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王得福跌足哀叹几声,他内心的良知不停的在催促着他。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还能再回客栈换渡资,这回就帮铁柱一把了。

心念一定,王得福总算镇静下来了。正当他准备让出自己的位置的时候,边上的老婆婆忽然开口道:“喂,若是老婆婆我看的不错,小子诶,你身上该是带着鬼火珠吧?”

“婆婆…你怎么…”王得福下意识伸手捂住怀里的鬼火珠,很是震惊的望着老婆婆。

老婆婆干巴巴的笑了笑,用一种很是怀念的口吻道:“曾几何时,那玩意儿三途河里多了去了,如今凡间的人多是七情六欲不绝,心思单纯、无欲无求的人少了去了,所以鬼火珠也少见了。”

说着她对着摆渡人道:“我们多少年没瞧过走马灯了?”

“三千年了。”摆渡人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日子也跟着无趣起来。今儿不如找些乐子。”老婆婆伸手指着河里那沉浮不定的灯笼道,“捞上来吧,冲着走马灯,我们就帮这凡人一把吧。不然闹到何时才得开船呢?”

王得福颇为纠结得看着摆渡人用撑杆将那灯笼捞了上来,他的东家虽然说过鬼火珠有这用处,但并没有说用过后鬼火珠是不是还能用。他这珠子求来就是为了救他大哥的,倘若用了一次就没了,他势必不能答应。

老婆婆接过灯笼鼓捣完毕,就朝着王得福伸手道:“鬼火珠,快些,用完了会还你的!难得我们给你机会,你若不要快些说,别耽误我们功夫。今夜渡了你们,我们还要去黄泉复命呢!”

“给她啊,王二哥!”铁柱忙劝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保命要紧啊!”

王得福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问道:“鬼火珠用完了可还能再用?”

“能用能用。”老婆婆不甚耐烦的摆手道,“不要不砸碎它,用几次都成,快些,天快亮了!”

得了保证,王得福总算安心的将鬼火珠交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将安置了鬼火珠的灯笼递给了摆渡人,摆渡人将撑杆往走商队的人和鬼魂之间一放,然后开口道:“一个一个进灯笼,瞧过走马灯没有问题后,就可以跨过我的撑杆跟这些凡人站一起。”

一干鬼魂儿意味不明的攒动一番后,这才排了一列队伍,一个接一个的进灯笼了。

王得福等人穷极一生,都未曾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眼瞧着那些飘带般的幻影在短短几息的功夫里,就将一个人自生到死的一切经历无一疏漏的展现出来,他们着实是叹为观止。

因走马灯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渡船上的鬼魂儿就只剩下几个了。

王得福眨巴着酸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灯笼不放,等待后一个鬼魂磨磨唧唧的进了灯笼之后,看走马灯看得有些迷糊的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忽然瞪大了眼睛,很是惊骇的指着那幻影中的人影叫道:“这不是…李四吗?”

走马灯里的李四死的极为诡异,众人眼瞧着他被一个诡异的白面书生般的贵公子活生生扒皮抽骨的做成了灯笼,已经是害怕之极了。待瞧见死后的李四做的那些恶事后,他们心中的害怕就又变作了愤慨。等钱旺被灯笼里的鬼魂害死的场景一闪而现后,他们皆都怒不可遏的叫道:“原是他害死了钱旺,不用说偷渡上船的厉鬼就是他了!快将他赶出去,快将他赶下去!”

王得福叹息着看着李四的走马灯,他着实不知,往日看着还算爽利的李四背着人竟是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家伙。这下子他没有任何犹豫了,不等走马灯结束,他便对老婆婆道:“就是他了,让他下船吧!”

老婆婆砸吧嘴点了点头,待到李四的魂魄从灯笼里出来的刹那,她飞脚就是一踢,硬是将李四踹进了三途河里。

“厉鬼就该去厉鬼的去处。”她冷声低语道,“像这样的家伙,合该在三途河里熬上百年千年的。”

说罢她又伸手推了王得福一把。

王得福只觉整个身子猛然往前一扑,再回神他和铁柱已经在船上了。

摆渡人一下一下的撑杆开船,众人寂静无声的在船上看着三途河里那些个不停挣扎惨叫的鬼魂,心中一阵后怕。

下半辈子,还是多行善事吧!否者…怕是要跟这些家伙一个下场了。

王得福将鬼火珠握在手心里,他看着河里如出一辙的厉鬼,着实分辨不出哪个是李四。

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有走马灯,谁能说谁就一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人呢?

第163章

已经三日未曾看见胡姬了。

青衣守着炖煮中的一锅小母鸡,忍不住频频朝着厨房门口望去。

胡姬是狐狸,狐狸最爱吃鸡,以往厨房里*的时候,不管身处何地,她必会循着味儿来吃鸡。然而如今一锅的小母鸡都快烧好了,胡姬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久久没有现身。

“高师傅。”隐约觉出不对来的青衣忍不住转头向高师傅询问道,“胡姬是不是又外出工作去了?”

“胡姬啊!”高师傅正在磨刀,一听见青衣提及胡姬,他便停下手,一面认真的试刀刃,一面漫不经心的答道,“她近日和黑三郎连番斗法,杀心太盛,怕是已经动摇了妖灵,这会儿该是在哪座山头上打猎泄煞气吧?”

青衣闻言先是一愣,半响才迟疑道:“胡姬她…该不是为了我…”

青衣与胡姬相伴数年,虽然并不曾推心置腹,但相处的日子久了,总有几分情分在里头,更何况胡姬待她,向来都是无可挑剔的,只要她不曾触及底线,胡姬便是她最牢靠的保护者。

然而自狐族婚宴之后,胡姬便不曾再回房休息,青衣安心之余,总有种不可言说的愧疚之感氤氲于心。

若是因了她的缘故,那她…

高师傅略显惊讶的瞥了青衣一眼,待瞧见青衣略显愧疚的神情,他便连连摆手安慰道:“便是没有你,我瞧着她跟黑三郎也是处不好的。都道一山不容二虎,黑三郎那家伙气焰太嚣张了些,他来之前,胡姬已经在客栈里掌事了数千年了,只不过是因事外出了几个月,客栈里的风气就变了个彻底,她回来能不恼么?你的事情不过是引子罢了。我虽然看黑三郎那家伙不甚顺眼,但冲着你我也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的。”

青衣隐约觉得高师傅的话有问题,但哪里有问题,她却是寻思不出来。不等她再多问,高师傅就叫嚷着要去料理牲口,提了刀便急匆匆的从后门出去了。

恰巧黑三郎进门来讨吃的,于是她便又把心中的疑惑暂时丢在了脑后。

再说胡姬归来虽有半月之久,但客栈中的人却少有看见她的时候。就算偶然间惊鸿一现,她也只是拖了自己打的猎物径直去了厨房,完全没有任何停留。

仰慕胡姬已久的诸多客人忍不住向青衣打听消息,青衣因不知具体原因,便只能推说她正在忙于执行主人的命令,那些个妖怪这才叹息着没有继续追问了。

黑三郎巴不得胡姬不出现,斗法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斗得多了,也嫌无趣,更何况胡姬杀不得,黑三郎每每都要手下留情,压抑的多了,他便有些不耐烦起来。

如今胡姬数日未归,他乐的清闲,几日下来,竟都是跟在青衣身边好吃好喝的享受起来。

这晚正是十四,与月圆之夜只一夜之隔。

夜枭的啼叫声在黑夜中显得分外阴森可怖,几近圆盘的明月高高的悬在半空之中。

客栈外的树林里寂寂无声,绰约的树影之间,夜枭眨着它那双圆且明亮的大眼睛,警觉地四下张望几番。

原本静止的树丛忽然狂风大作,细碎如春雨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黑暗中,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在林间快速掠过。

那白影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当受惊的夜枭啼叫着飞起之时,它已然窜出了树林,只留下狂乱摇摆的树枝在那里哗哗作响。

送客人出门的青衣隐约听见些许风声,下意识就转头朝着树林望去。

清冷的月光之下,身着白色锦衣的胡姬如同舞者一般身姿轻盈的自空中落下。

她那飘摇的长发,随风摇摆的雪色衣袂,都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旖旎之色,自空中倾泻而下的月光明明是那样的清冷,但一落到胡姬的身上,便成了蛊惑人心的艳光。

青衣失神的看着胡姬像只灵巧的飞鸟一般在地上站定。当飞扬的青丝与雪色的衣袂翩翩落下刹那,胡姬姿态动人的抬起头,并缓缓睁开了她那双潋滟明艳的美目望向青衣。

顷刻间就叫美色蛊惑了心神的青衣不自觉就松开了手里的灯笼,就那么毫无所知的任由灯笼跌向大地。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胡姬眉眼弯弯的笑了,紧跟着她眼前一花,胡姬的身影如同电光火石,飞快的在暗夜中一闪而过。

“怎的这般不小心。”忽然就出现在青衣面前的胡姬提着本该被青衣跌在地上的灯笼,很是愉悦的对着青衣笑道,“看我一次就跌一个灯笼的话,只怕整个客栈的灯笼都不够你跌的。”

“啊…你回来了…”听到胡姬近乎于调侃的话,青衣猛然回过神来,立即就有些惊慌的挪开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直视胡姬的脸。

“可是想我了?”像是被青衣的反应愉悦到了一便,胡姬继续笑盈盈的轻声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倘若你改了主意——”

“我…我今儿烧了不少小母鸡…”青衣不敢继续听胡姬说下去了,她忙拿别的话打岔,同时略显尴尬的回身掀开毛毡帘子,如同逃跑一般的匆匆进了客栈,“我这便去给你拿…”

胡姬提着那盏被忘却的灯笼静立在原地,看着门前那还在不停摇摆的毛毡帘子,凝滞在她脸上的笑意很快就堙没无痕了。

等到青衣略显心虚的端了小母鸡出来的时候,胡姬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盏灯笼,孤零零的摆在大门边上。

“胡姬?”青衣茫然四顾,却连胡姬的影子也不曾看见。

夜枭那稍显阴森的叫声远远传来,青衣心有灵犀的抬头朝着树林望去,只瞧见一抹白色的美丽倩影远远的在林间一闪而逝。

“做什么在外头站这么久?”

黑三郎略显不满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青衣身后,青衣闻声回头,果然瞧见黑三郎抱了胳膊,正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她道:“我好像闻见胡姬的妖气了?她方才回来过了?”

“嗯。”青衣忙不迭点头道,“但是我才回了趟厨房,她就又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厨房?”黑三郎立时黑了脸,很是愤愤不平的叫道,“你别跟我说你手里的那只鸡是准备拿给胡姬吃的!”

“…这个…”青衣见黑三郎面色不虞的盯着自己不放,大有如果她说是,他就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架势,是以她马上改口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只是端出来吹吹风,凉了好给你吃啊!”

黑三郎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毛,一脸不相信的轻声道:“真的?你没骗我?”

“当然!”青衣昧着良心斩钉截铁的肯定道,“我怕烫坏你,所以特地拿出来纳凉的!”

说着不等黑三郎开口,她就笑眯眯的将手里的大碗递到黑三郎跟前道:“现在已经不烫人了,你快拿去吃吧!”

黑三郎明知道青衣在睁眼说瞎话,但对着青衣那略带讨好的笑脸他又不好拆穿,于是他只能气鼓鼓的伸手接过大碗,色厉内荏的强调道:“胡姬那家伙可记仇了,你没事别搭理她,她最近老是打不过我,我担心她会用媚术拐骗你!”

青衣心道,要用媚术拐骗人家早拐骗了!胡姬虽然是狐狸精,但仔细想想,她用媚术也只一次,还叫玉兰给搅和了,照着她往日的言行举止,足以可见她并不喜欢用媚术来着。

但这话她可不敢当着黑三郎的面说,她可算是看出来了,说到爱记仇,黑三郎也不妨多让。

“我记得了,没事儿我绝不搭理她。现在我们快进去吃*!”青衣打哈哈的推着黑三郎道,“一会儿小母鸡该冷了——”

“冷了不是更好?”黑三郎语气怪异的嘀咕道,“不是说要怕烫着我么?”

青衣叫黑三郎噎得无话可答,她甚是无奈的低头看黑三郎的脸,待瞧着黑三郎鼓着肉肉的脸颊一脸‘我就知道你刚才是在糊弄我呢,但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还不快点自觉地认错’的小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

为何这个大妖怪总要这样小孩子气呢?偏偏这样骄傲又可爱的小模样还信手拈来自然无比,真真叫人忍不住要逗弄他一下。

对黑三郎的弱点早已熟谙于心的青衣下意识就低头在黑三郎那犹带婴儿肥的脸颊上轻轻的啾了一口,然后她才笑咪咪的哄道:“你不是饿了么?我们进去吧!”

黑三郎早已被青衣的突然袭击惊呆了,他捧着小母鸡身体略显僵硬的站在那里,连青衣轻轻扯他的衣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青衣见状不由得十分疑惑,难道说自己想当然了吗?要是黑三郎不吃这一套的话…

正当青衣纠结之时,原本低头不语的黑三郎忽然细若蚊讷的低声说了句话。

青衣没听清楚,迟疑了一番还是低头小声问道:“什么?”

“我说——”黑三郎呼的一下抬起头气急败坏的叫道,“再来一次啦!”

“再来一次?”青衣先是一愣,待瞧见黑三郎微红的脸颊和期待的眼神,她就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她乐不可支的捂住笑道,“什么再来一次?我不懂你的意思呢!”

“你!”黑三郎气的脸越发红了,看着青衣在那里坏心眼的笑,他恨恨的磨了磨牙,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很好!看来你是胆子肥了,我这便好好教训一下你!”

说着他一眯眼,下一刻就开始身形暴涨起来。

见状青衣直觉不妙,下意识掉头就要跑,不料黑三郎快如闪电的伸手拦住了她的腰,一下就将她死死的扣在了怀里。

黑三郎极具压迫感的俯身低头,他看着一脸惊慌的青衣,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再来一次——”

第164章

那是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滚烫的,近乎灼人的唇*舌,柔软细*腻的触感,他像是要夺取她所有的呼吸,就那么深深的,深深地吻住了她。

他拥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用力的环住了的她的身体。只有当她难耐的摇动头颅的时候,他才不舍而又隐忍的稍稍松开了自己的手,就那么喘息着悬停在她的唇边。

青衣觉得自己心跳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一般,悸动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急速的冲刷过她的灵魂。她头脑发晕,眼神迷蒙,如同醉酒了一般,只觉整个天地都在不停的旋转。

“呵呵呵——”看着这样全无抵抗力的青衣,黑三郎忍不住低头在她的耳边轻笑起来。

低哑的,略带点得意的笑声带着轻微的震感,让青衣感到耳根一阵阵的发痒。然后她飘飞的理智总算是回来了一些。

“你…又欺负我!”强忍住耳朵痒痒的感觉,青衣瞪大眼睛,颇有些恼羞成怒控诉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装了纯良的模样逗我,然后一转眼就又变成坏蛋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纯良的家伙了?”黑三郎忍笑摸了摸青衣的脸颊,很是理直气壮的答道,“我不过是克制了自己的本性而已,堂堂一个大妖怪,怎么可以让你随便调戏呢?再说我现在不过是教训你而已!你要记住教训,下次不可以再犯了!”

“噢——”青衣先是意味不明的噢了一声,然后神色一转,却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轻薄你了,毕竟你是威风八面的大妖怪啊!要是让别的妖怪看见你被我一个凡人占了便宜,多破坏你的形象啊!”

“不是…”黑三郎叫青衣的话弄得面色一僵,颇有些着急的模样。

然而青衣不等他开口,就轻巧的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青衣…”黑三郎下意识伸手要去拉青衣的手,不曾想青衣却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严肃模样来,很是振振有词的拒绝道:“有客人出来找我了,怕是要结账,我该去工作啦!”

说着她就飞快的跑掉了。

黑三郎待要抓住青衣,就有一道暗风突然就从林子里刮了出来,并重重朝他的手腕打去。

敏锐的黑三郎立时身形一转,却是躲开了偷袭,然后他并没有去理会那突出起来的暗风,而是巴巴的看着青衣跑远了的背影,很是郁闷的自言自语道:“我明明说的是不许再搭理胡姬和哄骗我来着…”

兀自郁闷了好半天后,他这才又想起那只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小母鸡来。

但叫他奇怪的是,他遍寻周围,别说是小母鸡了,连装炖鸡的大碗都不见了。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原本还在找炖鸡的黑三郎突然黑了脸,很是恼怒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树林。

黑影绰绰的林子里寂静无声,就连夜枭都已经不知去向了。

“哼。”黑三郎眯着眼冷笑一下,竟没有去树林一探究竟,而是径直回客栈去了。

寂寂无声的树林中猛然掠过一道雪色残影,并掀起一阵狂乱的大风,吹得两边的树木都沙沙作响起来。

夜枭悠远的而阴森的啼叫声再次响了起来,待到狂风渐止,这片树林就犹如以往的夜晚一般,安静,清冷,满是神秘和恐惧。

收拾完最后一头猪后,总算得空休息的高师傅又偷偷儿的从酒窖里搬了一大坛子酒出来。

五十年的陈浆,还不曾开酒封,他就能闻见那醉人的香气。

素来好酒的高师傅抱了酒坛子就准备找地方喝酒,临到窖口,他像是想起什么来,复又转身在自己方才取酒的架子上又提了一坛子酒出来。

大堂里如今正是酒酣意浓之时,客人们颠三倒四的趴在桌子上看秀秀和素兮来来回回的跑。偶有几位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去找柜台上的青衣结账。

高师傅将两坛子酒藏在背后,趁着黑三郎正忙着吃肉,他就悄悄儿的溜回到厨房,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

客栈外的天地是那般的空旷,单是空中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就已经叫人不自觉生出些许凄凉孤独的感觉来,更何况于那道茕茕孑立与银亮的月光的雪色身影呢?

高师傅抖了抖面颊上的横肉,又犹豫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确认无人跟来之后,他才轻轻颠了颠手里酒坛子,神色如常的朝那月下的那个人走了过去。

那人雪白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惹眼,但日日与牲口血肉打交道的高师傅只消靠近几步,就立刻觉察到了对方身上又残留着浓重的血腥气。

“唉,何苦呢?”他既像是劝对方,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你若是想要个凡人,出去随便勾勾手指,别说一个,便是千个万个,也是手到擒来的。”

一直静立在那里不动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她微偏过头来,露出她那张夺人心魂的美丽面容来。

“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怎的你也这样?”胡姬微笑着骂道,“我只当你和我相识了数千年,当是懂我的。”

“我懂我懂。”高师傅胡乱点了点头,然后随手就将一坛酒丢向了胡姬。

胡姬稳稳的接住酒坛子,未等她细看,高师傅就已经甚是不顾形象的在地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喝酒吧!”高师傅很是豪迈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同时不忘邀功道,“三十年陈酿的女儿红!我觉着你今儿该是喜欢这个酒的,就特特的将酒窖里最后的一坛给你搬过来了!”

胡姬闻言却是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用了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抱怨道:“我说了多少次了,要注意仪态,就你这个样子,卿卿能看上你,还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呸!就你穷讲究。”高师傅很是不高兴的啐了一口,就那么斜着眼睛一脸鄙视的看着胡姬道,“我说你别是顶着女儿身久了,就连内在都变成小娘子了吧?当初变成女体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我瞧着你如今好像已经很习惯当小娘子了,哪还有曾经那个胡嵇的影子啊?”

胡姬不怒反笑,只用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高师傅道:“你这是皮紧了想要我帮你松松筋骨吗?或者说你那张贱嘴想要让我帮你缝起来?我这几日正是手痒,想找个家伙磨磨爪子,你可是要舍命相陪?”

“哎别别别!”高师傅忙摇头摆手的求饶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过是看你意志消沉,想同你开开玩笑嘛。真是经不起玩笑啊!快饶了我这身老皮吧,你不在时,我都叫黑三郎收拾了好几次了,上回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一提到黑三郎,胡姬的面色就又阴沉了几分。

“那个黑三郎,到底是什么来头?”胡姬若有所思的问道,“我此前竟是从未见过他,且我问过九儿,他也不晓得对方的底细。”

“九瑟那小子心也太大了些,怎么不知道黑三郎身份也敢同他交易?”高师傅一边喝酒,一边笑话道,“不过真不愧是你带大的孩子,这性子跟你真是一模一样。你当初不也是不晓得客栈的主人是谁,就随随便便的卖身给客栈了么?”

胡姬略显愠怒的瞥了高师傅一眼,又继续道:“他的身份怕是不简单,我略向主人打探过消息,主人只说他是自己新弄来消遣的家伙,让我无需多管。再问迷知,她竟也缄口不语,我竟不知他是何身份,竟能叫她也不敢多言,还是说主人为了看热闹,特意吩咐她保密不成?”

“你管他什么来头?”高师傅早就喝的有些上头了,他大着舌头漫不经心道,“与其花心思打听他的背景,还不如多费心在客栈上吧!自打他现了本性之后,那待客的态度就一日更比一日差,我虽然态度也不太好,但比起他还是算是个好伙计。你快快将外头的事办完了回来主持大局,省的叫他将客栈弄的一塌糊涂。”

胡姬略皱眉想了想道:“主人吩咐的大事怕是还要些时候,我这几日已在物色新伙计,等物色好了,我便将他们带来,放在客栈里应急。等我办完了大事,再回来料理客栈的事务。最近我瞧着素兮和青衣做的不错,账房先生向来靠谱,也无需我担忧,只有个黑三郎碍事,你切莫忘记传信给我。”

“我传了啊!”高师傅不高兴的嘟囔道,“自打发现那小子对青衣心思不单纯之后,我就改了发信的频率,每三日就给你发消息来着!”

“青鸟不曾给我带信。”胡姬闻言很惊讶,她不自觉露出了几条雪白的尾巴,一双美目也隐约有了狐狸的样子,“难不成是他半路截住了?”

“也不是不可能!”高师傅仿佛没有察觉胡姬的变化一般,仍是自顾自乐呵呵的喝酒,等坛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之后,他便用了垂涎的目光巴巴的瞧着胡姬手里的酒坛子道,“胡姬,看你也不喝的样子,不如将那酒让与我喝了吧?最近客栈酒都断了货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坛了——”

“给你喝也不是不可以。”胡姬一下子打断了高师傅的话道,“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有来有往,以物易物。你若要喝我的酒,就需给我等价的东西。”

“行啦行啦,你这个财迷!”高师傅不耐烦的起身拍了拍胡姬的肩膀道,“我还不懂你么?正好有好些妖怪找上我了,你不在,他们没了门路,就有些焦急起来。如今还是交由你自己处理吧!老子果然不爱干这事儿,接待起来忒麻烦,还得当心不叫黑三郎发觉。”

“很好。”胡姬偏头对着明月微笑道,“满月之际,正是交易的好时候。明晚你就将他们带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