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闻言,点头:“客官要吃什么,尽情道来。但凡小店能做的,自然给您做来。”
秦峥开饭庄的本意便是要名声,有这么一个人物来店里砸场子,她欢迎得紧。
何笑听此,很是满意,折扇啪啦一声再次打开,金光闪耀在脸上,映衬得越发的笑意迷离:“秦掌柜,近日爷总是喝酒太多,头晕沉沉的,所以请秦掌柜先来道素醒酒冰,主菜就来一道拨霞供,来一道蟹酿橙,配上酥琼叶,来点苍耳饭,就足可以了。”
秦峥听此,心中不由无语,这些菜品一般市井之中少见,都是所谓的文人雅客赏花弄月装酸时的菜品,没想到这么一个满身金银的天下巨富,竟然偏爱这个玩意儿?
不过她倒不是做不来,虽然打小儿和父亲在市井生活,可是父亲昔日所藏书典众多,这些偏僻冷门的所谓“雅菜”她在书上也曾看到过,如今凭了记忆做来,倒也不难。于是当下道:“客官所提到的这些,倒也不难,但只是需要时日来采购食材并准备。”
何笑金扇轻摇:“左右爷也不忙,便等上几日又如何?”
秦峥笑点头:“好。”
何笑双眸笑看着秦峥:“你且放心,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说着这话,便见一旁有锦衣侍卫,手中捧着锦盒上前。
第33章
何笑当下打了两个响指,响指声落后,只见两名卫士缓缓步入堂中。这两位卫士都是穿着金色的衣服,不过那金色比起何笑的金黄色淡了许多,倒像是何笑这个耀目闪烁的金色的背景色一般。那金色衣服右边胸口处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头上戴着白色的包巾。这两个人走到堂中后,一个人恭敬地立在何笑身后,另一个人则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木匣,待打开那木匣,只见里面是十个银锭子,饱满发光。
一个银锭子是十两,十个银锭子就是一百两了。
开始之时,众人听这个金子裹着的爷列出那么一个菜单儿,听都没听说过,顿时觉得这个人就是来砸场子的,后来听见秦峥竟然全部应承下来,不由得感叹秦峥厨艺就是高明,见识看起来也广。再见到这金衣卫士进来时,又都被何笑惊呆了,要知道的大家日常见到的都是玄衣卫士,哪里那么多金衣卫士啊,穿金衣绣金凤的,那就是凤凰城城主身边的亲护了。
待到这位又大方地甩出一百两银子,更有人猜想,如此手笔,难道真是城里的那位祖宗?
此时人群中有走南闯北的客商,见识广的,忽然脑袋中一亮,想起凤凰城的城主确实是一身金子的人物啊!这位偏偏就是之前对着何笑吆喝训斥的,当下冷汗直流,恨不得埋到汤碗里,让何笑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
而这时候,何笑却并没在意这些,他命那金衣卫士将银锭子递给秦峥道:“这些银子作为采买食材之用,其余便是秦掌柜费心的酬劳了,还请笑纳。”
秦峥倒也不客气,伸手接下。
何笑见此,笑意越发浓了:“三日之后,爷会前来品尝菜品,今日先告退了。”说完,倒也不等秦峥说什么,摇摆着折扇而去。他走路慢条斯理的,在那走动间,袍尾上面的金色山河图以及各种小元宝随着他的动作泽泽生辉。
两位金衣卫士,其中一位体贴地帮何笑拿起他随手放一旁的金色大髦,另外一位则依然捧着来时的金色木匣,恭敬地尾随何笑而去。有那好事者跟到门口,翘首看外面的马车,不由得一声惊叹,那马车竟然也是明黄色的,马车蓬上还镶嵌了金丝,这也就罢了,就连那拉车的马,都用的金笼头,也不知道是真金还是假金?
天上的财神爷也没有这位爷如此的金光闪闪吧?
待到这位金光闪闪的何笑离开了,秦峥和路放重新回到后院,捧着那十个银锭子。
路放望着秦峥:“你真打算为他做那些菜品?”
出生在路家那样的门第,那些菜路放是大约知道的,或许也在别人家宴上吃过吧,不过说到底路家乃是世代为将的武官世家,从来不会特意去讲究这些文人墨客的酸物。譬如醒酒汤,便只是醒酒汤罢了,不会特意去弄什么素的荤的琼脂的水晶脍的。对于何笑跑到这里来要这要那的行为,他是冷眼旁观。不说其他,就是他看着秦峥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对了。
秦峥也觉得何笑有点不正常,不过她是毫不在意的,有银子拿,有名声赚,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她有种奇怪的直觉,何笑是打开他们新的生活的大门。眼下外面的情景,秦峥明白,一个昔日嗜血杀敌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一直为她洗菜做饭,再这么下去,她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大炎死去的老百姓了。
当下秦峥将一百两银子取了九十两放好,另外十两自己拿着,出去为三日后的菜品采买食材。
托雷自从发现何笑来了后,就躲在一旁不敢露面,如同做贼一般。秦峥见此,不由打趣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玄衣卫罢了,人家未见得认识你。”
可是托雷依然还是战战兢兢,仿佛见了鬼一般:“可不能看到这人,这人眼尖得很呢。”
这时候秦峥要去采买食材,托雷巴巴地也要跟着去,秦峥无法,眼见晌午快过去,该做的饭菜也都上桌了,便只好带他去了。
一路上托雷问东问西,又问起这菜是什么那菜是什么。秦峥只好一一解释,原来这醒酒冰有荤素之分,荤的话就是常见小吃水晶烩,乃是用赤稍鲤鱼鳞,净洗后浸在水中一宿。次日用新水在锅内慢火熬,等熬到汁液浓稠时,去掉其中的鳞片,放冷了凝结成冻。细细切开来,放入各种调料,用醋调和后便是。时下醒酒,多用这个,这也是市井间流行的小吃食。
而素醒酒冰呢,则高雅了许多,是用米泔浸琼芝菜,暴晒数日后,时而搅拌,等到泛白之时则洗干净,捣烂了,用小火熟煮后,取出来放在雅致的器具中,放十数个梅花瓣,冻成块,然后再放点姜和橙入味。
还不等秦峥继续往下解释,托雷便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由喃喃道:“在我们西野,若是喝醉了,便睡上一脚,第二日便好,哪里需要什么醒酒汤呢,更不曾想出这么多回目来。”
第二日恰逢腊月初一,秦峥闭门停业,也好让手下的几个伙计歇息下。
谁知一大早,便听到敲门声,打开时,便见那坨儿金光闪闪施施然立在门边,在这大冷天里摇晃着金骨扇。
这里没有外人在,秦峥打了一个哈欠,冷脸道:“客官,今日停业,明日再来吧。若要吃你的特点菜品,那就两日后再来。”说着就要关门。
何笑赶紧上前,折扇轻动,以一把折扇抵住了门阻挡其关上,口中笑道:“不要客官客官地叫了,真是生分,不如就叫我何大哥吧。”
秦峥皱眉,望着何笑眼角的鱼尾纹:“大哥就算了吧,既然尊姓何,那就称呼一声何爷吧。”
何笑听了,很是不悦地道:“不行不行,何爷还是太生分,叫我何公子吧。”
秦峥只觉额头几条黑线浮现,好吧,还是叫何公子吧,尽管她并不明白叫何爷和何公子哪个能显得更不生分呢。
金光闪闪的何公子进了门来,在小院里四处打量,最后点点头说:“收拾得倒是极为整齐啊!”
秦峥听到这夸奖,面无表情地问:“何公子,请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秦峥这无情无绪的声音,何笑审视着她,半响笑道:“秦家小当家,怎么你说话连个笑都不带的?昨日个我看你还算热情的啊!”
秦峥无语,凉声道:“昨日那是做生意,今日我们闭门停业。况且——”她语气清淡:“招待客人也没有招待到后院的道理。”
何笑笑凝她:“秦家小当家倒是有趣,竟然能够分得如此分明,远来是客,难道我何某来了,秦家小当家就不能招待一二吗?”
秦峥点头,意兴阑珊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何公子,那请坐吧,小的给您沏茶去。”
何笑得意地摇摆折扇:“这还像话。”
路放老早就起床了,他向来起得早,每天早上他都会先出去挑水,来来回回数趟,把灶房里的一个大水缸都灌满了,然后就开始给马喂草喂水。就在何笑和秦峥说话的当口,大门再次被推开了,路放挑着一个扁担回来了。
他见何笑在,只淡扫了一眼,便径自去灶房,接着便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两桶水分别倒入了大水缸中。
何笑摇头皱眉:“秦家小当家,你这个伙计,也太不懂礼节了吧。”
秦峥挑眉:“是吗?不过我手下的伙计都这个样儿,实在是见笑了。”托雷也未见得比路放好到哪里去。
何笑闻言,嘿嘿笑了下,斜瞅着灶房方向道:“不过这伙计倒是很能干。”
秦峥淡道:“那是自然。”
何笑望向秦峥:“秦家小当家好福气啊,得了这么一个能干伙计。”
秦峥不言语了,对于这种客套话,她懒得应付。
何笑细细打量秦峥:“对了,秦家小当家,听说你之前十几年都在大炎的都城?”
秦峥微蹙眉,道:“何公子,可以叫我秦掌柜,也可以直呼我名字。”
何笑从善如流,道:“秦掌柜,那么,你之前十几年一直在大炎?”
秦峥点头:“是,和父亲相依为命。”
何笑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令堂呢?”
秦峥垂眸:“家母在我刚刚满月之时便离开了。”
何笑闻言,笑意缓缓收敛了:“离开?”
秦峥道:“因故离开了,至今不见踪迹。”
何笑摇头,叹了一口气:“真是令人同情啊。”
秦峥点头:“我和家父一直在设法找到家母,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何笑理解地点头:“秦掌柜寻找亲母之孝心,实在令人唏嘘,若是有需要何某帮助的,但请开口。”
秦峥听此,抱拳道:“多谢何公子。”
如果这个何笑能帮着自己找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凤凰城的城主什么样的势力啊,但凡在凤凰城的地盘上,找一个人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儿吧。不过呢,商人无利不起早,何笑说白了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商贾,他若真帮自己找人,必然有其目的吧。
当下两个人又闲谈了一番,不过是何笑随口问问,秦峥淡声回答几句。又过了片刻,托雷起来了,听到秦峥这边有说话声,便过来,结果开门看到何笑,倒是着实一愣。
何笑盯着托雷,望了片刻,道:“怎么这位伙计,竟有些眼熟。”
秦峥当下命托雷去倒茶,随口道:“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野伙计罢了,何公子哪里会见过。”
托雷见此,便故意用了浓浓乡音大声道:“东家,俺知道了,这就去烧火煮茶!”
这西野乡音确实有些陌生。
何笑这才不提托雷了。
又聊了半响,何笑问东问西,最后喝了一口托雷递上来的清茶后,终于拍拍屁股,如同一朵金光一般走人了。
何笑走后,托雷大大松了一口气:“我见到他就难受,浑身难受,不自在!”
路放沉默片刻,终于对秦峥道:“峥弟,小心应对。”
秦峥点头:“且行且看吧。”
很快到了第三日,秦峥将何笑所要的菜色食材都准备好了。还没到晌午时分,店里大部分都满客了,只除了为何笑预留的那个桌子。
大家也都猜到了,这位金光闪闪的爷就是凤凰城里的那位,听说是驾着金马车,带着金侍卫来的,就住在十里铺最豪华的蓬莱客栈的天字号第一间房里。消息很快传开,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都纷纷猜测,肯定是秦峥的路家菜美名远播,惊动了城主大人,这才使得城主大人亲自前来。大家纷纷猜测,或许是城主大人要请了秦峥去当专属大厨吧,又有的说哎呦那就可惜了,秦峥去当了大厨,咱们岂不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当然更多的人是存着看热闹的心,知道今天晌午秦峥要向城主大人亮相那几道菜,不知道秦峥是否能做得出来,城主大人又是否满意,因为好奇这个,一群十里铺闲来无事的人包括少部分特意为此事滞留两日的客商,都是一早上就去一人饭庄占位置了,很多人没占到位置,很是遗憾,于是借着和秦峥有几分眼熟,号称要帮着洗菜,跑到了后院在窗户里偷看。这来的人中,自然有大家熟悉的,比如翠儿小姑娘。翠儿自从夏明月事件后,虽也来过一人饭庄,无奈都被拒之门外,如今听说了这事,巴巴地也要跟着来看看。
晌午时分,阳光正正照进饭庄,只见依然一身金衣的何笑摇摇摆摆的来了。他今日换了一个白色的头巾,上面依然是绣着金丝,黑袍上的图案不再是山河图,而是花鸟图,只可惜绣上的花鸟叼着的不是香兰等雅致之物,而是小金珠。
金光闪闪的何笑进了小小的饭庄,饭庄里人顿时觉得眼花。
秦峥恭候多时,当下便命托雷上菜,一道道菜摆了上来。
第一道菜是素醒酒冰,只见透亮的凝脂色泽新鲜,盈盈欲滴,盘子动时,凝脂微颤,饱满清美,偏偏这凝脂之中有数个梅花,嫣红绝美,娇媚绽放于琼脂之中,如泣如诉。这道菜刚一上桌,众人便闻到淡淡鲜香扑鼻而来,有梅花的淡香,也有琼脂的淡雅。终于几乎忍不住咽了口水,不知道如此绝美之吃食,吃在嘴里又是什么味道,是清亮解渴,还是沁人心脾?
众人正盯着那所谓的素醒酒冰流口水,忽又见路放上了第二道菜,所谓的拨霞供,却原来是切好的兔肉,在热锅中涮过后,再配上一小盆调料。这道菜的重点在于兔肉的鲜香,以及调料的搭配。从色泽上,众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闻到那兔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感觉自己的真个肠胃都仿佛要动了起来,渴求着那点兔肉。兔肉也是吃过的,怎么平时没闻到有这么香的味道?或许他们回去应该再试试?
就在此时,又分别上了第三道菜蟹酿橙,最后则是主食酥琼叶和苍耳饭。每一道饭菜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新鲜味道,都让人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尝上那么一口。
终于吞咽着口水,就着那边传来的味道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喔,其实自己盘子里的菜也很好吃的,可是这都是吃过的,没有城主大人盘子里的饭菜雅致新鲜啊!
何笑扇着那万年不离手的金骨扇,笑望着一盘盘菜端上来。看得出来,菜做得还是不错,盘子也特意买了用于搭配这些菜色的盘子,秦峥确实是用了心的。
待到菜上齐了,一旁的金衣侍卫为他递上了银箸,他便先品尝了一口素醒酒冰,慢慢咀嚼一番后,眼中便散出越发浓厚的笑意来,望着不远处的秦峥,点头说:“极好,极好。”
整顿饭,金色的何笑没有再说话,只含笑慢慢地吃饭。他吃得极其仔细优雅,吃完之后,嘴角不曾留下一点痕迹,盘子上也丝毫没有杯盘狼藉之感,而是十分整齐洁净。
整整一顿饭功夫,周围的人都不敢嬉闹说话,也都跟着默默地低下头吃饭。
总算,这位何笑城主把饭菜吃光了,竟然一点不剩的吃饭了。一旁的金衣侍卫递上了一块手帕,众人几乎要无语了,原来那手帕居然也是绣着金边的黄色!
何笑城主用郁金香染就的镶着金边的黄色手帕擦了手和嘴,这才悠悠然站起,道声:“走了。”
说完这个,竟然没和秦峥废话一句,就率领金衣侍卫离开了。
托雷从后面喃喃道:“这人性子也忒怪了点。”
秦峥倒不觉得奇怪,天底下怪人多得很,这位何笑城主,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做稳了凤凰城城主的宝座,又把凤凰城经营得风生水起,想来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吧。
如此过了两三日,这位何笑大人依然没有走,依然住在蓬莱客栈,不过竟然也没找过一人饭庄的麻烦。
托雷觉得不自在起来,他觉得必然有什么阴谋!
可是就在这一日,恰好初六,天上正飘散着漫天的雪,一个穿了金色衣服的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地来到一人饭庄,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请帖。
打开一看,竟然是邀请秦峥去城外踏雪寻梅的。
上面还写着“遥闻城外腊梅极盛,梅花弄里有佳人,秦掌柜可否赏光,与我一道踏雪寻梅,遍觅芳踪。”
第34章
托雷嘀咕道:“来了这里也几个月了,可没听说过这里什么时候有过佳人……”
今日是初六,小包姑按理也该在家歇息的,可是她记挂着家里这几个大男人的衣服都该缝一缝了,就特意跑来帮忙缝缝补补,此时听到这个,便道:“咱们十里铺出美人儿,那些未出嫁的姑娘都如娇花一般,佳人多得是呢!”
托雷望了眼小包姑,不由嘲笑道:“你该不会认为自己也是娇花小佳人吧?”
小包姑挺挺胸,娇哼一声道:“过了年我就十一了,十一岁的姑娘家,当然算得上小佳人了!”
这话一出,托雷刚喝进嘴的漱口水当场吐出来,于是地上的雪就被浇出一道融化。
路放挑水回来,知道了此事,拿过那请帖,仔细斟酌一番,最后淡凉的眸却是盯在了“佳人”二字上。
秦峥望着那请帖,心里明白,这个何笑,看似一个纨绔子弟,可是却目光老道,怕是早已看出她的隐藏了。这佳人明里暗里指的是自己,这是一个小小的要挟吧?
不过,秦峥暗暗冷笑,这辈子活到了十七岁,还是第一次被称为佳人呢。
她当下不动声色地道:“不必担心,我去会他一会,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于是当日,她便取来了斗笠,又让路放去后院牵了马来,自己骑上。临行之时,路放将缰绳递到她手中,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峥弟,世间多有倾世红颜,惯迷男儿心志。峥弟万万记住,任凭何等绝色,都不过是红粉骷髅。”
秦峥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路放竟然怕她着了别人的美人计。心中忽然想笑,不过还是强自忍住,点头道:“你放心,我心中自然有数。”
路放点头,拍了拍马背,马儿踏起前蹄,雪花飞溅,向着城外方向奔去。
一路上,风雪袭来,扫到她脸上,脸上便麻麻的疼,慢慢地,便觉得脸上皮肉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正冒着风雪往前行着,忽听到后面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再回头看时,却见那个金色篷子的马车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不远。一个戴着金色斗笠的赶马人无声地坐在车辕上。马车前面厚重的虎皮帘被掀开了,戴着金色头巾的男人向秦峥招手:“秦峥,进来吧。”却是叫的名字,并不是那个长长的“秦家小当家”。
秦峥停下来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了赶车人,赶车人自去拴在了车辕上,让这匹马跟着马车往前走。秦峥则钻入了马车内。
一进马车,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原来这马车内层的蓬壁上竟然涂抹了红色的椒料,甚是保暖。马车内角落里还放了小手炉椒炉等物。何笑见秦峥脸都冻红了,当下便取了铜手炉递给秦峥。
秦峥接过来手炉,道:“这手炉竟然不是金的,实在是大煞风景。”
这话一出,何笑忍不住笑了:“你若喜欢金的,我赶明儿做一个来送你,如何?”
秦峥淡定推辞:“无功不受禄,秦峥要不起。”
何笑侧头打量秦峥:“你这性子也太倔了,太倔的性子要吃亏的。”
秦峥听这话,却仿佛是早年父亲同自己讲过一般,忽然有些眼热,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好笑,竟然因为陌生人一句话泛起如此情绪。
何笑低低叹了一声,眸中却是依然带笑:“秦峥,我总觉得你看着,与别人大大地不同呢。”
秦峥凉声道:“何城主,明人不说暗话,城主以一城之尊,来找秦峥小小一个饭庄厨子踏雪寻梅,到底所为何事,不妨道来。”
何笑凝视着秦峥,低柔地道:“我若说听了你的故事后,心里替你难受,想替你寻母,你信吗?”
秦峥斩钉截铁:“不信。”
何笑闻言笑:“我就知道你不信,可是我是真心实意要帮你的。”
秦峥抬眼:“好,你既要帮我,那就帮我去找吧。”
何笑没想到秦峥转折如此之快,只好问道:“那你说下关于你母亲的事儿,让我听听,这样也好帮你去找她。”
秦峥回想了一番,竟然发现自己知道的关于母亲的事很少很少,大概是由于父亲想起母亲就伤心,于是干脆很少提起吧,当下想了许久,只好道:“她爱吃美食。”
何笑摇头笑道:“这不算什么线索,我也爱吃美食啊!”
秦峥又道:“当年生下我时,她也就十八岁的样子吧,现在应该是三十过五。”
何笑听了,细眸微闪着亮光:“原来你都十七岁了啊!”
秦峥轻瞪了何笑一眼,这个人说话实在不认真,就知道是不可信的。
哪知道何笑却突然收敛了所有的笑意,眉间唇角都透着认真两个字,一本正经地对秦峥说:“秦峥,你陪我去踏踏雪,看看梅花,我就帮你寻找你的母亲。”
踏踏雪,寻寻梅,是吧?
那太好办了。
秦峥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踏踏雪,寻寻梅啊?”
何笑微微笑了下:“现在就可以了。”
说着,他取了一个金丝大斗篷,就在秦峥以为他要披上的时候,却见他抬手披在了自己身上。
这斗篷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好生暖和啊,轻轻一动,斗篷上泛着金光。
何笑又取了另一个,依然是金丝大斗篷,给自己披上。
做完这些,他才道:“停车。”
他对属下说话的时候,那样子和平日说话不太一样,声音带着点点的冷,就是那一点点的矜持的冷意,透着几分高贵和倨傲,是久在上位者惯有的说话语气,是一般的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何笑回首看向秦峥,又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种让人不怒而威的气态并不是他发出来的一般,他上前拉着秦峥的手,道:“走,我们下车。”
秦峥并不习惯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拉着手,于是她挣脱了。
何笑低头望了下自己空空的手,笑道:“走吧,陪我一起踏雪,寻访佳人。”当他说到佳人的时候,眉毛飞扬,颇有期盼的神采。
秦峥穿着那身招摇无比的金色斗篷,随着何笑跳下了车,在她跳下车的时候,她的马重新看到了她,对着她灰灰儿地叫了一声以示好。
秦峥抚摸了下马鬓,这才跟着何笑往前走。
这里已经到了十里铺城外十几里的地方,果然有一片梅花,老梅树盘根错节地长在雪地里,上面梅花在大雪覆盖下依然能露出点点猩红,远处有看梅人的小茅屋,此时也淹没在一片银白中,除此再无其他。
秦峥和何笑下车后,两个人并肩而行,金色的斗篷在雪地里荡漾出金芒,和地上白色的雪交映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