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边是聆月以及银盔白服的神界侍卫,侍卫中间有一个纤弱可怜的女子,素衣素服、雪白的布条缠了满头,甚是狰狞。凛风过处,那个病弱的躯体都要摇上几摇。
只可惜,再如何病弱可怜也换不来身前之人一丝的垂怜,这个在不久前还与她山盟海誓、浓情蜜意、宠溺疼惜的她的夫君,连一个眼神也没有赏给她。
他怀疑她对黎霄暗通曲款,通敌叛逆;又认定她心狠手辣、嫉妒成性;他为了他的槿儿对她挥下利刃,取脸相送;亦为了他的槿儿将她转赠黎霄,换得美人回归。
此刻,他亦是眼望不远处那个美人的身影,脸上眷恋温柔。
多么深情,又多么绝情。
当他面如表情地说出那句“你自己走过去吧”时,我仿佛又一次听到轰然碎裂的声音,是心碎,亦是情碎。我好想冲过去问一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来招惹她,又为什么在招惹了她之后如此狠心地对她?他说她阴险狠毒,伤了槿颜的脸,好,可她已经还了啊,她已经成了一个人见人怕鬼见也喊打的卑微低下到极点的人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不,他不是狠心,他是没有心。
或许有,只是全都系在远处那个让他如焚烈火中的美人身上罢了。
此刻的他,与昆仑山上那个对她温暖微笑、点亮三千世界烟火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我望了一回乌蒙蒙的天空,润泽的水渍有幸被含回了眼眶子。
眼前如话本子般的剧目与我的记忆中的场景毫无差异,不紧不慢地行进着,直到三万年前的那个窝囊可怜的我跌跌撞撞走向了远处的黎霄,聆月那一直粘在槿颜身上的目光才有了转移。
以前我曾设想过,若是再让我重新来一遍,我会不会最后回头看他那一眼,当时得出的答案是坚决不看,即便是死了也可以欺骗自己说这并不是那个自己喜极爱极的聆月下的手。可如今我走的这一遭,却也不知为何,目光一直看着聆月,不想放过他的一丝表情,我摸摸心口问自己,到底是秉着个什么心态,到底是想找到他神情的漏洞证明他此举不为人知的隐情呢,还是想得到他仍舍不得我的哪怕一点点讯息呢?
不管心态如何,今日司命总算让我走了一回运,虽然我本没有那么期待他真会有什么异样出现,可终归却出现了。真不枉费我耗这么大劲儿进了清儿的元神记忆,也不枉费我又一次看着自己如何死去的无奈与苦闷。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情节牵涉太多与前文衔接的地方,所以有些卡。。不过我会努力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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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 第十八章
我一直以为,当年聆月君认定我是设计残害槿颜容貌的狠毒的女人,觉得将我安全送去魔宫有点太便宜我了,所以才用那落日诛神箭欲杀我而后快。虽然这个理由有太多站不住脚的地方,可也只能有这个理由来解释了。却不曾想,竟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看见心若死灰、全身僵冷的清清,也就是三万年前的不才在下本神尊,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尖刀利刃般的艰难沉重,走向远处的黎霄,身影如同此刻的天幕,晦暗凄冷。她的夫君,那位此刻正痴迷而热烈地看着另一个女子。痴迷?我实在怀疑我是否看花了眼,因我与聆月认识这么许多年,委实从未见过他痴迷女子的神情。还有那痴迷中带着的那么些缠绵的暗光,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仿佛是种痴迷而不可得的痛苦?
这神情与聆月平日的形容与心性都太不搭调了。他对槿颜最多不过是神情相爱,又哪里来的痛苦呢?这不像聆月,倒更像是某位槿颜天妃的迷恋者,虽然万分迷恋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她与聆月君出双入对,图惹伤悲。
还没来的及仔细研究这聆月何以会是这个神态,我就被另一个变故吸住了眼球。
本是多么顺其自然的事情,两方人质交换便大功告成,并不需其他动作。可在清清还未挪到黎霄跟前时,她身后的聆月君却忽然周身仙泽翻涌、气血逆行!
做了神尊,真是与普通神仙大不一样了,竟然连仙者内里的仙气紊乱都能感觉到,若是以前,我必然是不会发现的。他这仙气骤然紊乱,虽然元神已是受到极大冲击,可外表却并未如何显露,通体看去只不过那双深眸变得血红,身体暂时僵硬罢了,是以他身边的一众侍卫并没觉察。他此刻也顾不得继续给美人抛去深情凝视了,面色忽然苍白,唇线紧抿,额上冷汗直流,仙体内气势磅礴的火红色气息逆流翻涌!
即便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不过是以局外者的身份看戏罢了,可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他这副形貌,依我这九万年的仙者经历来看,必定是元神受到巨大冲击所致,带来的后果轻则修为流失,重则灰飞烟灭!
幸好,不过片刻时间,那烈如炙焰的气息竟忽然又平静下来,可我还没来的及道一句阿弥陀佛,待抬眼看到聆月的面色时,不禁又大吃一惊!
容颜还是那副绝美的容颜,身形还是那副挺立的身形,可是那双惯常漆黑如深潭的沉静的眸子,竟然成了血红色!不是方才因仙气翻腾而气息不稳导致的气血不调的眼色发红,而是有着真真正正的鲜红的瞳仁而导致的血红!而且此刻他的神色,疯狂,嗜血,冷笑,活像是神志不清、精神紊乱之相!
这却是怎么回事?
红色的瞳仁在仙者里其实也并不少见,因为许多神仙的原身眼睛就是红色的,譬如我在挽阳山学艺时英雄救美救下的白芪,就是只红眼睛的兔子,化作人形后偶尔在身体虚弱时眼睛就会变成两枚甚好看的赤色宝石;还有与我梁子结的很大的赤夷,眼睛也是红的。可是谁能告诉我,龙族的眼睛什么时候也成红色的了?
红色眸子的聆月,我以我九万年的丰富无比的做神仙的经验,以及我与他相知相遇相恋三回的经历打包票,定然不是真的聆月,或者,并不是真的理智清醒的聆月!
原来,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忘却之前的海誓山盟,用落日诸神弓狠心射我的原因么?那先前的利刃取脸呢?是不是也有类似的隐情?回想起来,那日他可并未如此刻在离殇野这般眼睛血红啊!那会不会有其他我不知道的隐情呢?
心中那最深处的褶皱仿佛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我简直被骇地脑子暂时空白了。
实在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是悲。若他真是有什么隐情,真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那我要如何?若是没有呢,若这一个疑点不过是我多想了呢?那我又要如何?
一时脑中如乱麻,纠结不清。
让我重新关注眼前境况的自然是那根金灿灿如旭日东升的落日诛神弓的箭矢。
只因那光芒太闪太亮,在这乌蒙蒙的离殇野,实在吸人眼球。瞳仁被莫名染成红色的聆月忽然从身旁护卫手中拿过的弓箭,搭臂弯弓,那枚美丽而致命的剑飞啸而出,夹着离殇野上凌厉的风刀,射向不远处的蒙满头布的女子。
她转头,中箭,倒地。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我有些目不暇接。
我看着她如失去生命力的布娃娃般倒下,眼不由又望了一回天。
倒不是怕会掉眼泪,而是心中太多感慨。
原来,这便是三万年前我死的经过了。原来,三万年前,我就是这样死掉的。
说死掉其实不大合适,因我终究没有死掉,还留了一口气在。
真是感谢我伟大的阿爹阿娘,给了我如此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血统。
不过眨眼功夫,倒地的清清的肉身便蒸发殆尽。那位还保持着双臂抱她的姿势的男子,面色灰白,喉中如困兽般呜咽,痛不能抑。
恍惚中,我看见有三个光点飘飘悠悠地落下,离开黎霄颤抖不已的手,在空中如风中柳絮般浮浮沉沉。
呃,原来清儿方出生时,不过一个元神光点。
这也难怪,神界龙族需得怀胎三年才会生产,而清儿却还不到一年,能有个光点都不错了。
另外两个光点,自然是我和少羲。
因我本是循着清儿的记忆走的,所以当那三只光点渐渐飘远时,我也被带的越来越远。最后回头时,正见聆月如被骤然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般,轰然倒地,身边的侍卫脸色大骇,惊慌失措。
我其实很想跟去看看,聆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进的既然是清儿的记忆之流,就需得循着清儿的经历来走。不过,聆月君在三万过年后的如今并没什么毛病,胳膊腿健全得很,修为还愈发深不可测,想来他在离殇野的反常也并未有太严重的后果吧。
跟着清儿的脚步走,实在是件颇有难度的事,只因这三个光点飘飘落落的竟没个终止,游过衰草连天的离殇野,荡过荒无人烟的神魔之隙,越过戾气肆虐的魔界诸地…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只能一直在外流浪,让我心里很有些酸涩。
尽管此刻我、清儿、少羲不过是一抹游魂,可仍是有些灵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外飘荡几百年都没有分开。
幸而我可以通过记忆之流来对时间点进行快进,要不然真不知要飘到什么时候。
差不多三百年时,终于千里迢迢地漂入幻海。
到达幻海时,本是小小光点的三个游魂已经被数百年艰难旅程的损耗削弱成了微光,若不是我狐狸眼睛还算明亮,根本看不清在哪里。
照着聆月白日里与黎霄说的话,应该是清儿的爷爷、上任的天君老人家救的清儿,并将他弄到了玲珑塔苦练。可我左等又盼了许久,也没见那位老人家出现。
幻海的水冰冷彻骨,发白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照得如银子般耀眼一片,其中万千水族,恣意潇洒,快意鱼生。我对这海水细细在心中推了半晌,天君老人家要驾临幻海,必然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行,而这三万年里幻海最大的事儿,莫过于老龙王寿终正寝、新龙王夜桑君即位了。
未得到光华羽兽的青睐成为神尊的神仙,都是有寿终正寝的一天的,只不过寿命比凡人多了不止千万倍罢了。想来这位老龙王,也活了至少有近百万年吧!我回忆了一会儿陵光与我说过的老龙王过世的年份,然后又一次踏着记忆之流对时间快进,差不多快进了又数千年,终于找到了幻海仙气最鼎盛的时候,也必然是众神乃至天君前来哀悼老龙王、庆贺新王登位的时候。
说起来,老龙王虽是一海之主,可天君也并不需要来亲自悼念,我调到这个时间点多少有点尝试的味道,故而当我真看到天君那副庄重肃穆的眉目时,心中十分钦佩自己的英明。
没有想象中的华丽銮驾,亦没有想象中的众多神卫,只他一人,后面跟了个聆月。
他俩下了云头,并未立即入海。父亲似乎在对聆月说着什么,神色十分严厉,反观聆月,尽管我隔得远,仍能想象他的无敌冷漠。
隔得远,我不能听见他们说什么,亦不能看分明他们的面色神情,可因着不久之前才在离殇野见过聆月,所以可以看出他明显清减了。那副甚好看甚拉风的素色袍子,套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飘飘欲飞。
待到聆月施法下海后,天君欲启程回天宫时,终于如我所愿地发现了清儿。
“这里,为何会有我神界龙族的气息?”
我听见他对着清儿光点自言自语,眼眉甚是冷凝不悦。这副样子,与任何发现自己儿子在外面有个私生子的父亲都差不多。差不多的不开心,也差不多的无奈,又有些高兴的成分。
我眼见着那位老天君施法将清儿的灵魄托到了手掌上,活像在认领财产般研究了半天,才将他寄放在了袖中一块玉上,一起带去了天宫。
很自然的,我跟着清儿去了玲珑塔,而清清和少羲,则留在了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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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 第十九章
玲珑塔这个东西,我早有耳闻,因它本也是八荒十大神器之一,全名寂灭玲珑塔。它本是天宫刑司用于惩戒违反了天规的神仙的一个器物,能让塔内的仙者受天雷轰击、业火燃烧等等苦刑,其痛苦难熬之程度实在不能想象。仙者一日不出玲珑塔,则磨难一日不停歇,年年月月致死纠缠,寂灭之名由此得来。因此也有些喜欢研究神物器具的神仙将之与同为八荒神器的六道炼妖壶相提并论,并将之戏称为寂灭炼仙塔。
天君渡了清儿两万年修为后便一个甩手狠心将他抛进了炼仙塔,看得我心中大恸。他这行止自然不是为了将清儿炼死,如若不然也不会输给他两万年修为了。依着清儿此刻脆弱的仙泽,光输以其他仙者的修为是没有太多作用的,最有效最彻底也最残忍的做法便是给他制造苦难,让他自行修炼,只要他能受得过这份苦,以后便是法力不错的仙者,玲珑塔无疑是最好的方法。当初玲珑塔做刑司惩戒器物时,就有每次从玲珑塔走出的神仙们都修为提升数倍的现象,而尽管有此功效,一干众神们仍是提塔色变,大家情愿慢慢修炼也不愿靠玲珑塔来提升修为,足以证明玲珑塔之刑极难承受。
而此番,清儿却不得不受这样的苦。
本神尊是个命苦的,连累得本神尊的儿子也是个命苦的,本神尊倒是造了什么孽啊!
值得庆幸的是,清儿元神的记忆与他如今肉体所具有的记忆是完全不同的,他如今所能想起来的记忆必是从玲珑塔出来、身体开始成长之后的经历,故而之前的这一些黑暗痛苦纠结他都完全没有印象。我擦擦额上冷汗,想象着如果一个孩子有着三万多年的黑暗记忆,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若是果真如此,恐怕如今这天真可爱的小清儿就并不是天真可爱,而是邪恶怨恨外带心灵扭曲了。
真是万幸,我的儿子终归长成了个天真可爱的小清儿。
这还真的谢谢那位老天君,当初他给我胡乱指婚,我虽然嘴上不敢说,可在心里对他很是怨恨,现在这怨恨倒是可以抵消些了。
在清儿的元神记忆中穿行了这么许久,算是收获颇丰。溯源术施得过久对清儿有些不好的影响,于是我看到玲珑塔这段时,便踏着来时的路径,离开他的记忆之流。
神思从他身上离开,从指间收回,待睁开眼时,窗外夜风婆娑,月正当空。
在清儿的记忆走了近万年,现实世界却不过短短数个时辰。
我侧头看看清儿,只见他双眼闭合,红唇微嘟,鼻息轻悄均匀,睡得安详而香甜。双臂直直举过头顶,拳头紧握,天真孩童的秉性表露无遗。摸过身上的绢帕,我给他擦了擦额上的细密的汗珠,心中不禁软了一大片。
我与他本是最亲密的母子,奈何情缘浅薄,相依相守不过短短一年,相离相忘却长过三万载。犹记得九天银河边的初遇之时,尚不能认出他的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冷淡他;再说紫薇帝宫外,我冷淡地将他一人抛下离去,幸而是碰上了欲收他为徒的黎霄,若是其他什么不怀好意的,真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我不仅一次将对聆月的怨、槿颜的恨无意地加到他的身上,他却至始至终认定了我是他的娘亲,是会像天下所有的娘亲一样保护孩子、珍爱孩子的娘亲。
可是我却不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
记得一千年前,我身还清瑶境,在清风殿初初醒来时看到的阿娘那双红肿的眼睛,苍白憔悴的面容。她与我说,天上地下都没有哪个娘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她与我说,七丫头,你这副样子真让阿娘心痛如绞。
然而我此刻的心境却并不是心痛如绞,只是沉寂的静,什么恩怨情仇,什么过往纠葛,什么俗世烟尘,统统不过虚幻,唯一真实的不过眼前这个孩子,这个从我身体中掉下却未曾享过我一丝关爱的孩子,这个历经百般磨难而养活下来且养得天真可爱活泼讨喜的孩子。
我需得弥补他。虽然知道终究弥补不了过去的缺憾,可还是想要弥补。
我还没忘记,如今清儿名义上还是天宫的小殿下,当然事实上也是,所以想要将他领回清瑶境抚养断然是不可能。聆月将他养得不错,我十分满意,可是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到底不好,同样,若我想办法将他从天宫抢过来,没有父亲陪伴的孩子同样不好。思来想去,便只得一个办法,便是本神尊遂了上任天君的那纸婚约,嫁到天宫去。
这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我长吁短叹良久,不能入眠。人说年纪大了的人最喜欢追忆往昔,此刻的我便是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不见了踪影,天际泛白,平旦星君即将当值之际,门外轻轻被扣了几下。
我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站起身来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金星直晃。身子将倾未倾之际似乎听到一丝风响,回过神来,便见自己正全身无力软趴趴地靠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气质清冷,怀抱却异常温暖。
“怎的如此虚弱?莫不是病了?”
他将手掌附在我的额上,声音风般轻柔。
“没事。大概是夜里睡得凉了。”
他顿了半晌,并未放开我,又开口道:“这草房子固然颇有些悠然自在之风,可挡不了寒气。你身子不好,又不比陵光帝君修为精深,还是换个暖和的住处好些。”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话里的“暖和的住处”指的便是他天宫。下意识便小声道:“你那个天宫只怕比这里还要寒冷。”
他略略一顿,身子微僵,却什么话也没说。
窗外,夜色渐稀,黎明正启。
我坐到床榻一旁,顺手给犹在沉睡的清儿掖了掖被角。
“聆月君大早造访,所谓何事?”
他坐到了床榻的另一边,也给清儿掖起了被角,道:“这段日子你在这里没打听过外面的事情。那位暨弢帝君果真去了挽阳山,许是真见到了你师父的衣冠冢,一时接受不能,心神巨震仙力喷涌下生出心魔失了神智,如今满天满地地跑,闹出了许多乱子。现下我更得回天宫一趟了。”
我点点头,身为天君本该如此。
“我把清儿也带回去,你以后便能好好睡了。你这身子真的好好养养,要不然清儿一个人,很是孤单。”
他说完,就走过去抱清儿。小清儿在他怀里蹭了蹭,满意地继续睡。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异,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再加上舍不得清儿,母子分别有些伤感,所以也没仔细琢磨他的话…
好在如今本神尊地位崇高,等闲入个天宫还是不难的。什么时候想儿子了,就上去天宫看看他。
聆月抱着我儿子,出门的步子在门槛处停了停,他转头看我,一双眼睛星芒微闪。
我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只得先开口:“清儿就劳烦你照顾了。我会去天宫看他的。”
闻言,那双眸子亮了几亮,脸上竟生出几分迷人的神采。
我不晓得他何以莫名地就开心了,于是莫名将他望着,准备说句珍重一类的别离话。
“清儿本也是我儿子,怎会是‘劳烦照顾’呢?”他的言语里,呃,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竟然凝了几分笑意?
“倒是你,风儿,”他继续微笑着开口,“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唔,我已经是九万岁高龄了,可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真感觉…特奇妙了…
他却还不放心,补充道:“暨弢不知道会不会来找你,他如今心智俱无,修为又在你之上,你要小心些,最好待在长生帝君近处,莫要乱跑。还有黎霄,他行事向来没个章法,又可不遵从我神族的规矩束缚,你也要离他远些。唔,那淬焰果,虽然味道不错,可吃过了对肠胃也是不好的,要少吃些才是。还有…”
“咳咳咳,”我干咳几声,故作痛苦的样子,打断他如老妈子般絮絮叨叨的话。
他霎时激动起来,也不管清儿醒没醒,立刻把他放到地上站着,伸手就要过来捞我。
“没事儿没事儿!”我一边生龙活虎矫健地后退一边摇头,傻呵呵地笑,“就是有些咳嗽罢了…呵呵…呵呵…”
我这心虚的,连我自己都要唾弃。
那厮定然瞧出来,我是因他的唠叨才故意咳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却绽开了一个轻轻的笑意。
他复又抱起清儿,此时清儿已是半梦半醒,眼睛开了半条缝。
“那你好生歇着,好好照…”在我无比无奈的眼神中,他终是没再重复那句话。只对着我轻轻一笑,转身出了门。
那个笑,晃得我半日睁不开眼。
我的娘嗳,这厮忒会迷人了,到底我是狐狸,还是他是狐狸啊…
这一夜着实没睡好,我这便转身爬上了床,补眠。
许是今日回忆得多了,这一闭上眼,眼前就轮流且循环地晃过几张脸,黎霄的、聆月的、清儿的、槿颜的,晃着晃着,竟也能晃着睡着了,可见我这个平日闲散到惨绝人寰的神仙练出的出神入化的入睡功夫真不是盖的。
正传 第二十章
我在四万岁时拜了祈音做师父,蒙师父庇佑,在挽阳山上潇洒了一年。五万岁时下凡历了个不大不小的劫,没几个年头就回归了正位,继续我的潇洒日子。
那时候,我的几位哥哥早就分封到各山头,辖管瑶清境各地,唯一留在帝宫的六哥清炎因忙着缅怀情伤也没空管我,我便愈发游手好闲、上蹿下跳,荒废修行大业。只可惜,那一万多年里天君勤于政务,六界诸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导致四海八荒六道众生都忒平静忒和谐,既没有几万年前的鬼族之乱,亦没有几千年后的神魔之战,就连些小叛乱小斗争小流言都数量珍稀,直接导致本公主的日子令人发指的寡淡与无聊。
于是,无聊的我开始玩上了一个很是无聊的运动方式——抓婴鸟。
婴鸟是一种鸟,却又不是普通的鸟。红喙白羽,短尾三目,身体永远是半个巴掌大的小鸟形貌,可爱得紧。据说这种鸟的始祖与上古父神有些联系,它们久待的地方便会逐渐成为灵力充沛的修行圣地。那时候琳虚境的槿颜公主与九重天的太子聆月成婚不久,那位公主自知找不着稀罕到天宫都没有的宝物,但是又想要备些好嫁妆,便带去了许多琳虚境仅有的灵物陪嫁,其中就包括了无数只婴鸟。我那时一度对忽然飞鸟遍布的天宫进行了一番丰富联想,私以为能给无数随地便便的鸟在高洁庄严一尘不染的天宫安排住处的神仙,颇有能耐。便起了打听这位神仙是哪位神仙的心思。还没开始打听之时,就听说聆月太子嫌弃那些鸟太吵扰了,生生将它们统统赶到了大荒之中,当时也有人传说是聆月与槿颜二人新婚蜜月时打情骂俏不小心把关着婴鸟的笼子打开了,这才让婴鸟四散落入大荒之中。这些传言不得考证,当时我自以为与聆月君和槿颜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故而并未上心,倒是开始加入了神仙们搜捕婴鸟的行动之中。那可是灵鸟啊灵鸟啊,聆月君看不上,九重天看不上,修为高地位重的神仙看不上,可那些个普通的小仙地仙又怎会看不上?
其实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瑶清境也是看不上的,奈何那时的我无聊地冒泡,便捡了这一桩事情做,权当解闷。
那日我花了几枚陵光处得来的好果子,从一个青雾修成的妖精那里换得了婴鸟的一手情报,说是如今大荒之中,东荒西次的昆仑山,婴鸟最多。她还叫我着紧些,切莫晚了让别的仙妖鬼魔捉了去。
我背了个网眼稀疏的小网子,抱了只三哥以前用来装鹦鹉的小笼子,屁颠屁颠地上了昆仑。那妖精倒是没骗我,这还没到山顶呢就听到无数婴鸟鸣啼,我笑开了花。
本来计划是极好的,谁曾想那日早上我因嘴馋多吃了一只粽子,刚爬到半山腰就肚子疼,无奈之下只得暂且放了家伙先解决问题。我劈了个虚空静舒适的解决问题时,亲耳听到众多或仙或妖或鬼或魔吆喝着上了山,吆喝着抓了婴鸟,再吆喝着下了山。等我无比怨念的解决完问题后,昆仑山那叫一个空寂啊,别说婴鸟了,连只燕子也没见着!
所谓一只粽子引发的血案。
我咬咬牙,决定继续搜寻,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呃不,是漏网之鸟。
功夫不负苦心人,果然被我找到了一只。
彼时那只毛色雪白的婴鸟正耷拉着脑袋在一棵不青不黄的椆榉枝头上假寐,我弓着身子一步一步靠近,然后猛地一挥手,手中的网子闪电般扑过去,本以为手到擒来,不想被它逃了!
我再接再厉,一击不中再来一击!
那时我才晓得原来婴鸟果然是有些不凡灵力的,不然怎么速度如此之快?我愣是追着那只婴鸟扑过了昆仑的大半个山头,也没摸到它一根毛!
我怒了,摇身一变变作了只狐狸,以快了几倍的速度朝着扑向一个山洞的婴鸟迅猛追击!
这一追,追出了一场真正的血案,这血案血的,啧啧,忒悲惨,忒悲剧,忒悲催了!
我误入了魔君禺疆的修炼之地。
说起来,我与这位魔君不可谓是极度的有缘,若不是我俩分为神和魔,根本没有轮回,我会怀疑我俩前辈子是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
这个假想委实让人不愉快。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祈音手下做紫陌时在混元天尊那里的偶遇,半夜相会,月下饮酒,他来意不善我引之为友,幸而我醒悟地快,告诉了师父,没酿成什么祸事;我第二次见他,是在挽阳山下芦苇荡中的虚空境里头,同样是偶遇,且偶遇他强与女妖翻床单,我一时脑子发热当了救美的大侠,幸而师父赶来地快,我没能遭他毒手;我第三次见他,竟又是偶遇,便是此时的昆仑山,某不知名山洞中。
想来此时他正在修炼一门高深艰涩的法术,因那只婴鸟撞进入无意中打破那厮的气障时,那厮“噗”的呕出一口血来。
我眼睁睁看着还没睁开眼睛的他呼啦一下将那只婴鸟化作了齑粉,心里赞完一句真狠后,才辩识到那位打坐在洞中的是当时的魔界之主,禺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