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么吓人吗?”

“怎么没有,很吓人好不好!”连渃闭着眼睛,漆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看到的画面,床榻上的人侧躺着,一席白衣,长至腰际的青丝覆盖住了她的左脸,剩下的那半张右脸惨白而又无血色,大而空的右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嗓音也像被掐住了喉咙而勉强挤出来的一般,在半明半灭的烛火映照下,氛围就甭提有多诡异了,若不是门被强行关上,她早就逃跑了。

“我是周王姬,你是谁?”

连渃没想周王姬会醒来、更没想过周王姬会主动与自己说话,所以尽管害怕,她还是决定堂堂正正地面对她,“我是太医署的医侍连渃,你若不攻击我,我定会为你诊治的,如果你打算攻击我,我立刻就走。”

“你觉得我还有力气攻击你吗?”与连渃的紧张比起来,周王姬显得平静得多,她泛白起皮的唇瓣艰难地咂了几咂,“而且,我等你这样的人来已经等了许久,试问我怎么会攻击你呢?”

仔细瞧瞧周王姬,那面色、那状态起床都困难,变身为疯狗乱咬人那是不可能的。而后面那句话更将连渃险些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

“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扇了那个不要脸的文姜一个耳光,齐侯就将我囚禁至此并下令宫人可以肆意凌|辱我,于是我就像疯狗一样攻击她们,导致她们不敢靠近我、更不给我送水送吃的。”周王姬缓而慢地陈述着她的遭遇,“我知道,齐侯不会放我出去,但我也知道,他终究不会让我丧命。”

“我来了,就一定会保住你的命!”话已至此,连渃断定周王姬不仅不会攻击她,而且八成还有求于她,于是她索性放心地俯下身去拾掇那打翻在地的药箱子,“保住你的命之后,你又想如何呢?”

连渃的反问让周王姬平静的面孔露出了一丝喜色,她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室公主婚姻之事一向由不得己,长久以来我们都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少女配糟老头那是常事,而齐侯正值壮年,也生得有模有样,齐国更是东方最强之国,得知能嫁得如此良人,我不知在心中窃喜了多少回,可现实呢?出嫁当晚本该由我居住的梧台殿却住进了别的女人,心生不满的我也不过是想讨要个说法,可谁曾想,我竟然见到了自己的良人正在与他的亲妹干苟且之事,所以我理所应当地出手教训了她,结果我就落到了如此下场,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这结局我却无力改变,所以我需要有人来帮我改变,而那个人就是你了。”

“我?”收拾好药箱,连渃饶有兴致地踱步到床榻边坐下,“太医署有那么多医侍,倘若今日来的不是我,你也会对他们说同样的话吗?”边说她边撩起周王姬的衣袖给她把起了脉。

冰凉的手指触上手腕的一刻,周王姬怔了一怔,她乌黑的眼珠子紧盯面带笑意的连渃,待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几转之后,她才低低地开口道:“或许是吧,不过我很庆幸,今夜来的是一位女医侍。”

听完,连渃不急着问或者接话,她只是安静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置于左手掌心,而后右手一抽,布包散开,里面插满了一根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待她手指尖在银针上来回滑了一滑,一根细长发亮的银针就被抽了出来,“你体内积寒,久不食致体乏缺养,待会儿我会用银针为你针灸通穴,完了再服食我配制的续命汤必可保命。”

针尖发光,周王姬的眼睛也跟着发起了光,就在连渃欲扎针之际,她突然伸手拉住连渃的手腕,小声地恳求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连渃瞟了周王姬一眼,“我看起来像是会轻易帮人忙的女人吗?”语毕,她拨开周王姬的手,将银针扎进了她的手腕穴位里。

“只要你肯帮我的忙,我定会重金酬谢你的。”生于王室长于王室,对宫中之人的心思与脸色,周王姬自认揣度的很准。

重金二字也的确勾起了连渃的兴趣,她抖抖眉毛问道:“身处此地的你能拿出什么重金来酬谢我呢?”

“当然有。”见连渃起了兴趣,周王姬连忙将另一只手伸进枕下摸索了一番,“这支金钗是我母亲送予我的嫁妆,你看够不够当作谢礼呢?”

周王姬平摊的手掌心中躺着一支扇形的金钗,扇面上还镶满了珍珠,鉴宝眼力很强的连渃根本无须伸手,她就从此钗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做工与用料上断定了它确属价值连城之物。

“一定要据为己有。”嗜好收敛金银的连渃心痒痒了起来,可嘴依旧未松,“这里有那么多宫人,怎么不找他们?”

“呵。”周王姬蔑视地笑了笑,“那些身份低贱、连王宫都不能自由出入的宫人怎么可能帮到我的忙。”

“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君上派来的。”价值总会和风险联系在一起,而在不确定风险程度之前,连渃就算再想要一样东西,她都会保持理智。

“如果你真的是刚正不阿的医侍,那么以上我们的对话又算什么呢?”周王姬笃定地看着连渃,“最重要的是,当我拿出金钗之时,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你想得到它,很想很想得到它。”

“哎呀,被看穿了呢。”连渃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既被猜中心思,她也不再隐瞒,“我是很想要那金钗呢!但我怎么知道,你所提要求的风险度会不会超过这支金钗的价值,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会不会赔本,听完不就能衡量了?”

“好,你说!”周王姬那头直言不讳,连渃这厢也爽快干脆。

“我的要求是请你派人去王城洛邑,设法将我现在的处境告知我王兄。”

“就这样?”

“虽然我最想说的是,最好让我王兄来救我出去,不过如果我这么说了,你一定会拒绝我的,所以我只要求你帮我做到刚才那一点就可以了。”平躺的周王姬睁着眼一脸的释然,“至于结果,就交给老天爷吧。”

连渃用欣赏的眼光凝着面前这病得不轻的周王姬,这女人面如菜色、双眼大而空且眼周有很重的黑眼圈,可心思重与言语间无不透着狡黠与智慧,她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从现在开始,这金钗就归我了。”收回视线,连渃欢喜地从周王姬手中取过金钗,“这珍珠、这金子,真是好看呀!”念念叨叨、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的她反复又小心地摸着金钗,全然没了之前的好形象。

“既然收了这金钗,就定要替我办好事,若不然,我会诅咒你的。”瞧连渃因为欢喜而失了仪态,周王姬不免担心地提醒她道。

诅咒二字就想报应一词一样,很是不得连渃喜欢,于是她旋即敛笑回道:“有这精神头诅咒我,还不如去诅咒让你落到如斯田地的家伙呢。”说罢,她起身并从药箱里掏出几味药来,“这些药我会叮嘱她们按时熬好再给你送来的,一个月之后,我再来复诊。”

“我等你。”周王姬勉强撑起身子欲给连渃鞠躬表示感谢。

“要感谢我何必鞠躬呢。”连渃扬唇邪邪一笑,“请你再装一次疯狗吧,外面的宫女和侍卫很是烦人。”

“呵。”周王姬卷了卷嘴角,“你们这些低贱的齐人竟然敢如此对我,我要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拖着残身病躯的她大喊大叫、手脚并用的再次化身成了疯狗,追着连渃满屋子跑。

“喂,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开门呀…”连渃演得也逼真,她凄惨地喊叫着、疯狂地拍打着门。

门外放哨站岗的宫女听到屋内闹出的大动静,半刻不敢耽误的她们赶紧开门,连渃趁势狂奔了出去,谁知发了疯的周王姬竟追了出来,始料不及的两名宫女没截住周王姬导致她一路追连渃至遗人居殿外,她有对门口的两守卫纠缠不休。

“周王姬,干得不错。”因为周王姬这一闹,宫女和守卫都顾不上检查连渃了,而装出一副吓破胆模样的她也能名正言顺地怀揣金钗逃之夭夭。

待完全逃出遗人居很远之后、待完全看不见追上来的宫女或者守卫之后,连渃才放肆地在心中大笑了起来,“得了金钗真开心,哈哈哈…该死的齐褚你也等着吧,哈哈哈…”

第五回周王姬(下)

拿了金钗又折腾了守卫宫女一番的连渃心情大好,心情好了,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了,连蹦带跳出了宫门,她又看见了让自己心情好上加好之人。

“啊,小白!”漆黑的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而马车旁则站着身披紫色披风的齐小白与花溟,见到此二人,不,应该是见到齐小白,激动的连渃便不顾形象地狂奔着朝齐小白扑去。

见状,齐小白也笑着展开双臂在原地迎接连渃的飞扑。

“唔,小白,你身上真暖和。”连渃双臂死死地扣住齐小白的腰身,脸也紧紧地贴上齐小白的胸膛,顾不得呼吸急促,她只想贪婪地汲取齐小白身上的一切。

“暖和就多抱一会儿吧。”齐小白收拢双臂将披风紧紧地裹住连渃的身体,不让一丝风寒渗透进来。

良久,连渃才蹭着齐小白的胸膛抬头望着他道:“小白,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是不是等了很久?”

“也不是很久,处理完你师父他们的遗体之后就赶过来了。”齐小白亦低头凝着连渃,“我生怕你已经独自离开了呢,所幸没有。”

齐小白的眸子很黑,眼眶总是很湿润像漾着水一般,他笑起来的幅度很小,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可就是这样一张笑脸,每回看都能让连渃失了魂,但在听到“师父”这个词之后,她便无心落魄了。

“你把他们安葬在哪里了?”

“公子彭生家族的陵园之内。”

“师父总说,等以后老了要和自家良人合葬一墓,然后下辈子就能再次成为夫妻了。只是可怜公子彭生身死、尸体还要被送去鲁国,还有我那无辜的师父以及孩子们,首级也要被送去鲁国,如此凄惨的下场,他们一定不能瞑目。”连渃哽咽着攥紧拳心捶了捶齐小白的胸膛,“明知他们是冤死的,我却无能无力,我真的好恨那该死的齐…”

“嘘!”不等连渃说完,齐小白就用食指抵住了连渃的嘴,“阿渃,如果全都说出来,就会惹麻烦的。”

“可是我就是不服气,就是很生气。”连渃满眼怒火地望向齐小白。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真那么不服气、真那么生气、真那么想骂,我们就回家骂,回家了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好不好?”齐小白捧着连渃的脸安慰道。

“回家?回哪里的家呀?”提到家,连渃又有满肚子委屈要说,“自家的府邸冷清得要死,师父的府邸又被抄了,我要回哪里嘛!”

“回公子小白府。”

闻言,连渃先是一怔,尔后又一脸不置信地急问道:“我真的可以住进你的府邸吗?真的吗?”

看连渃没像预想中的那般兴奋与激动,齐小白扁扁嘴道:“如果你不想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怎么会勉强,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和你住一起呢。”连渃死命摇头,震惊过后的她不止露出了齐小白期待的表情,还做出了一大胆的举动,只见她踮起脚尖搂上齐小白的颈脖在他唇瓣上印上了火热的一吻。

啵——

清脆的声响,微妙的触觉让齐小白顿时陷入了呆愣之中,他抿抿嘴,似在回味着什么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哈哈哈,小白,你今天怎么没有躲开我呢?”得逞之后的连渃显得十分得意,她戳戳发呆的齐小白的脸颊,“还是说,从今天开始,我可以随时亲近你了呢?”

齐小白终于明白了他刚才是在回味、是在思索什么了,自从患上隐疾之后,每回她想亲吻自己或者想对自己做更进一步举动时,他都很巧妙地避开了,可今天却不知怎么就…

“我只是、只是、只是…”齐小白五官纠结在一起,试图解释什么,可又懒得去深究理由,于是就出现了短暂的结巴现象。

齐小白的滑稽样子并未让连渃开怀大笑,反而使得她满脸歉意,“我说笑的,刚才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没控制住,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听着自己心爱之人的道歉声,齐小白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彼此两情相悦也定了婚约,按理说这种亲昵行为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就是患上了那该死的隐疾,害得他下意识地躲、她刻意地克制自己,一不小心越矩了,她总是愧疚不已,他很心疼那样的她也厌恶这般的自己。

他甚至都想过要彻底离开她,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又无论如何都舍弃不下。而她对自己的迷恋更胜自己对她的爱恋,她不顾一切不计较一切地守在自己身旁,为了自己的隐疾更是不遗余力,他曾经想,就这样携手到老也不错。可每回她亲近自己时,自己明明很想要很想回应却要不得、不能回应的现状简直让他抓狂。

给不了、离不开,此种纠结无解的局面想起来就让齐小白烦闷不已,然,所有情思到头来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哀叹之声。

齐小白的心思,连渃怎能不明白,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当十指相扣时,她面带微笑地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小白。”

千言万语化作牵手相携,肌肤传递的温度让齐小白心中一暖,他重重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二人一同上马后,花溟手中马鞭一挥,马儿便飞快地融进了夜色之中。

车内,连渃握着齐小白的手依靠在他的肩头,颠簸中,相靠的身体亦随着那幅度轻微地晃动着,这般并肩而行共同走过一次次风雨与坎坷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人生的写照,思及此,她决定将自己与周王姬做的交易告诉他。

“小白,我今天与周王姬做了一个交易。”连渃从怀中掏出周王姬的金钗,摆弄在手,那扇形的影子正好落在二人的半面脸上,一明一暗间,她发现齐小白的目光已经定在了自己身上,于是她毫不隐瞒地继续说道:“我收下这支钗便要帮周王姬一个忙,她要我将她现在的境况设法告知周王。”

“周王姬的境况?”

连渃一五一十地把周王姬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完的同时她亦告诉齐小白,“我帮她不仅为了这支钗,我在想,是不是能借此机会给齐褚找点麻烦?”

“虽然周王姬出身王室,但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加上君上敢如此做,也一定有所准备。”齐小白沉着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且我觉得即便周王得知周王姬的境况,他也应该不会有所作为,一来这周王姬本就是周王用来笼络我们齐国的,二来我们齐国的实力远远超过王室与其他诸侯,鲁侯那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小白说得没错,鲁侯那事,周王与众诸侯皆知,尽管大家都义愤填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包括周王以及鲁国。

一想到周王姬一事很可能变成鲁侯那种结局,连渃就冒火,“难道只能由着齐褚这样残暴下去吗?”

齐小白歪歪脑袋,“目前来说,是的。”

“是什么是。”连渃大力地跺了一跺脚,“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试一试。”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过了,我要双管齐下,一面我派花溟去王城洛邑,让她夜探王宫将写有周王姬境况的绢帛偷偷放到周王跟前;另一面,我要发动我手下的全部力量,扩散齐褚的恶行,让王城甚至各诸侯国都知道周王姬的惨况。”

“嗯…”齐小白认真地听着,待连渃亢奋地说完之后,他便顺从地点点头附和了起来,“我看挺不错的。”

“嗯?”意见被认同,连渃没有感到多么畅快反而板起面孔来问齐小白,“难道你就没什么意见或者什么补充吗?”

“提反对意见,你也一样会无视;想补充意见又太麻烦了。”齐小白无奈地耸耸肩。

“又来了又来了,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唱起了麻烦论调、就没了干劲。小白,长此以往,你会变笨的。”连渃气鼓了腮帮子。

“傻人有傻福。”齐小白倒是顺口接了一句。

“你找打。”连渃抬起手就往齐小白脑门上招呼。

呼,啪,在巴掌糊上脑门前,齐小白准确地捉住了连渃的手腕,他嘻嘻笑笑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在没有特别大的风险的情况下去实施一下也未尝不可,你可明白了?”

连渃当然明白,只要她想去做危险之事,他就一定会反对到底,只是每回她生气他就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脸来当挡箭牌简直太犯规了,犯规到她再生气也只得作罢。

“一个月之后,我要去复诊,希望之前能看到成效也好对周王姬有所交代。”心中毫无把握的连渃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咦,阿渃什么时候变成有信用之人了?”见连渃蔫了,齐小白故意将脑袋凑到她脸边打趣了起来。

“嘁。”连渃侧脸冲着齐小白呲牙,“我什么时候是无信用之人了?”

“为了抬高诊金故意将小毛病说成不治之症了、仗着自己的眼力劲总是忽悠高傒将自己的珍宝当赝品卖给自己而后再高价卖出了、诓骗花溟去接一些刺客的活儿,得手之前总是许诺给花溟买好吃的,但拿了高额赏金之后却忘记兑现承诺了…”齐小白掰着手指头数落着连渃的黑历史。

越听下去,连渃越觉得自己的面子越挂不住了,她憋红着脸咬牙切齿了起来,“该死的高傒你居然告我状,看我下次不将你府邸的珍宝全部骗光光,还有你花溟,我只不过忘记了几次,你有必要打我小报告吗?”说着,她就要掀帘子去找驾车的花溟的麻烦。

“阿渃阿渃。”齐小白赶忙抱住怒不可遏的连渃的身子,“不是他们告得状,是你醉酒时不小心吐露出来的。”

“居然是我自己揭了自己的短?”连渃定住脚步,扭头瞪着齐小白。

“是呀,上次在镜花水月坊喝多了一口气说出来的。”

“啊!”这等有损形象之事竟是出自自己之口,这也太、太…

“哼!”自知丢了颜面的连渃郁闷地抱膝蹲坐在椅座上,“是,我就是个毫无信用之人,我还爱酒后胡言,但就算再不济,我也从没骗过小白你呀。”

“是是是。”齐小白一边开心地点头应和,一边伸手将连渃揽进自己的怀中,“只对我有信用,我很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感受呢。”

“哼。”连渃抖抖肩膀,不理齐小白。

“呵呵。”回府之路,齐小白全程都不曾对连渃松开怀抱,明明很怕麻烦,明明知道女人最麻烦,但也如齐小白所言,对连渃这个麻烦,他当真还挺享受。

就这样,带着麻烦进府的齐小白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成日下下棋、品品茶、晒晒太阳、看看书的悠闲日子也渐渐远去了。

在到复诊之前的那一个月时间内,去公子彭生家族陵园去祭拜、去远近闻名的寺庙请得道高僧来为他们超度做法、交代花溟去王城的任务事宜以及怎么安排手下散播传递谣言等等事,在连渃的逼迫下,齐小白竟然全部参与了;除开这些,因为花溟的离开,他还顺便担当起了早送晚接在王宫太医署就任的连渃的差事。

“呼哈…”复诊日,目送连渃进宫之后,齐小白无力地瘫倒在了马车车座之上,隔着车窗,看着已经办事回来却一无所获的花溟的背影,他一脸的苦闷,“阿渃,双管齐下不管用,接下来你又要玩什么花招呢?啊,真是好麻烦,好累呀…”

这厢愁苦了齐小白,那厢也逼急了连渃与周王姬。

遗人居周王姬住所内,连渃一脸的严肃与不妙,她一手搭在周王姬的手腕脉搏处,一手手指则不断地摩挲着指腹,脉象显示,这一个月的调理效果很不理想。

“那些宫人没有按时给你熬药送药或者依旧没有给你送水送饭?”这是连渃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不是。”

“那为什么会这样?”

“我觉得是心疾。”周王姬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托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写着你境况的绢帛已经暗中交到周王手中,另外,关于你在齐国的遭遇的流言蜚语也早已传遍王城洛邑以及各诸侯国的各个城池。”

“你不会是诓骗了我吧?”周王姬望着连渃的双眼透着冷冷的质疑之光。

“虽然我总是诓骗别人,但这件事我还真没诓骗你。”被周王姬怀疑,连渃心有不悦,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各方面都毫无反应的原因,我想不外乎这几点。”她将齐小白的那番言论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周王姬听。

“难道我真的要在这里被囚困致死吗?”听后,周王姬不见好转的面色之中又添了几抹悲伤与绝望。

“也许吧。”

“不,我不要就这样死去。”失望透顶的周王姬缠上连渃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你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快帮我想,帮我想。”

“办法?”连渃叹了口气,“你这身子,心结一日不解估计就无转好的希望,再这么耗下去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等着我的结局,就剩下死了吗?”周王姬死死地咬着下唇,涨红的眼眶泪珠子已经在里面打了几转了,“他们如此对我,为何不死?我兄长又为何不来解救我?为何只有我要等死?”

“哎,如果你看开一点或许不用死,毕竟不是生了什么要命的病。”连渃试图宽慰周王姬,“这个地方虽然不怎样,但或许多等一阵子就能看能希望也不一定呢。”

“等?”周王姬按捺不住激动,她愤怒地扯过枕头砸向地面,“我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天,不,多待一刻都受不了了,若真的出不去,我倒宁愿死了干净,死后,我定要化作厉鬼去找他们。”

“死后…”反复念叨这两个字,连渃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而更可怕的是,她竟把这念头说出了口,“周王姬,你知不知道,早死与晚死、甚至死法的不同,带来的意义也完全不同呢?”

“什么意思?”

“新婚不久,王室公主便在齐国冷宫自杀,这种劲爆的消息应该足以震撼王室以及各诸侯国的吧。”脱口而出的疯狂念头让连渃兴奋不已,“公主居然在冷宫自杀了,为什么?一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吧,是什么错呢?噢,竟是和齐侯与鲁侯夫人有关?诸如此类的问题一定会被大家刨根问底吧,鲁侯之后是公主,同一姓氏同一宗族的二人相继在齐国殒命,鲁国、王室以及那些姬姓国诸侯应该不会再置身事外了吧!?”

“会是这样吗?”

“连锁反应,可是很可怕的。”

“是…吗…”得连渃确凿之词,周王姬的面孔上居然浮现楚了一丝诡异之笑,她幽邃的瞳孔颤了颤,似自言地开口道:“假如我自杀,就能让齐侯陷入麻烦之中,假如我自杀的话,就能…呵呵呵呵…”说着说着,她又掩嘴窃窃轻笑了起来。

“这只是我脑中突然蹦出的想法,我什么也不敢保证,所以你最好还是忘掉吧!”疯狂的念头并未让连渃真的疯狂,尤其看到周王姬表现出异常后,她很快就后悔了,她可不想因为一句话而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可周王姬似乎完全陷进了连渃突然冒出的可怕又疯狂的念头之中,她的表情时而严肃又时而带笑,这期间她的嘴中更是呓语不断,仿佛真的在打算着什么。

“药,我会照例交给宫人们,一个月之后,我会再来复诊。”连渃的直觉告诉她,继续待下去一定会越来越不妙的,甚至觉得搞不好周王姬会一个想不开而当着她的面干傻事,所以还是速速离开得好。

“你不要想太多,还是好好养身体为妙,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临走之前,她还不忘这样叮嘱周王姬。

可命运,有时候就特别喜欢跟人开玩笑,你特别不想它发生的事,它就偏要发生,而且发生的速度快到让你无法想象与估量。

几日后的傍晚,正当连渃与齐小白你侬我侬地享受美食时,一队士兵就大胆地闯进了府邸并相当煞风景的宣告了一个消息,“今日午时三刻,周王姬于遗人居住所内自缢身亡了。”

“噗——”刚送进嘴里的海鲜汤从连渃口中喷了出来。

而还未等连渃多做反应,那队士兵又紧接着掏出写有君令的竹简宣读了起来,大意是:周王姬死得蹊跷,而连渃又是近期与周王姬进行过亲密接触之人,于是在未查清其是真的自杀还是死于谋杀或者别的原因前,她以及与周王姬有过接触之人都将被逮捕并投进囹圄加以监管。

“喂喂喂,这上断头台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眼又要身陷囹圄,要不要这么倒霉啊?”短时间内两次被捕,连渃忍不住怨念起来,她想她一定是遇见霉星了,早知道就该对神灵们大方一点,抠什么也不能抠供奉的香油钱。

第六回囹中遇(上)

许多人总是喜欢趁夜干坏事,连渃几次遇上坏事也是在大夜晚的,比如上上次偷窥、比如上次砍头,再比如这次。

被捕前,小白府邸已经开始传菜用膳了,齐小白坐正位,连渃在侧,二人就像夫妻一样同案吃饭,此等享受与花痴的好机会可是连渃一日当中最期待的事,所以她吃得极慢极慢,慢到被捕才只吃了那么几小口。

咕咕咕,在去囹圄的路途中,连渃听到自己肚皮发出的抗议声越来越响,尽管临走时齐小白对她说,“阿渃别怕,我一定会尽快救你出来的。”的定心话,但她饿瘪了的肚皮可找谁去拯救啊。

“早知道就吃饱了再来。”连渃为自己吃饭时间却不干吃饭的活儿而感到悔恨无比,但转念一想,就算是去囹圄那里也应该有饭吃的吧,不然那么多囚犯不都得饿死呀,为了这,囹圄在她心中的好感度竟飙升了好几个层次。

而幸运的是,临淄的囹圄并没有建在城外或者偏僻之地,它只与王宫隔了几条街,因此到那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市朝与囹圄历来是百姓口中的不祥之地,可即将被关进囹圄的连渃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填饱肚子。以前总听说穷到无亲无地无房无粮的人的唯一出路就是去犯除了死罪以外的罪,她当初还想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今个儿她算是懂了,进了囹圄就有免费住所与免费食物,比露宿街头当乞丐强呀。

“嘿嘿,穷人也有穷人的智慧与办法啊。”连渃突然有些敬佩想出那注意的人了,“就是不知道囹圄之中的饭食合不合我的胃口呢。”

“啊、啊——”

“饶命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幻想着饭食的连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进了囹圄的势力范围之内,耳边频频传来惨叫声、求饶声、抽打声以及烙铁烫东西的滋滋声。

猛地回神,数丈见方的囚场就那样堂而皇之地闯进了连渃的视线之中,场中架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其中大部分刑具上还都有人,那些破衣烂衫、披头散发、血肉模糊到分不清面目的犯人被挂、被绑、被倒掉在上面任由皮鞭抽、烙铁烫,还有不知是什么的刑具轮番上阵伺候着,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简直令人发指。

“呕——”只匆匆扫了一眼,连渃的食欲就被彻底毁了,空空的胃中酸水一个劲地往上翻,难受至极。

捂着肚子干呕了几番之后,她又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饭吃不成事小,要是也给她用眼前所见之刑,那根本就好直接去阎王爷那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