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站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星球上,谈笑间把一只利齿鸟开膛破肚、血溅满屋,清越被吓昏过去,她也不得不装昏。
第二次见面,准确地说,只是听到声音。
封林请他投票决定她能不能加入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
他漫不经心,几句话就逆转了她的命运,让她如愿。
第三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后,在欢迎执政官归来的舞会上。
他一张没有温度的面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坐在独属于他的椅子上,置身事外地看着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第四次见面是在他的官邸。
昏黄的灯光下,他像正常人一样伏案工作,转身时,却是一张没有正常人表情的假面。
……
熙熙攘攘的众生百相、纷纷扰扰的红尘往事。
记忆的光像是大浪淘沙,把一粒粒淹没在滚滚沙尘中的金色颗粒都淘了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喝滚烫的茶水。
从此,每次见面递到她面前的茶都温度刚好入口。
……
大双子星上,她喝完幽蓝幽绿,一晚上拨打了千旭的个人终端上百次,没有人接听。
几天后,她上课时,风尘仆仆的执政官突然破门而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靴上仍有血迹。
……
去岩林前,执政官送她“死神的流星雨”防身。
威力虽大,一年却只能射击一次。这么鸡肋的属性根本不像是为人多势众的龙血兵团准备的,倒像是为异变后的凶残野兽准备的。
……
岩林里,她用枪指着执政官的头时,他没有反抗。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忌惮“死神的流星雨”,可是,一个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无数回、3A级体能的人,面对一个断了一臂、刚刚晋级为A级体能的人,只因为一把枪就没有了反抗能力吗?
……
她被那只野兽咬断一臂时,鲜血溅了执政官一脸。
那一瞬,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在发抖,他好像也在发抖。
……
惊闻邵菡和叶玠要来时,她决定逃走。
敏锐犀利的辰砂都没有意识到她想逃,执政官却出现在飞车上,让她的逃跑计划胎死腹中。
……
欢迎邵菡和叶玠的晚宴,执政官不能吃、不能喝,完全没有必要出席,却从头到尾一直在。
当她被叶玠抱住,陷入梦魇一动都不敢动时,连身旁的辰砂都以为他们只是兄妹多年未见的热情,执政官却帮她解了围。
特意搜集的邵菡和叶玠的资料,表面上是给辰砂看,却特意吩咐了辰砂拿给她看一下。
……
洛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间涔出。
她亲眼看到了千旭异变,也亲眼看到了执政官腐烂的手和腐烂的脸,没有丝毫证据能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联系到一起,连狡猾多疑的紫宴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看上去一切只是她荒诞无稽的幻想。
可是,执念如灯、爱若拂尘,将岁月中迷惑人心的层层尘埃一点点擦拭干净,她的心亮如明镜,已经告诉她答案。
但是,明镜台上映出的是殷南昭,不是千旭!
洛兰心如刀绞,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竟然觉得比千旭死的那一刻还悲伤绝望。
千旭死时,千旭给她的爱并没有死亡,他给她的温暖依旧支持着她前行。
不管世事多艰难,这个世界都曾经有过一个人,温柔、珍惜地爱过她,视她若珍宝,爱她如生命。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千旭的爱都没有了。
没有人视她若珍宝,没有人爱她如生命。
她深爱的,她执念的,只是殷南昭扮演的一个人物。
也许,他投入了真心,可再真心,也只是更投入的一场戏而已。
他看着她断臂剜心,看着她消沉痛苦,看着她悲伤迷惘,也许,不是没有过动容怜惜,但也只是动容怜惜而已。
殷南昭不是千旭!
她的千旭怎么会舍得这么对她?
当她因为千旭答应了陪她去岩林而欢天喜地时,殷南昭却亲手把死神之枪交给她,设局让她去杀死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为她定下了最残酷的结束。
十年时光,最温暖、最美好的记忆全部化为了灰烬。
想到她为了替千旭报仇,费尽心机想要杀死叶玠,甚至不惜同归于尽,洛兰大笑起来。
果然是人间极品殷南昭,天使脸、魔鬼心!
————·————·————
洛兰掏出衣兜里的信息盘,扔进一个装着化学试剂的敞口容器里。
霎时间,容器里的化学试剂像是煮开的开水一般,咕咚咕咚地冒出一个又一个气泡。
洛兰盯着“遗书”一点点溶解,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多么可笑啊!
杀死千旭的人是殷南昭,可是,创造千旭的人也是殷南昭。
她到底是该拿把刀宰了他,还是该送他个最佳演技奖感谢他?
泪水滚滚,却落不尽哀伤。
这一刻,她真宁愿心上蒙尘,永远不知道真相,至少还可以天真地相信有一个人给了她最真挚、最美好的爱。
Chapter 3---1
训练场。
重力已经加到十倍,正在搏斗的两个人却动作依旧迅疾敏捷,没有丝毫凝滞。
百里苍的异能是力量,他双手上的合金拳套,一直包裹到小臂,将他的力量优势更加放大,几乎每一拳打出去,都像是狂暴的飓风,让人觉得会摧毁一切。
辰砂像是飓风中的一片叶子,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用武器,显然还有余力。
不管是在军队里,还是在雇佣兵团里,同级或者越级的对抗性训练都很常见,不过,2A级体能和3A级体能的对抗性训练却非常罕见,毕竟整个星际也没有多少2A级体能者,3A级更是一只手就能数清楚。
星际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能看到这样一场搏击,可是,空旷的看台上只坐了不到十个人,还都有点心不在焉。
————·————·————
封林看了几十年早看腻了,洛兰是在想心事,两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重力场内的辰砂和百里苍身上。
封林看着对面看台上的叶玠和执政官,用胳膊肘搥洛兰,“你说执政官什么意思,竟然邀请那位浪荡王子来看我们打架?他看得懂吗?”
“叶玠是2A级体能。”
封林懊恼地拍额头,“他的迷惑性太强了,我总是会忘记。这样的话……应该是震慑吧!执政官想让他感受一下2A级是如何被3A级虐打的。”
洛兰沉默地看着执政官,心内思潮翻涌,面上却是点滴不显。
在那些思念如影随形的日子里,她曾经很多次梦到过千旭。
跨越生死、失而复得的重逢令人欣喜欲狂,即使在梦里,她都知道弥足可贵,情感份外炽热,不管是欢笑,还是哭泣,都会迫不及待地拥抱,温柔缠绵地亲吻。
洛兰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真正重逢时,竟然是相见不相识。
这样平静淡漠,没有欢笑、也没有哭泣;没有迫不及待的拥抱,更没有温柔缠绵的亲吻。
隔着无法跨越的生死距离时,她都会以思念为引在梦中与他相会;可现在他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她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冷眼看着。
他让她经历了两次生死之痛:一次痛苦于千旭死在她面前,她却无能为力;一次痛苦于千旭竟然根本就不存在,她刻骨铭心的爱恋只是他人的一场戏。
两次剜心割骨的悲痛绝望,把心烧成了死灰。
虽然身体内还是像有一把钝钝的挫子一直不停地刮着五脏六腑,让她清楚地知道他给她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可好像没有了爱和恨,她没有冲上去相认的爱,也没有愤怒质问的恨。
————·————·————
叶玠察觉到洛兰的目光,以为她在看自己,冲她挥挥手,笑得阳光满面。
因为叶玠的举动,一直看着百里苍和辰砂的执政官也终于把目光投向她。
洛兰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回了叶玠一个笑,也冲他挥挥手。
叶玠还没有反应,紫宴、封林、楚墨、棕离、左丘白却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洛兰。
封林趴在洛兰肩头,嘀咕:“我看你对叶玠一直很冷淡,关系不是不好吗?”
“再不好,毕竟血缘在那里。”
封林想了想,突然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辰砂,拿点真本事出来,你老婆看着呢!”
辰砂瞟了眼看台,拿出武器。
一个十一二厘米长、六七厘米宽的黑色武器匣,看上去普普通通,激发打开后,却是一把一米多长的黑色光剑,很像第一区徽印上被玫瑰花缠绕的无鞘剑。
握住光剑的一瞬,辰砂骤然从一片随着飓风四处飘荡的叶子变成了一座渊渟岳峙、岿然不动的雪山。
百里苍的拳刚猛暴烈、有去无回,辰砂手中的剑却如雪花,总能迎难而上,随风而舞。
人影交错、疾若闪电。
辰砂看上去清清冷冷,似乎没有多么猛烈,百里苍却在一步步后退,坚固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洛兰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已经风停雪住。
辰砂手里的光剑消失,又变成了一个黑色武器匣。百里苍的拳套碎裂,一片片金属碎片掉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不愧是奥丁联邦的指挥官!”
叶玠高声喝彩,站起来用力鼓掌,脸上挂着浮夸的笑,气氛显得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