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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对,犹如陌上初相逢,可往事已如昨夜烟火。

  骆寻心潮翻涌,却在回首时恍惚了。

  她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

  第一次和千旭相遇,是偶然。

  早在她来奥丁前,殷南昭就已经改容易貌在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治病了。

  殷南昭对所有人隐瞒了身份,并不是特意针对她。

  只不过,之后他的确顺水推舟,利用了千旭的身份,让她放下戒备。

  那个时候,她的行为和他们预期不同。人人都怀疑她会和阿尔帝国里应外合,做出不利于奥丁联邦的事。

  殷南昭肯定也想弄明白她是不是居心叵测。

  当她把他当成温暖的光源,莽撞地靠近时,他顺势而为,观察她的所作所为。

  当紫宴、封林他们都渐渐放下疑心时,他却看出她只是把阿丽卡塔当成人生的中转站,并没有视作家园、打算长居。

  她甚至傻乎乎地发讯息,亲口告诉他,她申请参与基因研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能有一技之长,方便将来离开奥丁时可以不饿肚子。

  殷南昭明明知道她有异心,但他心思诡异,行事出乎意料。

  如果是棕离,肯定会全力扼杀;如果是紫宴,肯定会暗中阻止;如果是辰砂,肯定会冷漠相对;就算是最温和的封林,如果知道她根本没打算留在奥丁联邦,也肯定不会友善对待。

  可是,殷南昭竟然没有丝毫介意,反而大度配合、全力支持。

  她申请加入生命研究院,他投下关键的一票,帮她实现愿望。

  她怕保不住工作,他提醒她可以去医学院学习,让楚墨开绿灯放行。

  她想提升体能,他做她的老师,严格训练她。

  她想了解阿丽卡塔,他带她四处旅行,让她熟悉阿丽卡塔的风土人情。

  ……

  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殷南昭相信她,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

  他就像一个强大自信的猎人,明知道她是狼崽子,依旧精心饲养,想要驯化她。

  他任由她茁壮成长,一日日变得强大。

  如果能养熟,为他所用自然好,养不熟也不怕,大不了等着她亮出獠牙的一刻,一枪击毙。

  幸亏她从没有动过其它念头,一心一意只顾着往前跑。

  十年时光,水滴石穿。可殷南昭心如寒铁,依旧没有相信她。

  在欢迎执政官归来的晚宴上,蝴蝶兵团刺杀他。

  其他人为了捉拿刺客,忽略了一直安分守己的她,但殷南昭没有。

  他肯定看到了她被劫持,却没有阻止,将计就计地让劫匪带走了她。

  他尾随在后、藏身暗中,看着她被殴打,看着她拼死挣扎,直到她要和劫匪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刻,千旭才现身救下她。

  应该直到那一刻,殷南昭才真正相信了她,判定她不会危害奥丁联邦。

  几千个日子,点点滴滴,汇聚成璀璨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人生。她真的被千旭驯化了,真正爱上了阿丽卡塔。

  当她告诉千旭,决定留下定居时,殷南昭觉得千旭的任务已经完成,打算功成身退。

  正好碰到他自己病发、她的身份被棕离揭穿,殷南昭趁机提出绝交,想要结束这次的角色扮演。

  可是,殷南昭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眼中的小玩意,他想要为奥丁联邦驯化的小狼崽,竟然爱上了他扮演的角色。

  殷南昭应该觉得很荒谬吧?

  他一再拒绝,她却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纠缠不休。

  她傻乎乎地向他坦白她是假公主,请求他和她私奔,逼得他不得不杀了千旭,断绝她的念头。

  ……

  往事清晰如昨,从心头一一掠过,曾经的无数疑问,竟然都不想问了。

  就算殷南昭亲口承认了又如何?

  一声“对不起”,是能抹去情窦初开时的心悸欢喜,还是能抹平痛失爱人时的肝肠寸断?

  

  骆寻轻声说:“只有一个问题,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在岩林里杀死千旭,为什么还要让千旭告诉我喜欢我?”

  殷南昭沉默。

  骆寻都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他淡淡说:“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本来就是魔鬼。”

  骆寻心如针扎,笑着叹气,“坏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的确不是千旭。”

  殷南昭一言不发。

  骆寻说:“我刚知道真相时,很愤怒难过,想要恢复记忆,跟着叶玠永远离开阿丽卡塔。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是在变相自杀,懦弱得不像是我。大概……我真的很爱千旭。”

  殷南昭再次冷声说:“我不是千旭。”

  骆寻讥笑,“这句话你已经强调了无数遍,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殷南昭垂下眼眸,淡淡说:“我害怕你看到我的脸就忘记了我做过的事。我是魔鬼心殷南昭,不是阳光温暖、干净美好的千旭。”

  骆寻脸上的笑淡去。

  她弯下身子,趴在医疗舱边,盯着殷南昭的脸,“放心,我知道你不是千旭,没打算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我爱的是千旭,不是你。”

  殷南昭缓缓抬眸,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脸脸相对,近在咫尺,都在对方黑漆漆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曾经,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最熟悉的面容。

  现在,咫尺天涯、疏远淡漠,最陌生的眼神。

  殷南昭忽地笑了,“那就好!”

Chapter 7---1

  殷南昭在医疗舱里疗伤。

  骆寻背对着医疗舱,侧身躺在医疗床上想心事。

  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殷南昭的身体时而会溃烂,时而又没有任何异样。应该和他化名千旭去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治疗的怪病有关,不过连七个公爵都完全不知道的事,她更没资格查问。

  还有,殷南昭说他知道她是谁,骆寻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是,为什么他不肯直接告诉她呢?她的身份有什么古怪吗?

  骆寻思绪纷杂,躺得时间久了,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突然惊醒时,看到医疗舱里是空的。

  她吓得立即跳下医疗床,“千旭!”

  已经打开医疗室的门,要冲出去,听到后面传来沙沙的喷水声,急忙又转身冲回去,拉开天蓝色的医用割断帘,隔着玻璃门,看到氤氲的水汽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冲澡。

  骆寻不悦地质问:“人在里面,为什么不出声?”

  “你叫的不是我。”殷南昭泰然自若,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

  水声停止,自动玻璃门打开。

  骆寻刷一下把帘子拉上,又刷一下把帘子拉开。殷南昭眼疾手快,抓起一条白色的床单搭在身上。

  白练飘扬、惊鸿一瞥间,骆寻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第一次意识到那是男人的身体,不是病人的身体。

  殷南昭手搭在胸前,按着白床单,静看着骆寻。

  骆寻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说:“让我看看你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

  两人沉默地对视,像是在对峙。

  一分钟后,殷南昭无奈,正要拉下床单,骆寻却突然转过了身,“下次不能这么快洗澡,不要仗着自己是3A级体能就胡来。”

  

  殷南昭穿好作战服,打开医疗室的门径直离开了。

  骆寻愣了一愣,急忙去追,“千……殷南昭!”

  殷南昭站住,等着她追上来,“不要叫殷南昭。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那叫什么?头儿?老大?”

  “……千旭。”

  “……”骆寻看着殷南昭。

  “化名。”殷南昭似乎也有点尴尬,顿了一顿说:“乌鸦海盗团的团长。”

  骆寻满脸震惊。居然真的是海盗团!还是星际间最神秘、最有名的海盗团!

  她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星网上关于乌鸦海盗团的传说太多,以至于连她这个科研宅都听说过乌鸦海盗团的大名。

  骆寻不解,“为什么要做海盗?”

  “方便做事。我们是联邦永远不会有记录、也永远不会承认的特别行动队,直接听命于执政官,还有另外一个通俗点的称呼叫敢死队。”

  骆寻明白了,看来他们经常要做一些不能以联邦名义去做的事。难怪传说中乌鸦海盗团总是神出鬼没、行踪飘忽,几百年来没有人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骆寻好奇,“你们究竟做了什么,龙血兵团紧追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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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南昭带着骆寻走进飞船主控室,里面正在工作的人七零八落地打招呼。

  一片和谐的“头儿”声中,一声瓮声瓮气的“大嫂”格外刺耳。

  主控室一下子安静了,大家都看着房间里唯一的新鲜面孔。

  骆寻装作被窗外的璀璨星空吸引了,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想假装没有听见混过去。

  独眼蜂竟然又叫了声“大嫂”,大步走到她面前,九十度深鞠躬,“之前冒犯大嫂了。”

  骆寻郁闷得不行,朝殷南昭尴尬地笑。

  殷南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骆寻,“大嫂?”

  船员们觉得气氛诡异,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地看戏。

  独眼蜂挠挠头,困惑地看看头儿,又看看骆寻,不安地对殷南昭解释:“骆寻说……她是头儿的女人。”

  殷南昭眉头微挑,一脸“我怎么不知道”的讥嘲。

  骆寻恼羞成怒,瞪着殷南昭,“千旭在岩林里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和千旭已经是未婚夫妻关系,我说自己是千旭的女人,有问题吗?”

  殷南昭哑口无言。

  主控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红鸠笑嘻嘻地说:“头儿,原来你是被求婚啊!”

  殷南昭盯了他一眼,他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却偷偷对骆寻伸出双手,比了两个大拇指,表示万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