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老大说,应茵茵太麻烦。”

向园切了声,冷笑:“ipad都拿了,还差杯奶茶钱?”

几人一愣,互视一眼,高冷啧了声,“这你就误会老大了,ipad是徐成礼拿的,老大又不知道,再说你说他那性子,跟人非亲非故的,拿人东西好意思么?所以后来他把买ipad的钱转给应茵茵了啊,这钱还是我转的呢,老大当时没钱,发了工资才还我。”

说到这,尤智插了句嘴:“还好我跟老大当初没受她迷惑,我怎么觉得这女人有点恐怖呢。”

高冷:“女人都恐怖,越漂亮的女人越恐怖。”

张骏:“不啊,我觉得咱们组长就很可爱啊。”

向园听完高冷说的,有点失神,这会儿被张骏点名,这才恍恍惚惚找回自己的思绪,大大方方咧嘴一笑,跟张骏一碰杯,纠正他:“谢谢,我更喜欢别人夸我漂亮。”

对直男来说,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张骏懵懵懂懂记下。

桌上还剩下一杯没开封的,向园随口问了句:“还有人没拿嘛?”

“老大,刚书姐来叫他出去了。”

“哦。”向园悻悻坐下。

——

徐燕时跟陈书在公司顶楼抽烟。

其实是陈书在抽,她递了支给徐燕时,不过人没接,靠着栏杆,手揣在兜里纹丝不动:“算了。”

陈书了然,插回烟盒里,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刚刚跟黄启明约了今晚,向园那边,你说好了没?”

顶楼风大,一眼望出去,新旧楼交叠林立,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低矮连地,罗盘错综。另一侧是一片建筑工整、空旷的工厂旷地,空阔,了无人迹,视野开阔。中间被一条潺潺流水、静谧如烟的河流隔开,像是两个世界。

一个荒芜人烟,一个烟火人间。

徐燕时收回目光,低嗯了声。

陈书转过身,靠着栏杆,吞云吐雾,“向园性子还得磨磨,她这么闹腾可不行,应茵茵是蠢,她欺负欺负她就算了,要是真惹上像黄启明这种人,她会吃亏的。”

徐燕时背抵着,视线微微侧开,笑了下说:“她就是有点皮。”

“所以我让她今晚跟着你,好好学,”陈书忽然正色,“我很喜欢她,也很喜欢她身上那种热烈乐观积极的态度,你知道吗,我看见她,总感觉看见了刚入职场的自己。”

徐燕时低着头,双手抄在兜里,一言不发。

陈书却毫不遮掩地说:“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特别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高冷说你听见她哭了,就马不停蹄机票改签回来了,怎么了,走下神坛,动凡心了?”

徐燕时低头忽笑,“我早就不在神坛了。”

“行,”陈书点头,她把烟掐了,眼神突然有点惆怅,看着不远处的护城河,“她什么都很好的,真的,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是一般女孩子完全及不上的,她父母一定很爱她,才会把她培养得这么优秀,这么招人喜欢。但是,这有用吗?客户会因为她的优秀把合同签了吗?黄启明今晚点名要她道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今晚黄启明摁头要她擦鞋道歉,你也得给我忍了。”

徐燕时不说话。

陈书又补充道:“实在不行,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反正你也不怎么喝酒,我怕黄启明到时候一看你又不喝酒来气,今晚恐怕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不用。”

徐燕时转身走了。

——

五点,下班,撞钟狂鸣。

陈书给她发过消息,向园知道今晚还得应付那个黄总,她头有点疼,因为陈书说今晚可能有点麻烦,李总和陈珊都对这个单子耳提面命的,让她今晚绝对不能出岔子。

向园平心静气地坐在位子上想了会,她确实该给黄总道个歉。

所以一口就应下了,转头瞧见徐燕时也没走,八成是今晚也被陈书留下了?他还真的要陪她去啊?

他会喝酒么?

正想着,陈书来敲门了,“两位,走了,车在楼下。”

向园站起来刚要去拿包,陈书机灵地说:“包别拿了。”

向园听话地没拿,等上了车,陈书才跟她解释:“出去跟客户应酬,别拿包,带上手机就行,你得保持一种随时要回公司加班的状态,这样人家才不会一个劲儿得给你灌酒,也可以给客户塑造一种你们很努力刻苦的精神,另外如果情况不对,还可以用这个理由提早结束这烦人的应酬。一箭三雕。”

徐燕时坐在后排,全程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眼看着向园这傻子被陈书忽悠得一愣一愣。

他冷淡地拆穿:“是想着等会回去打卡?”

“应酬也是加班啊,我得让领导看看我这一年四季加多少班,” 陈书给向园传授经验,“其实你真别看那些什么心灵鸡汤,什么所谓的只要你在背后默默努力,领导一定会看见的,狗屁!领导根本看不见,领导只会看见在他跟前拍马屁的,努力工作是根本,适当的在领导面前增加曝光度,才能在职场生存。你别跟徐燕时学,他加班加到一两点也都是准时打卡,所以他出勤记录永远工工整整,领导根本对他没有印象的,很现实的。”

向园受教,也确实觉得陈书说的有道理,不然为什么人陈书现在已经是副经理了,而徐燕时还是组长。

车子平稳地跟随马路上的车流,餐厅位置距离公司不远,拐了个弯就看见了。

陈书下车前,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句:“还有,在职场适当的忍耐和委屈都是必然的,不能够太随心所欲。在公司里跟同事闹闹,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在外面,小脾气得适当收一收。除非当你拥有足够的资本,说白了,你就是东和集团的总裁来了,你得给客户让三分脸色。像你上次那种情况,黄总还愿意跟你吃饭,说白了,就是看在你是小姑娘,不跟你计较。”

……

饭局上的气氛,说坏不坏,说好也不好。

黄启明这只老狐狸从进门起就没搭理过向园,全程在跟陈书吹牛拍马,当然吹他自己,拍的也是他自己。满嘴黄牙,隔着老远,向园都闻到一股发馊的韭菜味儿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一间包厢六个人,以黄启明为中心右手边坐着是他两个美女秘书,左手边是陈书,徐燕时,向园,一个圆桌环过来。

黄启明浑厚的声音在窄小的包厢里游荡。

“整个前装市场,包括我之前谈的几个前装厂家,除了我手里线下的,大部分都在裁员,今年经济形势不好,陈经理你也知道,我手里几家的资金背景比一般厂家都雄厚,而且,你也知道韦德系统商用占比不高,很多厂家不愿意装,GPS的商用几乎百分百覆盖,大家都是赚钱,当然选择最简单的一种了。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公司,现在市场行情一年不如一年了……”

说白了,吹嘘一堆,最后还是要让他们让利。

陈书笑呵呵:“不着急不着急,这样,让我们向组长敬您一杯,之前的事,小丫头真是喝多了,黄总,您不会还生气?”

陈书给向园使眼色,向园刚端起酒杯:“黄总——”

黄启明打断,没搭理她,而是看着陈书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明显刁难:“我混了这么多年酒场,一个人喝没喝多,我能看不出来?陈经理,你也别太护着小姑娘了,不懂事儿,我见过不少,长得漂亮的,我也见过不少。向组长,属于既漂亮又不懂事儿这挂,这样的小姑娘,真还得好好管管,得罪我们这种小市民就算了,万一以后得罪哪位领导,你们公司才麻烦是不是?”

说完,他又看着徐燕时,主动搭了话:“徐组长,是?”

徐燕时一直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被人点名,侧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向园,那冷淡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而深邃,陪黄启明了应酬过这么多次的秘书也不是第一次见徐燕时了,什么时候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加个微信都不肯。

然而,更让她们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高冷的男人,却说出了一句让她俩跌破眼镜的话。

徐燕时侧头看着向园,那往日清高、冷静的眼神里忽而流露出一种男人在风月场上开玩笑时才会露出的风流神气,连陈书都没见过他这种吊儿郎当的痞相。

男人懒散地靠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向园,那暧昧不明、半开玩笑的话却是跟黄启明说的——

“被这么漂亮的女人维护,得罪谁都不麻烦。”

第三十一章

其实这种风月场上,男人间的调笑话, 向园过去听过不少。

男人大都流氓, 几杯薄酒下去, 话题尺度就大了,言谈间离不开美女、黄段子。向园不喜这样的男人, 总觉得有些猥琐,不过她大多也都不当一回事,内心翻了个白眼当是回敬了也不会当面拂人面子。

可这话从徐燕时的嘴边说出来, 她却不反感,甚至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加快。

他喝了酒,外套脱了挂在一旁, 穿着白衬衫靠在椅子上, 领子难得地解了扣,松散地敞着, 露出清晰干净的喉结, 平日里,那清冷不染一丝杂质的清澈眼神里, 此刻正透着那么一点玩世不恭。

浑身上下, 竟有股说不出的痞劲儿。

是她没见过的男人模样。

包厢雅致, 墙角立着一台一米多高的古朴落地灯,散发着淡白的光晕。一桌残羹冷炙没什么人吃, 黄启明不动筷子, 两位秘书也不敢动,陈书这边三人更没什么胃口。

黄启明哪时见过徐燕时这模样, 以前哪次喝酒不是冷冷冰冰地坐在一边,除非问些技术问题,也不怎么搭话,今晚破天荒接他流氓话茬,这话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情场浪子。

黄启明笑笑,双臂交叠搁在桌上,眼神精诈地示意秘书给徐燕时倒酒。

“徐组长是高手,长得帅的男人,还这么会说话,在场的美女要小心了。”

徐燕时靠在椅子上,对面女秘越过半个桌子给他倒酒,人微微下倾时,胸前风光大露,那曲线饱满沟壑深陷引人遐想,连向园都自愧不如,这料,确实足。

徐燕时单手扶着杯子,微垂地眼神只盯着自己的杯子,酒停,他说了声谢谢,目光没往人身上看一眼。

拇指在杯壁口轻轻摩挲,这才笑着接了黄启明的话。

“那比不上黄总。”

听上去是谦虚,暗戳戳又把人损了一通。

黄启明举杯,“既然这样,徐组长是不是也该英雄救美一回了?以前怎么劝你酒都不肯喝,今晚,这杯酒要是不喝,向组长是不是该伤心了?”

“当然。”徐燕时很利落地干了一杯,然后漫不经心地一边松衬衫领子下的第二颗扣子,一边垂着眼给自己倒酒,倒好后,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开始满嘴跑火车——

“今晚喝多少都行,只要你别再把人给我弄哭了,我回去不好哄。”

黄启明看了眼一旁沉默的向园,不信,“向组长可不像是会哭的人呐。”

连陈书都震惊徐燕时这倒打一耙、甩锅还甩得一本正经地功力。

徐燕时这人要是出手,恐怕真没什么女人能抗住。

更别说,今晚这流氓相。

“不信你问陈经理,”徐燕时脸不红心不跳地看了眼陈书,“闯了祸来找我,哭哭啼啼说要辞职,怕领导责罚。刚出来工作,女孩子胆子小,不懂事,酒量也一般,确实喝多了,她以前有次喝多了,在大马路上对着跟电线杆哐当跪下去。”

黄启明好奇:“跪下去干嘛?”

这事儿是真的,封俊成年礼,一帮稚气未脱的大男孩耐不住对成年世界的探索,开了几箱酒。气氛热烈,向园第一次喝酒,自己一开场就囫囵灌了小半杯白的下去,结果一见大家都在灌封俊,她就急眼了,一个劲儿帮封俊挡酒。

没几杯下肚,就醉了。

回家路上,天黑沉沉,小姑娘忽然一个扑通就跪下了。

所有人都有点醉醺醺地,直愣愣地回头,就看见,昏弱的胡同巷子口,向园跟跪灵牌似的跪在地上,惊天地泣鬼神地对着电线杆子叫了三声:“爸爸!!”

“你怎么又被妈妈罚站了啊!”

当场所有人笑疯,笑到在地上打滚。

徐燕时说完,包厢也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向园眼神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在他耳边嘀咕,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笑声,“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记得这么清楚啊……记性是有多好。”

却不料,徐燕时还是听见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没说话。

黄启明让服务员又上了一箱酒,陈书一见阵仗不对,刚要说话,被黄启明抢了话头,矛头直指徐燕时:“我不喜欢跟小姑娘计较,那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徐组长跟我吃了这么多次饭,从来没见你主动跟我们敬过酒,说实话,我也很讨厌酒桌上劝酒的人,但是我更讨厌那种能喝却端着不喝,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忒没劲。”

陈书一直觉得自己想得没错,黄启明的重点根本不在向园,他对小姑娘宽容度很高,对漂亮的小姑娘宽容度更高。显然,他更想从徐燕时这种各方面跟他反着来的优秀男人身上赢得一些快感。

徐燕时从进门到现在一口菜没吃,挺随意地夹了点青菜垫肚子,说:“从谁开始敬?”

黄启明明显是要落徐燕时的面子,敬黄启明就算了,哪能这么一圈圈敬。

谁料,黄启明又说:“敬五圈。”

徐燕时挑眉,很淡定:“好。”

向园刚要说话,陈书眼神示意她闭嘴,手机在兜里一震,是陈书发的。

“黄启明就是要你知道,你越帮徐燕时说话,他能越为难徐燕时,他现在手里还拽着我们的合同,徐燕时忍了这么多年,你别添乱了,乖乖坐着,等他把事情解决。”

黄启明说的五圈,是包括向园和陈书。

坐在这的,基本上都是酒鬼,包括向园也是,她自高中那次之后就开始锻炼自己的酒量,绝对不让自己喝醉干蠢事。现在她酒量一般人探不出来。

五圈,相当于这里的每个人要喝五杯,对这几个人是小菜一叠,但徐燕时,一个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五圈,不知道能撑到第几圈。

敬到向园这的时候,她迟迟不肯举杯,徐燕时却笑了下, “还记得那天晚上在阳台说的话吗?”

“什么?”

“重新开始。”

话音刚落,他快速碰了下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晚上两人靠着栏杆的画面,酒杯轻轻一撞。

她笑容绽放在黑夜里,眼神全是对未来的期盼和热烈,然后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我是技术部二组组长,向园。”

他不屑,骂了句无聊,紧跟着又猝不及防地碰了下她的杯子,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徐燕时。”

所以今晚,是他要跟她重新开始了?

徐燕时显然酒量不错,他喝酒不上脸,反而越喝越白。敬到第三圈,黄启明放下酒杯:“今晚真是大开眼界,我以为徐组长撑不过第二圈,酒量很不错嘛?”

他缓了下,笑笑放下酒杯,人往后靠,衬衫领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扣上了,模样比刚才看起来清冷了些,嘴里还在开着玩笑,“酒量一般,但在女孩子面前,是男人都不想认输?”

说完,他又给自己满上,眼神盯着酒杯,拇指在杯口轻抚,其实有点醉了。

“我去下洗手间。”向园忽然站起来。

徐燕时下意识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除了包厢门,目光淡淡收回,开始敬第四轮。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第五圈了。

黄启明也喝高了,开始讲荤段子了,“我教你们一个挑男人的方法,大不大,看鼻子,鼻子大的,肯定大,那种鼻子很挺,又秀气的,基本都是小。”

徐燕时则整个人冷淡地坐在一边,这回连衬衫的袖口都解了,松松散散地卷在手臂位置,低头在剥花生,嘴角边勾着淡淡的笑意。

其中一个长发波浪造型的女秘听完黄启明说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一旁的他,从头到脚把徐燕时□□裸地扫了遍,满心满眼都写满了兴趣:“大小有什么用,得看持久力。”

黄启明:“那你问问徐组长多持久?”

徐燕时笑了下,漫不经心把花生丢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屑,倒也真答了:“还可以。”

……

敬完五圈,徐燕时还屹立不倒,模样也还清醒,黄启明举了举酒杯,装模做样地点点头:“行,这事儿揭了,咱们徐组长今晚总算做了回男人,不用女人给他挡酒了。合同我明早让小琴送过来,但是说好的三个点,不能再让了。”

十点,一行人稀稀拉拉地出了酒店,陈书把黄启明送上保姆车。

向园跟徐燕时已经车上等了。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占着靠窗位子,徐燕时酒劲上来,他现在有点昏昏沉沉,拉着大衣的背帽盖在脑门上,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冷硬的下颚线,似乎在阖着眼醒酒。

向园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两人都没说话,没一会儿,车灯瞬间骤亮,陈书回来了,一边上车一边把黄启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徐燕时被吵醒,拧了拧眉心,用手背挡了下眼睛遮光。

陈书在他身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板解酒药递过去:“先把这个吃了,我让司机送我们回公司。”

徐燕时没接,抻着气,声音低沉沙哑:“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