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丁妍珊娇笑道:“把刺挑了就好了,我吃了两块,还真是好味道呢。”她说着,摆摆手,旁边的丫环又给她夹了块鱼,挑好了刺放到她面前。丁妍珊得意的夹了,送到嘴里。
居沐儿笑笑:“小时候,我娘说吃鱼能变聪明,补脑子。我现在眼睛不好了,吃不上。丁姑娘和二爷想必是忘了我眼盲,那该多吃点鱼,正好补补。”
龙二一挑眉,哟,这盲丫头还真不是个甘于受欺的主啊。
丁妍珊笑意一僵,有些闹不清是不是被居沐儿讽刺了。她沉下脸来,直截了当的问:“沐儿姑娘是说我与二爷忘了你眼盲之事,脑子不好吗?”
“当然不是。”居沐儿慢腾腾地答:“记不住事也是人之常情。那种明明知道却要装成忘记,才是真傻呢。”
丁妍珊一听,气得心头一堵,差点把筷子摔了,她待要发作,却想起龙二还在一旁。她咬牙,深吸口气,刚要开口教训回去,却听得外头一个女子声音道:“哎呀,这么巧,想不到龙二爷也在此用饭。”
丁妍珊抬头一看,来者是另一位非常期待能嫁入龙府当二夫人的蒋府千金蒋慧。丁妍珊忙转头看龙二,看他也是一脸惊讶,想来必不是他约的。
龙二确实是惊讶,他是想借丁妍珊的手来教训教训居沐儿,却不想在这仙味楼里开个什么龙二夫人宝座抢拼会。
一个女人难缠,两个女人添乱,三个女人一锅粥,龙二时时被女子以各种借口攀缠,当然深谙其中之道。
他皱起眉头,看着蒋慧自动自发的坐下了,还跟丁妍珊你一言我一语的暗自呛上。他转头,看了看居沐儿,她正认真听着两位姑娘互相攀比互相嘲讽的说话,龙二发誓虽然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确实有看到居沐儿唇边得意的微笑。
这让龙二顿时没了再戏弄她的兴致。他知道,如今他的烦恼该是怎么从这两位千金小姐的争斗里体面的脱身。正在打算此事,雅间门口忽然又有一女子声音:“哎呀,真是巧,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怎么能遇到这几位?丁姑娘,蒋姑娘,这许久不见,你们还是这般有精神。龙二爷,琴儿这厢有礼了。”
又来一个?
敛心思轻悄还击
龙二额角一抽,下意识再看了居沐儿一眼,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龙二觉得脸皮发僵,一大老爷们被几个女人缠住于他而言是件狼狈的事,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但他还是把脸转向一边。
他很不高兴!
新来的姑娘入了座,这下变成了龙二以一对三。三位姑娘开始变着法的吸引龙二的注意力,抢着跟他说话,还相互挖苦,相互暗讽。
龙二应付了她们几句后便开口唤了李柯进来,一边吩咐他叫小二换热茶一边给他递了个眼神。这是他的暗号,意思是让李柯找个借口让他脱身。李柯自然是明白的,他点点头,转身出去叫了小二来。
李柯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两位女客。她们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一尘不染,也是这么巧,都是来仙味楼吃饭,正好就跟龙二爷偶遇了。
龙二脸黑得跟炭似的,这大雨天的,全都打扮成这样跑出来吃饭?还真是难为她们了。
五个女人把桌子坐满了,没人去注意居沐儿。
一个粗布衣裳的普通民女,压根入不了眼。真正的对手是哪几位,大家当然心里明白。她们暗自较劲多时,正好今日当着龙二爷的面表现表现,再不济,把对方与龙二爷相聚的机会给搅了,也是好的。
龙二听着她们几个吱吱喳喳的说话,烦闷暴躁。这时一直似不存在的居沐儿起身,轻声告辞。龙二瞪着她离开时挂在唇边的微笑,心里头真是气。看她离开时的动作比来时敏捷许多,他没由来心里更气。
眼看着居沐儿施施然的走了,留下五个花技招展的姑娘,一人身后还站着位伶牙利齿的丫头,统共十个女子,二十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龙二。龙二觉得这恐怖情景是任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龙二很佩服自己,觉得这两年他的忍耐力和包容心都进步不少,因为他还能笑得出来,他带着笑招呼大家快吃菜,然后他握拳到唇边,轻轻咳了咳。
这一咳,让五位千金都皱了眉头,脸露关切,纷纷探问是否身子不适,接着各施其能,开始介绍大夫,介绍治咳偏方,关切着衣厚度云云。
在龙二耐心用尽之前,李柯终于出现了。
李柯一脸焦急的奔了进来,龙二脸色一整,心里一赞:这次的表情演得好。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李柯急急施礼,喘着气说:“铁总管遣人来报,说府中发生急事,让二爷速归。”
龙二装模作样的皱眉:“这样啊……”他望向众位姑娘,大家急忙抓住机会表现出明白事理和温驯贤良来,抢着说:“二爷若是有事,就尽快回府去吧。”
龙二起身施礼:“如此,龙某先行一步,这顿是龙某作东,姑娘们切莫客气,改日有机会再聚。”他说罢,转头走了。
龙二下了楼,走出仙味楼大门,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中仍是湿漉漉的,弄得人身上粘粘腻腻很不好受。
车夫驾了马车过来,龙二摆摆手,示意不用。他自己朝着居沐儿来时的方向走着,不一会,李柯跟了上来。
“爷,你走后,她们说每次相聚要不了多会,不是龙府有事就是各铺子有事。看来这招以后不能用了。”
龙二正不高兴,听了这话斥他:“你演得太过了,之前都还好,报府中有事,你喘什么气,又不是你从府中跑过来报信的。”
李柯挠头,不敢驳,他是护卫啊,又不是戏子。
龙二接着“哼”道:“不必管她们。还好意思埋怨,既是知道每次她们一缠人我府里就有事,就该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了,识趣的,便少来烦我。”
“可是,她们背后的家势,可都是二爷用得上的,每次都做得不好看也说不过去……”
“那就交给你了,你给编出些好看的作法来,我等着。”龙二横他一眼,他还敢说,演了这么多次才进步那么一点点。
李柯很想说,上次居沐儿用的那招泼茶真是表现自然又有效果,只不过由她做合适,换了自己来做似乎就不太恰当。他还没开口,龙二忽的一摆手,跃上了一旁的屋顶。
李柯吓一跳,左右看看,下雨天没人,他也跟着跃了上去,却见龙二已伏在檐边不动了。李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也学着自家主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伏了过去。
探头一看,却是居沐儿跟那个叫苏晴的小姑娘在巷子的角落说话。苏晴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说:“姐姐,你饿了吧,这种请客吃饭的,你肯定吃不着什么。你看,我给你买了几个包子,还热着呢,先吃了再走,一会该凉了。”
居沐儿想来确是饿了,她应了好,拿了个包子,斯文的小口吃着。苏晴心细,一边用雨伞横着,挡着风口,一边又问:“那龙二爷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啊?”
居沐儿慢慢吃完了一个包子,这才答:“也没什么事,大概是想给家人问问学琴的事。”
“这还有大概的啊。”苏晴又递了一个包子在居沐儿手里,似乎有些不信:“那为什么你让我借卖花的名目,去跟那些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环说龙二爷今天在这宴客啊?”
“多些千金小姐来,也许我能多揽些教琴的活,岂不是好?”
苏晴歪头想想:“也对。”她又递了只包子给居沐儿,说道:“下次再有这样问琴的,让他们到酒铺问去吧,你眼睛不方便,大老远走一趟,饭还吃不得,多辛苦。”
居沐儿笑笑应好,龙二却没再听下去。他转身跳下屋檐,走了回去。李柯不明何意,也跟着走。
一路上龙二无语,待他上马车时,李柯听得他咬牙切齿地道:“狡猾,真是狡猾!”
仙味楼一聚,让龙二的脸黑了半个月。
因为那五位千金小姐自那天起使足了劲地开始抢夺龙二爷。
她们递拜贴,送礼物,找各种名目邀请龙二相会叙话。甚至现在龙二出门,去哪都能跟某家小姐“偶遇”。
想来她们是受了那天仙味楼饭局的刺激,觉得再不加把劲,这金龟婿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夺了去。
她们行动一积极,自然就带动了其他人。好几家与龙二相熟的权贵人家纷纷来探龙二娶妻的意思,还有借其它名目邀龙二相聚谈生意,结果谈着谈着开始推销自己女儿的,要不就是遣了媒婆子跟龙府的余嬷嬷打听龙二爷心意的。
总之,龙二爷的抢手程度在这段日子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市坊里也开始传了,莫不是铁树要开花,二爷想娶妻了?
龙二气得鼻子差点没歪掉,这麻烦事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居沐儿给招来的。他不过就是想让她出出糗,小小恶作剧便罢了,没料到她的手段比他还狠。
众位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频频动作还有媒婆子们的积极游说终于惊动了龙府的余嬷嬷,她开始对主子爷龙二娶妻之事又有了些许信心。几经打算,她决定用龙三夫人凤舞的名义,邀请众位小姐前来龙府赏梅做客,借机让二爷相看相看,赶紧把婚事定了。
“可是梅花还开得不好。”凤舞说。
“这有什么关系,只是个由头。重要的是让二爷多见见,待他动了心,婚事就好办了。”余嬷嬷对张罗这事非常上心。
凤舞摸摸下巴:“其实我觉得,让姑娘们把嫁妆清单带来,直接比财力,估计二伯动心的机会大一些。要不再比拼一下看账本的速度和打算盘的功力,这样更容易赢得二伯那颗财迷心。”
凤舞正说得高兴,余嬷嬷忽然用力咳了两声,凤舞一怔,后脊梁顿时有些发凉,她会过意来,慢腾腾的转身,看到龙二正站在她的身后。
此时凤舞是正跟余嬷嬷坐在花园里商议明天众家千金闺秀到府后的招待事宜,没料到这会该在书楼看卷宗的龙二居然会过来。
凤舞嘻嘻笑,假装什么都没说过。这婚事是当家二伯的死穴,一捅就会出事,何况最近这段日子,每次看到他都会看到一张吞了巴豆似的黑脸。她可不想惹恼了他,害得她家亲亲相公被发配到哪个破地方辛苦讨债跑一趟。
龙二的脸确实就是黑的,他很不高兴,“哼”了一声道:“弟妹还真是关心我啊。”
“那是。”凤舞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试图让余嬷嬷帮她挡挡。嘴里却还说着:“二伯是家里顶梁柱,全府上下,自是都关心着呢。是吧,余嬷嬷?”
龙二不给余嬷嬷帮场子的机会,紧接着问了:“除了比财力和管账本事,弟妹还有什么好点子?”
他摆明了要凤舞不好看,这下凤舞也不服气了,她本也是个得顺着毛抚哄的性子,龙二这么不给她台阶下,她也不乐意了,于是道:“法子倒是有的,不过不是我想的,是大嫂说的。”
她一仰脑袋,趾高气扬:“大嫂说了,依二伯的性子,讨个媳妇儿不容易,不行她就让大伯象山匪似的给二伯去抢门亲回来。看,大嫂也是关心你的,但这比来比去,还是我的法子比较体面,也能给二伯省心。是吧,二伯?”
还省心?她们妯娌俩一个说他财迷心窍,不挑女人挑财力,一个说他性子硬不讨喜,讨不着媳妇儿。她们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他还能省心?
龙二深吸口气,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能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不对,是不能跟自己家里的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别人家的,该计较还是得计较一下的。
龙二正想再说道说道,教训一下凤舞。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要端庄贤淑,别给龙家丢脸别把孩子教坏,可他还没开口,余嬷嬷先说话了。
“二爷,你看,大爷的小公子都能骑马了,三爷的小小姐也会喊爹了。”
龙二心里一颤,眼角瞧见凤舞在一旁偷笑,这下他的脸皮也要抽了,他赶紧应道:“是啊,是啊,这日子过得飞快。嬷嬷帮老三照顾娃娃,真是辛苦了。”他一边说一边瞪了凤舞一眼。
“不辛苦,不辛苦。”余嬷嬷说话的表情甚是诚恳。“二爷,这几日,老爷夫人在梦里寻我了。他们问我府里情况都如何啊?三个儿子都好吗?我把府里的事都与他们说了。老爷夫人对旁的都满意,但二爷一直不成家这桩事,却是让他们一直心里头着慌。”
龙二脸上强笑,这余嬷嬷真是越老越有主意了,他爹娘过世多年还能心里头着慌,这编的是哪一出?
可爹娘不在了,余嬷嬷虽是下人,实际却似娘亲一般的长辈,龙二再怎样也不好挑她老人家的刺,只得道:“嬷嬷,那你回头安慰一下我爹娘,大哥和老三都有娃了,龙家已然有后,我不着急,不着急。”
余嬷嬷抽抽鼻子,拿出帕子,眼泪说来就来。凤舞在一旁看着,甚是佩服,暗地里给她竖了大拇指。
余嬷嬷把凤舞的手拨到身后,捏了一捏,传递了一个“让我来”的意思,嘴里对龙二说着:“二爷啊,老奴知道,这么多年你撑着龙家,真是苦了你了。现在日子也好了,里里外外也平顺了,可你媳妇儿的影子都没半个,老奴无颜面对老爷夫人啊,哪里还敢跟他们说什么安慰。老奴这一把年纪,怕是也撑不得几年,届时如果在地下见着了老爷夫人,若然二爷尚未娶妻,你让老奴如何向他们交代?”
龙二清咳了两声,再咳两声:“嬷嬷,你也知道,撑个家不容易,尤其我们龙家,那外头多少人盯着看,等着揪把柄找软处,现如今是比爹娘刚过世的时候强,可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买卖盘子大,处处都得上心,大哥常年不在,官场上的那些关系我也得帮他打点着,还有老三那头……”
凤舞一听怎么扯上她家相公,忙道:“关我家龙三何事?”
余嬷嬷很有气势的一摆手,把话语权接了过来,相当严肃的问:“二爷,这些个,与你娶妻有何冲突?”
龙二一噎,心知余嬷嬷软的不成来硬的了,他小心斟酌,回道:“这个,我不是不娶妻,可这家里家外的……嬷嬷别恼,我是说,我得仔细寻个好的,不然窥我家产,谋我龙家之利,或是联着外人生了欺我龙家的心,那可怎么行?”
余嬷嬷没好气地回道:“二爷,你这心思,比我这老太婆还多虑了。咱先不评二爷自个儿的本事,只是你瞧大爷的夫人通理,三爷的夫人善武,这二夫人进了门,妯娌间互相照应管看着,她还能翻了天去?”
凤舞用力点头,看二伯吃瘪,心情真是好啊。
龙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嬷嬷对大嫂和弟妹,还真是有信心。”
“我对二爷也很有信心,若是真娶了妻成了家,那一定是夫纲威震,妻贤子孝的。”
“那是,那是。”龙二讪讪地应,他哪能说不是。
“既如此,那二爷就快把亲事定了吧。”
龙二微笑,接着微笑,就才说了:“终身大事,哪能说定就定的?这急不得,嬷嬷放心,我定仔细挑个好的。”
“你若有心挑便好。”余嬷嬷老当益壮,精神抖擞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飞快地闪了出去,不一会也不知从哪变出个大竹筒子搬了过来,里面装满了画轴。
龙二脸上的微笑差一点就没挂住,他听得余嬷嬷道:“这里头都是千挑万选的好姑娘,我都仔细看过了,论样貌,论人品,论年纪,论家境,都是不错的。二爷只管仔细再挑挑。相看上哪家了,我即刻安排求亲去。”她说完,又掏出一张纸,递到龙二的手里:“今年定是赶不及了,这些是明年里的好日子,嫁娶办喜事最是吉利,二爷你抓紧,选好了姑娘,拣个日子把婚事办了。该准备该打点的,我随时都能给安排好。”
龙二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他随口应了声好,又说想起书楼那还有几份紧急的卷宗要处理,然后飞快地落荒而逃。
余嬷嬷追在他的身后喊:“二爷,明日的赏梅茶会,二爷一定要来啊!”
凤舞看着龙二身子一僵,步子加快,不由得笑到脱力,心里想着,二伯每次脱身都用“忙”这个借口,真是太没意思了。她打赌,二伯明天一定也很忙。
第二天,龙二果然很忙。他说昨夜里接到属下来报,说邻城的生意出了点麻烦,得他亲自去处理,所以不能陪着众千金茶叙了。他特意打声招呼,算是给了余嬷嬷交代,然后上了马车,急急出城去了。
这事落在了凤舞的耳里,又是让她一阵大笑。她真是好奇,她家二伯这样的,最后到底会落到什么样的女子手里啊。
心牵挂偏要逗弄
龙二在邻城一躲就躲了十天。
对付眼下这种状况,就象买卖谈判一样,该趁热打铁时趁热打铁,该拖延的就得拖延,什么人什么事都一样,拖得久了,那股热乎劲一过,韧劲没了,就好处置了。
所以龙二打着算盘,想着那几位千金闺秀们见不到他,缠不到人,日子久一点,心气一凉,就不会那么麻烦了。她们不那么缠得可怕,余嬷嬷就不会太受鼓舞,那他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他派了人打探,闻得近来几天大家似乎都安分了,于是龙二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路上马车经过了那片竹林,龙二拨开车窗帘子往外看,竟远远看到那个竹亭里坐着个人。
龙二忙唤车夫驶慢一点。车夫牛侠得了令,拉了拉缰绳,马车从竹亭前缓缓驶过,龙二仔细一看,那亭里坐着的,正是居沐儿。
居沐儿一身浅青色的布衣,似乎是夹了棉的,有些厚实,脖子那竖着棉领子,裹得严严实实。看来她还真是体弱,虽然已是深秋,这两日天气确是忽然冷了些,但也不至于穿成这样。
龙二心里一哼,即便她再是个弱质女子,也不能可怜她。他没觉得自己这样跟一个姑娘计较有什么不对,要知道,除了家里人之间的别扭,他还真没在哪个不相干的女子手里这么吃瘪过。
居沐儿一个人静静坐在竹亭那,听到了马车声响,她似乎有些高兴,微侧了头认真听,然后露了微笑。她笑起来,整个人透着层光彩。
马车继续前行,龙二就这样看着居沐儿。他看到她深呼吸几口气,脸上露出开怀的表情来,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极美的气息。龙二下意识的也跟着深呼吸几口,他只闻到了泥土和竹林的味道,并不觉得有多好闻。
马车渐行渐远,竹亭和居沐儿消失在眼前。
龙二放下了帘子,转身安坐车中,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该做什么呢?
马车行得快了,将到城门时,龙二忽然喊了一声“停车”。
车夫牛侠和随行骑马的李柯都吓了一跳。
龙二跳下车,跟他们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我一会回来。”
李柯刚要说话,龙二指着他:“你也在这等着。”李柯得了令,闭嘴立在原地。
于是龙二足尖一点,消失在牛侠和李柯面前。牛侠这时小心问李柯:“李爷,二爷是要去方便吗?”
李柯答:“不知道。”
但他心里痒得厉害啊,好想知道二爷去干嘛了。他觉得不是去方便,但究竟是去干嘛了?身为一个认真又正经的贴身护卫,他也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可是他不敢跟啊。
好奇心真是太伤人了!
龙二去干嘛了?
这个问题龙二在跃向竹亭的途中终于想明白了。他得把债讨回来!不能让那个女人好过,她露出这么安怡这么开心的表情,简直就是在他心口重重打了一拳。
他被一群招人烦的女人缠得喘不上气,又被家里的老人催婚,最后闹得有家归不得,这些都是为什么?是因为她!全是她害的!
他龙二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咳一声,下面多少商行的老板都得端了小心,他摆个脸色,就连京中权贵也得揣摸他的意思。现在不过是个瘦干干的盲眼女人,居然敢给他使绊子,暗地里动手脚,他失了颜面,狼狈出逃,他要是不教训她,晚上怎么能睡得好?
啊,他终于想明白了他睡不好的缘由了。
龙二很快悄无声息地到了竹亭。
四下无人,他站在亭外,静静看了居沐儿一会。居沐儿独自坐着,似乎还是挺开心。
龙二微眯眼,想着要怎么对付她才好?他可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象丁妍珊似的,找些地痞流氓对姑娘家动粗,他要做得无伤大雅,却让她欲哭无泪。
龙二的目光落在了居沐儿手边的竹杖上。那竹杖还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一根。此刻她坐着,竹杖摆在一旁,并没有握在手里。虽然竹杖离她的手很近,但龙二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拿走。
他这么做了。
他偷偷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把竹杖偷走了。
居沐儿毫无知觉,仍旧呆呆的坐在那,傻傻地闻着龙二并不喜欢的泥土和竹林的味道,听着风吹着竹林沙沙的声响。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些小小的声响和气味,是她还存在的证明,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还能听,还能闻。
龙二完全理解不了一个瞎子的生活趣味,他在旁边站着等,等着看居沐儿发现竹杖不见时的表情,等着看她没有竹杖了怎么走路。
可那居沐儿一直不动,这让龙二险些没了耐心,他真想大喊一声:“姑娘,你的竹杖呢?”
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让居沐儿知道是他偷拿了她的竹杖,他就想让她什么都猜不到,然后疑惑惶恐。
偶有路人经过,龙二便隐身林里,藏了踪迹,待无人了再出来盯着居沐儿看。
等了好半天,居沐儿终于坐够了,她探手摸向竹杖,准备回家。可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她侧了头有些不解,把手伸长了一些继续摸,什么都没摸到,把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摸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居沐儿的脸色变了,龙二笑了。
居沐儿站了起来,有些惊慌,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把整个亭子都找了一圈,确实是没有。她的动作慢腾腾的,举止小心,龙二想这应该是防止自己摔倒或是转晕了方向。
他看到她脸上的恐慌,觉得真是高兴。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请她吃什么饭,看她局促饿肚子不如看她没有竹杖担惊受怕来得舒心啊。
居沐儿这时候又坐了下来,她忽然说:“你出来吧。”
龙二一愣,差点下意识的走上前去,后一想不对,她不可能看到自己。
“我听到你了。”居沐儿这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镇定:“你拿了我的竹杖,却未打算伤我,是何用意,不如出来一叙。我已经听到你了,没有再藏身的必要。”
她说的极自信肯定,龙二差一点就要信了。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他忽而一想,当初她就是这样把李柯骗了现身,自己还分析过她不可能能听到,如今这一交手,倒又差点着了她的道。
他不出去,绝不出去,看她能怎么办?
居沐儿坐了好一会,没有等到任何动静,她长长叹了口气,问:“藏着好玩吗?”
龙二觉得挺好玩的,比跟那些千金闺秀叙话来得有意思多了。
而且他不相信居沐儿能知道有人藏身在一旁,他知道她是狡猾的,他领教过。所以他确定此刻她不过是装模作样,实际却是无可奈何,所以他更开心了。
从来没有人能给了他龙二爷不好看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人皆知他龙二有仇必报绝不手软。原本按理说,对姑娘家他不该这么死咬着不放,但从来还没有姑娘家这么招惹过他,所以龙二觉得,这居沐儿比其他算计他的爷们更让他着恼。所以此刻看到她吃瘪,他打内心的感觉到喜悦。
居沐儿说完了这话,还是没等到动静,于是她站起来,冷冷说了一句:“那竹杖便送给你玩吧。”她说这话时,脸上显了怒气。
龙二在一旁看着,不由得一挑眉,哟,还有脾气呢。
居沐儿说完,扶着竹亭的栏杆,慢慢走出了亭子,然后一步一挪,往家去了。她没有回头,没有停步听四下的动静,她只是很认真的走着路。
龙二跟着她走了好一段,看她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绊了几下,险些摔了,可是每次都没摔倒,这让他有些遗憾。后来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过来唤她,龙二听到她唤他“爹”,便知这人便是居胜。
居沐儿与居胜说弄丢了竹杖,便回来迟了。居胜大嗓门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回他再给她做根新的。父女俩这便一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