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看着眼前人,惊张了嘴巴。
你好不要脸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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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洛南看着马尾辫姑娘满脸写着“你好不要脸啊”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下一瞬他看到那姑娘毫无预兆就戛然而止了和他们的谈话,转身射箭般地挤去炸鸡店排队——炸鸡店的老板在窗口吼了声“今天还剩十份炸鸡,卖完提早打烊”。
贝洛南笑嘻嘻地拍孟星哲肩膀:“帅哥,我第一次见到你输给家禽。”
“把你的油蹄子从我身上拿开!”孟星哲撇头看看那个晃动在炸鸡店队伍里的马尾辫,语气发狠:“别让我再见着她,再见着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我听听呗,你打算怎么不放过她?”贝洛南追问。
“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地迷上我。而我,”孟星哲自信而确凿地说,“根本不会理她。”
贝洛南又差点把炸鸡扔了。
“你他妈是我见过最幼稚的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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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锋陷阵,终于拿下最后一份炸鸡。
排在她后面的一个婆婆很失望,叹着气叨咕着:“怎么这么难买啊,赶了两个小时的路过来,还是买不到。唉,我小孙女真没口福。”她摇摇头,捶着腿转身下台阶。
姚佳看看婆婆佝偻的背影蹉跎的步伐,怎么看怎么觉得萧索和揪心,一瞬里连树上绿叶都仿佛变黄变脆迎风掉落,阿炳都开始在她耳朵里为落叶飘零拉起二泉映月。她低头看看手里的炸鸡,果断地转回身对炸鸡店的服务员说:“麻烦您,帮我拆成一半一半的两份。”
然后她飞快追上那个婆婆,把其中一份塞进婆婆手里,不顾婆婆的道谢,骑上共享单车就飞快地蛇形走位扬长而去。
炸鸡店楼上,醒北科技老板办公室里,贝洛南趴在窗台上边看风景边吃鸡,吃得嘴巴爪子都是油。忽而他转头对老板桌前准备着吃炸鸡的孟星哲说:“嘿老孟,那马尾辫还是个心有温情的活雷锋呢!一老奶奶没买着,她把自己的鸡分人一半就跑,钱都没要。”
孟星哲眼皮都没抬,好看的脸上没丁点表情。他端坐在皮椅里,老板桌上居然摆着套精致餐具。
他像个在宫殿里赴宴的王子,拿起刀和叉切着精瓷盘子里的炸鸡腿。手指长直细白,没半点瑕疵,把刀叉握得像副艺术品。精瓷盘子旁边还摆着瓶1982年的拉菲和铺着薄薄一层红酒的高脚杯。大众炸鸡生生让他吃出了品鉴法国空运鹅肝的姿态来。
在贝洛南早已见怪不怪的视线里,他把切下来的炸鸡腿肉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再小呷一口红酒,颈间喉结上下滑动,莫名有种禁欲的性感。人是那么的俊美,动作是那么的优雅,薄唇间吐出的话也字字分明:“关我什么事?这年头做好事的都没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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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回到家躲在房间里啃完半份炸鸡。短视频po主没有骗她,这鸡确实是好吃到痛哭的鸡,她一边吃鸡一边想着暴躁老父亲对她的强制专横,可不差点就吃哭吗。
吃完鸡,她把梳得发根发疼的马尾辫打散,换上睡衣蹲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手绘板前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图稿。这是她从网上悄悄接的活。
一画就画到了快傍晚。
图稿正进行到最细致入微的时刻,姚佳凝神下笔仔细描绘勾勒线条,她小心得把呼吸都憋住了。
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笔尖一歪。图画糟了。
姚佳无奈地吐出憋着的那口气。
她回头,不意外地看到门是被她的暴躁老父亲姚秉坤同志用一团怒气给撞开的。
看来是她的老父亲率先沉不住气了。
“姚佳我问你,你说说你毕业已经多久了?两个月来整天就知道窝在家里不务正业,你不羞愧吗?!”父亲站在门口,山呼海啸地吼。几十岁的中老年人吼得中气十足,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似的。
母亲快步地跟过来,拦着他:“小声点儿!”
姚佳从椅子上下了地,脚尖划拉着想趿拉上拖鞋,可一时没找着,也就那么光脚站着了。
“我想出去工作啊,是您不让啊。”
姚秉坤愤怒得像个红脸关公:“你那是什么工作,啊?什么工作?!靠画几个人头挣钱?卖艺吗?我供你上大学学管理,到头来你给我卖艺?”
姚佳小声嘀咕:“那叫设计。”
母亲甘羽接过话头:“好了好了!她不想工作,你就送她再出国去进修一下嘛!正好和小慧做个伴,等学个MBA什么的再回来,不是更好接你的班。”
“我不去。”姚佳突然言简意赅斩钉截铁地表态,“谁爱去作伴谁去,反正我不去。”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姚秉坤喷着气问妻子,“你看她这副不思进取的死样子,是不是想气死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问问她她爷爷留给她的成人基金,刚到账几天就被她造祸光了?”
甘羽转头问姚佳:“你把那笔成人基金花光了?”
“……嗯。”姚佳承认。
甘羽也有点来了气:“那是一大笔钱,你干什么了,怎么说花光就花光了?”
“我拿去投资了。”姚佳说。
“投了什么,要这么多钱?”母亲吃惊追问。
姚佳想了想,实话实说:“遇到个创业做手机的团队,觉得挺好的,就投了。”
她一句话点炸了姚秉坤:“你有没有脑子,现在手机市场都快饱和了,你投手机?!”他气得叉着腰在姚佳房间门口横着走。
最后他站定在原地,声音苍凉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争点气?你什么时候能别让我一次次地失望?”
这两句话把姚佳定在那里。
是她不想争气吗?她也想争气,可从小无论她怎么做,也换不来一句表扬与肯定,无论她做得怎样努力怎样好,最终得到的总是苛责与批评。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去努力去争气呢?
这个家里有谁在意过她真正想做的事吗?没有的。她从小就想学画画或者做设计,可是家里的一言堂什么时候轮到她可以有自由意愿了?
连出生不都是身不由己。
一股叛逆的劲头在心里涌动。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嗨,是您失望的底线太低,您要是把底线抬高点咱俩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没用的东西!”姚秉坤听着她的话,怒到声冷,“你能干成什么?”
尽管把自己武装得皮糙肉厚满不在乎,姚佳还是被姚秉坤这句话刺激到了。
她微扬起下巴,说:“您要是让我去做设计,我可准能干成。”
“算了吧,别说设计,我看你就算到公司来做客服你都挺不过三个月!”姚秉坤语气不屑。
姚佳被那样的语气不知道刺了多少次,这次她被刺得来了劲。
“那要不就按您说的,我去公司做三个月客服。但如果我能干成三个月,您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姚秉坤想都没想就应下了。那速度快得仿佛在明着说:反正你又坚持不到三个月。
姚佳抓抓头。
“但有个问题,我去公司做客服,被人认出是您女儿怎么办?”
“不可能。”姚秉坤斩钉截铁,“托你不思进取的福,公司里可没人认识你。”
姚佳乐呵呵一笑:“是,我是那个您不配被外人知的女儿。”
眼看着姚秉坤又要变关羽变张飞。
甘羽连忙制止姚佳:“你少说两句吧,你爸快让你气厥过去了!”
姚佳一脸乖巧:“妈,您别跟我这捡来似的孩子一般计较!”
甘羽差点松开姚秉坤自己进屋去拍姚佳两下。
“你闭嘴安静一会!”留下这么一句话,她拖走了姚秉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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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走后,姚佳蹲在椅子上消化着父亲暴怒的余韵。没一会儿母亲甘羽去而复返敲门进来。
她来对姚佳郑重地说了两句话。
“虽然你爸是坤羽电器的董事长和大股东,但他那个倔脾气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帮你。所以投简历、过面试,都得靠你自己。既然你和你爸达成了赌约,那就认真对待。你好好准备准备,别连公司的门都进不去,直接输在门槛外面。”
“还有,别总蹲着,不好看,跟上厕所似的。”
“……”姚佳回答知道了。
母亲走后,她改蹲为坐在椅子上,先把图稿画完发出去,再打开文档草拟了一份简历。
简历初稿做完,她跳进微信里去抓下了班的社畜闺蜜凌晓欣,让她帮自己参谋着雕琢修改一下。
凌晓欣大她一岁,在律所里实习满一年,刚刚转正,是她小时候捡来的闺蜜。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离家出走,遇到了六岁的路痴凌晓欣。当时凌晓欣和家人走散,迷了路,站在电线杆底下正嘤嘤嘤地哭时,被离家出走路过电线杆的她顺手给捡到了。
她觉得带着凌晓欣一起离家出走有点累赘,这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女孩子胆子好像没长似的那么小。于是她权衡了一下,为了未来行走人生的顺利,她决定先把凌晓欣送去派出所,交给警察叔叔,然后她再接着离家出走。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只是到了派出所,把凌晓欣交给警察叔叔,由他们帮忙找了凌晓欣的家长后,当她潇洒地背着小
书包准备启程,她的书包带却被警察叔叔一把给薅住。
警察叔叔非要热心地找一送一,不仅找了凌晓欣的家长,也把她的家长给找来了……
等双方家长在派出所一见面,巧了,原来凌晓欣的爷爷还是她妈妈的老师。
那天凌晓欣的爷爷拼命劝着,可最后她还是没能少了两巴掌的屁股揍。
后来她和凌晓欣就玩在了一起。她告诉凌晓欣,她欠自己一个巨大人情,当年要不是因为捡了她,她就不会被家里活捉回去,那么五岁那年她就能实现脱离暴躁老爹获得人生自由的伟大愿景。
从此凌晓欣就一心一意地报答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出力的机会。
凌晓欣很快帮她参谋修改出一份像模像样的简历。
“可你这么着急做简历干什么用啊?”凌晓欣细声细语地问姚佳。
姚佳把刚刚她与暴躁老爹的大战盛况实况转播了一遍。
凌晓欣摇摇头,叹口气。她已经对姚佳和她爸爸的常年较劲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听到父女俩之间还吵出一个赌局来,她颇感意外。
“佳佳,说实话,你有没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呢?我怎么觉得今天你爸的爆发,是他在故意激你呢?他就是想办法想让你去公司上班吧?”
姚佳呆了一秒,拍桌:“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上当的感觉!”
凌晓欣摇头,细声细气地说:“姜还是老的辣,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啊!”
姚佳制止凌晓欣长她爹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就算是他激我,但我们俩之间已经打了赌了,只要我能坚持干满三个月,之后他就满足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想去做设计他就再也不能拦着我!”
凌晓欣有点忧心,郑重地叮嘱姚佳:“佳佳啊,但这前提是,你得坚持干满三个月。”
姚佳满不在乎地扒拉着头发:“做客服能有多难?你就等着我获得自由重获新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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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简历做得好,姚佳很快接到了坤羽电器人力部的电话,人力专员通知她准备一下,三天后到公司参加面试和笔试。
放下电话后姚佳有点咂舌,她想不到现在做个小小的客服都要经过两道考试。她还以为大学考完四六级以后就再也不会遭遇必须用心以待的考试了。没想到现在还得在凌晓欣的谆谆辅导下,填鸭式生吞掉一切面试和笔试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三天的突击时间里,姚佳觉得自己像个快爆炸的气球,而在身体里膨胀着她的是她一大半都记不住的世界五百强面试笔试题。
三天后,姚佳把头发梳成利落马尾,梳得规规矩矩。衣服也换上了职业范儿的套装。出门时她遇到了姚秉坤。姚秉坤难得地给她打了个气:“去面试?别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丢我的脸。”
姚佳一脸孝顺:“爸您放心,我要是过了我就闭嘴什么都不说,万一没过我当场就宣布我是姚秉坤的女儿。”
姚秉坤立刻关公上身,气得难打车的早高峰也不肯给姚佳蹭一段顺风车。
姚佳最后是坐地铁赶到了坤羽电器。让她意外的是,来面试客服的人居然还不少,并且有男有女。大家被带到一间会议室外面的等待区等待,等着人力专员宣布面试开始,再一个一个叫名字进会议室去觐见人力主管和客服部经理。
等待区排放着椅子供面试者暂坐。姚佳坐在一个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抠指甲。空间里弥漫着窸窸窣窣地聊天声,嗡嗡嗡的,声音不大,却像唐僧来了,叫人闹心。
来面试的人基本都在和自己相邻的人轻声聊天,两两一组,偏到她这是个单数,她只能自己跟自己抠手玩。
她无意间听到身边的姑娘正在小声和姑娘邻位的人说:“来面试的人里,女孩子的颜值都还蛮高的,相比的话男生的颜值就一般般了……天啊!!”
她忽然嗷地一嗓子,吓了姚佳一跳。
“啊天啊!你快看快看,那个向我们这边正走过来的男生,好帅啊!!他也是来面试的吗?天啊我死了!”
姚佳拍着被一惊一乍弄得激跳的心,循声向女孩说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正走过来,西装不是什么名牌,甚至是杂牌,但穿在他身上,每一分剪裁都合体。那副模特般的骨架把普通衣服撑出了非凡气质。
不是人靠衣装,是衣装靠人。
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后,姚佳发现那个帅得身边姑娘死掉的男人,居然是那天在炸鸡店门口遇到的好不要脸的人。居然他也是面试者。
她顿时觉得他走过来的步伐,每一步都很骚气四溅。
第3章 这都什么人
姚佳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近,他的脸在视线里随着距离拉近也仿佛在拉特写。
确实,挺帅。凭这个长相身材去淘宝当个模特拍拍衣服什么的非常适合,没准还能在民间直播里出道,来做客服有点可惜了。明明可以靠脸何必要靠嘴。
姚佳正这么瞎琢磨着,那男的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旁边还有空位,显然对方是冲着空位置来的。
但一瞥间看到她时,对方的表情愕了一下,还皱起了眉。
然后是不可思议中掺着不甚愉悦的声音:“老鼠爱好者?”顿了顿,“世界这么小吗?这算是咱们今天谁出门没看黄历?”
“……”姚佳想,一点也不可惜,跟脸比,他嘴巴更是个杀伤性的武器。别人投胎没投好顶多脸着地,他可能是嘴着地,摔得这么恶毒。
姚佳在心里吐槽腹诽着,脸上却上演出一副茫然模样:“请问你是?”
毒嘴帅逼眉皱得更紧了,似乎不太相信刚刚没几天就有人能忘记他这张脸。
他看着姚佳,撇一撇嘴角,什么也没说,点了两下头。一副很拽的“行,你可以”的样子。然后走到和姚佳隔着一个空位的椅子上坐下了。
一坐下他就叠起了二郎腿,腿很长,流线优美,动作流畅,姿态也闲适,连翘在空气中的皮鞋尖都散发着我主人很非凡的气息。那潇洒模样仿佛亿万富豪家的小开正在意大利看时装秀。
姚佳无声地呲了呲牙。真是一代逼王。
只是他这副架势,却吸引了很多运载着荷尔蒙的赏鉴目光。
姚佳就此确认,不管文明怎样进步,世界还是看脸的世界。
不多会儿又走进一个人,也是男的,身形有些高壮,皮肤微黑,圆脸盘,浓眉大眼双眼皮,一下巴好像不管怎么剃都剃不光的青色须根显得人很粗犷。他瞧来瞧去打量了一下,就奔着姚佳和毒嘴帅逼之间的空位走过来坐下了。
他一坐下就跟姚佳搭讪,开口时声音和外形极度不相符。他的声线居然很细,姚佳感觉他可以无障碍演唱贵妃醉酒的女声部分。他讲话时语调也很婉转悠扬。看着他的身形听着他讲话,姚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形象,是动画片十万个冷笑话里的哪吒——眼前的大兄弟和那个哪吒一毛一样,是个金刚芭比。
金刚芭比笑得开怀灿烂,他对姚佳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田华生,你呢?”
姚佳礼貌回答:“你好,我叫姚佳。”
“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呢,请多关照!”金刚芭比粗犷的身体里发出绵细的萝莉腔。
“……您客气!”姚佳觉得自己似乎比对方更爷们。
田华生上一秒还在对姚佳笑着,下一秒扑棱就转头朝向他另一边的帅比。
姚佳:“……”
挺突然的,这个人的言行举止。
姚佳看到田华生对仿佛来看秀的帅比,笑眯了眼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田华生。”
帅比转头看了看田华生,倒是没有不理人,还回应了一声:“孟星哲。”
姚佳听到田华生有如复读般,又说了一遍:“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呢,请多关照!”
他一旁的孟星哲淡淡一点头:“您客气。”
田华生听完一拍手,左看一眼孟星哲右看一眼姚佳:“哎,你们两个好默契啊!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吧?来,我帮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孟星哲、姚佳!”
他左右比划着,阵势像在介绍大龄男女相亲似的。
姚佳呲牙笑了笑。孟星哲挑了挑他高贵的眉。
两人同时说了声走心度不怎么高的“你好”。
他们这边一时间倒形成了一种伪和谐的热闹景象。有人似乎被他们这边的热闹吸引,走过来搭茬说话:“你们也都是来面试的吧?”
声音甜度很高,高得有丢丢腻,腻得有丝丝嗲。
姚佳应声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妆容衣着都很隆重。妆画得很精心,显得人除了甜美之外还有几分艳色。身上穿着的套装对工薪层来说可不便宜,要大几千块。
姚佳想女孩对这份工作可谓相当重视。她自己平时穿的衣服其实也都挺贵——穿便宜了出去又要被她暴躁老爹念叨丢他的脸,说跟他亏待自己女儿似的——所以为了不脱离工薪大众,她今天来面试穿的衣服是问凌晓欣借的,一套价格说得过去介于贵与不贵之间的套服。
打量间,女孩对他们做起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佟雨墨!”她眼神在姚佳和田华生脸上停留得非常短暂,在孟星哲的面皮上却驻足很久。
醉翁之意到底在哪杯酒,顷刻间一目了然。
自我介绍完,佟雨墨顺势就坐在了孟星哲身旁的位子上。
四个人排排坐,姚佳挨着田华生挨着孟星哲挨着佟雨墨。
隔着两个人,姚佳隐约听到,佟雨墨好像一直有在努力起话头说话,但孟星哲却总是以单音节式回复作答,似乎期望尽快把天聊死,但……并没能如愿。
“你也是来面试的吗?”佟雨墨语调天真,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嗯。”
“那,你是本地人吗?”
“嗯。”
“对了,你多大呀?我大学刚毕业,二十二岁。”
“嗯。”
“嗯是……你比我大吗?”
“嗯。”
“那……大个三四岁?”
“嗯。”
……
姚佳想,这个孟星哲其实还是有点耐心的。要是换成有人这么跟她聊天,她可能早就挥舞金箍棒打唐僧了——这个叫佟雨墨的姑娘明明和她一般大,怎么感觉像她奶奶似的爱对人做人口调查。
田华生扭头对姚佳挤挤眼睛,粗狂大汉脸上硬是浮现出了几丝娇俏表情,看得姚佳居然有种诡异的舒服感。
“其实我们男人一般不喜欢这么直的直接打探,会觉得有被冒犯到呢。”萝莉腔调解读出正宗的男性心里。
姚佳点头附和:“其实我们女人一般也不会这么直的直接打探,会很容易被人觉得上赶着不是买卖。”
正说话的功夫,那边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来。
是个比姚佳略大两岁的冷艳美女,人力部的人力专员,有个香喷喷的好听名字,叫路芳菲。
路芳菲请大家安静,公布面试正式开始,请叫到名字的人依次进屋做面试。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有人陆续被叫进去。排得越后面的人似乎越紧张压力越大。
姚佳本来一点都不紧张,但她旁边的田华生实在太能渲染气氛,他像个三百斤的无助孩子似的,一直搓着两只大爪不停念叨:“到没到我到没到我?好紧张好紧张!”硬是催眠似的把姚佳也带得心浮气躁有些紧张了起来。
倒是与她一人之隔的孟星哲,看上去却始终沉着淡定,始终潇洒自得仿佛在意大利看秀。似乎他浑身每一分气息都在向人透露:你们就颤抖吧,我绝对会是面试笔试成绩单上的第一名。
他甚至闲适得玩起了手机。
姚佳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又紧张了一点点。考试就是这样,别人紧张能把你带得紧张;可别人如果淡定,那会把你变得更紧张。
等待中,姚佳的焦躁等级又提升了一格,她开始希望快点轮到自己。
结果一排四个人中,她居然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
※※※※※※
有一个瞬间,烦躁在心里拱到顶点,耐心将尽的孟星哲觉得自己干脆把股份转给贝洛南好了,他再也不想在见鬼的坤羽电器受这份非人的罪。
他掏出手机给贝洛南发信息:“这都什么妖魔鬼怪来面试?”
不说远的,就说近处和他同坐一排的这几个人。
一个是审美为零的路窄冤家,上来就说他精心设计的商标是两只傻老鼠抢东西。他就纳闷了,世界怎么这么小,他都沦落到来做卧底了,不想见到的人居然还能见到。真是见了鬼。
另一个是粗犷大汉萝莉音,一副能摔跤的大身板,挤出的话每一句都婉转娇俏。别说,那声音语调还确实适合做电话客服。
还有一个就更离谱了,人工提问机一样,不停发问,偏偏每个问句都没有一丁点营养。他手下员工要敢这么跟他聊天,他早辞了她了。他这一会功夫说的“嗯”比这辈子说得还多。
而此刻她居然还在继续。
“啊啊,你看我是不是有点紧张?”
“其实你是不是也紧张?”
“啊怎么办,我都越来越紧张了!你说怎么还轮不到我们呀?”
……
要不是得维持英俊男人该有的风度,要不是得掩盖他身为一家公司老板的伟岸气度,他真的要忍不住站起来喝令这个佟什么:闭嘴!安静一点,没什么好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