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然后莞尔:“就你这个丫头斤斤计较。”

却也没否认,下面的人连忙为陛下倒酒。

丹阳公主这般嬉笑一语,终于让已经很紧绷的殿中气氛和缓了过来。

太子回复皇帝话时,便也带着三分笑意:“是这样。儿臣最近刚接管户部,三弟管户部要钱。然而国库实在拿不出钱,就和三弟多争了两句。”

秦王接口:“父皇,儿臣掌管吏部、兵部,哪个不要钱?大哥卡着钱,儿臣不服气。”

太子道:“并非我卡着,而是真的没有钱。”

秦王冷笑:“大哥莫非在诳我?前两日我还见大哥给工部批了一大笔钱,工部那般不入流的小门户都能拿到钱,怎么就吏部和兵部拿不到?”

杨嗣在太子身后回以冷笑:“秦王殿下怎么不看看除了工部,连我们户部自己都没有批钱?给工部批钱当然是有批钱的道理!”

秦王冷目盯着太子那个跟班杨三郎,知道这个杨三郎说的话就代表太子,他不悦道:“南蛮五部战乱,边关不需要粮草么?这都是大事。大哥既然掌管户部,就该理清才是。”

眼看杨三郎又要反驳,皇帝道:“好了,朕大约知道你们双方的意思了。那就拿此为考题吧,今日进士们畅所欲言,看能不能给出个解决法子吧。”

众进士顿时头大,他们还没有入官场,眼下这是要选择站队么?最好是两不相帮。可是两不相帮的话,就得想办法生财……这可是为难了大家。

算术本是末流。

世间真正擅长理财者,也许有。但是户部没有,陛下的内务府没有……就大部分世家,也不过是买些地买些铺子,就那么放着,谁会真正去研究如何生财啊?

皇帝看着他们,等他们的答复。

韦树为状元郎,只能是他先说。

他也是一时愕然,没想出什么生财的法子。好在他才思敏捷,就这么两三刻的时间,就大略将所有见过的管理钱财的法子想了想,道:“户部上次普查大魏人口,似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间,恐有不少人为贼为流,又荒废了不少田地。户部可重新普查,重新分地,将田赋税等重新算一次,也许会能多出不少。

“还有贪官污吏们,都可整治一番。

“再有,一些田野豪强,这些年也发展出了不少……”

韦树一一说来,上方的太子连连点头,皇帝也面色和缓,有赞许意。

因此子条理清楚,逻辑极好,他边说边想,就整理得很不错了……韦树说完后,太子觉得可惜,想若是韦树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

太子看着韦树:“巨源之后上个折子给孤,将你今晚说的重新整理一下。”

韦树拱手称是。

但韦树出了风头,他后面的其他进士们则脸色青青白白,难看十分,简直恨死韦树了。

怪韦树太聪慧,把他们想说的全都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这个人,也太不给其他人留活路了吧?

果然,韦树之后的榜眼答策时,就支支吾吾、满头大汗、前言不搭后语,让皇帝侧目了半天:榜眼就这种水平?

太子挥挥手,也理解韦树把这些人能说的都说了,太子估计韦树一人就说全了,也不指望那些进士们还能说些什么。太子放过榜眼,接下来就是探花郎言尚了。

太子盯着言尚,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个人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能得探花,说不定真如杨三郎猜的那样,是暮晚摇相保,也是运气好。

言尚也在沉思。

他该藏拙。

毕竟刚在太子跟前表现出了不是很有才的样子,现在突然畅谈,前后不一致,恐成太子眼中钉。而再过几个月,他再露才,有多读了几个月书的理由挡着,太子就不会太盯着他了。

然而言尚也不打算什么都不说。若是什么都不说,沦为了庸才,这里没有人能记住他了。

所以说一点儿有用的,但也不要抢了韦树的风头,才是最好的。

言尚便慢条斯理道:“臣以为,想要生财,除了土地、商铺之类寻常法子,与他国之间的贸易更为有用。不止是陆上贸易,海上贸易同样重要。如臣这般出自岭南,朝中诸人多认为岭南时荒僻之地,臣刚来长安时,有人甚至好奇,岭南人不是茹毛饮血么,为何会有书读。然而岭南有些特产稀品,却是中原没有的。例如荔枝,在长安一时为贵,在我们岭南,却是遍地可见,寻常无比。”

他这般说,这里坐着的人都笑了。

言尚再道:“若是广开商路,将寻常的与不寻常的来回转换,不是好很多么?再者,臣认为,钱财也不必扔在库中发霉,流动起来,将人力、物力调动起来,才能发挥作用。”

他随便说了两句,皇帝本不在意的目光,盯向了他。

太子身子前倾,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言尚抬目,微笑:“只是一些拙见,还不成熟。臣目前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太子不觉失望。想到底是寒门子弟,见识新鲜些,却也还是太粗陋。

却到底和其他人不同,太子点了头:“你也写一个折子,给孤。”

言尚说是。

之后再是其他进士,众人支支吾吾,都没说出什么来。于是所有人说完,太子竟然只要了韦树和言尚的折子,大家也觉得正常。

而如此转了一圈,皇帝对进士们的考量便结束了。有韦树和言尚在前面挡着,皇帝勉强算满意,吩咐人给这些进士们赏赐,独给韦树的和给言尚的最为丰厚。

太子目色微暗,想父皇为何给言尚那么丰厚的赏赐?难道言尚比自己认为的更为出众么……太子回头,正想和杨三郎使个眼色,和杨嗣商量一下。

就见杨嗣心不在焉地在吃酒,眼神飘忽,好像又开始发呆了。

太子:“……”

只是恨铁不成钢。

皇帝笑呵呵看着言尚:“言素臣,朕看你年少风采灼灼,有些心动,不知你家中可有妻室?”

太子一愕,然后恍然,明白原来父皇给言尚丰厚的和韦树一样的赏赐,不是有其他心思,而只是想赐婚啊。然而想赐婚谁呢……太子眼皮直跳,预感不好。

言尚一怔,也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婚事居然被这么多人关注。

这两日天天被问也罢了,连皇帝都关心。

言尚只好答:“尚未有妻室。”

他忍着自己去看暮晚摇神色的冲动。

他才跟暮晚摇说自己不会成亲,但是如果皇帝赐婚……他不能拒。

暮晚摇会如何想他?

他心中焦虑,拼命想法子时,头顶皇帝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言素臣,你觉得朕的小女儿,丹阳配你如何啊?”

言尚一下子抬头,满目错愕。

皇帝越看越满意。

言尚背后无人,清寒之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入官场。而且言尚又年少,相貌好,才华好,这可是今年的探花郎啊。

所有人不都希望他给暮晚摇指婚么?那他就将暮晚摇指给言尚。

这样一来,至少三四年内,暮晚摇都能让他高枕无忧了。

听闻皇帝此言,暮晚摇倏地抬头,看向父皇。

太子心沉下,微微握拳。而那发呆发了半天的杨三郎一下子回神,看看言尚,再看看暮晚摇。杨嗣一下子有些怒意,觉得皇帝实在太过欺负暮晚摇。

第一次成婚是和亲;第二次就配一个没有背景的探花郎打发?

是否对暮晚摇太过残忍?

难道暮晚摇于皇帝,只剩下利益,一点儿亲情都没有了么?

杨嗣要站起,几乎刹那就要说出自己愿意娶暮晚摇,自己要和探花郎争一争暮晚摇。

若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对摇摇好,他入局又何妨?

杨嗣被太子一把拉住,死死按着不让他在这时出头。杨嗣怒瞪太子,太子向他摇头,示意先看看,不要在此时入局。

众人沉静,言尚出神。

若是、若是……皇帝将暮晚摇指婚于他,他不能拒绝,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和暮晚摇之间……

言尚心乱如麻时,听到暮晚摇慵懒又肆意的一声笑,她声如玉撞,带着一丝决然:“父皇说什么?儿臣可不愿嫁这个乡巴佬。”

言尚一愣,向她看去。

她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许多光景在对视间一一浮现,又一一消散。

言尚看着她,见她倔强、忍耐,又冷漠地别过了眼,不再看他。

她从席中步出,跪在了言尚身旁,向上拱手:“他这般出身,才学浅薄,父皇若是疼儿臣,就不该让儿臣嫁给这样不堪的人。”

皇帝沉默。

问:“言素臣,你觉得呢?”

言尚轻声:“殿下金枝玉叶,是臣配不上殿下。”

暮晚摇跪在他身旁,听他这么说,她睫毛一颤,几欲落泪。可她抿着唇不语,眼中波光粼粼。他向她看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读错,可是她觉得言尚没有生她的气。

他那一眼中温和万分,包容万分——

没事,别怕。

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至少在此刻,言尚是帮她的。

他这般的好,这般这般的好。

第35章 二更

众目睽睽, 丹阳公主拒绝皇帝的指婚。

不只拒绝,她跪在地上,更是用最冷酷的字眼, 中伤自己旁边的言尚, 顺便将自己和言尚的关系跟皇帝透露了一些, 免得皇帝多疑——

“我前年年底去岭南时, 就认识这个言二郎了。他们家在岭南不过就是种地的,再靠他们阿父进士的名头弄些钱。就这般身份, 也来攀我么?一个从岭南那种地方来的人, 见识有多浅短,父皇需要我多说么?

“到长安后,这个言二郎借用我与他相识的旧交情, 求到我府上让我帮他行卷。我看在他可怜份上,帮了他。然而帮了他,也不代表什么。他也许是有点才华, 可我和他自来出身不一样, 看到的事物不一样, 我与他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 嫁给这种乡巴佬, 和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父皇,你若是疼爱我,若是看在我母后的份上,就不应该这般让女儿受委屈。”

言尚跪在她身旁,听着她那铿锵的、戳人心的冷漠字句。他垂着眉眼,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副样子,看在那庐陵长公主眼中,何等揪心。

听到自己哥哥要把言尚配给丹阳那丫头,长公主揪心,不甘美少年这般便宜别人;现在看到丹阳拒婚,长公主还揪心,想这个侄女的嘴也太毒了,太不给人面子了。

今日丹阳公主拒婚这段话传出去,言二郎在一段时间内,那都肯定被人指点,成不了亲了。就算庐陵长公主这种玩世不恭的人,都觉得暮晚摇不嫁就不嫁,何必拒绝得这么狠?

大殿没有人说话,进士们讷讷不敢抬头,韦树微皱眉,觉得暮晚摇用这样的话说言尚,未免太过分。

而皇帝本淡淡听着暮晚摇的话,在暮晚摇提起“看在我母后的份上”,他神色微地一顿,有短暂恍惚感。

暮晚摇仰头看他。

这一刹那,皇帝看着女儿倔强不服输的样子,心神空荡荡中,想到了昔日那个同样倔强、非要和他对着干的女人。

他要除李家,皇后就要保李家。他只是想把李家赶出长安,皇后却恨不得杀了他……

自从二皇子夭折后,皇帝与皇后离心,直到皇后过世。

暮晚摇刻意提先后……是分他神,剜他心,往他胸口戳刀子。

天家父女啊……感情残酷到了这一步。

皇帝目有惨然之色,望着女儿水光流动的黑眸,他淡声:“罢了。既然丹阳不愿意,言素臣也不愿意,这指婚就算了。丹阳何必做此态,朕是你父皇,难道还会逼你婚么?也值得你特意下跪。

“都起来吧。”

这一晚的宴,到了这一刻,便有了寥寥收场的意思。

皇帝之后再没说什么,陪着他们又应付了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摆驾回宫了。而皇帝一走,筵席自然散了,各人就此离去。

言尚与韦树行在一起,其他一些进士担心地和言尚站在一起,鼓励言尚,说这也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而从他们旁边,暮晚摇漠然无比地走过,便是韦树跟了一步,也被公主的侍女拦住了。

暮晚摇今夜不打算再和人说话了。

暮晚摇很后悔。

她只是想凑热闹,看言尚风光一场而已。

早知道一场曲江大宴,父皇会给她和言尚指婚,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了。

然而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用最恶毒的话去说言尚、中伤言尚,哪怕他脾气再好,也一定会难过。他那般自尊,昔日尚且总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今夜她这般说他,他当是再不会帮她了。

谁还会帮一个当面拒婚、还把自己说得那般不堪的女人呢?

她弄丢了一个很好的盟友。

暮晚摇回到府上,坐在内舍妆镜前,盯着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苍白脸颊。她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对着自己那双冷淡的眼睛,轻声自语:“没关系,别人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

“我才不会认输,我才不会被你们打败。”

暮晚摇高声向外喊:“春华!”

一直候在外的春华当即:“殿下?”

暮晚摇笑道:“我要饮酒,给我拿酒来。”

春华迟疑:“现在?这么晚了,殿下该睡了……”

暮晚摇:“怎么,连你们也要忤逆我?我说的话,已经这么不管用了?”

春华勉强道:“那婢子去吩咐人为殿下热酒……”

她听到公主在内拍木案的张狂声音:“我不要喝热酒,就喝冷水酒!直接取来喝就好!”

外头的侍女们不敢再接话了,只能忧心忡忡地去为公主拿酒。

而暮晚摇眼神上飘,空寥寥地开始点酒名:“把府上的好酒都拿来!我要喝京城的西京腔,虾蟆陵的郎官清和阿婆清。我要喝蜀地的剑南春烧,还要喝乌程的若下酒……”

侍女们听得心惊,心想这么多种酒混一起喝,不是等着醉死么?

然而……也罢。

公主府上自然不缺酒,很快一坛坛酒都被抱进了公主寝舍,一排排摆在一张长案时,十分整齐。

暮晚摇将仆从都打发了,自己便坐在地上,打开酒坛,开始自饮自酌……

她喝了许多酒,喝得自己意识有些昏沉,喝得自己不那般难受,暮晚摇才舒展开了长眉,露出了笑容。

和亲之前,暮晚摇只能喝一些偏甜的酒,但是和亲后,大概是乌蛮人实在太野蛮了,暮晚摇跟着他们喝酒,之后和蒙在石在一起时,蒙在石又总是喜欢给她灌酒。

她被灌醉后,那些高山啊、石岭啊、碧水啊,在眼前晃着晃着,就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她渐也喜欢上了喝烈酒的感觉。

……她的酒量,便这样被迫练出来了。

回到长安后,暮晚摇收敛自己在乌蛮养的一些坏习惯,端起公主该有的架子。然而她心知肚明,有些习惯,就是会陪伴她一生。成长的烙印,她再遮掩,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暮晚摇独坐一人喝酒,喝得正快活时,门敲了两下。

方卫士的声音在外:“殿下,言二郎来府上求见。”

暮晚摇托着自己因饮酒而有些滚烫的脸颊,侧过脸,一时间以为自己弄错了时间,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刚从宴上回来没多久么?她不是刚拒了婚么?言尚怎么可能登门拜访?

嗯,一定是弄错了。

暮晚摇便没有理,继续喝自己的。

方桐在外等了一会儿,他已经习惯公主动不动不理人的毛病,便重复一遍:“殿下,言二郎求见您。”

暮晚摇这次确定自己听清楚了。

她细白的手上捧着一只琉璃杯,她仰起脸,月光照下,落在她发丝凌乱的脸颊上。暮晚摇揉了揉脸,真真切切地愕然了。

然后暮晚摇停顿一下,说:“不见。”

方桐便走了。

一会儿,方桐又回来了,站在公主寝舍门外:“殿下,二郎拜托属下,求您一定要见他一面。”

暮晚摇怒了。

她说:“不见!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方桐道:“言二郎说他要在外面等殿下半个时辰,他说他有话与殿下说,希望殿下……”

暮晚摇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是他的仆从还是我的仆从?总是替他传话干什么?我说了不见,你听不懂么?我与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我在宴上都说了,他大可不必来羞辱我,也不用来跟我告别。

“我准他日后再不用讨我喜欢,再不用见我了!”

公主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恐怕方桐就要被杖打了。方桐便不敢再多说,出去回话了。

暮晚摇便继续饮自己的酒。

过了半个时辰,方桐居然又回来了。

方桐在公主门外徘徊许久,想到言二郎说殿下一定不会打他。秉着对言二郎平时行事妥当的信任,方桐鼓起勇气,再次战战兢兢地敲门了:“殿下……”

暮晚摇微笑。

她在内柔声:“方卫士,我今夜不杀你,你便不快乐,是么?”

方桐快被吓死了。

他只能说服自己要相信言尚,飞快道:“属下只是来告诉殿下一声,言二郎走了。”

寝舍中寂静。

好一会儿,方桐听到暮晚摇低凉的声音:“哦。”

方桐低声:“言二郎留了话给公主,他说——”

半刻前,言尚离开公主府,将话留给方桐,让方桐转告公主。

他声音清清和和,如月下清霜:“这话本该我亲自与殿下说,但殿下既不愿见我,方卫士转达一声也是可以的。请方卫士告诉殿下,我不敢生殿下的气,也没有怪罪殿下那般不留情面。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为难之处,殿下说那样的话,只会更加伤心。

“请殿下不必伤心,我与殿下的情分,不会因那几句话而改变。我心中不怪殿下,也请殿下不要怪自己。”

“咣——”

暮晚摇手中的琉璃杯脱手,摔了下去。

她听到方桐尽量模仿言尚说话的语气,然而言尚说话时那不紧不慢、温静平和的语气,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模仿的?

方桐纠结时,面前的门被拉开,披散着长发的暮晚摇站在了他面前。

暮晚摇腮上挂着酒熏霞红,眼睛却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光。春衫赤足,她又纤娜,又强硬。

她赤足向外迈出一步,一把扣住方桐手腕。

她语气急促:“去——你去将他给我追回来!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么?我要他亲自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杨嗣和太子离开了杏园。

原本杨嗣该回自家府邸,太子却说:“今晚睡在东宫吧。”

杨嗣神思飘忽,随意应了一声。

他还在想那宴上发生的事。

回到东宫,太子妃正迎上太子,想和太子说一些琐事,太子就道:“杨三来了。”

太子妃一顿。

然后懂了:“妾身不会让人打扰殿下与杨三郎的。”

杨嗣全程心不在焉,洗漱后他进了给自己安排的房舍,靠墙而坐还没一会儿,太子就进来了。杨嗣瞥对方一眼,见太子坐在了墙的另一面,盯着他。

太子吩咐:“落锁吧。”

杨嗣茫然时,听到宫人在外应声,之后铁锁从外将门锁上了,宫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