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就和守规矩的玉阳公主不一样了,满足了暮晚摇跟人倾诉的快乐感。

春华惊讶捂嘴:“真的么?我还以为殿下和二郎早就、早就……”

暮晚摇可惜道:“他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现在我不露出点儿手段,他就真的很不好骗。跟这种聪明人相处,我压力好大啊。”

春华笑:“没关系的。二郎喜欢殿下。言二郎这般的人物,他喜欢谁,那个谁就应该放心他的人品才是。”

暮晚摇咬着唇笑。

她坐在榻上,晃了晃腿,不太规矩。没有公主的气度,倒是像是小女孩儿。

暮晚摇眉目舒展:“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他都让我不相信了,我对这世间才是真正要失望了。不过……”

她偏头看春华,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你觉得他很喜欢我么?”

春华道:“二郎就是喜欢殿下啊。我们都看得出来呀。”

暮晚摇犹豫:“可是他对谁都很好,我发现不管男的女的,通通喜欢他……”

春华:“但是二郎只会跟在殿下身后,不停地问‘我又哪里做错了’啊。”

暮晚摇看春华学着言尚说话,不禁一呆,然后又忍俊不禁,笑着来掐春华的脸:“哎呀你学坏了,竟然会开玩笑了……”

暮晚摇自己就觉得言尚待自己与众不同,她只是需要从旁人口中来证实,看自己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会意错了。春华知道她的犹豫和对男人的不信任,也知道公主其实是第一次喜欢一个郎君,会有很多迷惘和顾忌。

所以春华非常坚定地鼓励暮晚摇。

春华希望殿下能够过得好。殿下前半生那般不幸,后半生应该足够幸福,上天才是公平的。

暮晚摇和春华说了半天,最后问:“我向父皇建议,要给言尚升官。你说言尚知道了,会觉得我羞辱他么?”

春华:“我觉得二郎不是那种拿恶意揣摩旁人的人。但是殿下如果不自信,可以亲口问他。我现在觉得,男女之间,有些话,其实应该说清楚,不应该留下任何遗憾。”

她眉目间笼着一点儿愁丝。

暮晚摇眸子一顿,和春华对视一下。二女都沉默下来,知道春华突然的感慨为的是谁。

沉静之时,春华声音带点儿抖:“殿下,他、他还……”

暮晚摇淡声:“和你无关的人,不要多问。老老实实当晋王妾室,对谁都好。”

春华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

暮晚摇侧过脸看她,轻声:“过段时间你出月子了,还是要跟着晋王妃,知道么?为人妾却生长子,没人庇护是不行的。”

春华道:“我晓得。我心中还想着……若是再过一年,王妃还是生不下孩子,我便求恩典,求王妃来养岳儿,让岳儿记到王妃名下。这样,对谁都好。”

暮晚摇沉默片刻,问:“五哥待你可还好?”

春华:“还好。”

暮晚摇就点了点头,而说话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晋王回府了,问起公主。

暮晚摇厌恶道:“我不在他这里用晚膳,他不用管我,忙他自己的去吧。”

门外的仆从去回话了,春华则看着公主,奇怪道:“晋王其实守礼规矩,殿下怎么好似一直不喜欢他?”

暮晚摇道:“因为我能看出他是一直在装。”

春华失笑:“那又怎样?装出的‘仁义道德’,那也是‘仁义道德’啊。装出的圣人,那就是真圣人。”

暮晚摇:“因为他装得还不够好。能让我看出痕迹来。我不喜欢这种不真挚的人。这种不真挚的人,一旦本性暴露,定会出大事。而若是一辈子失了本性,装成这样,他也完了。”

暮晚摇皱眉:“他想给别人一种不争的君子印象。他这些年也一直这样……其实言尚也是这样的。但是言尚的平日行为,就给人一种很真的感觉。言尚会与人推心置腹,会体谅每个人……五哥他做不到这点,看着就很别扭。

“两人的区别,就是言尚是想当真君子,而五哥只是想拿君子当一种手段……所以我接受言尚,却不喜欢五哥这样的。你也不要对他太上心,知道么?”

春华迷茫,便只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言尚从秦王那里回来,听到一则消息,就回了中书省。

在中书省,他见到了乌蛮王给大魏留下的礼物——一个叫罗修的乌蛮使臣。

这个罗修明明是大魏人,却是乌蛮使臣。言尚之前还见过这个人,却没想到蒙在石将这人给大魏留了下来。

中书省这边都弄不清楚这人是谁,言尚来之后,他们就将这个麻烦的人物丢给言尚了——谁让言尚和乌蛮王打交道最多呢,就让言尚来猜乌蛮王的真正意图吧。

言尚和那个罗修谈过后,告诉中书省的其他官员,说罗修其实是南蛮王派来的使臣,不是乌蛮王的。

官员们诧异:“你试探出来的?”

言尚温和:“嗯。”

官员们点头,几月相处,他们对言尚的口才已经十分相信,当下也不怀疑,只是暗自思量南蛮王的意思。

良久,一个官员道:“这样的话,这人确实是一份大礼了。南蛮让这人来,显然是想间离我们和乌蛮。我们应该将这人留在长安做官,随便安排一个职务,反正绝不能放这个人回去南蛮。”

这便是那些大官员们研究的事,言尚只用听令行事。

待那些官员给罗修商量好了一个官职后,言尚便被安排去抚慰罗修,威胁罗修在长安好好待着,别想回去南蛮。

言尚如常办了差事后,那个罗修浑浑噩噩,倒十分相信言尚。毕竟言尚一则官职低,二则语气温和,三则人长得就像好人……言尚轻松地哄骗罗修安心待在长安,又宽慰对方说会帮助对方回南蛮去的。

罗修:“郎君,你可要帮我啊!我不是你们大魏人,我在这里常住不习惯的!我若是出了事,我们大王也会不高兴的。”

言尚笑一声,和气应了。

办完这些事,回到自己的府邸,言尚让韩束行出来。

韩束行当日被暮晚摇拿去想假扮乌蛮王,被言尚要来后,演兵之事结束后,韩束行就一直呆在言尚这里了。

言尚在书房中低着头思量,韩束行就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言尚抬目看对方站在阴影下的魁梧身形,若有所思:

罗修的相貌是大魏人,却心向南蛮;韩束行的长相是乌蛮人高鼻深目的风格,却对乌蛮没好感,对南蛮也没归属感。

这二人对比着来,倒是有趣。

韩束行沉默地任由言尚打量他,兀自不说话。多年卖身为奴的生涯,养成了他麻木讷言的性格。贵人们要打要骂,他都已经习惯。反是最近在言二郎这里,言二郎以礼相待,已经让他很不自在了。

怀疑言二郎有大目的。

韩束行觉得任何人,越是对他好,越是有着让他以死相报的目的。

他无所谓地想着:随便吧。反正二郎对他很好,就是要他死,也没关系。

韩束行麻木地站着时,听到言尚温声开口,抱歉说道:“我原本答应你,演兵之事结束后,乌蛮王离开长安后,你的存在安全了,我就归还你的奴籍,放你离开长安。但是现在我有一件事麻烦你帮忙……”

韩束行心想:果然。这些贵族们从来说话不算数。言二郎也是如此。

言尚将一张奴隶契约书放在案上,向外推了推,示意韩束行可以拿走。他道:“我要托你办一件事,你再离开长安。之前没有先例,我就先拿郎君当游侠身份相待吧。不知游侠答应帮人做一件不涉及性命危险的事,价格如何?”

韩束行怔一下,蓦地抬头,向书案后的郎君看去。

韩束行看向言尚推过来的那张纸,哑声:“……这是什么?”

言尚:“奴籍啊。我不是说放你自由么?”

韩束行发呆一会儿,道:“二郎,不应该这时候将奴籍还给我。应该是我帮你做完事,你再给我。如此,你才可放心我不背叛。”

言尚微笑:“我只是雇你做个生意而已,没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说法。我说过你应是自由的,性命不该为我所控。你只要不危害大魏,任由你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去做。”

韩束行:“……你真的会放我离开长安么?不会派人中途杀我?我是乌蛮人,生来和你们大魏不对付。你们不都说贼子野心,不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你怎么会真的放我走?”

这话韩束行平时绝对不会说,因为他根本不信任这些贵人。但是言二郎……面对言二郎,他想问这么一句。

言尚说:“虽则如此,无罪当释。你当了多年的奴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没什么想做的,你尽可以离京自己去尝试。我会不会中途派人杀你,我现今如何保证你也不会信。不如试试看看。

“韩束行,这世间,并非是没有正道的。”

韩束行看着言尚许久,缓缓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言尚:“不是帮我,而是我雇你。近日长安会有一个叫罗修的官员,他本是南蛮王派来的使臣,乌蛮王将他留下,说是送给大魏的礼物。我姑且相信乌蛮王的气魄,相信他真的是送了大魏一个礼物——在这般前提下,这个罗修一定是做了、或者打算做对大魏不好的事,乌蛮王才会投桃报李,把这人留下当礼物。

“罗修必然和大魏官场格格不入,如果他急切回到南蛮的话,他一定会试图和长安的乌蛮人联系,也许是帮传消息之类的。我雇你,你要让罗修信任你,因为你是乌蛮人的长相,你很容易让罗修信任。而到罗修身边,你去和他谈……我想知道,罗修到底在大魏做了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

韩束行点头。这事确实很轻松,没有性命危险。

他将言尚放在案上的奴籍拿走,其实他也不识字,他打算之后找人帮他看看这纸上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奴籍。

韩束行离开后,言尚揉了揉额头,又沉思了一会儿,自嘲笑:“还是利用了人心的。”

利用了韩束行的心理,让韩束行一心一意地报答他……他并不是韩束行以为的那种真正光风霁月的人啊。

言尚坐在书房,继续处理其他的公务。

忽而,外头闷雷轰轰,噼里啪啦下起了雨。言尚侧过脸,看向窗外的雨,眉心轻轻跳了跳。

他让云书进来,问隔壁的公主府上,公主可曾归来。

答案是:还未归来。

暮晚摇被大雨困在了晋王府。

不得不在这里用了晚膳。

晚膳之后,晋王想和暮晚摇聊天,暮晚摇却又躲回了春华的屋子里。暮晚摇这么不给面子,晋王的脸色当场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忍了下去。

而春华屋中,暮晚摇和她嗑瓜子吃点心,春华担心:“殿下还不回么?”

暮晚摇:“偏不。”

春华迷茫,不知道公主这心思是什么。但她很快知道了。

因方桐从外进来,站在屋外向公主报道:“殿下,天冷了,公主府的人派人送了袖炉来。又带了伞,说接公主回去。”

暮晚摇唇角一翘。

她丢开瓜子,看向春华笑:“你看,有人爱操心,送袖炉来了。”

春华欣慰:“府上侍女终是贴心的。”

暮晚摇笑着起来,示意春华跟自己一起去看看。她推门出去,从方桐手中接过袖炉。方桐撑着伞,春华和侍女们也撑着伞,一路送公主出府。

府门外,黑漆漆的雨夜下,地上水潭被马车上的灯照得如同明昼。

一人站在马车旁撑伞而立,转过脸来,面容清隽秀逸,春华脱口而出:“言二郎!”

暮晚摇走向言尚。

言尚对春华这边微微点了下头,行过礼后,扶着公主上了马车。雨水打湿言尚背对着他们的衣袖一角,他伸手扶着暮晚摇的手臂,托她上车。仰着面,雨水滴答飞上他睫毛。

春华安静看着。公主就需要这种八面玲珑、心思极多的人照顾啊。暮晚摇居然都猜到言尚会来找她……可见二郎真的越来越深入公主的生活了。

马车走远了,众人回王府,旁边有侍女不懂,小声问春华:“丹阳公主不是未婚么?可是那位郎君……怎么像是驸马的样子?”

春华低斥:“别乱说。”

但她心里想,也许真的会是驸马呢。

第98章

同坐一车, 雨夜行路。

华盖外的灯火影子照入车内, 重重灭灭。

暮晚摇靠着车壁, 闭目阖眼,并不理会言尚。言尚在她上车时用毯子盖住了她的腿,这会儿又低头拨小案上香炉中的香料。他忙得实在是无事可忙了, 才向暮晚摇看去。

暮晚摇上车后也不理会他,让他微有些失落。原本以为自己来接她,她总有几句玩笑话对自己,或者会撩拨自己。

不过言尚看她闭目而坐的模样,又怜惜她也许是和晋王过了招后累了,便不该打扰她。何况暮晚摇恬静乖巧的样子,实在不多见。她睁着眼睛时一靠过来,他就要调动心神应对。她闭上眼装乖的时候,言尚的脑子都不会那么糊涂了。

他便手肘撑在案上, 凝目看着她。外面的光一重重落进来,他忍不住悄悄端详她,越看越是目中柔软, 越看越是心里喜欢。

而他的喜欢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唇角带着一丝笑,也不过来招惹她。

暮晚摇忽然开口:“你看什么?”

言尚吓一跳。

他睫毛剧烈地颤一下,就见对面坐着的暮晚摇睁开了眼,向他望过来。她唇角带着促狭的、揶揄的笑,便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笑,又弄得言尚脑子如浆糊一般了。

他低下头, 尽量镇定:“没看什么。”

暮晚摇:“不信。”

言尚:“真的……咳,我在想事情。”

暮晚摇眉毛弯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手托腮,倾身也来靠着案几。这案几下面有机扣,可以旋转。暮晚摇靠过来,脸便离言尚不过一点儿距离了,呼吸尽在寸息间。

言尚不动声色地坐直,换来暮晚摇挑眉笑他。他脸有些烫,当作没看出来她那调侃自己面薄的神色,硬着头皮给自己找个借口:“我是在想作诗的事。”

暮晚摇愣了一下:“什么作诗?”

而言尚这么一说,发现他也许还真的可以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向暮晚摇讨教。他多次去北里教春娘习字作诗,春娘的进度一点点加快,他在作诗上那点儿贫瘠的造化,就有点不够用了。

言尚蹙眉:“官场往来,筵席之间,总是会作诗来乐。殿下平时筵席群臣,也会作诗么?”

暮晚摇:“会呀。这有什么难的。信手拈来嘛。”

言尚:“……”

他怎么就不能信手拈来?

每次都要提前准备?

言尚微有些沮丧,沉默下去。倾而,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被人踢了踢。他低头看去,见昏昏的案头下,一只秀而翘、细嫩白净的玉足抵在他膝上,轻轻揉了揉。

珠履被丢开在裙裾下。

他看到她的脚,脸一下子涨红,想要移开膝盖,可是他才动一下,她就抵来了腿间。刹那间,血液急向下流,言尚的脸已不是涨红可以形容,而是几可煮熟。

天。

竟然还可以这样……言尚糊涂地想着,又是痛苦,又是刺激。

他身子都颤了下,靠在了壁上,看向她,她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好像压根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一般。

暮晚摇脚尖踩了踩,看他一下子仰颈喘气,手扶住案头。她俯眼看到他手背上青筋突起绷直。她微妙笑一下,正儿八经问:“怎么了,你不会作诗?”

言尚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颤道:“是、是……”

暮晚摇脚尖用力,他呃一声,一下子趴在了案上。他肩头颤了一会儿,抬头看她,眼睛漆黑,尾角晕红。他伸手想来拉她,轻声艰难的:“摇摇……”

有些哀求。

暮晚摇身子一侧,不让他挨到她的手。她还继续很正经:“问你话呢,你走什么神。我这么认真地关心你作诗好不好,你就想着下三滥的事。言二哥哥,你变了。”

言尚苦笑。

他忍了一会儿,趁她没有继续作乱,才掩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声音沙沙地回答她:“你会不会觉得我才学很差?我见你也不怎么看书,但每次作诗时都写得那么好。而我每次都提前做准备,真到用的时候,却也是中庸之作。”

暮晚摇故作惊讶:“咦,我以为你是故意中庸呢?我知道你最喜欢混在人群里,不希望自己被注意到了。”

言尚声音都有点儿燥,不像他平时说话时那般慢条斯理:“我得有那般本事,才能伪装中庸吧?我本就中庸……殿下,我是哪里错了,才写不好诗?”

暮晚摇打量他。他睫毛有些湿,因欲而肩膀微微颤,几次想伸手,又被他自己忍住。但同时,他也在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显然写诗不好,对言尚来说打击很大。他大概初时只以为他是书读得太少了,所以写不好诗;但现在他日日读书,得了老师的教诲又不知看了多少佳作,他却还是写不好诗。

这种自我要求高的人,自然就会怀疑自己是哪里有问题了。

他就想当个完美的人。

暮晚摇便不开玩笑了,认真回答他:“你写不好诗,并不是你书读得太少,也不是你不够专注不够用心。你已经足够用心……言二哥哥,你是不可能写出好诗的,你就不必指望了。”

言尚抿唇,微有些不甘:“为何这么断定我写不出?”

暮晚摇慢悠悠:“写诗嘛,不外乎三种因素,一是经历忐忑,有感而发,二是想象大胆,诡谲漫游,三是心思敏感,闻花落泪。你看看你符合哪一条?你是人生经历复杂到足够有内容可感慨呢,还是敏感得悲春伤秋,或是你有什么大胆的想象,能靠诗作来发挥出来?”

她盯着他:“你一样都没有。”

暮晚摇唇角弯了下:“人生经历这个,待过上几年,也许你就能写出一首真正足够传世的诗作。悲春伤秋我看你这辈子做不到,你也不用指望了。而论想象,不是我说你,言二哥哥,就你这般贫瘠的想象,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走的是务实路,不是思维大胆乱飞那条路。你的想象根本就不行。”

言尚顿了许久,说:“我想象也没那么差吧?”

暮晚摇心想对床事毫无想象的人,居然觉得自己不差。

她一言不发,而是将玉足收回去,言尚膝盖仍开着。

压力顿失,快乐也随之失去了。他眼尾仍是红透,抬眸呆呆地看她,有些怅然若失的,就见她转过半个肩,开了她旁边那道小窗,外面的雨水洒进来了一些。

车中滚烫的气氛被雨水的清凉一降,言尚闭目,趴在案上,轻轻喘了一口。

暮晚摇指节敲敲窗木,言尚就抬头去看,见她示意他看外面的雨,说:“你将雨比作什么?”

言尚胡乱的、硬着头皮的:“像、像帘子?”

暮晚摇哂笑:“不过是前人这般比,你就这么说。你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

言尚呆呆看她:“那你会怎么比?”

暮晚摇:“嗯……像是飞,像是银河撒星,像是逆水夺天,像是……言二哥哥的头发丝。”

言尚怔愣,暮晚摇对他眨一下眼。她手伸到暗下,在机扣上拧了一下,案几就开始向旁边转开。言尚只好坐直,不靠着案几。他有些难堪,因一旦端正坐着,他身体的反应就挡不住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一眼,又忐忑地看向暮晚摇。然而暮晚摇好似并没有注意那个,她推开了案几,就弯着腰向他这边过来了。

言尚向旁边挪想为她让位子,她却按着他的肩,就跪在了他的腿上。他抖一下,她没有跪好,从他腿上滑下去。

暮晚摇不满的:“言二哥哥,帮我!”

言尚叹口气,只好伸手搂住她细细一把的小腰,帮她跪在自己怀里,任她利用跪坐的姿势比他高了许多。她就捧着他的脸,低头让他仰脸。

暮晚摇手指温温的,嫩嫩的,搭在他面上抚摸。

她细白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眉、眼、鼻、唇:“哥哥的眉毛像春光一样流连绕,绕到我心里;哥哥的眼睛像月光下的清湖,让我揽镜心悦;哥哥的鼻子像秋刀,杀我不眨眼;哥哥的嘴巴软软的,像果肉,让我好想亲一亲。”

言尚怔怔仰脸看她。

外面的金色光落在他眼中,星河中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他搂她腰肢的手收紧,暮晚摇看到他喉头滚动,白色肌肤下红色漫上。他凑来就想亲她,被暮晚摇伸指压在唇上。

暮晚摇笑吟吟歪头,娇媚地看他:“我比的好不好?”

言尚:“嗯。”

暮晚摇不满:“你好敷衍。”

言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胸口涨涨的,拉开她细细的手指就想仰头亲她。她却笑着不肯,向后躲,而他箍着她的腰,又让她躲不了。言尚的唇就落在了她颈上,换她轻轻颤了一下。

暮晚摇低头,看他有些懵的表情。

暮晚摇害羞的:“你可以继续向下。”

言尚仰头看她,目光湿润,睫毛翘起如羽飞。

暮晚摇抬手摸自己的眉心,说:“蒙在石今天亲我这里了。”

言尚表情僵了一下,拉住她的手。暮晚摇瞥他:“你可以从这里,一路亲到我心口。都是你的。”

换在平时他会犹豫,然而他方才被她招惹,已经很是难受;且她突然提起蒙在石,让他早上时那股不舒服,一下子印象加深。而且她手指着自己眉心,漂漂亮亮的、喜欢的女孩儿就跪在自己怀里,言尚忍不住。

他拉下她的颈,就亲上她的眉心。将她小小的、软成小猫一样的身子抱在怀里,言尚吻着她的眉毛、眼睛,细细密密,如雨一般向下。

他变得有些激动,碰触也有些失了边际。他手指在她腰上颤了颤,气息再次到了她颈上,略微不适地挨了又蹭。

暮晚摇俯眼,她手搭在颈处,将纱绸拨弄如流水一般分开。

高山上月光清照,白色雪光照人,光华淋漓,美不胜收。登山人除了虔诚膜拜,又能如何?

她闭目捂自己的心口,小声:“亲一亲这里。”

言尚低头,额头抵在她心口:“摇摇……”

暮晚摇:“嗯?”

言尚:“我、我……”

他气息很乱,声音也是混乱的。他整个人状态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是眼睛过亮地,热和燥让他很熟悉,他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难堪,只是羞耻。只是觉得这是在马车上,他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可是他卑微的、可怜的:“我好难受……”

暮晚摇忍笑:“不要忍嘛,我又不是不愿意。”

言尚:“可是、可是……”

他“可是”不出来,而比起他的踟蹰,他的女郎总是比他大胆开放。她扯开他衣带,后退落地,这一次,坐在了他腿上。她低头嬉闹,他既想阻拦,又不想。他绷着身,又是害怕,又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