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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大螺旋的圆筒一样,人在里头又碰又撞,头都晕了。后来是砸到地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我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丁玉蝶在边上坐着,跟蜡像一样,怪瘆人的,易飒也一样……”
语音就在这里停下。
丁盘岭看向易飒:“实际的情况是,丁玉蝶在边上坐着,你抱着宗杭的腿,是吧?”
是啊,怎么连着两天,都持续纠结这一个问题呢?
丁盘岭笑笑:“待会你就明白了……”
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丁玉蝶兴冲冲的声音:“盘岭叔!”
然后一头扎了进来。
***
看见易飒,丁玉蝶有微妙的羡慕嫉妒恨。
宗杭没撒谎,易飒、丁碛他们早就来了,自己居然是第二梯队、替补。
一想到这个,丁玉蝶心里就酸溜溜的。
丁盘岭可不知道他肠子里弯的这许多道道,示意他在桌子对面坐下,然后推过来一张空白的纸、一支笔。
这是干嘛?丁玉蝶大惑不解,偷瞥向易飒,她也是一脸莫名。
丁盘岭说:“丁玉蝶,你现在画一台电脑,有屏幕有底座的那种。”
这话一出,丁玉蝶还好,易飒的脑子轰一声,脸色都变了。
丁玉蝶奇道:“电脑?”
千里迢迢过来,屁股没坐热就被叫来商量要事,头一件事,居然是画电脑?
“对,叫你画你就画,我有用。”
丁玉蝶把疑虑咽了回去,埋头刷刷作画:幸亏他平时严于要求自己,任何事,要么不做,一旦上手,不敢说精通,至少有模有样。
所以才经得住任何突兀和奇怪的考验,看,画什么像什么,绝不含糊。
正想交作业,丁盘岭又补充:“再添几笔,这电脑张开手臂,抓住一个人,往屏幕里吞——不用画头,头已经被吞进去了。”
丁玉蝶哦了一声,这要求有点复杂了,不过还好,反正有那个意思就行。
画完了,丁盘岭把画纸拿到一边,又推了张新的过来:“再画一张,有个人背对着电脑,那电脑对着他笑。”
“微笑?”
“狞笑。”
听着怪瘆人的,跟电脑成精了似的,丁玉蝶心里嘀咕,但还是依言画了。
画完了,丁盘岭连点评都没点评:“行了,你坐了一天车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再找你细说。”
丁玉蝶莫名其妙,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脸茫然地出去了。
候着他走了,丁盘岭才把两张画摊开,又摆了两张照片上去,问易飒:“像吗?”
那是宗杭拿胶卷机,在壶口下的金汤穴里,拍的岩画。
不敢说一模一样,但笔法是像的,画风是像的,连狞笑的表情都类似。
丁盘岭长长吁一口气:“上古时凿建的廊道里,发现了两幅格格不入的画,如果不是有着上一轮文明背景的人画的,那就一定是后来者。”
“到底是谁呢,我翻了一下记录,壶口上一轮开金汤是六十年前,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海金叔刚十几岁,好像也没可能见过电脑。所以最终,我想到了你们三个人身上。”
“先问了宗杭,他承认了自己不是全程清醒的、曾经昏迷过一段时间。”
“又问了你,还让你听了宗杭的录音,你以为我是关注你是坐着还是抱着宗杭的腿,其实不是,我关注的是:各类说法里,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丁玉蝶始终像蜡像一样坐着。”
“那么混乱的激流里,你吩咐过宗杭抱紧丁玉蝶的腿,他很听你的话,一定会拼命抱住,哪怕昏过去也不会松手——事实证明,你昏过去的时候,还抱着宗杭的腿,为什么宗杭没能抱住丁玉蝶的呢?丁玉蝶反而能在一边端坐着?”
“这就说明,丁玉蝶曾经被控制着挣脱了宗杭,在你们都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些事,然后回来继续坐着,等着你们醒过来。”
“那两幅画,是丁玉蝶画的。”
第111章
丁玉蝶画的。
现在回想起在廊道里、初见那两幅电脑图时的不寒而栗,简直滑稽。
易飒都不知道该往脸上摆什么表情了:“所以现在算是彻底推翻了什么上一轮文明、人工智能的推论了是吧?”
她悻悻:“傻子样被人引着兜了个大圈,白费力气。”
丁盘岭摇头:“有句老话叫‘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弯路也是路,没有任何路是白走的,正因为错得多,真相才越来越近,至少现在,咱们可以给它画个行为图了。”
他抽出一张大的白纸,在上头画了一条长长的线段,又在上头点下不同的截点分段,端点处标A,然后BCD这样,一路顺下去。
易飒凑过来看,感觉像小学时上数学课。
丁盘岭先示意了一下AB段,A后面写了“上古”,B后面写了“1996”。
“这是第一阶段,长达几千年,可以被称作‘酝酿期’,它做了两件事。”
易飒拈起另一支笔,见丁盘岭没反对的意思,于是在AB段的上下方各画了一个横的花括号,上头写“三姓(眼睛)”,下头写“金汤穴(尸体)”。
丁盘岭点头:“同时,它大致知道翻锅会出现在什么时间,但它装着自己并不知道,把一切安排得像是预言、命运。”
易飒接下去:“还交叉借鉴了《推背图》里的时间,化用和传下了‘不羽而飞、不面而面’这样高深莫测的话——三姓不会去怀疑祖师爷传下来的话,即便有人发现跟《推背图》重了,也只会以为祖师爷跟袁天罡一样都是高人、预言出了类似的未来。”
丁盘岭笑了笑:“你是有点小聪明,丁玉蝶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易飒心里一动:听这语气,丁盘岭好像对丁玉蝶有所期许似的。
丁盘岭把笔头转向了BC段,在C后面写下了“7.17”。
易飒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鄱阳湖开金汤的日子,假姜骏、姜孝广还有易萧,都是在这前后死的。
“这是第二阶段,我把它叫‘窑厂期’,翻锅出现了,三姓也如它所计划的那样,被引去了漂移地窟,谁知道发生了它始料未及的异变,因为长盛的坚持,这批人都被关了起来,长达二十一年。”
“这批发生异变的人,跟三姓有很明显的不同,三姓除了每代会出几个水鬼之外,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寿数也正常,海金叔、姜婶他们,都已经奔八十了。但这批异变的人,身体会发生很大变化、活得都不长,更重要的是,他们脑子都受了影响,只不过受影响的程度有轻重。”
还真的,三姓的水鬼虽然在水下锁开金汤时会受祖牌的影响,但也只不过是当一两个小时的“水傀儡”,没人会像姜骏那样,完全成了另一个人,眼都不眨杀死亲生父亲。
易飒沉吟:“可不可以理解为,它在上古时代,为了给自己造就‘眼睛’,对三姓的祖师爷做过一些轻微的改造,这改造可以延及后代中的特殊个体,但不足以满足它后来的需求,所以它要安排一次尺度更大的‘回炉再造’。”
丁盘岭嗯了一声:“结果回炉再造变成了窑厂关押,任何计划,一步错,后面就全歪了。飒飒,看问题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这个‘窑厂期’,暴露了它的一个秘密。”
易飒想不出来,只好当伸手党:“什么秘密?”
丁盘岭说得意味深长:“它可能通过眼睛看到了一切,但它什么都不能做,束手无策。它并不手眼通天,不是万能的,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在这场异变中相对完美的人,姜骏和易萧,而这两个人,也都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易萧设法逃出了窑厂,根据脑子里的指引一路往南,终于到了洞里萨湖、却也止步于此,因为她的脑子没姜骏受影响那么深,又没祖牌加持,只能终日游荡,做一个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游魂。
姜骏就聪明多了,因着姜孝广对儿子的爱护,他得以脱离窑厂,长期的相处中,他让姜孝广觉得这儿子虽然面目全非,但仍然还是那个儿子,甚至说服了姜孝广让他参与“7.17”这个大日子,理由是这样可以让姜孝广录下实际的路线,为推迟的开金汤创造便利。
事情如姜骏预想的一样顺利:他下了水,也拿到了祖牌。
易飒把CD段圈了出来:“第三阶段,鄱阳湖金汤穴。又出了意外,姜骏是进去了,但拉拉杂杂,同去的也一大堆。”
丁盘岭还不知道丁玉蝶也在里头掺了一脚:“是啊,姜孝广、易萧、宗杭,还有你,都进去了,姜骏杀姜孝广,是铲除异己,因为姜孝广跟他根本不算是同类了。”
易飒长吁一口气:“是,干脆利落解决了姜孝广,但没立刻杀我们,大概是觉得我们是同类,还能争取一下。”
丁盘岭接口:“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控制住你们,把你们也留在息巢,做接下来的事儿。但太岁能看到一切,清楚你们要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它可能觉得姜骏不一定能留住你们……”
易飒汗颜:那是因为己方还有个丁玉蝶,人数上占优势。
“……所以它得有个备案,万一你们顺利逃出去了,追究起来,它得用什么故事来打圆场——那些关于上一轮文明的碎片场景,就是那个时候进你脑子的吧?”
没错,易飒心里一跳:“你怀疑它是临时编的?”
“这故事经不住推敲,确实像仓促编的。”
而自己还为之摇旗呐喊了那么久,易飒没好气:“还挺科幻的,一编就编出什么上一轮文明来了。”
丁盘岭纠正她:“不是,它不是乱编的。”
“首先,它应该很了解我们的社会现状,知道那些鬼神之说能唬得住古人,但现在站不住脚了,现在大家都讲科学,什么事都要调查研究,所以它只能往这条路上走,再加上息巢里那么多尸体,而一般人对尸体很忌讳,一个解释不好,就容易出问题。”
易飒插了句:“也能解释成外星人啊?”
丁盘岭摇头:“不一样,普通人还是会怕的。”
很多怪力乱神的事,一说是“人作祟”,大家就会觉得坦然,可见从接受度上来说,人最能接受的,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哪怕是来自上一轮文明的。
“其次就是,它是根据已泄露的一些信息编的,所以只能往这个方向编。”
这一句,易飒没听懂。
丁盘岭把那本黑皮册子推出来:“你看过这本对吧?”
易飒点头,里头有异变的那批人谵妄时说的话,还有易宝全画的图。
“你先看过鄱阳湖下的息巢,然后看到这本本子,心里才有了初步揣测,最后由壶口的经历和廊道里的那两幅电脑图,推导出了上一轮文明的故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