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琋叹气:“没有。或者,这组数字与什么特别的含义?”
陈笙又看了两遍,摇头说:“没什么印象。不过庞幕僚长留下的信息一定有它的作用,我回去找找资料,如果有新的消息再联系你们。”
“那就麻烦了。”
曹琋当面说得很客气,等人一走,立刻说:“他没有说实话。”
程岫说:“刚才应该扣下他严刑拷打。”
“再等等。”曹琋说,“庞鹤园会选他继任情报局局长,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打开门,走到隔壁,问汤悦然:“其他人呢?”
汤悦然说:“他们正在请示。”
曹琋说:“整理一份最近的新闻给我。”
话音刚落,汤悦然已经将整理好的新闻转发到他的通讯器上:“最后一部分是赵主席最近的动向。”
曹琋说:“年终的时候提醒赵远瞩加年终奖。”
汤悦然笑着问:“提醒您可以吗?”
“可以。”程岫从曹琋的身侧探出头来,“不够可以私房钱贴。”
汤悦然说:“我明年结婚,很需要购房款。”
程岫和曹琋连忙恭喜他。
曹琋回去看新闻资料,程岫留下了,好奇地询问她未来另一半的情况。
汤悦然说:“没什么特别的。是我中学的同学,现在是一名警察,一年前重逢,感觉还不错。”
程岫说:“去年重逢,明年结婚,这不单是还不错,是很不错吧?”
“原本我也这么觉得的,但是,您和曹琋回来了,一下子瓦解了我的自信心。”汤悦然半开玩笑地叹气。
程岫说:“不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吗?”
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成精百年的老妖怪,曹琋是新鲜出炉的小嫩竹。
汤悦然说:”老实说,我倒觉得您给人的感觉比曹先生更青春一些。“
程岫说:“是赞美吗?”
“当然是。”
“那我收下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汤悦然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自己的婚礼能够请到七星上将,绝对是无上的光荣。
等程岫聊完天找曹琋,发现他正在穿外套:“你要去哪里?”
“去医院。”曹琋说,“刚才的新闻,外交部长生命垂危。”
自从副总统和几位部长昏迷,医院就天天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程岫和曹琋靠特殊通道才能进入。
他们一下车,就有专门的医院领导跑来接待。
“外交部长情况怎么样?”程岫问。
医院领导有些紧张地回答:“还在抢救。”
程岫说:“还没有找到消灭病毒的办法吗?”
医院领导也很委屈:“我们已经联合全星系二十三家医院、六家医疗研究机构以及许多医学教授共同研究,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曹琋问:“病因可以肯定了吗。”
领导说:“是一种新型病毒,暂时并命名为潜伏者2。”
“潜伏者2?”曹琋皱了皱眉,“我记得BB星系的BB11星球曾经爆发过一种病毒,通过呼吸道传染,死亡率近百分之百,叫做潜伏者?”
领导说:“是的。潜伏者2是它的加强版。潜伏者原本已经研究出了能够稳住病情的药,但是2一出来,这个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不过2的传播得难度更大,必须是血液传染。”
国家的半壁江山——一半的国家领导人都通过血液传播感染了病毒,说出来何其可笑!
可是曹琋和程岫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笑话已经变成了事实。
途中,曹琋接到汤悦然发来的通讯:军事议会长派了秘书来见程岫。
曹琋这些年虽然经营得不错,也算在最中央的政治圈有了些许存在感,但是离程岫的差距还很远。
比如,像程岫这样,毫不客气地让人到医院来拜见,他还做不出来。
在秘书赶到之前,曹琋和程岫先去了病房,副总统等人还在昏迷,气色大同小异,都是清一色的苍白。
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的外交部长终究没有熬过最后一关,继财政、国防和商务部长之后,上了死亡名单。他的家人在走廊哭得死去活来,其他人的家属也一个个愁容满面。
第186章 权力(下)
程岫站在走廊里, 听着震天响的哭声, 突然有些好奇自己死的时候,病房外面是不是也这么热闹?他没有亲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大抵是没有了。蒋征、宋恩平这些人就算哭,也一定会躲起来。
曹琋听到他叹气, 低声问:“怎么了?”
程岫问:“你死了之后,有多少人为你哭?”
曹琋说:“你是说我躺在棺材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吗?”
程岫说:“我以为你会录下来。”
曹琋搂住程岫的肩膀:“我不知道我死后多少人为我哭,但一定没有你。”
“那我死后呢?”
“我哭得可惨了。”
“有多惨?”
对着程岫认真的眼神, 曹琋收起了嬉笑, 摇头道:“不记得了。”
程岫想了想, 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曹琋靠着墙,无声地回握住。
军事议会长的秘书匆匆赶到医院,还没找到人,就被外交部一个官员眼尖地碰上,有些尖锐地质问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秘书理直气壮地反问自己出现在医院还会有什么原因。
外交官嗤笑道:“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这个世界有请假这个规则。”
外交部长过世, 外交部群龙无首,整个部门气压极低,官员受此影响, 看世界都是扭曲的, 尤其是一向不和的军方人员。秘书越是不肯坦白来意, 他就觉得越有问题。
两人激动得不能自已,后来干脆动起手来,等曹琋和程岫在楼上听到动静, 警察都到场了。
秘书虽然势单力薄,但军校出身,文武双全,动起手来那是一拳都没浪费。
外交官占据人数优势,却只能虚张声势。他们个个擅长唇枪舌战,这时候连吐唾沫星子都来不及,不仅吵的那个倒下了,连帮手的也躺了几个。
警察们做笔录的时候,几个女眷在旁添油加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医院里有监控,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先动口的是外交官,先动手的是军事议会长秘书——一点都不令人意外的答案。
伤势经过简单的处理,当事人重新出现在现场。
警察分别做笔录,询问双方是否立案,都拒绝了。多事之秋,谁都不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关注。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
外交部长过世的消息就像是拉扯着星国不掉下悬崖的几条绳索之一,又断了一根,原本摇摇晃晃的局势更就加动荡不安。病危的消息传出以后,各方的媒体人早就闻风而动守在外面,警察出入怎么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
警察走后,几个人一上网,就知道风声早已走漏。
看秘书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够好戏的曹琋和程岫终于走了出去。
他们的出现,令外交部诸人脸色微变。曹琋和程岫虽然辗转各个病房,却特意交代院方不要惊动他们,他们此时的出现,如天降奇兵。
秘书的脸色微霁,尴尬地苦笑道:“抱歉,我太失态了。”
程岫看了视频,见识他以一敌众的英姿,心生好感:“怎么称呼?”
“我姓梁,叫我小梁就好了。”
程岫笑道:“打架的姿势很标准,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曹琋说:“上车吧,边走边谈。”
小梁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自然没有异议。
小梁开车,曹琋和程岫坐在后座,低头玩电脑,发现自己出现在医院的消息也被有心人散播了出去,网上一片乌烟瘴气。
有的人说外交部长死得蹊跷,难保不是程岫动了手脚;有的说军事议会与外交部一向不和,这时候动手,分明与外交部长的死亡有关…
程岫自己看也就罢了,还忍不住吐槽:“这个人居然说我雇佣小梁用枕头闷死了外交部长。雇佣小梁也就算了,居然还用枕头闷死,我只是沉睡了一百年,又不是沉睡了一百万年,有必要用这么原始的手段吗?这个更有意思,说外交部的人知道外交部长再也无法苏醒,决定榨干他最后的利用价值,一边杀了他,一边嫁祸给我。”
他吐槽得开心,小梁却嘴里发苦。可以想象,知道医院发生的事情之后,自己的上司会多么生气,最好也是丢饭碗了,要是再狠些,恐怕连军籍都保不住。
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程岫,要不是他一定要在医院见自己,也不会闹出这场风波来。
一直安静的曹琋突然说:“出现了。”
程岫精神一振,靠过去:“在哪里?”
两颗脑袋无意间碰到了一块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小梁有意偷听,却也只听到了“嘻嘻嘻”“呵呵”“哈哈哈”…
就如小梁预想的那样,军事议会长一看到他和外交官打架的消息,就吃了一吨的火药,要不是程岫在后头跟上,见面的瞬间就要原地爆炸。
“好久不见。”程岫表现得十分亲切。
军事议会长的老脸皮也不好耷拉得太厉害,敷衍地笑了笑。对于这位“老”上将,他的感情十分复杂。说不喜欢吧,程岫恢复身份之后,促进军事改革,大大地提高了军方的地位,将军事议会从政坛边缘拉了回来,是在居功至伟。说喜欢吧,他又不按常理出牌,常常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谁都讨不到好处。尤其是以蒋向峰、桑逸云为首的几位军方大佬对他言听计从,自己夹在他们与国政议会中间,委实不好做人。
想到这里,军事议会长的笑容越发勉强:“很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曹琋打断他:“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提案。”
议会长看看他又看看程岫,目光最后落在了小梁的脸上。
小梁轻轻地摇了摇头。
议会长想了想说:“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
议会长提出“五分钟”的时候,绝对没有最后觉得五分钟太短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为了争分夺秒,曹琋也没有对他说废话:“我们要弹劾代总统。”
“什么?”议会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曹琋说:“因为他是马哈星人的傀儡。”
议会长说:“这不可能。”虽然教育部长上位由国政议会投票决定,但是在投票之前,国政议会的议会长还特意找他谈话,告诉了他这么做的原因——他们认为交通部长有严重的通敌嫌疑!
现在曹琋竟然反过来说教育部长才是被敌方掌控的人?这太可笑了。
曹琋说:“他开放了狄福拉国军队进入星国,之后,星国支援前线的军队就遭受了不明人士的攻击,这难道是巧合?”
议会长说:“星国里有星盗。”
程岫缓缓地说:“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是专业的,从装备到战士。”
七星上将自然是这方面的权威。
议会长沉默了会儿说:“弹劾了之后呢?难道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曹琋说:“当然有。”
他退后了半步,让被自己的挡住的阳光正好洒在窗边的程岫的身上。
议会长抬眼,仿佛看到了光明的化身。他虽然喜欢看舞台剧,却知道人生并不是舞台,不是一些夸张的艺术效果就能达成目的。他说:“就算朱培志被弹劾了,轮下去也该是交通部长,还有□□长…”
曹琋说:“我会在朱培志被弹劾之前,想办法促使他提交启动一级戒备的请求,一旦请求通过,星国就会进入全面备战状态。总统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而实权上的最高统帅是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
议会长反驳:“这个位置是空的。”
程岫插嘴:“我就是来应聘的。我有经验,而且干得不错。”
第187章 职务(上)
议会长想了想, 还是摇头:“现在不是一百年前了。您当年的权力源自于对军队的约束力。现在, 集团军名存实亡,只有一个个良莠不齐的军团,且各自为政。总司令这个头衔对三十六集团军根本没有约束力。”
“如果总统暂缺呢?”
“不可能。”
为什么会有一长串的总统继承人名单?就是为了防止“一排总统倒下了”的尴尬局面。
总统死了,副总统顶上, 副总统出事了,国政议会长顶上…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为了杜绝被一窝端的可能,这些继承人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所以, 库存总会有备份。就算是现在, 继承顺序已经到了交通部长、□□长和教育部长…后面还有十几个候选在等待。
“朱培志被弹劾后, 国政议会会陷入无人可信、进退两难的窘境。是赌一把人性,把原本就不可信的交通部长推上去,还是赌一把运气,再找一个可能变成第二个朱培志的人选,”曹琋顿了顿, 慢悠悠地接下去,“又或是,放下成见, 选一个绝对不可能和马哈人串通, 并且有足够能力应付眼前局面的人。”
议会长没有傻得去问那个人是谁。
程岫公开身份的那刻起, 他上辈子的经历就像“九九乘法表”一样受到普及。他被马哈人刺杀,不幸身亡的遗憾结局更是让无数人唏嘘不已。无论过去未来,程岫还是林赢, 他与马哈人的关系的确是水火不容。
他想了想,没有把话说死:“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曹琋说:“那你很需要一个能帮你决定一切的人。”
议会长说:“我虽然是议会长,却没有决定的权力,不过,我可以帮你召集议会。”
这个答案虽然令人失望,却没有太出意料。要是议会长有一锤定音的魄力,军事议会也不至于乌烟瘴气这么多年。
不过在议会长转身通知召开议会的时候,曹琋给邱旭发了条消息,让他提醒赵远瞩可以开始部署弹劾朱培志的行动了。
赵远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埋伏下不少人脉关系,虽说利利党还在起步阶段,在国政议会的存在感还不够强,可是也积累了不少能够攀交情、拉战线的党派。加上朱培志原本就是矮子里拔出的将军,根基不稳,要拉他下马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偏偏,命运就是喜欢对踌躇满志的人给予意外的一击。
在军事议会等待议会长召集会议的曹琋很快就收到赵远瞩成功提交弹劾案的消息。
与保益党总统被弹劾时的情形不同,朱培志只是代总统,弹劾他的程序非常简单——国政议会内部投票决定是否暂停他的职务,以及投票决定是否将他移送相关单位立案。
投票前,赵远瞩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多个政党,将能够用的情谊都押上了,还舍了一张厚脸皮,终于说动了不少人。
眼看着成功近在眼前,可最后出来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赞成弹劾的人数竟然连投票人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赵远瞩当下什么都没有说,直接驱车从国政大厦离开。悬殊的差距让他失去了追究到底是谁临阵变卦——起码是大多数。
曹琋很快得到了消息,沉默了会儿,才说:“马哈人的势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也许国政议会里大多数人是无辜的,可是,马哈人显然占据了几个极有影响力的名额。
通讯器那头的赵远瞩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要不要查查是谁?”
曹琋说:“暂时不用,我们要把时间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沉浸在失望与愤怒中赵远瞩闻言,突然就生出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他相信,一手制定弹劾计划的曹琋此时此刻的失落一定不亚于自己,可是在情绪管理上,曹琋胜出良多。连带的,他也受到了影响,很快就将那一刹那的失意沉到心底,问:“什么地方?”
曹琋说:“弹劾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也可以迂回一点儿,从立法和司法着手。”
赵远瞩当即领悟了他的意思。所谓立法,就是立法议会一直在追究国政议会通过投票,擅自将教育部长的继承顺序提前的决定,是违宪的。而司法,就是要将朱培志彻查到底。上至卖国,下至受贿,全都扒拉出来。
可是这两种方法奏效的几率都小于弹劾。
一是程岫“沉冤得雪”,曹燮就成了千古罪人。与程岫关系紧密的利利党也就得罪死了曹家后人所在的时进党。立法议会是时进党的传统地盘,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二是总统下落不明了,国家政局不稳,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所有人找不痛快,把好不容易顶上去的代总统也给捋下来?
国政议会最后没有通过弹劾朱培志的决议是因为朱培志胜任代总统的职位?
当然不是。
听闻狄福拉国军队被放进来后袭击了本国援军的可能,首席议员们个个对朱培志的猪脑袋切齿痛恨。如果有机会重来,朱培志一定被剔除在代总统名单之外。但是,再怎么痛恨,人已经上去了,祸已经闯下了,这时候换人,时局动荡不说,换上来的也未必比他更好。
人的思维都有惯性,入了坑就懒得挪位置了。
国政议会的大多数人会被说服,也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念头:管住他。
很显然,他们已经将代总统当做了一个傀儡的存在,而不是在危急关头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英雄。
国政议会的失利,让军事议会的结果显得格外重要。
程岫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加入会议,没多久,曹琋被特邀旁听。
军事议会的成分复杂,有几个大政党安□□来的卧底,有蒋向峰在内的几大军团的代表,也有独立思考、谁都不靠的普通议员。
当程岫和曹琋落座之后,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会议突然就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或猜疑、或审视地看着他。
程岫处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