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老爷虽听了秦长乐那声大哥十分恍惚,但在听了秦三太太这话后又转过来,更何况那是两三万银子,自己足足吞了一万五千两,只给了弟弟家七千两。已到手的银子哪里还肯交出来?板着脸对秦长乐道:“你失心疯的越发厉害了,还不快些给我回去?”

秦长乐心一横,知道只有装神弄鬼继续下去,双手伸的笔直对着秦大老爷:“大哥、大哥,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带我去摘桃子吃,从树上摔下来。大哥你还为我哭,当日我留你在房中,和你说了足足一个时辰,要你照顾好我的儿女。当时大哥你是怎么说的?你答应会把我的儿女当亲生儿女看,会…”

不等秦长乐说完,秦大老爷已经瞪圆了眼捂住耳朵,这些话当初只有他们弟兄俩知道,没第三个知道。况且秦长乐和秦二老爷生的有五六分相似,秦长乐又尽量粗了喉咙,恍惚之中听来竟不是清脆的少女声音而是个中年男子说话。这样诸般加在一起,秦大老爷愿只有一两分相信此时倒有七八分了,看着面前的秦长乐不敢开口,难道说真的是老二看不得自己儿女受苦,要来为儿女讨个公道?

围观的人也齐齐住口,往后退了一步,毕竟鬼神之说众人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偏偏此时又来一阵风,刮过一块乌云正正遮住日头,这下就算是那些不信的人也开始相信起来。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口:“秦二哥,我们也是住在这个镇子上的,虽晓得令兄有些事做的不对,但你也晓得令兄脾气,只敢在背后议论。你难得上来,定不会只是诉苦,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长乐知道自己这个计策已经定了,故意长叹一声,这声长叹在此时此刻,听着就跟一个中年男子的叹息一模一样。休说秦大老爷,秦三太太也早已如堕冰窖,她那个丫鬟本是来寻她的,见状已经吓的跪在地上大哭:“二老爷,那些事都是三太太吩咐奴婢做的,奴婢并不

敢欺负姑娘啊。”

说着那丫鬟就不停磕头,秦长乐才不会看这丫鬟一眼,只是茫然地看向秦大老爷:“大哥、大哥,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儿女?”秦大老爷已开始发抖,恍惚中答道:“都是老三的主意,老二,我就算贪财,可也晓得侄儿们都是我秦家的人,哪会不照顾呢,就是老三说什么斩草要除根,还说什么绝不能让侄女嫁到好人家,寻个高门大户卖进去做妾就可。”

秦三老爷本呆呆站在一边,听到秦大老爷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一样开始露出牙齿:“大哥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看着二哥的那些金银眼馋。我不过说侄女这样才貌,没有了嫁妆只怕嫁不到好人家,你就打蛇随棍上,说不如把侄女卖去为妾,也好再得一注银子。还说侄儿这么聪明,长大了怎么得了,必要磨死才好。”

他们兄弟互相攻击,早在秦长乐心中,听到众人在议论,晓得这事已有七八分可成,再装久就要露出马脚,发出数声冷笑道:“好,好,这竟是我的亲哥哥亲弟弟。”冷笑之后秦长乐正待装作昏迷,已经听到远处传来秦长安的声音:“爹爹、爹爹你真的来看我了吗?”

说着秦长安已经分开人群挤进来,身后还跟着嬷嬷,看着秦长乐双眼闪闪:“爹爹,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和姐姐都过的好苦。爹爹你在下面过的好不好?娘和你在不在一块?”秦长乐看见弟弟眼中一热就落下泪,双手放在他的肩上,模仿着自己父亲当日在世的口吻:“我的儿,爹爹走了,你要照顾好你姐姐。”

秦长安恍惚之中,也只当面前这个就是自己的爹附身在自己姐姐身上,顿时大哭起来跪在地上:“爹爹,我会的,你几时再上来看我?”嬷嬷也上前跪下,搂住秦长安就看向秦长乐:“老爷,你不晓得姑娘和爷这一年过的有多苦。”说着嬷嬷就大哭起来。

秦长乐心如刀割,也只有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手放在秦长安肩上:“人鬼殊途,我儿,爹爹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姐姐。”说着秦长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看向秦大老爷:“大哥,孤儿们的钱财,你拿的也这样心安理得吗?”秦大老爷早已吓得半死,只觉一股寒气从腿上冒出,急忙道:“等回去我就把剩下的银子还回去。”

秦长乐心中大安,装作个昏迷的样子把头低下,接着就软软倒在地上。秦长安见姐姐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爹以后就再见不到了,伸手去推姐姐:“姐姐,你起来,方才爹来了,你起来。”秦长乐打定主意要多昏一会儿,哪能这样轻易就醒,嬷嬷收一下泪就对围观的人道:

“列位,也不知哪家有空屋能让我家姑娘进去歇一会儿再走。”

这里是张家门前,张世荣和张四老爷看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张四老爷忙道:“我家就在这,先扶进我家去吧。”话才说完就听到七姑娘的哭声:“我不要,爹,这样被附身的人我好怕。”出了这样稀奇事,张家的人自然是要出来瞧热闹的,张四老爷是怕自己娘子的,既然自己女儿这样说,想来自己娘子也要反对,还在想的时候张世荣已经开口道:“若不嫌弃就先扶进我家去。”

说着张世荣已经对人群中的吴妈妈道:“老吴,你进去和六姑娘说,让她预备好热水。”吴妈妈自然是出来瞧热闹的,好在今儿各家出来瞧热闹的下人不少,也不怕被责罚,应是后就进门,嬷嬷和秦长安使劲扶秦长乐起来,来到张世荣面前又对张世荣道谢。

秦长乐虽装作昏迷,但眼还是悄悄露出一个缝,见张世荣双眉紧皱,晓得他有那么几分不相信,可是现在算来事已成定局,他相不相信并不是那么要紧。

嬷嬷和秦长安扶着秦长乐进了张家的门,还有人想瞧秦长乐醒来后还会说什么,呼啦啦一下就涌到张家门口,好在张世荣总是当过官的,若是张四老爷家只怕全都进去了。张世荣见状就对他们道:“知道列位还想晓得后面的事,不过我家厅小坐不下这许多的人,就请几位德高望重之辈进去。”

围观的人群你推我选,选了五位年高长者进去张家,剩下的就守在外面等消息。秦长安和嬷嬷扶着秦长乐进到张家二门,那里除了吴妈妈还有个小丫鬟守着,见过来就接了秦长乐,秦长安要跟着进去,吴妈妈忙道:“二门之内,还请秦公子在厅上喝茶,我们定会照顾好你姐姐的。”

秦长安还想跟着进去,嬷嬷忙道:“这是规矩,我是明白的,爷,你就在后面候着吧。”秦长安还要在二门那瞧,宏致已经走过来对秦长安作一个揖:“秦兄还请外面厅上奉茶。”秦长安虽没见过宏致,但也晓得张世荣有这么个儿子,忙还礼道:“在下小张兄数岁,不敢称兄。”

宏致见秦长安谦逊,也知道他姐弟的遭遇,做个请的手势道:“既如此,秦兄弟请往外面去。”秦长安再记挂姐姐也晓得在这候着不应该,勉强带上笑跟宏致出去,却不忘往门里面瞧瞧。

宏致了然一笑:“秦兄弟无需这么担心,舍妹年纪虽不大,处置家事却是极有章法的。”秦长安见自己的心事被捅破,面上不由飞红,嘴里支吾几声才跟宏致到外面厅上。

琳箐虽没出去外面瞧,但六巧早

把外面的事传进来,听到什么秦二老爷附身的事,琳箐的眉不由皱起:“这事是真的吗?”六巧连连点头说是真的,等吴妈妈进来说要备热水让秦长乐进来歇息时候琳箐就知道自己的爹也同样有些不大相信的。一边吩咐人准备好东西,一边等候

不一会儿秦长乐被送进来,琳箐让人扶她在椅上坐下,亲自端了热水给秦长乐洗脸,又在她耳边轻声唤着。

、12 落定

秦长乐心里是清醒的,只是贸然醒来别人会起疑心,直到口里灌进热水,琳箐呼唤不止又听到嬷嬷的哭声,秦长乐的睫毛才眨了眨睁开眼来,看着面前的琳箐装作个不知道的样子:“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我要去寻张老爷,求他收弟弟为学生。”

说着秦长乐急急忙忙就要起身,嬷嬷本就在哭,听到秦长乐这几句话就更伤心了,上前抱住她就道:“我的姑娘,你先歇着,方才是老爷附了你的身,把大老爷三老爷都呵斥了。”秦长乐哦了一声,这才看向琳箐,对琳箐行礼道:“六姑娘,打扰了。”

嬷嬷还是按住秦长乐:“姑娘,你先歇会儿吧,可怜我的姑娘,这年把真是吃了从没吃过的苦,受了从没受过的罪。当年老爷太太活着时候,那样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怎的现在瘦成这样。”嬷嬷本是心疼秦长乐,可这些话从来不敢在外面说,又存了这许多日子,顿时那话就跟水一样的哗哗倒出来。

倒是秦长乐歇息一会儿瞧见琳箐主仆在旁边,悄悄地拉一下嬷嬷的袖子:“嬷嬷,还在别人家呢,快别说了,怎么说也是家丑。”嬷嬷擦擦泪,伸手摸一下秦长乐的脸:“可怜的姑娘啊。”

秦长乐面上更红,起身对琳箐行一礼:“六姑娘打扰了,我今日还要去寻…”琳箐挥手让六巧出去才对秦长乐道:“秦姑娘今日所为,极有胆色,我这闺中女子还要讨教一番。”虽然琳箐年纪比秦长乐小了那么几岁,可秦长乐听到这句话面色霎时变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思索这来回的事,也晓得鬼神之说实属飘渺,可此时能抓住一根稻草就是稻草,哪还能想到别的?想到此嬷嬷就挡在秦长乐面前对琳箐道:“张六姑娘,我家姑娘历来都…”琳箐勾唇一笑:“嬷嬷不必惊慌,秦姑娘做事定有她的道理,再说,和她讨教一番我也能长进些。”

秦长乐一双如墨般的眸子里渐渐添上几分黯然,低头道:“张六姑娘这样的人,定会看不起我用尽心计也要为自己弟弟寻个依靠吧?说句不怕张六姑娘不齿的话,当日若不是张家拒绝,就算进门做你的继母我也情愿的。”

琳箐的眉微微一挑,嬷嬷已经泪流满面地抱住秦长乐:“我的姑娘啊,你才十四,一朵花还没开的年纪。”还有话嬷嬷没说出来,琳箐虽年纪小,可进来这么一小会儿,妥帖沉静稳当处并不差。有这么一位继女,听说还有两个年纪不小的儿子,这做张家的继母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秦长乐并没安慰嬷嬷,

只是抬头看向琳箐,琳箐并没料到秦长乐会说的这样坦然,而且眼神里也没有被揭破后的那种慌乱,反而越发坦然。这让琳箐不知道怎么对待,过了许久琳箐才叹气:“你是为了你弟弟?”秦长乐点头:“是,说来那些钱财的确不少,可家父生前常说,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够用无需太过谋划。家父也晓得那么多的钱财会动了大伯和三叔们的心,临终之前已明说过,家业的三成交由大伯三叔,三成留于我当嫁妆,剩下四成就是弟弟的。家父以为能用钱财买个安宁,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大伯三叔并不满足于那六七千两银子,定要我们全部。若拿了那全部产业去,能换我们姐弟一个平安也罢。可惜不能。”

秦长乐说这番话时并无在外面时的慷慨激昂,也没有装鬼附身时的阴气侧侧,说的十分平静,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一样。琳箐反被她这样平静的话语惹的心中起伏不定,若不是十分难过,把这重重的恨意隐藏在心里,怎会用这么平静的口吻说出来?

看着秦长乐说话时候,不自觉扭成团的双手,琳箐微叹一声才道:“可那么多的人家,你秦家族内也有不少的人,偏偏为何要找上我爹爹?”秦长乐淡然一笑:“秦家族内?六姑娘,连我的亲大伯和三叔都那么狠下心,别人又肯做什么?至于寻到令尊,”秦长乐微微顿下才道:“这镇上除了令尊我再想不起别人了。”

琳箐的小脸不由一白,还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说,嬷嬷已经从她们俩的对话中知道了缘由,慌忙跪在琳箐面前:“张六姑娘,我们姑娘也是没有法子,您不知道,她每日都要替那对没良心的做粗活。还要做针线,连门都不许出,若不然。”

琳箐的小脸还是绷紧,秦长乐已经柔声道:“嬷嬷你起来,今日的事张六姑娘自然有判断。”看着秦长乐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琳箐心里有些泄气,原本该骂她不择手段,为了寻得一线生机竟连自己的亲爹都可以利用。可是再一想,这样的绝境谁有甘心呢?再说她这样的举动不也揭破秦大老爷他们的面皮,这样看来她做的也对,毕竟这事的后果还给自己的爹也添上一层好名声。

六巧在门外轻声叫道:“六姑娘,老爷在前面遣人来问,问秦姑娘醒了没有,若醒了又好些,就让她到前面去,诸位老爷想问她几句话。”秦长乐瞧着琳箐,轻声道:“六姑娘,我晓得你在想什么。这你放心,只要张老爷答应收我弟弟为学生,我就借口要为爹娘祈福,住进庵里去。”

这话让嬷嬷又是一惊,伸手拉住秦长乐:“姑娘,这样可不成

,你才这么点点大,那庵里是什么地方?”秦长乐勾唇一笑:“虽说今日揭破了大伯三叔,但他们总是会怀恨在心的,长安还要在秦家族里过日子,只有我进庵才能保住长安的平安。”

琳箐紧握的双手终于松开,看着秦长乐叹道:“为了你的弟弟,这样做值得吗?”秦长乐面上笑容没变:“六姑娘当初为了不让我进门,不也一样费尽心思,你护的难道不是你的弟妹?”琳箐的唇抿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秦姑娘足智多谋又极其果敢,我是不如的。”秦长乐含笑道:“彼此彼此,今日我庆幸,当日张家没有允了婚事,不然你我之间,定不会这样心平气和。”

继母和继女,仿佛天生就是对头,而这两人同样心思缜密、同样对对方不信任。张家的下人总有那么几个,再加上有心人不少,到那时谁知道会是什么局面。琳箐点头称是:“秦姑娘就请出去吧,家父若收令弟为弟子,我绝不多说一句。”秦长乐为的就是这句,钱财再多没有一定的依仗也会散去,而有张家做依仗秦大伯他们就算想再次动手也会思虑三分。

看着秦长乐跟着嬷嬷她们出去,琳箐长吁一口气才坐下,拿起桌上一杯茶不顾那茶还是冷的就喝下去,这位秦姑娘幸好没有做自己的继母也不是自己的敌人,有这么一位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张世荣很快就让人来和琳箐说,让她备两桌饭,今晚要留那几位年高之人吃饭,还说已经答应收下秦长安为弟子。这个结果琳箐并不奇怪,毕竟虽只见过秦长安一次,可这人也并不笨,而且学问想来也不差。

门口已经多了个小圆身子,琳箐抬头一瞧就笑了:“琳琅你怎么站在那探头探脑的?”琳琅蹦跳着走进来,拉着琳箐的袖子好奇地问:“不是说有个什么鬼上身的姐姐在姐姐屋里吗?我怎么没看见?”见琳琅的小胖手上面沾满糖屑,琳箐拿过帕子给她擦着手:“去哪儿吃的糖?还有,又是谁和你说这些,你还小,小心被吓到。”

琳琅乖乖被姐姐擦手,眨着对大眼道:“我在祖母那里吃糖时候,七姐来寻祖母,一进门就说被吓到,让祖母哄了她半天。我见祖母不理我,这才来找姐姐你。”琳箐捏下她的鼻子:“你七姐都被吓到,那你岂不更被吓到?”琳琅笑嘻嘻摇摇头:“才不会,我有姐姐,姐姐在我就不怕。”琳箐点下她的鼻子:“那等有一天姐姐不在了,那你害不害怕?”

这个?琳箐的小嘴嘟起:“不会的,姐姐会一直在。”说着琳琅还伸出双手抱住琳箐的脖子:“姐姐,娘已经不在了,大姐也嫁了,你

不许不在。”琳箐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身子,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

吃过晚饭,大家都知道张世荣收了秦长安为弟子,这让张老太太有些不满:“秦家那个无父无母的,谁晓得会不会克人?再说她姐姐今儿还被附了身,摆明就是个没多少福气的人,这样人家该远离才是,哪有巴巴收进门来当弟子的?”

琳箐晓得她脾气,只是不说话,丫鬟已经走进来道:“老爷带了秦家那小子来,说要给老太太您磕头。”

、13 布置

丫鬟话音刚落,张老太太已怒气冲冲地把桌子一拍:“磕什么头,想让我早些死吗?出去告诉三老爷,说我一个老废物,哪能受外人的头,让他带着他的得意门生赶紧走。”丫鬟被张老太太这毫不留情的话给吓住,竟站在那不敢动弹。

七姑娘心里畅快,已经扑到张老太太怀里:“祖母,今儿孙女都被吓到了,被鬼附身,好怕人啊。偏生三伯还要收那个人的弟弟为弟子。上回表伯为表哥来求情,三伯都不肯呢。”七姑娘娇滴滴说着,让张老太太又是一阵心疼,再听到后面那句,张老太太的脸沉的更厉害了,自己的侄儿难得求上门,要儿子收侄儿为弟子,谁晓得自己儿子都不答应,反而在今日收了那么个命薄的。

张老太太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儿子叫来怒骂一通,琳箐站在一边,见张老太太脸色晓得她又要发火,忙示意那报信的丫鬟退出去:“你去和爹爹讲,就说今日这屋里的姑娘多,请师兄改日再来。”丫鬟这才战兢兢退出去。

琳箐话才完,张老太太的怒火就又烧到她身上:“你可还真能护住你爹,那你把我这个祖母放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我的屋子,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七姑娘见张老太太教训琳箐,唇边扬起得意笑容,该,谁让你成日端着个架子不来寻我玩,我和你要首饰也不给,只晓得去大伯二伯家玩,现在祖母教训了你,你在这家里还抬得起头吗?

七姑娘心里得意嘴上却要劝几句张老太太,用手搂着张老太太的脖子:“祖母,六姐是官家小姐,又是尚书外孙女,和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一样的,她在祖母房里说话也是平常。”这几句话更戳了张老太太的心,她恨恨地望着琳箐倒不像是瞧孙女而是瞧仇人。

七姑娘面上那得意笑容并没逃过琳箐的眼,自从回到家乡,七姑娘就瞧自己姐妹各种不顺眼,开头琳箐只觉得这种手段可笑,可到了现在她这样的挑拨离间,不反击几句还真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吗?琳箐想清楚就对张老太太道:“祖母这话,孙女实在不晓得该怎么答。爹爹还在外面,又新收了弟子,论理是该上来给祖母您磕头,这才叫有规矩的人家。只是各人都有缘法,祖母不愿见人也就罢了。孙女让人出去说了,一来全是礼数,二来也让人晓得张家男女内外有别,祖母疼爱各位孙女带在身边玩耍。孙女本以为这主意是千好万好,能讨祖母喜悦的。谁晓得倒让祖母不欢喜,那孙女今日就讨祖母一个示下,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说才能既不惹祖母生气又不让人说我们家?”

张老太太活的年纪虽大,却是不

出镇上的见识,若不是儿子成器,只怕连这些官员品级都弄不清楚。偏生越是这样的人,越爱在意礼仪规矩,常拿着礼仪规矩去说别人家,今儿琳箐一口一个礼仪规矩,张老太太倒真的没话说了,想了半日才道:“好了,今儿就算你说的对,以后,以后”

张老太太以后了数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得挥手道:“都夜了,你们各自回去吧。秋兰,来把七姑娘送回去。”七姑娘本守在这里想看琳箐倒霉,顶好张老太太再打琳箐几下,可谁晓得琳箐不过几句就让张老太太无话可说,听到要让自己回去,七姑娘就扭股糖似地缠着张老太太:“祖母,我今儿和你一起睡,天快凉了,我给祖母捂脚。”

张老太太听了自己心爱孙女这话总算又笑出来,捏下七姑娘的脸:“还是我的宝贝孙女乖,哪像别的,一个个动不动就让我头疼。”七姑娘得了赞扬面上更加得意,扬起下巴去瞧琳箐姐妹,你们姐妹俩再能说,哪有我在祖母面前体面?

琳箐根本就没去瞧七姑娘,抱过已在椅上打瞌睡的琳琅,姐妹俩双双对张老太太行礼就告退。七姑娘的得意没有被看见,心里又添上一层恼怒,撒娇地对张老太太道:“祖母,我要吃昨儿买的山楂糕。”

听着房里传出七姑娘的撒娇声,琳箐淡淡一笑,多得些祖母的疼就可以欺凌姐妹们了吗,也不晓得这个七妹的规矩是怎么学的?这种性子不改的话,以后嫁人是会吃亏的。琳琅已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琳箐牵着她走快一些,琳琅已经咕哝出声:“祖母就是对我们不好,瞧她对七姐姐多好。”

琳箐低头看着妹妹,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琳琅面上有些不高兴,琳箐笑了:“你七姐姐讨祖母的欢心也平常,琳琅可不能生嫉妒心,一生嫉妒心人就不好了。”琳琅嗯了声皱皱小鼻子:“我才不会嫉妒,我有好姐姐,有好兄长,还有好衣衫好首饰,好吃的也很多。”

琳箐听着这孩子气的话,不由噗一声笑出来,琳琅伸手揉下眼就道:“我还有好爹。”说着琳琅已经挣脱琳箐的手冲前面扑去:“爹爹。”张世荣接住女儿,点头让琳箐起来:“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没嫉妒心,懂的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这很好。不过…”

琳箐看着父亲微微一笑:“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爹爹,我知道的,娘在世的时候常这么说。”提到已故的妻子,张世荣面上有些黯然,但看着琳箐张世荣又笑了:“你娘把你们姐妹教的很好,琳琅有你教我也放心。等我去了书院,你还是和琳琅一起去你大伯家跟那位先生学些别的事

。我这几月瞧着,那位先生教的还不错,你几个姐姐都是知书达理的。”

琳箐应是,张世荣看着乖巧的女儿道:“我走了,这家就辛苦你了。”琳箐感到父亲全然的信任,除了应是再没说别的。

秦长安回到自己家时已经入夜,看着坐在灯下等着自己的姐姐,秦长安眼里不由一热,拜了张世荣为老师,在这镇上就再没人敢欺负了。秦长乐抬头看着弟弟,招手让他过来:“你虽拜了师,但以后的路还要自己走。记得要好好用功读书,要做好人,不然就会辜负了张老爷收你为弟子的一片心。”

秦长乐说一句,秦长安就应一声是,等她说完秦长安已经道:“姐姐,我会的,我不仅不会辜负老师收我为弟子的心,也不会辜负你的。”秦长乐见弟弟眼神坚定唇边漾出温柔笑容:“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走?秦长安如被雷击,伸手扯住姐姐的袖子:“你要去哪里,姐姐,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秦长乐轻轻拍下弟弟的手:“都这么大人了,还要抓住姐姐的裙子吗?姐姐今儿做的事虽说大快人心,但人活在这世上,可不是一时而是一世,姐姐要去庵里修行,这样大伯三叔他们就算想秋后算账也没了人。”

秦长安扑通一声跪下:“姐姐,你都是为了我,我实在太不应该了,一个男人竟不能护住自己的姐姐。”秦长乐把弟弟拉起来:“你不是护不住我,你还小,才不过十二岁,大伯三叔他们之前怎么摆布我们你都看见了。你答应姐姐,要好好读书、努力长大,这样才能护住你想要护住的人。”

秦长安抬头看姐姐,心里的难过还是难以言喻,秦长乐知道弟弟面临失去自己是多么痛苦,但小鸡总不能永远不出外经风雨。秦长乐没有再安慰弟弟,而是把那口小箱子搬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件破旧的孩童衣衫来。这件雪青色的袄不过是细棉布的,但做的十分精致,胸口还绣了几朵梅花。

秦长乐在梅花上摸了又摸,这才面细细拆开,从衣襟和袖子处拿出几张纸:“这里有两百亩地和两间铺子,是娘的陪房柳大娘全家在照管,这里有柳大娘全家的卖身契,每年的出息都有帐的。去年的出息我并没让吴大娘送过来,为的就是怕大伯三叔他们知道又要打这些的主意。”

看着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这笔钱财,秦长安的眉皱的更紧:“姐姐,爹爹早知道大伯三叔会对我们不利?那为何还?”秦长乐浅浅一笑:“这不是爹留下的,是娘留给我的,娘过世前,怕爹续娶回来的对我不好,不给

我备嫁妆,这才留下这些东西又缝在这件破袄里面,为的是我出嫁时候,能拿这些出来办嫁妆。”

难怪娘的嫁妆里只剩下些金银首饰衣料,还有一百亩田,原来是预先给自己姐姐布置下。秦长安顿时感到手里这几张纸很重,不仅是田地商铺,还有娘那片浓浓的慈母心。但这时取出?秦长安看向姐姐:“既是你的嫁妆,姐姐你就收着,到时你出嫁时候好用。”秦长乐按下弟弟的手,轻叹道:“用不到了,长安,我这辈子都用不到了。”

、14 财物

秦长安的眼里又有泪涌出:“姐姐,不会的,等过个三四年,我有了出息就把你从庵里接回来,到时给你寻个好姐夫,到那时…”秦长乐伸手摸下弟弟的脸,看着他稚气脸庞上写着的希望,秦长乐轻声道:“我晓得你是好心,可过个三四年,我都十七八是老姑娘了,还怎么寻丈夫?长安,我答应过爹,要护你周全。”

秦长安伏到秦长乐膝盖上哭起来:“可我不要姐姐你在那庵里过一辈子,姐姐你才十四岁,爹娘要在地下知道你为了我这样做,他们又怎会安心?”秦长乐把弟弟的头抬起,用袖子给他细细地擦着脸:“我走了,凡事都要你自己拿主意。况且我进到庵里,并不只是为了你,大伯三叔他们心里恨我,又是长辈,我的婚事是逃不过他们手掌心的,到那时给我胡乱寻一户人家嫁了。倒不如在庵里过的清净。”

秦长安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流泪:“姐姐,我可以去寻老师。”秦长乐笑了:“傻孩子,哪有做老师的管起弟子家的家务事来?你这样做,不是让你老师难做吗?以后你跟在张老爷身边,要好好读书学做人。等你有了出息,到那时姐姐再…”秦长安打断姐姐的话:“会的,姐姐,我一定会有出息,你等着我,等我把你从庵里接出,看你嫁人那日。”

秦长乐并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弟弟温柔一笑,屋外的嬷嬷已经听的双泪涟涟,强忍着伤心打开门:“姑娘,这是参汤,熬了半日了,您喝了补补元气。”参汤?秦长乐的眉微微一皱:“家里早没人参了,这是从哪来的?”

嬷嬷已经背转身把泪擦掉,要老爷还在时候,就算日日拿参汤漱口也没什么,哪像今日还要当宝贝似的。嬷嬷把参汤往秦长乐那边送了送:“这是今日从张府回来时候,张家六姑娘送的,说见姑娘您身子有些虚,要补补。”

张家六姑娘?秦长乐面前现出一张端庄沉静的脸,一个刚满十一岁勉强能称之为少女的人竟能这样面面俱到,倒真难得。嬷嬷见秦长乐不说话,还当秦长乐是不悦自己收了这人参,忙又加一句:“小的原本也不想收,可是想着姑娘这些日子身子的确太过虚了,这才收下。姑娘,您要怪就怪小的没忍住,这参汤可要喝了。”

秦长乐已经端起碗一饮而尽,唇边现出笑容:“张家六姑娘,倒是个颇有趣的人,可惜以后我们不得见面了。”一个在红尘安享荣华,另一个在庵里苦度年华,就算自己能从庵里出来,那时的张六姑娘想必也已出嫁,就不知是何家公子能有这样的幸运娶到这位六姑娘?

原本以为秦大老爷和秦三老爷家要迁

延个几日才能把那些财物还回来,但没想到第二日刚过用早饭秦三太太就带着人扛着箱子抱着包袱来到后面小院。秦长乐今日也不上前叫人,只握住弟弟的手看着他们一行人。

秦三太太倒不像是自己来还本该属于秦家姐弟的财物的,面上神色活似割了她的肉,又像施舍乞丐一样,让人把箱子和包袱放到秦家姐弟面前就道:“我家拿到的本也不多,不过就是七千来两,办你五哥的婚事又花了两三千两,剩下的就只有这四千来两,你们姐弟瞧瞧吧,别到时候漏了又说我贪。”

拿走七千余两,还回四千来两还自己不贪,这天下竟还有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春景又想上前说话,被嬷嬷拉住。秦长乐上前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色元宝,两口箱子总共装了三千两。

秦三太太瞧着那些银子,眼里的火都要出来了,昨日秦三太太被吓的最厉害,急匆匆赶到秦五爷这边时候,儿媳已经小产下一个男胎,半边身子还浸着血。秦三太太见了这样情形,吓的手脚都发软,又想起秦长乐的诅咒,虽叫丫鬟赶紧服侍自己儿媳歇息,心还是扑通扑通乱跳。

等回到家中,秦三老爷和秦大老爷商量了回来,秦三太太就扑上去对丈夫说了备细,让丈夫拿个主意。秦三老爷也被吓的不小,又听到儿媳小产,两口子唧唧哝哝商量了半日,这才狠下心把这些财物还回来。

秦长乐昨儿一回来,春景就和她说了秦五奶奶胎动不安,只怕是要小产,还说这是报应,后面的事秦长乐也没让春景去打听。现在瞧着秦三太太眼里的火脸上的不舍,秦长乐只微微一笑就道:“我们做弟弟妹妹的,哥哥成亲,能尽份也好。”

秦三太太恨不得上前两巴掌把秦长乐打倒,猛地想起另一件事,面上露出笑容道:“说到成亲我倒又想起来了,之前你一没嫁妆二没出孝,自然不好议亲,现在有了这些财物,你也能备份好嫁妆,等回去我就找媒婆给你说亲事,定会给你说门好亲的。”

秦长安的心不由揪紧,姐姐说的果然没错,三叔他们就算还了财物也一样不安好心。秦长乐淡淡一笑:“三婶不必为我操心,我自知命小福薄,又父母双亡,已发下愿心,要入庵为父母祈福,亲事一事,无需再提。”秦长乐听到她没有说入庵期限,不由喊了声姐姐,听出弟弟话里的担忧,秦长乐心念一转:“祈福五年,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点心。”

秦三太太一张脸已经灰白,对秦长乐道:“好,好,侄女,我倒小瞧了你,愿你能进得个好庵,不要反堕了名头。”秦长

乐一双眼如琉璃一般看着秦三太太:“那是自然。”说着秦长乐已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元宝:“昨夜听的五嫂嫂不适,有些地方我姑娘家不好去的,这些就请三婶给五嫂嫂补身子吧。”

秦三太太咬牙切齿地上前接过元宝,恨恨地道:“五年,我看五年之后又该如何。”说完秦三太太就转身往外走去,她带来的下人也跟着出去,院内又恢复了宁静,嬷嬷用手拍拍胸口才皱眉:“这么多银子,倒要往哪搁,总不能摆在这院子里。”

秦长乐已恢复过来浅浅一笑:“先放进屋里吧,横竖也不过临时摆着。”秦长安皱眉问道:“姐姐,难道还有人要来抢?”秦长安拍拍他的肩:“有句话说的对,钱财动人心,你我姐弟也护不住这明面上的钱财,倒不如给你铺条路。”

铺路?秦长安也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毕竟昨夜拿到的那些东西,一年也足有千两银子的进项,就现在家里的这几口人,怎么花都花不完。那把这些别人知道的,容易惹动人心的钱财寻个别的稳妥去处,也能让自己扬名,还能堵住那些不服气自己被张世荣收为弟子的人口。

秦长安到了此时,才对姐姐的心思拜服,这等缜密,自己一个做男子的是当真不如。秦长乐已经招呼他:“别想了,先把这些银子搬进去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用过午饭,秦大老爷也满心不乐意地把那些财物送回,当然也不是全部,比秦三太太送回来的又多了些,也不过七千余两。秦长乐点一点数就对秦长安道:“长安,你该知道后面要做什么了?”

秦长安重重点头,秦长乐摸下弟弟的头:“真乖。这些也不能全捐出去,到时就留个一千来两,总要让你和和嬷嬷他们看起来有银子花。”秦长安点头再没说话就起身出去,嬷嬷的泪又流下来:“我的姑娘啊,你这是何苦呢?”

秦长乐靠着她喃喃地道:“爹爹过世时候,以为给我和弟弟留下大笔金银就能保得我们姐弟无忧,可他漏算了人心,或者说他算到了,但不愿意往坏处想,怎么说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些金银差点要了我们姐弟的命。嬷嬷,我们原先护不住这些金银,难道现在又能护住吗?倒不如散了出去,让那些人知道我们手里没了银子,也能少些风波。”嬷嬷双眼含泪地点头,秦长乐看着门外,但愿以后就再无风波,长安能够安静求学。

“什么?你要给书院捐八千两银?”张世荣倒没想到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今日来寻自己,头一句就是要为书院捐银子。秦长

安恭敬地站在张世荣面前:“老师,您千万别认为弟子这举动是炫耀家里富裕,虽然大伯三叔还回来一些财物,可弟子心里明镜似的,他们定还是不满,与其还被人算计,倒不如把这些财物捐给书院,也好让那些寒门学子能进书院读书。”

张世荣为官数任都是牧民官,见惯了为钱财争吵不休的人家,这样把钱财捐出的情形倒所遇不多,更何况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的就更为惊诧。张世荣承认这说的有道理,但还是问了一句:“这话不该是你想出来的才是。”

、15 时光

秦长安已经道:“回老师的话,这是家姐想出的,家姐、家姐还说,”果然如此,张世荣微微点头,也只有那么聪明的女子才能在钱财重新回来之后想到把钱财全部捐出去,一来可以为弟弟铺路,二来更能换回安宁。这等聪明的女子,和自己的女儿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张世荣扯回思绪等着秦长安往下说,秦长安瞧着张世荣开始迟疑了,昨日姐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即便是张世荣也帮不了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姐姐进入庵中度那清冷日子?

秦长安越想越伤心,恨不得大哭一场,那泪竟然一滴滴往下落。张世荣手放在他肩上:“你这是怎么了?”这温和的语气让秦长安一时想到自己的父亲,那泪更加忍不住,抽抽噎噎地道:“老师,我姐姐,她说要去做尼姑。”

做尼姑?这又是为何,张世荣的眉皱的更紧:“你不要哭,慢慢地说。”秦长安好歹平静一下心绪正要诉说,门外传来吴妈妈恭敬的声音:“老爷,秦大爷他家的下人来了,说是有急事。”急事?秦长安的心顿时又揪紧,难道是姐姐今日就要出家?

张世荣已经吩咐让人进来,进门的是嬷嬷,她先给张世荣行礼才对秦长安道:“安哥儿,姑娘她已经走了,我方才进房间时候才发现这里有封信。”听到嬷嬷叫自己安哥儿,秦长安的心就开始提起,等听完了话秦长安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

张世荣从嬷嬷手里拿过这封信,上面写着安弟珍重四个字,打开,整齐的蝇头小楷只寥寥数语:安弟,你已有去处,张老爷为人宽厚,我再无挂碍。夺我钱财事小,妄图害命事大,姐虽愚笨,却不愿终身送于人手。珍重珍重。

张世荣对秦长安念出来,秦长安已经涕泪交流,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为何到了此时,姐姐反而要抽身离去。嬷嬷用手擦擦泪才道:“春景那丫头说了,说姑娘是去观音庵。安哥儿,把她追回来吧。”

观音庵就在镇边,庵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尼,持戒甚严,秦长安曾和秦长乐去那里请庵主为自己母亲做过道场,那时秦长乐和庵主相谈甚欢,却怎么也想不到秦长乐会去那里出家,而且去的那么速。秦长安擦一下脸上的泪,声音已经十分嘶哑:“嬷嬷,你觉得,姐姐已经决定了的事,我还能把她追回来吗?她要肯听我的,昨日就听了。”

秦长安的手颓然垂下,闭上眼从父亲去世到现在的事情如流水一样在脑中流过,自己要像姐姐说的那样,努力读书好好长大,不然姐姐这片心白费。摇摇晃晃中,秦长安的脚再撑不住身体,朝着观音庵的方向跪下,

眼里的泪已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一种坚毅,姐姐,总有一日,他们那些欠我们的,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张世荣见过的人情世故多,只一转念就知道了秦长乐的用意,这个女子,竟然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讨的公道。这种勇气,张世荣自问从没有过,这一点,自己的女儿们就不如了。

张世荣上前轻拍下秦长安的肩,把那封信递给他:“你能悟到你姐姐的一片心,就不要辜负她。”秦长安恭敬应是,嬷嬷在旁又开始擦泪,姑娘,您为了保全住爷,竟是这样费尽心思,我一定会照顾好爷的起居,不让您操半份心。

秦长安捐出八千两银给鹿鸣书院的消息很快传开,况且他又是张世荣这位新任山长新收的弟子。鹿鸣书院总教习特地前来镇上对秦长安进行褒奖,秦长乐出家是以为父母祈福的名义去的,张世荣为此挥毫写下仁孝之家悬于秦家大门上方。

秦五爷夫妇原本占了秦长安家的前院,上次秦五奶奶小产之后就有些疑神疑鬼,说睡在床上总是瞧见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怒视着她,嚷着不在这里住。秦三太太虽舍不得这么好的一所宅院,也早被秦五奶奶的小产和秦长乐当日说过的话给吓住,不得不让儿子又搬回家住,把宅院重新留给秦长安。

虽然宅院重新回到自家手中,可姐姐已经在那青灯古佛前过着沉寂日子,秦长安心里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妥帖,也没心情搬回前面去住,只在后院那逼仄的小屋住着,发誓秦长乐一日不回来,他就一日不往前面搬。

转眼中秋已过,张世荣择定去书院的日子也到了,这日一大早秦长安就收拾好了东西,叮嘱嬷嬷和春景在家里好生看家就要走。嬷嬷的泪就跟决堤的河一样:“爷,你真的不让我陪你去照顾你?”

短短半个月,秦长安沉静许多,见嬷嬷一脸不舍笑着道:“嬷嬷,我是去书院读书,我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带您去服侍我。再说,”秦长安环视一下院子吸一口气道:“春景还小,留下她看家,万一又有坏人起坏心呢?你在这和她一起看家,也没人敢起坏心。”

春景不干了:“大爷您可别这么说,奴婢今年十三,比您还大一岁,哪里小了?”嬷嬷这满腔的离情被春景这话逗笑了:“哎,都小都小,姑娘才十四呢,就…”提到秦长乐,秦长安的眼又染上黯然,也曾去观音庵求见姐姐,可每次姐姐都不肯见,只说要他好生读书,等成名那日自会来见他。

秦长安把包袱背上,对嬷嬷道:“观音庵那里,嬷嬷得空就去瞧瞧。”嬷嬷含

泪点头,秦长安再次环视一下这小院转身往外走去,终有一日,这院子会像初回来时那样热闹而不是这么冷清。

转眼秋去冬来,夏接春日,又过了一年,日子就像镇外面流过的那条大河一样波浪不兴。琳箐已不再去树下的榻上躺着乘凉,每日除料理家务,姐妹俩就去张大老爷家跟着嬷嬷上午学一个时辰,回来用完午饭小歇一会儿下午再去一个时辰。

除七姑娘之外,几个堂姐妹都是很温和的性子,常聚在一起说笑,有时也有张家的亲戚上门来带来年纪相近的姑娘们在一块玩耍,琳琅的性子渐渐活泼起来,就跟当初一样,这是琳箐最喜欢看到的一幕,毕竟妹妹还小,丧母的哀伤太深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又从张大老爷家回来,琳箐牵着妹妹的手,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噔噔噔地跑过来:“九姐,你可千万别忘了。”琳箐转身望着飞跑过来的女童,含笑道:“十妹你跑的这样飞快,声音又这么大,嬷嬷难道不会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