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岫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转头瞪他:“你以为随便改一个动作就可以减少我对你频率的计算了吗?你真是太天真了。”
曹琋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处理最近长出来的细胡渣:“我以为你介意的是拉链。”
“…现在开始介意了。”
吃完早饭,稍微浏览了一下两位候选人的履历才出门,到圣光大礼堂的时候,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场的观众。他们中有的大腹便便,神色悠闲自在,有的瘦骨嶙峋,一脸苦大仇深,有男的衣冠楚楚,也有女的邋里邋遢,算是最大程度上地体现了整个星国民众的百态。
程岫好奇观众为什么这么多样化。
曹琋解答:“双方辩论结束后,会有一个小时的观众自由提问。多样化的观众可以更大程度的反应国家现状。但是,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程岫闻言又看了看那群人,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那个邋里邋遢的妇女做了个非常精致的指甲,瘦骨嶙峋的人的袖子里藏着一只价值不菲的金表。
“有意思吗?”他问。
曹琋说:“你可以理解为军队的纪律。”
程岫说:“军队的纪律从来不用在平民身上。”
曹琋叹气:“所以你永远不会知道没有纪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门口开始检票,他们顺着人群往里走。庞鹤园对他们不错,给了两张靠近舞台的座位,就在主持人身后的不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位候选人的站台。
观众们秩序井然地依次做好,主持人宣布现场秩序,诸如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随意打断候选人的发言等。
其后,大门紧闭,现场调试灯光,候选人的团队时不时从后台出来,与主持人低声耳语。又过去了十几分钟,主持人终于宣布辩论会开始,并讲解规则。
辩论会一共三小时二十分钟,分三个部分,内容为国家内政。
第一部分是各自陈述政见,各三十分钟。
第二部分是针对对方的政见,自由提问。一样各三十分钟。
第三部分是观众提问。
在三个部分中间,各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主持人解说完毕,请双方候选人上台。
民声党的候选人叫秦凯,五十岁出头,是星国政坛近些年冉冉升起的新星,以风度翩翩的仪表和风趣幽默的谈吐而广受欢迎。相较之下,时进党候选人徐海通的样貌就极为普通,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大减印象分。
不过曹琋心里知道,时进党虽然放弃了这一届的总统选举,却没放弃给竞争对手添堵。这个候选人的资历、形象、才华都不算出挑,却有一个相当厉害的本事——喷人。看来时进党打定主意,就算是眼看着民声党上台,也要让他灰头土脸的上台。
果然,等秦凯说完开场白,徐海通立刻接过话题:“我从出生到现在,只交过一任女朋友,就是我的妻子,恐怕没有办法像秦局长那样经常和美女一起出现在各大报纸上,认识我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所以自我介绍会稍微长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嫌我烦。”
观众席发出善意的笑声。
徐海通不视秦凯尴尬的脸色,自顾自地背了简历:“我对秦局长的一大优势大概是,绝对不会因为性丑闻而出现在立法议会的弹劾名单上。”
主持人说:“接下来请秦局长先作陈述。”
秦凯道:“刚才徐球长提到优势,我想我也有一条。至少我不需要去监狱咨询。”这是讽刺华长霖被起诉,很可能面临七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坐在观众席的程岫摇了摇头。秦凯已经被徐海通激怒,开始口不择言了,这可不是好苗头。
不过秦凯在浸淫政坛这么多年,调整情绪的功夫一流,很快收拾好情绪,就经济、教育和医疗保障三个问题进行了阐述,到最后,他继承了民声党对阵时进党时的惯例,犀利地抨击了一下时下的移民政策。
“众所周知,移民星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民声党的上一任、上上任候选人都这么说过,只是他们说的时候绝对没想到,移民星竟然还可以变得更加糟糕。”
观众席发出几声轻笑。
秦凯说:“不需要预见,历史已经告诉我们,当初曹燮提出的移民星‘梦想计划’是个多么庞大而影响深远的错误。它将星国拖入了深渊,让那些得不到公正待遇的星国公民在绝望中呐喊。一年前,一个来自不知名移民星的小女孩问我,如果我竞选总统,她是否能够参与投票…我至今仍然无法面对她那双未经人事的清澈眼眸。我宣誓,如果我成为总统,我将彻底改革移民星,让‘梦想计划’名副其实!”
在主持人分析总结秦凯阐述的政见时,程岫悄悄地望了曹琋一眼。
曹琋嘴角含笑,可是眼神是冰冷的。
程岫想:不知道曹琋有没有后悔。如果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曹燮的一生应该是无比光辉的,家世、履历、外表、才华…一切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不会留下一个烂摊子为人所非议。
“现在才发现我的侧脸很令人着迷吗?”曹琋侧头,轻声道。
程岫点头。
曹琋一怔。
程岫说:“比正面好看。”
曹琋:“…”
主持人宣布徐海通开始阐述。
徐海通说:“首先,我要接着说完秦局长刚才的那段故事。如果那个小女孩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小,未经人事,我想她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投票的年龄,无论她是否来自移民星。”
观众席响起一片笑声。
徐海通继续说:“还有,在星国没有任何一颗星球是不知名的。它应该有个前面是字母后面是数字的名字,也许因为您的数学不太好,所以忽略了。”
又是一阵笑声。
秦凯虽然保持着笑容,但脸色已经有点发黑了。
程岫有点可惜。徐海通这个人,要是本身能力再强些,或是背景再硬些,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一个能够为人民解闷的总统。每天打开新闻,看他炮轰其他官员,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
徐海通说:“对于‘梦想计划’,我必须要强调的一点是,当时,它拿到了国政议会近乎百分之九十的同意票。我想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容易。而更不容易的是,他得到了星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七星上将的支持。政策从提出到完善到落实,是漫长而繁杂的过程,中间会有无数人参与。我又想强调一点,‘梦想计划’第三任的实施者来自民声党,而对于‘梦想计划’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好吧,我想我应该留点时间给我的政见,虽然,我想大家现在更愿意看到的是秦局长的脸。”
他的政见并不如秦凯那么细致,很多细节都显得很粗糙,内容也空洞,徐海通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阐述完之后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笑眯眯地盯着秦凯。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徐海通今天是特意来针对他的。
主持人说:“现在是双方的辩论时间。由徐球长先对秦局长提出疑问,我的建议是,刚才秦局长提出了‘医疗基础免费,重大疾病补助’的计划。但是我们都知道,病魔是无法预估的。请徐球长提问。”
徐海通道:“满足一下主持人。请问秦局长打算用哪种占卜术来预算未来医疗补助费用?”
秦凯不疾不徐地说:“是的,我们团队通过近几年医疗费用的分析,已经做了非常详细的预算,另外也评估了政府的承受能力,并且想出了开源节流的办法,包括药价的调整措施。”
徐海通说:“你是指提高?”
“不,当然是降低。”
“按成本价吗?”徐海通说,“你一定不知道药在生产之前需要先研发。”
秦凯说:“我已经将它列入我的药价计算公式中了。但是,现在市面上的药价还是要高出很多,我想这位公民的医疗支出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消费。”
两人的辩论进入白日化。
主持人不得不出声打断,将话题拉到教育上。
徐海通还没有开口,秦凯已经先下手为强:“听说前几天首都大学出了一件投诉案,主人公姓华,这可真巧啊,不是吗?”
程岫看向曹琋。
曹琋低声解释:“是华寄愉。她挤掉了一名研究生的名额,送给了一个朋友的女儿。”
程岫说:“如果你不拒绝她,现在也是丑闻的主人公之一了。”
曹琋说:“你一定是另一个主人公。”
程岫说:“我没打算答应。”
“那我也不可能答应。”曹琋温柔地瞥了他一眼,“我的故事,你总是另一个主人公。”
程岫扬眉。
两人在下面聊得缠缠绵绵,台上已经火爆得一点就着了。
徐海通几乎以撕破脸的方式讥讽秦凯:“可是有哪个父母愿意相信一个经常约未成年少女吃饭的中年男人的教育方案呢?”
秦凯说:“你需要为你不负责任的言行和指控负责!我与我妻子的感情非常恩爱美满。”
徐海通说:“典型的总统与第一夫人的爱情童话。我们通常还有一个词来形容,貌合神离。”
主持人不得不打断两人激烈的人身攻击:“现在轮到秦局长向徐球长提问。”
秦凯说:“我非常好奇徐球长对‘梦想计划’的修正措施。请问,你会怎么改善政府的指令已经无法对偏远的移民星系造成影响的局面。”
曹琋皱了皱眉。秦凯这个问题显然不适合在辩论上提出来。选民想要在辩论会上看到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光明走向,而不是现在处于多么浓烈的黑暗当中。正面指出*,会造成选民对政府的负面情绪。
徐海通抓住了这个把柄,笑眯眯地说:“我不知道哪一届政府这么无能,但我想,一定不是我这一届!”
到了最后的提问环节,反倒是最温馨的场面。
曹琋和程岫都看出来,提问的人是安排好的,态度有礼貌,问题充满了照本宣科的痕迹,两位候选人也是成竹在胸,回答的时候几乎不假思索。
程岫打了个哈欠,有点后悔自己浪费时间坐在这里,早知道不如在电视机上看了,至少,还可以提前退场。
三小时二十分钟的辩论会终于结束。纵然在台上争得脸红脖子粗,秦凯和徐海通还是装出了友好的态度,上前拥抱彼此,至于他们会不会抱住对方的时候,拼命在对方的耳边说托马的,观众就不得而知了。
程岫和曹琋坐车去青阳学院看机甲。
程岫兴奋地讲解起奥特工厂和康姆昂集团出产的机甲的区别。“它们的最大区别就是,如果奥特工厂生产出了热销的型号,康姆昂集团就一定会模仿。反过来也是一样。”
曹琋问:“所以区别是…”
程岫说:“机甲上的公司标志不一样。”
曹琋:“…”真是好大的不一样。
两人熟门熟路地去了机甲社,一路往里走,竟然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低年级的团员在打扫卫生。程岫兴致勃勃地问起其他人的去处,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去了林中湖大学。
程岫问曹琋:“我们是被放鸽子了吗?”
曹琋说:“我们来早了。”
“那没办法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曹琋,意思明确。
曹琋点点头表示理解:“能够用吃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
两人结伴去吃第二个食堂。
和机甲社团长吹嘘的一样,青阳学院果然每个食堂都有难得的美味。程岫吃完,肚子又滚圆。曹琋有点担心:“你会不会横着长?”
程岫怒道:“我还在长身体,蹿高最快了!特别需要营养供应。”
曹琋认真地表示同意。
两人吃完饭再到机甲社,兔子学姐在了。
不过她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机甲在路上出了点事,可能要过阵子才能送过来了。”
程岫联想到团长等人去了林中湖大学,试探地问道:“是因为林中湖大学吗?”
兔子学姐眼神闪烁:“团长去交涉了,具体等他回来再说。”
她不想说,程岫和曹琋也不好再问下去,随便说了几句就出来了。兔子学姐很过意不去,一路将人送到学院门口,正打算为他们叫车,团长他们回来了,所有人都一脸的悲愤,有两个脸上还挂了彩。
兔子学姐说:“康姆昂集团怎么说?”
团长摇摇头。
兔子学姐的脸色暗淡下来。
团长看着曹琋和程岫,露出羞愧的表情,原本缩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摸了摸脖子,干笑道:“不能给你们看机甲了。”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林中湖的机甲近些年虽然赶上来了,但是他们的专业不行。你们以后要是真的想要从事和机甲相关的职业,还是优先考虑中央军校吧。”
程岫抓住他的袖子:“发生了什么事?”
团长摇摇头,不想多说,带着其他人往里走了。
兔子学姐被程岫缠住,在他撒娇卖萌下,终于坚持不住,说了出来:“前年有一位学长在比赛中作弊,我们被禁赛一年,不少厉害的社员都挂名到林中湖大学去了。去年我们好不容易恢复了比赛资格,因为主力选手都不在,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林中湖大学趁机抹黑我们机甲社的名声,很多新生都不愿意加入我们,宁可跨校挂名在别的学校下面。”
程岫问道:“还能跨校挂名的?”
兔子学姐说:“机甲社是特别的。不少职业机甲联赛的豪门会过来考察,挖掘人才,所以对想走职业路线的人来说,学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比赛和好的表现。”
程岫盘算了一下,一拍大腿:“我加入你们!”
曹琋:“…”
39.参团(下)
兔子学姐也懵了会儿,但反应很快,伸手就要抱起他往机甲社的方向走,可惜一直守在旁边的曹琋反应更快,她的手刚伸过来,人就已经被抢走了。
程岫被曹琋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他重,我来抱吧。”
兔子学姐双眼冒星:“小小年纪就懂得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长大可了不得。有女朋友了吗?”
曹琋说:“有心上人了。”
兔子学姐说:“心上人就是放在心上还不能牵手的人。战士仍需努力啊。要不学姐给你当备胎,你在刮风下雨的夜里泪奔时,打电话给学姐,学姐给你唱《是谁放的狗》。”
“…”曹琋说,“谢谢,我们不但牵手,还经常抱抱。”
兔子学姐问:“让你亲了吗?”
曹琋说:“我们还小。”
兔子学姐质疑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毛都长齐了还小?”
搂着曹琋脖子装石膏像的程岫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难得是,脸依旧像石膏一样,没有一点龟裂的痕迹。曹琋拍拍他的屁股,带着点儿委屈和辛酸地说:“年纪小。”
兔子学姐说:“年纪小脸和嘴还能没长好吗?所以说你太年轻,抱抱算什么。女人让你抱抱,心里可能想的是,给这个悲惨世界多一点爱。”
曹琋拍了拍怀里轻微震颤着的后背:“你一定没玩过养成的游戏。”
兔子学姐眼睛往天上看一会儿,做了个类似祈祷的动作:“生死不论的话,其实玩过的。”
曹琋:“…”
程岫默默地抱紧了曹琋的脖子。
机甲社正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团长和副团长抱头痛哭,几个团员轮番上前安慰:
“团长乖,没有新机甲,我们也可以获胜的,我们靠的是技术!”
团长听完,哭得更加绝望了。
“团长,我妈昨天帮我去上香了,有神仙保佑,我们的运气一定会爆棚的!”
副团长问:“你怎么没让你妈保佑我们拿到康姆昂集团的赞助呢?”
团员呆呆地说:“求了的。”
团长捶胸顿足!
打开门的兔子学姐一脸尴尬地解释:“我们平时就是这么释放负面情绪的,所以团员们的心理素质都特别好!”
“作为一个团长,机甲社竟然败在我的手里,我不活了!”团长的头猛撞副团长的胸口。
副团长被撞得双眼翻白。
其他人急忙阻止团长“明自杀,暗谋杀”的行为,劝解说:“团长放心!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一定能够重现辉煌的!”
“预选赛就快开始了,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比赛上吧。”
副团长也劝说:“是啊,要是初赛都进不了,再集体自杀也不迟啊。”
其他人:“…”
为免好不容易撞上来的傻白甜被吓走,兔子学姐连忙上前中止了团员们更加丰富多彩的表演,介绍两人入社。
副团长健步如飞地拿来表格,亲自摘下笔帽,将笔恭恭敬敬地递到曹琋和程岫的手里。
曹琋和程岫写完,团长和副团长各抢了一张。
“啊!”团长发出惊天动地地呼喊,“你几岁?”
程岫说:“十岁。”
团长说:“你不是高中生吗?”
程岫说:“跳级。”
团长问副团长:“十岁能参加吗?”
副团长看向后面的人。
一个接一个,最后看向了兔子学姐,兔子学姐忍无可忍地看向了曹琋:“你说!”
“…”曹琋说:“社团的一切规章制度都由团长拟定,指导老师批准。如果是参加大学全联盟机甲大赛的话,最低年龄限制是十六岁。”
副团长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那就靠你了。”
曹琋刚刚迈过这道最低的年龄线。
曹琋笑容十分勉强,程岫的脚正踩在他的脚面上。
程岫说:“需要技术指导吗?”
团长立刻说:“可以啊,欢迎啊!我们都听你的,要不今天就开始吧。”遇到好苗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圈养起来再说。
程岫看着团长红肿的眼眶,难得体贴地说:“还是等你眼睛消肿之后再说吧。”
团长说:“没关系的,不用顾忌我。”
程岫说:“我是担心,你眼睛本来就这么小,还肿起来,视野的可见度太低,不利于机甲训练,太浪费我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