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多转几个弯
明日纵酒醒
宿醉未散
——儿女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出了皇城宫门。
孑孑独行,脚步声哒哒地响起,在宽阔的宫道上,发出空旷的回音,十分孤寂。侍卫看到我,躬身,开启宫门。
我负手站住原地,仰头,微微眯起眼睛,听宫门开启,发出吱呀的声,打从心底叫我生出寒意。
不敢回头,除非出了宫门,我怕内心的流连会叫我止步不前。
当那朱红色的大门在我身后关闭,我方回头看。
那一线之间,露出的是深沉不可测的皇城内里,他半遮半掩,向我露出诡异面容。
这原本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这原本,是一个玉风清终老毕生都不会涉足的地方,这里的恩怨情仇,杀戮或者祥和,都跟我,沾
不到一点关系。
但是,这里面,有个人,叫——唐少玄。
于是,这陌生的,冰冷的,仿佛是隔世才能相逢的皇城,忽然之间好象一个丢失了很久的熟人,忽然之间跳出在我的面前,说:还认得
我吗还记得我吗还愿意......
跟随我吗?
我很想,给一个铿锵有力的否决答案。
这里的东西,不是属于我。这里地人,不是我认得,这个冰冷皇城。不适合我!
但是为什么,竟然懦弱至无法反抗。
他的胳膊很有力。揽着我无法动弹,他的胸口很温暖,一瞬间就烙印我心头。成一生都无法磨灭地温度。
少玄少玄,如果老天让我重新选择.....
仰头看着宫门关闭。将最末一丝皇城影子遮掩在内。
伤手负在身后/单手掐在身前,我想:为什么.....我连独自发恨都说不出宁愿跟你不曾相遇的话?
是地是的,如果老天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遇上你。
就算是伤。就算是毒,就算我毕生都戒也戒不掉。我仍旧不肯舍弃,不肯放手与你相遇的那份美丽。
¥ ¥
你让我选择,我不曾回答。但是.....我地心中,自从我没有一口拒绝你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
¥ ¥
玉风清,你这个懦弱的,毫无决断口是心非地小人!
仰头看微蓝地天,我哈哈哈哈长声狂笑。
扭身,迈步向着皇城外大步走去。
我踏步而行,周围一个人影都无,空空荡荡,仿佛是被众神遗弃的所在,而我的笑更大声,渐渐透出一股疯癫凄厉的感觉,我却停不下
。
那种恐怖地无聊笑声,是我发出的吗?
精神分裂了精神分裂了,我想。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着,且行且笑。
真有趣。
¥ ¥
靠近御街边地小酒馆。
开门的小伙计想必会很惊喜,这么一大早就有人等在门口要喝酒。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门开了之后,我站起身,因为等了太久,腿有点麻,平衡没掌握好,身子晃了晃,小伙计慌忙过来扶。
“没事。我没事,哈,哈哈.....”我笑着,推开了他,迈步进了酒馆。
小伙计卸下门板,狐疑却满面呆笑地走到我的身前:“这位公子,您.....”
“哈哈,来酒馆,当然是要喝酒的。”我望着他,露出笑脸。
“呃,好的,要不要来点下酒菜什么的?”
“随意,你拿主意就好,关键是要有酒,哈哈。”我微一仰头,笑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过要快哦!”
“好咧!”小伙计笑眯眯地,终于放心下来,冲着我点了点头,快速转身离去。
我记得,第一次相遇....
他就吃了我一顿.....
当时,我初次喝酒,尝到酒的狠辣劲儿,撑不住,一口喷出。
而当时.....他是怎么喝得呢?
我端起酒杯,回想当日少玄端酒的架势,撑起双臂,潇洒举杯,高过脸部,仰起头,酒杯碰到嘴唇,微微一啜。
一饮而尽。
好象从嘴唇到喉咙,然后肺部,燃起一溜儿的火光,烧得我心肝都疼,我捂住嘴,忍着那冲口而出的咳嗽,无力地抽搐着身子,趴倒在
桌子上,拼命地忍着咳,呛出了泪。
“咳咳....真是.....不中用啊......”我放下捂在嘴上的手,看着吐出的酒,摇了摇头,笑自己无能。
“再来.....让你见笑了,少玄。”
直起身子,重新倒满了酒杯,举起,微笑着,冲着对面的虚空微微地点了点头。
“玉兄弟,你是第一次喝酒?”
我皱着眉,看着虚空,问。
“是的,少玄。”我颔首,矜持回答,“我也想要尝尝这酒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笑眯眯地,于是端起,放在嘴角,皱起眉头,像他往日的样子,慢慢地,将那杯酒喝光。“哈哈哈.....你看吧,玉兄弟,我已经喝光
了!”
吞下那难咽的酒水,将空着的杯子给对面的虚空看。
“是吗?那么我也不能落后。”随即板起脸,认真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要一饮而尽!”
如此,一坛酒慢慢地空了出来。
肚子里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脸也是。
原来.....只要敢做,只要敢尝试,这世间没什么难得倒。
这么,难喝的酒,我居然从讨厌到爱上,瞬间喝了半坛。
“好酒量好酒量,哈哈哈哈!”我大笑着,舌头有点僵硬。
喝的好快乐,第一次喝的这么开心这么爽,我手舞足蹈,感觉头一个涨长两个大,身子轻飘飘的要飞起来,眼睛铮亮,夜里都能发光,
浑身力气大增。
我跳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向着小伙计挥舞:“酒,这里再上一坛,哦不不不,两坛酒!哈哈哈真好,真好喝!”
脚下一个踉跄,我向后倒了过去,倒在地上,却不觉得疼,皱了皱眉,乱爬了起来。
“客官,您喝醉了,还要继续喝吗?”小伙计体贴地问,一边走了过来,想要扶起我。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我笑嘻嘻看着他,“放心,本统领酒量大好,心情大好,喝多没关系,哈,哈哈哈哈!”
我伸出手,推开他,仰头大笑,向后踉跄退过去。
身后如坠虚空。
忽然记得某次做梦,从悬崖坠落虚空,周遭都是黑暗,粉身碎骨。亦或蒸发人间,但就算如此,又如何。
我不怕。
眼前人影晃动。
一只手硬生生推在我的背上。用力,将我向前推过去。
我身不由己站起来。摇摇晃晃转头看。
一张惨白的脸,黑色眸子恨得飞起来。
雪色衣杉飘动,他凛然站在原地。洁白无暇一尘不染的好象是天上掉落的天使。可是,手上握着两铮铮地宝剑。
找茬的?
我揉了揉眼睛。忽然咧嘴一笑:“我认得你。你这张脸......我在哪里见过。”
那白衣地人影踏前一步,冷冷地看着我。
“喂!干嘛板着脸,很难看的.....”我嘻嘻笑起来,伸出手。想要拉他的脸皮,让他做出笑得样子。——我感觉我想这么做很久很久
了。
但是,不等我靠近他,他忽然踢出一脚。
这一脚,硬生生抵在我地腰上,并没有用力,却成功阻止了我向前走。
“哈哈......这位兄台,好利落的身手.....啊.....”我低头,看着在腰间那只脚,黑色地靴子,处处写着似乎相识。
他不说话,金鸡独立稳稳站在原地。
那板着的脸上,怒火正在汹汹地逐渐燃烧起。
我视若无睹,笑嘻嘻,伸出手,吃力把他的脚搬下去。
晃晃悠悠,终于走到他的身边:“让我告诉你,要踢,就踢得远远的,你这样到底是踢还是不踢呢......呃!臭、臭小子,干嘛用这种
眼神看着、看着我、呃.....哈哈,真是叫人.....不.....”
“啪!”
一个耳光落在我地脸上。
这一个耳光,来势凶猛,毫无预兆,却,打得好狠。
我刹不住势头,抗不过那股猛力,顺着他巴掌扇起的方向倒了过去。
他冷冷站在那里,不动,我隐约听到一声骂:“不成器的东西!”
不成器?
我本来就不成器,我也没指望我会怎样不可一世呼风唤雨啊,我只是身不由己的活着而已——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看到心爱人的笑容,
幸福的顶点也无非只是跟他静静携手归老,但我连这点都无法做到,成器,你还要我怎样?
“哈哈哈哈!”我倒退着,仰头继续大笑,这真是级好笑话。
一旁的小伙计见状,慌忙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扶住我,连声嚷嚷着:“客官,您喝醉了客官。”
心一酸,我拉着他的手,低头,蹭在他的胳膊上:“你——原谅我了吗......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少司.....”
我靠在他的臂上笑着哭。
“客官,您在说什么?”
“走开!”白衣人脚步一动,走到我跟小伙计跟前,手上的剑向前一横。
小伙计立刻退开三尺远。
我失去依靠,身子一歪。
这混蛋!
而他胳膊一拦,将我身子稳住。
“你.....”我歪着头,刚要破口大骂,忽然之间心跳两跳,眼神一变,认真瞅着他:“啊!我记起来了,你是、你是秋震南那猪头!
啦啦啦,你是秋震南.....那.....猪....”
我拍着手呵呵大笑。
那双冷静的眸子里好象射出了杀死人的寒光。可惜在我眼里是无效的,我只觉得好笑。
他扬起胳膊,想要一掌拍死我的光景。
若是以往,我肯定要抱头鼠窜,求饶的话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但是此刻,我胆气十分的盛,我一点儿都不怕他。
只是,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猪头,这猪头....这猪头。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失去所有理智之前,我只记得有个杀猪似的声音凄厉地吼起来:“有种你现在就一掌打四我啊!”
在我清醒之后,我绝对不承认那么难听的声音是我叫出来的。
¥ ¥
第一百章孩子
“闪开闪开!快点闪开!”
“咋啦咋啦?出啥事儿啦这么瞎嚷嚷的?少年人啊,行事就是这么不老成!”
“镇远候的轿子那边过来了,你老人家说不咋?”
“苍天啊!众人!赶紧逃命啊!!!”
好像一阵飓风吹过,原本热热闹闹的摊贩,熙熙攘攘的路人都在刹那间被吹得干干净净,一只猫站在街头上,凄惶地四处看了一下,“喵地”骂了一声,闪电般跳上墙头窜的无影无踪。
整个街面上除了地上被丢弃的纸包还在滴溜溜打转之外,毫无其他生物出现。
而就在这条街的尽头,透过很威武的大门向内,在后花园高高的阁楼上,两个长得很相似的少年肩并肩靠在一起,趴在阁楼的窗户上,正向着外面无聊张望。
“阿诺…为什么那帮人都跑的那么快,啧啧,那老头子拐杖都不要了,那个瘸子跑的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不知道,离太远了,听不清楚,也许正在全民健身。”冷冷的声音回答。
“唉,真奇怪,刚刚还很嚣张地在大声叫卖…平常赶都赶不走的流动摊点,今天这是咋了?”
“你想那么多干啥,他们自动闪了不好吗?省得老爹在朝上总被对头吹毛求疵地抨击说铁血将军府门前乌烟瘴气,有很多不明流动人员,给舜都的城容抹黑。”
“唉…阿诺,我说…你确定我们不要去看看玉哥哥吗?”
耳闻这句话,果然又来了…少年薛诺心内一声哀叹。
“不去!都说了不去了!”薛诺扭过头,以一个侧对着薛信而他正好看不到自己面色的姿态看着街头另一面。
皱起眉头,少年狠狠咬了嘴唇。
都说了不要理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不见,心里有点…
烦!我怎么会想到那家伙!
薛诺烦躁地摇了摇头,都怪哥哥不好,这两天每隔一会儿都要提起那玉阿呆的名字,不管讲到什么,他都会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比如“玉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玉哥哥吧阿诺”或者“你那天凶对待玉哥哥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之类。
最离谱的是昨天在跟爹爹娘亲吃饭的时候,刚端起饭碗的薛信盯着饭碗里的米饭,忽然冒出一句:“这新送来的香米不错,给玉哥哥留点吧!”
害得薛诺一口米没有吞下去,直接喷了出来,满桌飞舞的雪白米粒简直蔚为壮观,然后成功获得了老爹一个超级大白眼。
唉…自己的这个哥哥啊…说他怎么才好呢…说他智商有点低?似乎不公平;说他太单纯?他可比自己都大…说他…唉唉!本少爷的脑子都乱了。
“阿诺!咦,阿诺!”
耳畔响起薛信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