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什么意思?

  她是看他可怜,光着脚走路会扎,之前又表现得挺好的,所以准备“随手”、“简单地”给他凑合一双。

  什么叫给他“做”鞋?而且听这口气,像是她“一针一线”、“饱含心意”,要送什么了不得的信物似的。

  她闲的吗?

  易飒眼睛一瞪,手一扬,两块胶皮就飞了过去:“你自己做……”

  话没落音,外头突然传来“咣啷”声响。

  出溶洞以来,四下一直安静,这声响极其突兀,易飒刷地站了起来,背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微微收缩。

  声响还在继续,但细听就知道,还是起源于最初那一下子:只不过应该是连锁反应,带到了什么、砸到了什么,所以一声接一声的,不绝于耳。

  两人都站着,直到这声响歇下,回音散去。

  两块胶皮落在宗杭身前不远,一左一右,恰是个有人走来的脚印形状。

  谁?姜骏?丁玉蝶?还是说,这儿还有别的人,别的……东西?

  宗杭看向易飒。

  易飒竖起食指,贴近唇边,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第65章

  易飒仔细听。

  四下悄静,没再有声响。

  宗杭伸出食指中指并拢,往自己眼皮上点了两下,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两下,那意思是:去看看?

  做完这个,成就感油然而生:不用吭声就能交流,水鬼招真管用,当然自己也不赖,都能活学活用了。

  易飒摇头,压低声音,几乎是用口型说了句:“先做你的鞋。”

  行吧,易飒这么说,总是有道理的,再说了,不管接下来是厮杀还是逃命,有鞋子穿总比光脚省力。

  宗杭弯腰捡起皮子,动作很轻地挨着船舱坐下,又借了乌鬼匕首给皮子钻眼,易飒也后背贴住舱体,继续凝神听外头的动静。

  结合始末,她觉得这声响是“孤响”,更像意外,而非人为。

  见宗杭不住瞧她,易飒低声说了句:“自己处境危险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别马上冒头,以免撞个正着。”

  宗杭点头,童虹也不让他看打斗的热闹,怕打架的人疯起来拳脚无眼,招呼到他身上。

  他拆了尼龙伞绳,穿过胶皮的洞眼,把脚跟鞋子绑到了一起,一只绑完,绑另一只,扎得很紧实,确保飞奔起来不会掉。

  完事之后,攥紧消防锨,等着易飒吩咐。

  易飒其实也拿不定主意。

  她觉得这船冢处处诡谲,八面来风,暗处万一真有什么人或者“东西”,一走动难免暴露。

  但又不能总缩在这儿。

  她招手让宗杭过来,拿手指在沙地上画图示意:“你跟着我,尽量别走空地,贴着船身。我前,你后,别死跟,眼珠子活一点,各个方向都要看,一有问题,马上叫我。”

  懂,这是把背后的警戒都交给他了,宗杭深感责任重大,掌心都出汗了。

  ***

  易飒绕出船舱,带着宗杭往之前发出声响的方位走。

  船冢里还是静悄悄的,这种废墟式的“城池”最可怕,你也说不准经过一堆废木堆料时,下头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悍然掀出——要么说无声胜有声呢,满山头狼嗥,你至少知道对手是狼,但现在,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一切皆有可能。

  走了一段之后,易飒停下脚步,抬头去看。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这里多是木船,堆得杂乱无章,斜倚歪靠,像个迷宫样的街区,以为走到了死路,一拐弯,又是条道。

  拐了两次之后,易飒蓦地停步。

  宗杭赶紧跟着收步,探头看时,觉得脑壳都在嗡嗡响。

  他看到一双脚。

  确切地说,这个位置,看不到全貌,船尾挡住了,只能看到露出的一双脚,男人的脚,穿皮凉鞋。

  脚跟贴地,脚尖朝天,人应该是躺着的。

  易飒心里叹气,她从来不喜欢看瘆人的画面,尤其是跟人有关的,但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交代宗杭:“你还是负责警戒,咱们两个,任何时候,不能被同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防止是个套。”

  ***

  易飒握紧乌鬼匕首,尽量保持安全距离,绕过船尾。

  视线及处,心里打了个突,然后狂跳。

  是姜孝广!

  仰天躺着,面色煞白,肢体僵硬,应该已经死了。

  但她还是试探着叫了声:“姜叔叔?”

  没回应。

  易飒走上前去,看看姜孝广的尸体,又抬头看高处,看到一根斜出的断折桅杆。

  从尸体的状态和尸斑的情形来看,死了有段时间了,初步推测,死的时候,可能是挂在了高处的桅杆上,木头渐渐吃不住这重量,终于断折——尸体从上头砸落,中途撞到船舷、带裂木板,所以会有声响不绝。

  然后坠落在这里。

  宗杭警惕地环伺周遭,但听到那声“姜叔叔”后,也知道是“熟人”,还是被自己拿碗砸过后脑的“熟人”,忍不住一瞥再瞥,心头发毛。

  姜孝广身上,好多血道道,早已凝结发暗,好多是划破了衣服直接入肉的,看来不管杀他的是谁,指甲一定很骇人。

  易飒伸手掰住姜孝广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抬起来看了看。

  后脑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砸的,致命伤应该在脑后。

  易飒示意宗杭原地别动,自己爬上高处看了一回,除了在船板壁上看到一些杂乱的抓痕外,没别的发现。

  她又原路返回。

  宗杭紧张地迎上来:“怎么样?”

  易飒摇了摇头,低头看姜孝广的尸体,心头一阵惆怅: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横在了这。

  一直以来,不管是不是暗藏居心,姜孝广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她搬了些废旧木料,勉强把姜孝广的尸体搭罩住,然后招呼宗杭:“走吧。”

  宗杭一愣:“往哪走啊?那这位姜……先生呢?就不管了?”

  姜孝广跟他爸一样的年纪,他还拿碗砸过人家脑袋,总觉得于心不忍。

  易飒反问他:“你还能怎么管?拖着他走吗?现在开始,最重要的事是找出路,其它一切靠边。”

  她已经饿得有点心慌了,嘴唇越舔越干。

  估计最多再顶上半天,生存危机就要压倒一切了,到时候,什么息壤、船冢、凶手、秘密,都没有一口水、一角饼来得重要——但处境、情形,却还在往更莫测的方向转化,一点脱困的希望都看不到。

  ***

  找出路,话说得笃定,但真正做起来,一筹莫展。

  这洞像垃圾场的倾泻地,到处都是船,歪散的、靠边的、堆叠的,打眼看过去,根本没往外的出口岔道,如同巨大的箍桶,还带盖。

  这可怎么出去?难道跟蛤窝的那个溶洞一样,也被息壤封死了?又要烧出条路来?但这儿这么大,往哪烧呢?

  两人找了好久,精疲力竭,好在这儿不缺休息的地方:任何一条稍微大点的船,找到破口钻进去,就算个不错的掩体。

  易飒在隐蔽处找了条没翻的小货轮,进去找了张床,床垫子掸掸就蜷缩着躺下了。

  太累了,心比身体还累。

  宗杭还想做点什么:“易飒,要么我出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易飒话都说得有气无力了:“你别乱走了,到时候走丢了,我都不知道往哪去找你。不会有吃的,就算是密封罐头,这几十年下来,早变质了,你先睡会吧,养点体力。”

  也是,宗杭从隔壁拖了张床垫子过来,在她床边搭了个铺,然后挪桌搬椅,把入口堵严实,这才放心躺下。

  躺下不久,就听到肚子咕咕叫,他拿手摁住肚皮,强制着不让它发声,哪知道正对抗着,易飒的肚子也叫了。

  宗杭抬眼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会,几乎是同时笑了。

  宗杭想聊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姜孝广跟丁玉蝶他们是一起的,姜孝广出事了,那其它人呢?”

  易飒翻了个身,趴到床垫上,也把手伸到身底摁住肚子:“两种可能,一是这里有‘东西’,大家都出事了;二是这几个人互相在厮杀,老实说,那个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