一个月,天都可破。"妫语不答,反是极为自信地笑了笑,身为女皇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度不自觉地展现开来,看得沈磕仪有些怔忡。

"启禀皇上,城中有使请见。"

"有使?"妫语极冷地哼了声,"什么使?"

知云一听就觉出味来,马上改口道:"中书令方洪平。"

"也料得只有此人才不知死活。"妫语拂袖站起,"召众臣至中帐议事,把方洪平也带上。"

"是。"

中帐,一行朝官俱已照着朝堂站定,这才将方洪平带了上来。方洪平瞧见这模样,脸上微微一红。

"方卿,可还记得你的位子,同僚们可是将它还空着。"妫语淡淡嘲讽。

方洪平咬了咬牙,并不好答话,便略过这一句,直奔主题。"小臣前来是代新皇传递圣意的,望您三思而行。"

"放肆!"妫语眼见得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冷哼,"什么新皇!什么圣意!尔等阴谋纂逆,却还敢派什么使臣前来叫阵!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来人!将此反臣拉下去斩了!"

方洪平浑身一颤,连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列班的风显明猛地咽了咽口水,又朝女皇望了一眼,出声拦了拦,"皇上,古语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样斩了方,方洪平,只怕会遭人非议......"

妫语本来也未见气,此时听得这番话,心中不由大怒,"朕为天子,其乃逆臣,何来两国?何来使臣?"

风显明一怔,讷不可言。

八月廿,刘郢华将城中余粮放于百姓。八月廿二,九门提督高鹄率兵卒打开天都东左的齐德门。八月廿五,萧水天乘着军心思变之际,密放刘郢华,并火烧城楼上的炮台,王师得以入城。城中军民尽数夹道相迎,军中怨愤闻氏与其将李良、沙宇,将闻氏绑了,斩李良、沙宇头颅呈至御前。

妫 语着刑部与大理寺酌情处置,只诛直接参与谋逆的一干人等,其身其家尽不诛连。罪重者如曾霜、水扬波,尽皆赐死;其余众人则流放的流放,革职的革职。这在人 心惶惶,民俱思定的时局来说,处置得虽宽却很为得宜。王熙闻诉揭谋有功,不但不尽诛连,反而加赏。闻诉因年幼无知,不知其事,一概免罪。其余擒贼有功者, 俱有封赏。厚葬何秉,亲赐其为辅国良弼。至于罪魁闻君祥、萧霓、闻谙,定于八月底问斩,至于其家人,不知者尽皆无罪。而德王与伪皇晨,因毕竟身属宗室,由 女皇特赦免去一死,但贬至滇云,终身不得还朝。如此一番安排,比之当年的户部一案及三藩一案自是宽大许多。

在一个桂花香飘全城的时节,闻氏伏诛。至此,闻氏一乱彻底平息,只是民间总有谣言肆传。说女皇非我碧落之人,是招魂而至之类,然因是捕风捉影之语,也不过作为饭间谈资,并无人信这些无稽之谈。

之 后这一个月,妫语接回了庆元公主,仍还了封号,赐住未央宫。同时安抚朝臣,并办下几件大事。其一与匈奴左贤王撑梨孤涂结盟,封章畔为定北将军,率五万兵马 助撑梨孤涂追袭剌刺,夺回汗位。其二,便是命伤愈的甪里烟桥整顿户部,减轻徭赋。其三,撤麟州藩镇为州,左明舒为知州,兼领行军司马之职,统领麟州兵马。 其四,开设蕃市、蕃坊,与羌蒙、突利二国交相通商。其五,广设边驿,由国库中播出四千二百万两,修缮旧驿,增开新驿,以"五里一邮,邮间相去二里半,三十 里一驿"为准,分陆驿、水驿、水陆相兼驿,共计六百四十三个,同时招募驿丁。

几件大事布置下去,颇见成就,也算一洗前番满城凋蔽之象,万象更新,整个碧落慢慢升腾起一股蒸蒸日上的气象。

流年faye 2007-03-29 19:21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四十三章 事到回头梦已阑

"你到底整没整出个法儿来啊?三个月都快到了!"沈磕仪扯着老人的胡子,把他牵到窗口,"看看!看看!这雪都下了两场了,你到底看到没啊!"烦到后来,索性凑着他的耳朵大吼。

"哎哎哎!"桃居老人非常无奈地朝她瞪了眼,才护回自己的胡子与耳朵。"有啦!"

"啊,有了?"

"嗯。不过需要安排。"

"怎么安排?"沈磕仪抓过一旁的纸墨笔砚,便坐下准备记起来。

"首先,需要时间......"

老人还未说完,便被沈磕仪瞪住了话尾,"我说老头儿!你需要时间,可人家这身子等不起啊!"

"你听我说完成不成!"老人也火了,大吼一声,满意地看她住了嘴,便捻着须继续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病要完全好,起码得治上五年。而且头两年颇为麻烦。"

"怎么麻烦?"

"嗯......我思来想去,觉着也必得如此才行。一个一个脏腑驱毒,你不懂这些,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点,治时会阶段性的出现失聪、失明、失声之状,虽则时日不甚长,但她如此身份,怕是有碍吧?"

沈磕仪皱眉沉吟,"这一点得好好合计合计。"

"其二,需要一个清静之地。这个么,我的桃花居还算不错的,山清水秀的......呃,就是说,最好隔离凡事,能让其心定神安,情绪尽量不会激动。我的意思是,在头两年里,最好将其意中人也暂且隔了。"

"嗯。继续说。"

"其三,就是草药。"

"这点没问题。只要这世上有的,季幽商行就一定能搞来。"

"嗯,就是这三条了。哦,对了,我这儿有一粒丸药,可以暂封其内息,使得毒不猝发。"老人瞄了她一眼,补上一句,"也就是说,可以让人在五个时辰内气息俱无,与死人无异。"

"老头儿,你是说......"沈磕仪倒抽了口冷气,但转瞬镇定下来。"你与我一同入一趟禁宫吧。"

"咦?真的?"桃居老人两眼笑得弯弯的,他这辈子还没去过皇宫哩!

十一月初一,知云远远将宫人打发了,只余下妫语、孙预、王随、桃居老人与沈磕仪五人在梅轩里,自己守在轩外。

桃居老人大致将妫语的病情及诊治之法说了一遍之后,便管自己喝茶赏梅了,其后续由他们各人自定。

妫语一听自己还能救治,心中到底欣悦,但想到要作如此安排,心头又没个底。她的身后可有着一国之任!

孙预凝眉想了半天,终于咬牙决断道,"就照着桃居老人的法子治!"

"可是朝政......"妫语又有所迟疑。

"放心,有我呢!"孙预拍拍她的手。

"我倒有个主意!"沈磕仪瞅了眼众人,"不过可能是个馊主意......听说孙家有祖训,说是孙氏族人,不得与妫室皇姓有所姻联?如果这样,那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当朝女皇岂不更难为?"

此话一出,孙预与妫语二人眼神同时一涩。

"百年下来的约定俗成啊!一但违反,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呵!"王随有些觉察到沈磕仪的意思,也在一边搭了句。

"所以,如果你不是女皇了,啊,对了,你原本也不姓妫,那问题是不是解决一半了?"沈磕仪笑咪咪地瞅着二人的眼神慢慢转为惊异,继续道,"当然,如果你要以摄政王如此显赫的声名与她在一起,也的确太招摇了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两个都退隐!"

"你是说......"妫语心中有些动,但瞧了眼孙预,又有些迟疑。

"这主意好!"孙预看出她的退缩,立时捉住她的手,"我明日便辞官,反正阿颀也差不多上手了,朝中又有岳穹、柳歇、简居道、项平之类贤臣,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样不妥。"妫语有些讶异孙预如此轻率的决定,"昱儿还小,而且,闻氏之乱才平,政局未稳......"

"这本不是你的责任!你能做到现在,就已经对得全天下了!"

"好 了!好了!"王随拍拍手,"你们两个先别争,听我说说好么?"他瞅了瞅妫语,"你还年轻,正值芳龄,这么走了,天下人都会反对。那么便这样,桃居老人有种 药,可以让人重度昏迷,如人死了一般无异。这样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假以女皇驾崩为由,彻底绝了世人的念头?"他转头又看向孙预,"你,也正值年少有为,而 身为摄政王,你也有你的责任。女皇驾崩,新皇即位,还是个才八岁的娃娃,而你的族弟也不过才十几岁,都是年幼的孩子,这么放手,想你们也不放心。不如她先 治病,再两年,等一切安稳下来,你也卸下身上的担子,与爱人共效于飞。你们觉得我的提议如何?"他朝在座的几人都看了一遍。

妫语与孙预沉默了半晌,"好!就这么办了!"似是努力要加强自己的决心似的,二人情不自禁说得有些大声。

"好。那我们来商量一下。"王随勾了勾手,五人便议论开来。

夜很深了,妫语却仍坐在窗前,案上的奏折积了许多,而她一时间却无心思看了。以往总觉得禁宫是暗得阴森森的,但前日才下过雪,这堆积得厚厚的庭院里绽出屡屡芬芳,清新中夹着一丝冰寒,别有一番情致。

天际是一网繁星,如织如缀,星辉熠熠,让人转不开眼。她从来没觉得,禁宫的夜晚,其实也可以这般美好。

"皇上,天冷,早些歇着吧。"知云的话里有着别于往日的沉抑。

妫语回头朝他忽地一笑,"去烫几壶酒来!再叫上喜雨、长光,我们四个好好乐乐。"

"皇上?"知云微怔,随即脸上滑过一抹轻笑,"是。皇上。"

不一刻,梅轩的一处小阁里便上了一壶正烫着的清酒,与几碟小菜。长光与喜雨俱躬身立在一旁。

"坐 啊!今日大家不分上下,一起坐了,喝上一回!"妫语朝他们招招手,梅轩布置得有些高,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而他们四人中间早架了一个精致的火盆,用是都是 上好的炭,其上搁着一张细铁网,正烤着几块鹿脯。妫语见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便用一块巾子包了酒壶的执柄,替几人都勘上一盅。喜雨等人俱是有些惶恐,想 让,却又不敢。倒是妫语怡然自若,"知云,你弄的是什么酒,怪香的,味道也不错,很清爽,像梅花的味道。"

"回皇上,这个,这个就是用梅花蕊酿的酒。"知云有些结巴地回道。

"今晚啊,就把那些个尊称什么的,都给去了!也别拘谨,想喝就喝!"妫语将手中的一盅一饮而净,面上迅速浮起淡淡一层晕红。"来!都干了!"

众人瞅着她,想到离别在即,心中都有些黯然,便也放开胆子,将手中的酒跟着干了。

"对嘛!这才像话!"妫语又给他们勘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想去拨那鹿脯,知云怕她烫着,抢在前头拿了铁拨子。妫语也无所谓,只是瞅着他道,"我知道你顶喜欢砚墨之类的,如若我以后能搜寻到好的,一定托人带来给你!"

知云手一颤,一小块鹿肉便翻落到炭盆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一股肉香味直窜了上来。"皇上......"

"呵呵,你知道,公主还小,大概见你常笑,以为你好说话,时常喜欢腻着你。往后你也迁就些,就让她腻着吧!这孩子也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