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衣柜前,轻轻打开,在那几次三番探得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玲珑别致的红木小匣,小匣正中一只闪亮亮的镶金小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又生恨!伺候他这么多年,这房中里里外外她了如指掌,没想到撵她到外间不过数月,这衣柜中竟是装了暗格!此刻这崭新的红木小匣如此刺眼,她料定其中定是藏了与那不堪之情瓜葛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他怎会把这钥匙每日随身带?!今日若非她破了例闯了他的浴房,便是再不能得手!

钥匙轻轻插入,锁舌吐出的那一声轻响吓得青蔓一个哆嗦!果然,与自己最亲的人藏心思实在和做鬼没有两样。手扶在匣子上有些抖,轻轻一个动作竟是僵住,开还是不开?他最忌讳人探他的私事,不管是否真能抓他的把柄,一旦被他知道,不知要如何大怒,若是一时羞恼,说不定这些年的情谊就全完了!可是…事关将来、自己的生死,这个险她必须得冒!

慢慢,慢慢打开…

看着那红绒缎上淡淡莹白的珠光,青蔓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都凝住…

第六十七章 交杯酒醉

刚起了更,芳洲苑后窗一个人影悄然跃下,衣袍掠风,静谧中一倏而过轻微的声响。

飞檐走瓦,行如点水,今夜分外小心。此刻身上不是掩形的黑衣,而是崭新的寿星袍,大红的金镶团花甲衣,雪白的中衣金丝边纹束袖,如此鲜艳的搭配浓浓暗夜之中依旧显眼,瞥见远处上夜的灯火,承泽不由又多聚了一份神。其实这般穿戴倒真不是为了矫情这寿辰,只是今儿日子实在不同寻常,怀中揣着那正正经经的由头,自然也该有个正正经经的样子,免得行事之时总让她有小贼偷香的恶感。

夜尚浅,馨竹园内却已打发得静悄悄,抬眼看二楼那早早为他守候的小窗淡烛,承泽不由唇角一弯。早就说好今后每年都要共贺生辰,今儿在延寿斋一道吃寿面,他还得着机会小声问她可曾备了礼?她哪有他那胆子,吓得赶紧躲开,却后来也悄悄隔着人,调皮地冲他摇摇头,他一见便赶紧佯作不快,她得了趣儿掩嘴笑。老太太眼皮子底下,两人小小调闹,玩儿得开心。此刻想起来,心乐道,静儿啊,其实你的礼我早替你备好了…

小心地掩好窗,转身,厅中无人,画案上遮掩的烛晃得昏昏暗。抬眼看,卧房门虚掩着,透出更为清亮的橘光。承泽走过去轻轻叩门,“静儿,”

并无人应,承泽略犹豫一下顺手推开门。脚步未稳,眼前忽地一黑,不及诧异便被那软软的捂握暖得心定,纤纤玉指,罗袖轻撩,独是她暖暖清香。心顿一舒,几个时辰的苦等一时都化作相思相悦、小别更甚的欣然。承泽微微将身子后仰配合着她那踮着脚尖的吃力,腻声戏道,“哟,这是做什么?是没备礼愧着了?还是…”手悄悄绕到身后,反手拢了那柔软的腰肢贴紧自己,不见她挣,口中便更没了遮拦,“还是日思夜念,急着了?”

“…尽胡说。”

想着她羞得红扑扑的脸颊,又是这嘟了小嘴儿的别扭,承泽笑,疼爱地捏捏她,“呵呵,是我急,急得不得了了,快放开,让我看看。”

静香轻轻咬了唇,话到此,这促狭的小把戏也该收了,只是,只是低头看看自己,心跳,气又短些,是否太轻薄了…

“还舍不得放啊?既是这么喜欢,那可否求着把手臂略抬抬?”

静香当是自己个子小,扯得他难受,遂一面抬手臂,一面更努力踮了脚尖。

婉袖抚面,幽香摄人。“嗯…”承泽用力吸了几口气,极是陶醉,“果然是…暖处方知香气深…”

“呸!” 如此香艳之语羞得静香手再不稳,指缝松,他已然可见,却更是不想他转头,“你,你真不羞!”

“呵呵…还说我不羞,这么抱着不松手,谁不羞啊,啊?是谁啊?”

本想着这般戏耍她定要赌气走了,却不料她还是不松手,也再不吱声儿。承泽这才觉出似不大像与他玩闹,赶紧道,“刚才跟你说笑呢,不生气,啊?静儿?”

她还是不语,承泽有些慌了,手臂拢紧她,费力地上下抚着,“静儿,怎么了?怎么不肯让我见?”

“我…我放开,”犹犹豫豫,她终是应道,“可你见了,不…不许笑人。”

“这是怎么说?我怎会笑你呢!不闹了,快让我看看。”

心又怦怦跳,狠了狠劲儿,缓缓地,缓缓地松开手。承泽赶紧转身,“这可是…”话音未全,人僵住…

眼前的人儿似相识非相识,与心里那不染纤尘的素净恍恍不能合…

一身雪白薄绫袄儿撒大朵的红芍药,柔软熨帖若夏日薄纱,勾得腰身曼曼,步摇娇娇。领口无绣,轻系红丝带,臂上挽纱,烟笼淡梅枝。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柔逶迤而下,头顶不见发髻,俏皮皮红绳挽系。粉嫩的耳垂两点翠玉水滴坠儿,越托得那雪白的肌肤细若凝脂。面上是未出阁的清清女孩儿妆,双眸剪水,雾霭隐隐;一点胭脂,娇唇滟滟。烛光中,恰似芙蓉出水、莲朵新绽,娇滴滴如春早至,飘飘然满室生香…

原来…她竟是如此鲜艳,艳得耀眼,艳得灼人,柔软软的身子骨儿里透出这般的诗情画意,蚀髓之媚…

看他半天不语,只管痴呆呆发怔,静香越来越不自在,忐忑道,“…可,可是太奢艳了?”

承泽一愣,似醒非醒,手下粗鲁,一把将她裹进怀中, “不,不,好看,好看,静儿,静儿…”口中惶惶,眼睛一眨不眨,似不能确认这云端仙子真的是自己的人儿。

心儿舒,双颊泛红,“那你,那你怎像见着鬼似的。”

承泽低头小心地啄啄那小鼻尖,喃喃道,“若鬼当真美艳如此,我不如…当下就死了去…”

她扑哧笑了,抬手点点他的额头,嗔道,“不知羞的东西,果然是个色迷心的!”

他才不觉羞,缓了神儿,越将她拥紧,像是一时松手她便要丢了…

“静儿,这衣裳是哪儿来的?”

“是旧衣裳,前两日托人从家里取来的。”静香轻轻抿抿唇,不敢说是背了哥哥悄悄求奶娘偷出来的。“想着,想着今儿给你应个景儿。也…也让你看看我原先是怎样…”

“啊?原先你每日都是如此么?!”承泽瞪大了眼睛,“出门在外,去庙里上香、一路走京城也是如此??这还了得!往后再不许!”

“嗯?” 静香一怔。

“被人看了去,可知道心里都存的什么歪念头?不知怎样被人念叨!往后再不许,便是下人看了去,我也不依!”

“哦…那,那往后再不了。”

本是逞无赖与她撒娇,却不想她竟乖乖地点了头。承泽一时竟也不想改口了,就想这么霸着她,欺负她!越正了脸色道,“只许穿给我看!还有这胭脂,凭白的,不许擦!”

“嗯。胭脂、首饰我原也不大好的。”

听她应得乖,承泽悄悄笑,心甚适意,轻轻抵了她的额头,这才又柔声道,“静儿,我就知道你必是给我备了好的,这礼,果然贴心!”

她略离开些,冲他调皮一笑,“这个…不是礼!”

“嗯?”承泽惊喜道,“还有么?”

“来。”

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静香从绣枕下取出个荷包,打开,握了什么在手中,转身拉过他轻轻放在了掌心。承泽定睛一看,是一把精巧玲珑的小折扇。慢慢打开,扇骨尤紧,不大顺畅,生怕折了她的心意,越加小心。

小小扇面上新墨清香,绘着一副春日踏青图。承泽认得这正是府中桃园,枝枝叶叶,但遮但掩,轻红浅白,缀满了枝头。笔触细,盈寸天地,春光明媚,但觉暖暖柔风拂面,嗅得嫩蕊嫣香扑鼻。万点缤纷之中,一对人儿相携赏花。男子英拔,眉目清朗,女孩儿只留了回头侧影,却是一点笑涡,娇娇含羞…

画中,他与她手牵着手,相依相偎,日头暖,天地柔和…

早就想求她为自己作画,好让他每日看着、想着,聊解相思苦。可此刻画在眼前,不单是有她,竟是把那长相厮守的盼都凝在了这小小天地中,却不知为何,他的心软,一时怅然…从身后拥了她,握着她的手一起捧着那小扇端详,明明堵在心口好多的话,说出来,只有“多谢,多谢…”

他的气息暖暖呼在她脖颈,语声这么近,听得到那隐在喉中的沙哑,她忽然鼻子一酸,赶紧忍了,“府里,府里物件儿寻不全,有些粗糙,不可当真做扇子用。”

“哪里舍得。”

“这穗子是刚跟荷叶儿学的,编得不大齐整,往后,往后再给你做个好的。”

“这便是最好的…”

“可千万收好,若是…”

“你放心。” 不需多嘱咐,眉眼如此清楚,但凡落入人手,便是死证。

握着她的手,轻轻抚过那画中景、画中人,将那小扇慢慢合起,再慢慢打开,静静地,吱嘎轻响,唇似有意若无意轻抚着那细嫩的肌肤。她不知他怎么忽然沉闷,只任他抱着,默默承受他不自觉压在她肩头的沉重…

“静儿,”

“嗯,”

“这扇子画得真好,等往后我要单为你开个画扇坊。”

“什么?画扇坊?”

“是啊。”承泽将她转过身,“我也正要跟你说这打算。既是已做定不从仕,我想着不如就入商贾。”

“商贾?” 这二字出自他口如此生疏,惊得静香一时有些不知反应。“为,为何?”

“为何?自是为银钱啊!” 他笑了,刚才的阴郁都不见,人顿时提了精神,“虽说庄子上每年的进项足够开度,可比起府里曾经,那是远不及。更况,靠天吃饭,收成总受年景之限,一年好,大家多分些,一年旱、涝,便都受制。譬如今年,雨水多,减了三成收,虽说府里涨了月钱,可庄子上只能勉强维持,没多一分红利,还是老太太拿体己银子给各位庄头封的红包。以往年纪轻,担不得事,如今我既已成人要撑起这个家,虽不能让老太太重历那老忠王诰命的风光,可也不能让老人家修缮祖宗祠堂还得有计较!”

这一番话前因后果说得仔细,显见这想头早已在他心里植根深入,静香缓了心惊,却又不免担忧,“承泽,商贾虽是九流之末,却极是学问,其中门道走势、暗礁险滩不逊于官场争斗,一招不慎,血本无归,不是一时心热便可担得的。”

“嗯,这我知道。”承泽点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桌边落座,认真道,“我不是一时血热,是早有此心。扬州一趟,那顾家的场面当真见了见,气势做派堪比王侯!几十种买卖营生遍布江南,即可各遵其道、独自为营,又可相呴相济、相与为一,稳中求进,旱涝皆收。这其中如何调配、经营得善,实非易事。可凡事都是由小做大,总在积累。顾家便是烧小瓷窑起的家,相与他祖上的辛苦艰难,咱们倒是有得天独厚的资本。”

“哦?是何资本?”

“蚕丝。”

“蚕丝?”静香不解,“此地丝绸无甚名声啊。”

“呵呵,你呀,”承泽笑着点点她,“生于斯,长于斯,真真还不及我这外乡人!清平、安顺一带原先都是大片的桑林,桑林耐旱,也能适应雨湿,相与谷粮,成活好,易打理。原先此地农家都有自己养蚕收丝的传统,或自己织绸,或卖于绣庄,可那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拘于本地。前些年,也曾有人看中契机,想做大经营,摆了声势,投了银钱,可彼时苏杭早已成了气候,又有织造局撑腰,民间小本哪里还卖得出去。一时亏尽,再无人敢碰,有些桑林干脆被改做农田,耕种去了。这些时我做了不少探访,发现不知是叶质好,还是滋养得当,此地产的蚕丝韧性高,抻力好,柔顺滑腻、色如珍珠。我悄悄求了玲珑将老太太那件诰命朝服偷出来找了行家仔细比较,这丝质与那所谓宫中极品不分伯仲!织绸自不必说,便是打招牌卖成丝也可谓上上之品!”

说到此,承泽眼中越发光亮,静香却还是犹豫,“便是如此,可又怎样呢?你也说了曾有人做过必是也看中了这点,并不成啊。”

“其实,所谓买卖,东西好还在其次,重在经营。苏杭已然成势,绝不可硬战。遂我想着此一番不在做多,在做精!不可轻易流到市上,要待价而沽。到时候少不得要使些手段,只要搭上供品的边儿,那消息便会自己长了翅膀。到时候,再染出些别样花色,把控数量,甚而可以做成衣卖,越少越难求。那些趁着银钱没甚眼界儿的富家财主必是趋之若鹜!能成多大的气势不一定,可做下名声、赚些银钱倒是不难。静儿,你说可好?”

静香听着他这一番思量极妥,可毕竟事关重大,不想他早早得意忘形,便淡淡道,“我哪里懂这些?你也不是个经过的,此刻都是纸上谈兵,若当真有此心思,少不得还得多考究、多琢磨,待落了实处,更要谨慎行事。”

“嗯。”如此描画将来着实兴奋,承泽边应着又道,“待有了些积累,再寻旁的,不妨也做些雅致生意。”

“生意便是银钱买卖,何来‘雅致’二字?”

“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来问你,” 承泽凑近她,促狭着拉长音儿道,“ ‘慕峻延’这三个字可称得‘雅致’啊?”

“啊?”静香惊呼,“你,你要做什么?”

“呵呵,守着娘家大哥这块大招牌怎好不用!”

“哥哥他最不沾这些的!”

承泽笑,“慕大哥真是清高也好,不知经营也罢,总之那画社在他手上极是萧条。明明聚了那些好画手却总是自家关门乐,一年少进多少银子?我略略估了一下,可抵得上咱们好几个庄子的收成呢。他不在意,我看着心疼!我与他联合,为他做大,往后他只管安心做画、与画友玩乐,到时候收银子就是。彼此受益,何乐不为?”

看他打算旁人的才智和银子也能这般理直气壮,静香也笑了,“都被你琢磨了去!哼,尚未入市,倒真真一股铜臭!”

“这点子银钱算什么?我的心大了!总有一天,要将易字招牌挂遍大江南北,让世人重识我易家!”

不知那一天在何时,可此刻看他踌躇满志,静香心里也甚欢喜,“好,你若当真为我开个画坊,我定不负你就是。”

“是啊,不定哪日我的静儿也成了名了。”

看他那边得意,只当送佳人画坊悦佳人芳心,却不知佳人在心里悄悄笑,只想着待到那一日,凭‘慕青’二字撑起那画坊为他赚钱,他该是怎样又惊又喜。这可就是人们说的夫唱妇随?这么想着,人有些痴…

看她发怔,当是还不放心,承泽轻轻握了她的手暖在掌心,“待我当真撑起易家门庭,于老人家定是安慰,你我的事便再无难处。此生定要堂堂正正做夫妻,日夜厮守。静儿,愿意嫁给我么?”

随着他的话恨不能让那一字一句即刻成现,却为他这一问依旧红了脸颊,小声嗔道,“哼,都什么时晌了?这会子倒做正经。”

“呵呵,虽是行了夫妻事,也得过这正礼。” 承泽说着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绒面小锦盒递给静香。

静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儿赤玉小酒盅。拈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薄薄的杯身通体朱红,烛光透过,晶莹剔透,竟是不见一丝杂尘!不由赞道,“这般精致!从哪儿得的?”

“丹彤给咱们的。”不提则罢,一提丹彤承泽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那个死丫头!走的时候连封信都不留!哼,当送这一对儿交杯盏就了事么?待以后再见着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交杯盏?”

听她这一问,挂记自己今日最最当紧的事,承泽也顾不得丹彤了,“嗯,这是给你我喝交杯酒的。”

“哦…那,那是给我收着么?”

“收着做什么?今夜就要用。”

“啊?这…”静香不及惊讶,就见他已是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酒袋,浓浓醇香顿时扑面而来,看他斟酒,吓得赶紧拦了,“今,今夜?”

“嗯。”承泽知道必是要缠一番,遂也不顾,只管斟了递到她手中。“不只今夜,往后每年我生辰,咱们都饮一次。”

“啊?若,若是交杯酒,一饮而下便是一生一世,怎可多饮?”

“我知道。”承泽拈了满杯香醇轻轻与她相绕,近近看着她局促的双眸,轻声道,“所以,每饮一次,你我便许下一世。”

他总是…一句话便能化她心血翻腾…

“承泽…”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许我?”

“不,不是… 我,我没有酒量,一点都没有,沾酒即醉。”

“那有何妨?已是在卧房中,醉了,倒头睡下便好。”

“承泽…我…”忸怩半天,终是小声道出尴尬,“不是睡,我,我的酒相丑,不,不想让你…”

“不想让我看?”承泽绕回手臂,佯作用力摔放了酒盅,“原当你我早就夫妻同心,却不知竟还有这许多避讳!什么日夜厮守、生生世世,原不过是隔着心肠浑说说的,但凡有些什么,自是各顾各才是!”

听他语声这般冷,当真生了气,静香再不敢争,低头拈了酒盅小心地放回他手中,又学样挽了他的手臂,“一会儿,一会儿要是难看,不许嫌弃我。”

承泽悄悄笑,疼你还来不及呢!

交臂相饮,那苦烈的酒烧灼心肺,甘之如饴,眼中辣出了泪,心念苍天,一生一世,但求人长久…

眼见着她一饮而尽,承泽喜得摩拳擦掌,当是这酒劲儿即刻便会让那娇人儿瘫软在他怀中,却不想等了又等,说了半天的话,她不但神智清楚,竟是还提出时候不早了,要他早些回去!这可急坏了承泽,一边赖皮赖脸死缠着她说话,一边在心里骂承桓,混帐小子!不是说一杯女人的药酒都能让她迷醉么?怎么这么烈的酒竟是没事?难不成…是老天都看不过,罚他居心不良?天地良心啊!他也是为了她好啊…

一股酸麻在后背缓缓晕开,似带着涟漪的水波,越漾越劲,漫至胸前心口,漫进四肢…身子开始发热,仿佛一颗颗小水珠慢慢蒸起,慢慢涨开,一边虚浮了浑身一层细细的湿,一边又似都带了重量,充满在身体里痒不是,痛不是,极细极难忍的乏…头还不沉,心却飘飘乎飞了起来,却那身子又觉湿重坠得人撑不住,只想着寻个牢靠的地方…躺下去…

承泽正是犯愁再寻不着借口,忽见静香单手撑额倚在了桌上,白嫩嫩的小脸上两抹红晕,再不是那浅泛的羞涩,却似熟透的果子掩不住香甜。

“静儿,静儿?”

“嗯…”

“可是困了?”

她不再应,颤巍巍往起站,承泽赶紧跟着起身,正要再开口,却见她一步不稳身子软下去,早就等得不耐的双臂稳稳将她接进怀中,语声中努力压制着狂喜,“静儿!”

“乏…”

“好,好,咱们这就到床上歇着,啊?” 承泽体贴地应道,顺带蒙混着把自己也加了进去。

眼帘低,身子软,她已是再无力气,可承泽那拢在腰间的手依旧不敢太造次,小心搀扶着往床榻去。轻轻将她放在枕上安顿舒适,他也俯身撑着肘偎在她身边。温柔的目光笼着,轻轻抚弄着她鬓边的发丝。那眸底渐渐不复清澈,似蒙了薄薄一层水汽,雾蔼蔼,水漾漾,看得承泽心忽地一软,“静儿…”

“承泽…”

娇唇微启,淡淡的酒香,此刻那朦朦迷离的人儿分外迷人,承泽柔声应道,“静儿,是我,我在。”

“承泽…承泽…”

醉意浓,语声越娇,痴痴喃喃,撩得人心痒难耐。从未见过这般暧昧的醉态,承泽心中早没了把持,只悄悄庆幸,幸而她口中始终是他,若是忽地蹦出一个“娘亲”来,该是如何煞风景。牵起那软软的小手贴在唇边,细细啄着,“静儿,我想你…”

头有些昏,神智似飘,似滞,指尖痴痴勾画着那好看的唇,挺直的鼻线,似细柔的笔走在宣白的纸面,一日又一日,这便是了,睡里梦里…念不尽的容颜…念不尽的他…

“一场相思,两处愁…这边愁,那边愁…日太长,夜太久…何处…是尽头…”

“静儿…”

形状已是如此,承泽回手轻轻扯下了身后纱帐…

吻刚刚点上那小鼻尖,脖颈上忽地多了勾缠,他略一怔,抬起些头,看怀中人儿眼帘越低,水雾雾的目光更是迷离,两瓣薄唇不见了那纯纯的樱桃色,红得香艳艳诱人,嘟嘟着,娇娇呢喃,“抱…”

他笑了,拢紧怀中,“抱着呢。”低头吻住她,舌尖湿湿地勾描,将那淡淡花香的胭脂连带了她的味道一点点、一点点仔细地吮进口中,“品”,这便是那书中他的第一个惊识。果然,这小小的撩拨让那环着他的手臂不知不觉便紧了些,不待他探启,那娇娇软软的小舌竟是欢快快迎了出来。脑子腾地一热,迫不及待地随了她进去。湿湿濡濡的纠缠如此香甜,一时窜上的火苗恨不能将她一口吞掉!极大的毅力把持着,再不敢像曾经那般忘情地啃咬,努力克制,与她腻缠,陪她玩耍。原以为身子里这般饥渴再不能尽兴,却不想这轻撩浅转的滋味竟是甜得人心肝儿颤。不由得便闭上了眼睛,所有的感官都集中这小小香香的所在,遏制住那兽性的企图,只享受这天堂的美味…

第一次,她这般痴渴,朦朦的脑子里似在说不耻,却又怎么都无法把持,于那唇,那笨笨冲撞的舌,只觉痴迷,只想流连…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吸吮,辗转,越来越沉迷,直到自己不能呼吸…

此刻的他早已被这一出湿缠的香吻挑/逗得浑身是火,一身袍褂再穿不住,一面顺着那香腮往下吻,一面悄悄腾出一只手解着衣扣…

忽地暖热扑面,鼻中是男人身体那特有的气息,她用力睁大眼睛辨识着眼前的景象,那宽大的胸膛紧绷着结实的肌肉,橘色的烛光中,泛着饱满诱人的光泽,手不由自主摸了上去,感觉那涨血的经脉在手中颤动,似要将这禁不住的炽烈传给她,本就红扑扑的脸庞越烫,手心顿时有些出汗,“承泽…”

“来。”他握住她怯怯的手,慢慢地,一寸一寸抚过自己,让她细细感觉那精壮,那柔韧,还有那…为她而快要炸裂的火热…

“热…”

“静儿乖,静儿乖…”喃喃唤着她,吻着她,手缓缓抚着,摸着,探到那柔软衣裙的结系处…

那湿湿的吻从腮边越缠越痴滑到了耳后,热热的脑中忽地想起她曾经的躲,他略犹豫一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耳后那最是细嫩的小窝儿,她微微一颤,再贴近,舔舐揉压。 “嗯…”鼻腔中娇滴滴的一声,那么无力,那么酥软,那么勾人心魂!原来,原来她分明是喜欢的!难怪那书上说:香罗帐中无言语,皆是娇音念郎声!往常总拿她的话当真,误了多少好儿!这便彻底放开了胆子,含住那粉嫩的耳垂儿,并那水滴坠儿,轻轻啃咬,凉凉的,软软的,那滋味,钻进心坎儿里…

顺着那雪白如玉的脖颈慢慢往下,她的衣带已解,轻轻一撩,露出那胸前那一抹薄纱,嗯??竟是桃红色!那两只小胖兔兔在那香艳的红晕中若隐若现。只觉一股血热,他差点就叫了出来!天哪,这不是活要人命么!今夜他是修炼来的,他是修炼来的!发了多少的狠誓,不可太快,不可太狠,不可太…用力…默念数遍,这才遏住身子里那头疯狂的小兽,埋头,轻轻含住那颗乖乖挺立的小樱桃…

迷散的双眸滞滞地看着他那婴孩般的眷恋,她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身子忽地一热,不知怎的竟似牵扯了某一处,有些涨涨的…轻轻咬了唇屏住,不知不觉,那酥麻的感觉似慢慢晕开的涟漪,那细微的荡漾让身子里的血流都似有了感觉,痒痒的遍布全身,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却又万舍不得丢开,小手搭在他肩头,一时紧,一时松,随着他的舌,飘飘欢然…

埋在那香软的胸前,缠绵辗转,他已是克制到了极限,抚摸着那光滑的肌肤,手有些急,有些乱,快快掠过平坦的小腹,急急覆上那娇处…

身子仿佛被他揉成一缕一缕,捻成细细的丝线,拨在他手下,微微战栗,“嗯…嗯…”抑不住娇喘阵阵,只觉得浑身酥,腿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抚着他的发,抚着他的脸庞,终是忍不住将他捧到自己面前,吻上他的唇,纠缠他的舌,却怎么…怎么还是不够…

湿湿的香吻配着哼哼哝哝的娇吟,撩拨得他剑拔弩张,喘息着求道,“静儿,静儿…好了么?行不行了?我,我忍不得了,我进去了,啊?静儿…”

“你…嗯…”

她已是神智稀薄,根本辨不出他说的什么,只是抱他,亲他…

重重压在她身上,狠狠没入…

“啊…”一声呻/吟,挑扬起脖颈。这重量来得这么及时,那浑身如点点火苗欲燃的渴求终是有了去处。异物进入的不适很快就不见,只感受那虚空与渴望被重重填满的充实,把持不住自己,便去迎合,两条玉腿缠在他腰间,让自己与他贴紧。

不见了曾经那生涩的阻拦,此刻润润湿滑,与那紧致的细嫩构出一极致的所在,揉挤得他快要疯狂,可残留的一点点神智还记得那书,记得不能只顾了自己,于是抱着她柔软的腰肢缓缓挺送,慢慢揉转,亲吻不能停,抚摸不能停…这般动作真真磨人,不觉疏解,只觉身体里的血越来越沸腾…

“嗯…嗯…”那一波一波奇妙的感受似将她顶入云间,头脑中再也容不下什么,只有随他动,为他呻吟…

那媚至髓骨的娇态在他眼中迷乱,声声娇喘将他最后一点理智撕得粉碎,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将那腰身抬起,狠狠地撞入…

“啊…”及至深处,她叫出了声,销魂蚀骨的荡漾…

“静儿!静儿!”

血脉涌动,在那翻覆天地的冲撞中,人回到了最最初始的形状…

什么东西在身子里突然炸开,猛地僵硬,她来不及震惊那喷薄而来的感觉,人便似痉挛了一般,一股热浪腾起侵入四体百骸…从未有过的舒畅,温暖…

看她一脸娇娇的红晕,人软若无骨,再没力气,知道她已是享受到那极致的滋味,可他张扬在体内的欲/望却依然如疯狂的猛兽,顾不得她可还受得,略直起身,抬起两条绵绵的玉腿定在腰间,更加用力,更加放肆…

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他这般肆虐,竟让她莫名又生了力气,努力迎着他,朦胧的视线中,那身体的奋力扭缠,那么…不堪…又是那么…噬人心髓般诱惑…

刚才欲/仙/欲/死的感觉再次出现,她死命攥着被褥,咬着唇…

她天生就是为这欢爱而生,雾蒙蒙的双眸勾魂摄魄,娇滴滴的双唇哼哼哝哝,嘤嘤带泣,他疯了,要欺负她!要服侍她!两厢念头交错,脑海中乱成风暴,指挥着身子,猛兽一般!额头绽出了汗,一颗颗顺着滚烫的身子滑下,热气腾腾…

似清醒非清醒,似梦非梦,入天堂,下地狱,与她醉,与她碎,揉做一体…

“啊!”

一声粗重的低吼,夜,终于静…

原来…这鱼水之欢,是鱼与水都欢…原先那一次竟连泄欲二字都称不起,现在骨头缝儿里都是舒服。两个身子瘫软在一起,这才是…你中我,我中你,掰开揉碎,难解难分…

将她裹进怀中,腻道,“还要么?”

“…要…”

他埋在那香香软软的怀里笑, “宝贝儿啊,你可真真了不得!醒了可不许不认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