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侯府上格外热闹,傅清扬摇着拨浪鼓逗孩子,笑着从脖子上接下一块玉佩,塞进小孩儿手里,赞不绝口道:“宝儿长得可真好,眉眼像极了大姐姐,偏这下巴和表姐夫一个模样!哎呀,他还会对我吐口水呢!”
傅怀淑也送了一套儿足金饰物,小孩子戴的金锁片,手镯脚链什么的,笑着道:“这孩子可真讨喜,将来必是个有福儿的!”
庄大姑娘笑道:“你们别看他现在乖巧可爱,在家的时候可能闹腾了!偏嗓门大,中气足,一嚎起来,连婆婆这般溺爱孙子的都受不了呢!”
傅清扬笑着捏了捏孩子的脸:“嗓门大才好呢,说明宝儿健康强壮!对吧,宝儿?”
宝儿吐了个口水泡泡,露出个没牙的憨笑。
傅清扬一直在荥阳侯府过了五天,才被傅家来人接了回去。
两姐妹衣裳都没换过,就说说笑笑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华老太太笑道:“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少了你们姐妹俩在耳边叽叽喳喳,倒觉得府上怪冷清的!”
傅清扬素来是个嘴甜的,连忙谄媚笑道:“我们可想祖母了!要不是怕让人误会,在舅舅家不好表现出茶饭不思的模样,我都得想祖母想得瘦一圈呢!”
华老太太哈哈大笑,假意嗔怪地拍了她脑门一记,笑骂道:“瞧你那张胖脸,吃得流光水滑,还敢说自个儿茶饭不思,怕是你玩得太高兴,早就乐不思蜀了呢!”
傅怀淑落井下石道:“还是老祖宗明鉴!您不知道,妹妹在舅舅家,嘴巴就没消停的时候,小猪一样能吃着呢!”
傅清扬撅了撅嘴,扑进老太太的怀里撒娇道:“祖母您可不能偏袒,大姐姐嘴巴这样毒,以后有哪个敢娶她!”
祖孙仨笑闹了一会儿,华老太太跟她们一起吃了晚饭,便打发她俩回去休息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去后,傅清扬便进了宫。
庄皇后正在清点年礼,对比着往年的礼单看过,不由微微冷笑道:“如今太后娘娘回来不过俩月,这些个没定性的便纷纷转向了寿康宫!”
傅清扬看了看两份礼单,薄厚明显不一样,笑着道:“也是人之常情,那些墙头草本来就无多少诚意,如今太后娘娘势大,他们转了阵营也是正常!姨母快别为他们生气,这些不忠之人,留着也没多大用!”
庄皇后叹了口气:“我倒还犯不上和他们那种人计较…如今太后刚一回宫,就迫不及待地拉拢势力,现下看来,明显属意大皇子,在她的有意扶植下,大皇子一派愈发强盛,咱们在宫里倒是没什么,就怕煜儿在外行事会多有阻碍。”
傅清扬皱了皱眉:“自来便有嫡长之争,可我看过的经史中,大多嫡长争斗都会便宜了别人…姨母不光要提防大殿下,三殿下也不可小觑,更何况敬妃娘娘一直奉承着太后,难保不会和寿康宫联手!”
庄皇后微微一笑:“这些我自有考量…敬妃这些年来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是再也蹦跶不起来的!倒是大皇子的生母,如今的芳嫔,可是荣宠不断呢!”
不知道为什么,傅清扬明明和芳嫔接触极少,以往偶尔大的宫宴上遇到,因为她沉默寡言不惹注意,便经常忽略她,可现在芳嫔忽然崛起,傅清扬每每看见她,都觉得格外不自在。
芳嫔容貌算不上绝佳,可气质恬淡温和,长年青灯古佛相伴,周身流转着脱俗韵味…这样的人,眼神应该平静无波,而不该复杂深幽,让人看不透。
傅清扬叹道:“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芳嫔娘娘不太简单…自来这样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要么是真的简单本分,要么就是藏得极深。芳嫔能在后宫以宫婢之身安全诞下皇子,又将大殿下抚养成人,我就不大敢相信她会是前者。”
庄皇后赞许地看她一眼,笑着点头道:“不错,愈发聪明了!”
傅清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凭着感觉瞎猜的,姨母可别笑话我!”
庄皇后将礼单收好,命莲蕊搬了下去,淡淡地道:“有什么可笑话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些想法原也没错…这宫里,现在哪还有什么简单的人呢?要说无欲无求,以前倒是有一个,可那样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傅清扬瞧她面色,便知道她是想起了盛舒煊的生母,心里颇多感伤,连忙笑着转了话题:“皇上今年赏了我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柄玉如意,材质做工都格外好,姨母素来喜欢这些,我让人带来了送给姨母。”
庄皇后笑着道:“那是蜀地今年进贡上来的,确实是好东西…你既然给了我,我若是不送你些什么,倒说不过去呢!说吧,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傅清扬也不客气,想了想笑道:“我天天吃住都在宫里,哪有什么想要的?姨母若真想给我点什么,不如给我两件铺面庄子,让我学着打理。”
庄皇后有些讶异地看向她:“怎么想起打理铺子了?”
傅清扬笑着解释道:“过了年我也八岁了,大姐姐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跟在老太太身边学着理事!如今大哥娶了嫂子,家里一应事务都交由大嫂打理,大姐姐闲来无事便开始接手母亲陪嫁的几间铺面。我想着,大姐既然管理了,以后这些都给大姐姐,算作她的嫁妆…”
姚佐伊自然对她们姐妹极好,颇有长嫂为母的风范,上次护国寺出了事,还拼命想要保护她俩…可大嫂再好,也不如亲生母亲待她们,是人就总会有私心。虽说老太太健在,可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不过来。她在宫里还好一些,以后时日多着呢,完全可以慢慢筹划。但大姐姐年纪渐长,嫁妆什么的都该提前准备着…母亲的陪嫁她不要,那一份主动让给大姐姐,也是为她添妆的意思。
毕竟手头宽裕,将来大姐的日子才能过得有底气。
庄皇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叹道:“难为你这样有心,你们姐妹俩感情倒是难得的好…罢了,你既想学着理事,以后我教你便是,就先给你两件铺面练手,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
傅清扬大喜,忙开口道:“那清扬就多谢姨母了!”
第55章 生辰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还没出了正月,气温便开始迅速回升,河面冰层融化,枝条抽了嫩芽,早春的花儿也争相绽放。
天气晴好,护国寺上香的人依然很多。
自打上回出了那种事,傅家女眷便许久不曾前来过,傅清扬心里也有些后怕,此次出门,多带了两个侍卫,还让春莲半夏二人紧跟着自己。
傅清扬先去正殿上了香,然后拎着一篮子贡品去了后面,护国寺中的僧人还算尽心,安定侯夫人的长明灯永远亮着,供台也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不枉每年傅家往寺里捐的大笔香火银子。
傅清扬回头道:“你们俩去外头吧,我一个人陪陪母亲。”
春莲和半夏应了一声,道:“那姑娘有事就喊一声,我们俩不走远,就在门外候着!”
“知道了,去吧!”
傅清扬给生母上了柱香,打开篮子将贡品一一摆放在案,叹了口气道:“母亲…于情于理我都该喊你一声母亲,也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姑且当你承认我这个女儿吧。”
傅清扬自嘲一笑,轻声叹道:“大哥已经成了家,嫂子人品很好,两口子十分恩爱,眼看着大哥仕途一片坦荡,母亲你也可以放了心。”
傅清扬对这个身体的母亲并无太多感情,残存的一点来自血缘天性的仰慕情怀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而对于母亲的依赖和亲昵,很多时候都可以在庄皇后身上体会到。
“大姐姐明年就及笄了,她素来有好名,帝都谁不夸她能干?过了年至今,就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在打听大姐姐的婚配了,想必将来亦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大姐姐那么能干,又不是个柔弱好欺的,以后的生活必能过得快活。”
傅清扬长长叹息,喃喃低语道:“至于我…恐怕我是最不孝的了!母亲,若我说我并不想早早嫁人,你会不会恼我?我明白这个时代,女子成婚都很早,可我实在不想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里,过着鸡飞狗跳的内斗生活…”
眼看着时光飞一般流逝,自己年纪渐渐长大,傅清扬着实非常忧愁。她不想那么早嫁人,总觉得过早的夫妻生活对身体十分有碍,更何况发育还没完全就生儿育女,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她对自己的小命非常担忧。
傅清扬磕了几个头,说了半天有点饿,左右瞅瞅没人,便捏了块贡糕塞进嘴里,含糊着道:“一早就起来,赶了这半天路,实在饿得慌…母亲你一定不会介意和女儿一块儿用饭吧?我年纪小,经不得饿,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令堂大人若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贪嘴的小馋猪,定要后悔生了你呢!”
傅清扬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下半块糕噎在了喉咙里,顿时憋得满脸通红,连忙拎起酒壶对着壶口灌了两大口,这才顺了下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杜赫也吓得不轻,忙不迭上前拍着她的背,急急问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要不要紧?我去给你找水喝…”
傅清扬猛地喘了口气,一把拽住他道:“回来!不用了,已经下去了!”
杜赫松了口气,笑着道:“你也真是,不过是吃两块贡品,就算被人看到,又能说你什么?至于吓成这样么!”
傅清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我是因为这个么?还不是被你吓得!悄无声息地忽然冒出来,鬼都能被你吓得再死一回!”
杜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赔笑道:“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如此了…我看外头妹妹身边的丫鬟在,便知道妹妹定是祭拜令堂大人来了,便进来找妹妹一道儿喝茶。”
傅清扬将篮子收拾好,叹气道:“算了,以后别那么吓人…你要请我去哪里喝茶?莫不是帝都新开了茶楼?”
杜赫摇了摇头:“妹妹可能有所不知,护国寺的莲心茶是无戒大师亲手炒制,清冽幽香,苦后回甘,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禅意,让人回味无穷。”
傅清扬虽然对茶道没多大兴趣,平时喝茶也就是为了解渴,不过在庄皇后身边耳濡目染的多了,对茶也有了点了解。闻言不由笑道:“能让你赞不绝口,甚至不惜专程跑一趟的茶,定是极好的!看来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杜赫既然进来了,便也跟着上了柱香,拜了拜,才帮着傅清扬拎起篮子,一起往殿外走。
“妹妹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我还以为经过上回的意外,妹妹是再也不敢来这护国寺了呢!”
傅清扬顿了顿,淡淡开口道:“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我是专程来此请大师为母亲做场法事的。”
杜赫点了点头,随即忽然想起,不由脱口问道:“那今天岂不也是你的生辰了?”
傅清扬面色平静地点头道:“是的,我母亲生我难产而死,我的生辰就是母亲的祭日…所以我从来不过生辰的。”
杜赫同情地看着她,惹得傅清扬微微笑起来。
“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过不过生辰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日子顺心自由,每一天都可以当做生辰来过,若是憋闷委屈,即便是天天过寿,也无法真正开心!”
杜赫也跟着笑起来:“妹妹的心性一向很好…话虽如此说,既然叫我遇上了,无论如何要恭贺一声生辰快乐的!”
傅清扬斜睨他一眼,笑着打趣:“杜玉郎可不能这般小气,单单一句生辰快乐可不行!若见不到正儿八经的礼物,我可感受不到杜公子的诚意!”
杜赫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她脑袋:“你啊,真是个财迷的…行了,既然遇到了,我请你喝茶,中午回帝都再带你去聚贤楼大吃一顿!”
聚贤楼是帝都非常有名的酒楼,不仅菜色绝佳,酒味更好。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的,更是非富即贵,消费金额不够,都只能在一楼散座,除非消费达到标准,才可能被引去楼上雅座,更别提包厢,许多都是帝都贵族长年包下的,有钱也不一定能预订。。
傅清扬一挑眉:“这还差不多!”
无戒大师的茶果然非常好,取得又是山泉水,再加上杜赫高超茶艺,就是傅清扬这等俗人,也觉得其味无穷。
莲心茶是不外卖的,傅清扬借了杜赫的面子才讨要来一小包,预备拿回去给庄皇后尝尝。
杜赫打发随从先回去,跟家里报备一声中午不用留饭,便上了安定侯府的马车,和傅清扬一起回城。
聚贤楼不似一般的酒楼客栈喧哗,雕梁画栋,精致典雅,墙上挂着的笔墨书画,皆出自名家,不像是喝酒吃饭的地方,倒像是文人贤士聚集畅饮的雅居。
杜赫显然是这儿的常客,一进门便有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将两人请到楼上包厢,一副熟稔的口气笑道:“杜公子还是跟往常一样,先上一壶酒?”
杜赫摆了摆手,指向对面道:“今个儿我做东,请这位小姐,喝酒怕是不合适了。”
小二笑着推荐道:“店里有新酿的果酒,口味清甜,不醉人,不如小姐尝尝?”
傅清扬点了点头:“拣你们拿手的菜上两道,再来份汤,我们就两人,吃不了许多,别拿我们当冤大头。”
小二连忙赔笑道:“小姐放心!”
小二下去传菜了,杜赫笑着道:“妹妹倒是体贴我,还晓得给我省银子。”
傅清扬撇了撇嘴:“我是怕你太奢靡,抹黑了杜老相爷的清誉!”
虽然客人不少,聚贤楼的服务却一点没打折扣,不一时便上了酒菜。不得不说,味道的确好,跟宫中御膳相比,又是另一种风味,更难得其中饱含雅趣,别具一格。
傅清扬早就饿了,杜赫也不算外人,便不再顾及形象,敞开了肚皮吃得非常满足。
杜赫笑着给她倒了杯茶:“看妹妹吃东西,真让人格外有食欲。”
傅清扬白了他一眼,打了个嗝破罐子破摔道:“想笑话我就笑吧,用不着拐弯抹角!”
杜赫摇了摇头:“怎么会,妹妹吃的这样香,我这东道主才会开心啊!”
傅清扬看了眼天色,摸了摸肚子道:“咱们一会儿慢慢走回去吧,也消消食。”
杜赫自然没有意见,略坐了坐,便亲自送她回府。
杜赫还有事,没有进去拜访,将人送到侯府门口便告辞离开了。
傅清扬一进门,门口便早有人候着等她,见了她连忙问安,小声道:“大姑娘等着小姐呢,让小姐一回来就立刻过去大奶奶那里找她。”
傅清扬眉头微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过去回大姐姐,就说我换身衣裳就来!”
傅清扬先回了自己屋,换了衣服道:“春莲,你先去老太太院子说一声,免得老太太挂心。”
傅清扬匆匆赶过去,就见傅怀淑和姚佐伊坐在榻上,两人面色尚好,眉眼间还带了淡淡喜色,不像是有什么麻烦的样子,便松了口气笑道:“姐姐找我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
傅怀淑还没开口,姚佐伊便笑起来道:“能有什么事?怀淑妹妹不过是心急和你分享喜事,这才急吼吼地打发人去门口迎你!”
傅清扬惊讶地看向她:“哦,府上有什么喜事?”
第56章 请立
傅怀淑拉着她坐下,笑容满面地道:“中午吃饭时候,祖父说大哥年纪不小了,如今功名有了,又已经成了家,是时候考虑让爵之事了,祖父让父亲上折子为大哥请立呢!”
姚佐伊止不住眉开眼笑道:“怀淑妹妹就是这样性急,祖父不过随口一说…父亲也没应下来不是?你们大哥毕竟为官不久,即便请立,恐怕也得缓上一缓。”
傅清扬笑了笑问:“那父亲如何说?”
傅怀淑面色稍有犹豫,开口道:“祖父发了话,父亲即便想回绝,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大哥已经成家立业,袭爵也是迟早的事儿!”
傅清扬不想泼她们冷水,内心觉得此事不会太过顺遂,不提别的,上回护国寺的事情还没有个头绪,背后之人怎么可能坐视大哥顺利袭爵?
傅清扬按下心中疑虑,微微一笑道:“不管这事能不能成,咱们自己人乐呵乐呵没什么,到外头可得稳重一点,免得落了把柄,倒叫父亲说我们呢!”
傅怀淑笑道:“哪里还用你提醒?知道知道,咱们在外人面前,只管装出架子来,以前如何,现在就还如何!”
姚佐伊笑着点了点头:“二妹妹说的很对,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也别给你们大哥添乱…免得长辈们说我们浮躁,觉得我们不够谦逊!”
傅清扬笑着赞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就是自古朝代更迭,帝王继位,还三推四辞的以表谦虚呢!面子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到!”
三个人在屋子里头说了会儿话,傅清扬便和傅怀淑告辞了。
走远了一点,傅怀淑方开口问道:“妹妹是怎么了,我瞧着你似不大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清扬不想她跟着担忧,勉强笑了笑:“没事,不过是去护国寺祭拜母亲,一路劳累,有点乏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什么大碍!”
傅怀淑以为她是为母亲而伤感,便没有多说,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回去休息吧,晚膳我再打发人喊你!”
傅清扬点了点头,笑着道:“还没去见过老祖宗,等见了老太太我就回屋歇会儿!”
傅清扬所料不差,安定侯并不想让爵。
本来嘛,虽说他手上也没多少实权,不过是挂个闲散职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衙门里点个卯…可好歹身上有爵位,在帝都大多数人都得礼让他三分,这种被人上赶着巴结追捧的生活,安定侯还没过够,他虽不再年轻,但自觉自己老当益壮,生命苦短,怎能不及时行乐?
若身上再无爵位,谁还买他傅文斌的帐呢?安定侯的爹和安定侯,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傅怀安眼神往他脸上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底,状似不经意地笑道:“大哥果真能干,如此年纪不仅为咱家考了个状元,听说在朝廷里也十分受重用!外头谁不赞大哥青年才俊呢,都说大哥若袭了爵,安定侯府必将改头换面,有大哥在,不愁没人光耀傅家门楣。”
在这样的家族中,儿子太窝囊,自然遭到嫌弃,若太过能干,做爹的又难免要忌讳,生怕越过自己夺了权,到头来自己这个一把手在家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更何况…改头换面?改什么,换什么?
傅文斌真心觉得如今的安定侯府非常好,内宅美女如云,任他做什么都无人胆敢过问,虽说上头父母健在,可到底年纪大了,等闲也不会过问他的私事。若换成自己儿子掌权,他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吗?
傅文斌面色微凛,淡淡地道:“怎么我年纪很老吗,一个个都要我让爵,是巴不得我赶紧去死是吧!”
傅怀安连忙笑道:“父亲这是哪里话?父亲正当壮年,又保养得当,哪里能用得上‘老‘字!就是大哥,即便他想早点继承爵位,也是人之常情,大哥向来孝顺,断不敢对父亲不敬的!”
这话说的,让安定侯心中对傅怀远愈发忌惮不满,现在还没袭爵呢就上赶着逼自己老子去死,若真让你继承了爵位,你还不得将老子赶出府去!
傅文斌冷冷一哼:“他不过刚刚娶妻,也不是什么贵女…即便他考了状元又如何?自来有几个状元可以封侯为相的?会念书又不代表会做官,他还嫩着呢,将侯府偌大家业嫁给他们,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祖宗基业不是儿戏,禁不起他们胡闹!”
傅怀安笑着安抚道:“父亲说的是!大哥虽然考了状元,可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翰林…翰林院也不是什么实权重地,里面真正能进内阁成为朝中重臣的有几个?大多不还是修一辈子书么!”
傅文斌淡淡看向他,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傅怀安不紧不慢地开口:“儿子想说,大哥是长子,又是嫡出,这爵位迟早落在他身上,倒不必如此心急…父亲想一想,大哥如今无功无禄的,若这个时候让爵,哪怕有皇后娘娘面子,说不得也得降级袭爵呢,咱们侯府岂不是要低人一等了?所以儿子以为,倒不如缓上一缓,待大哥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建功立业后再提此事,到时候平级袭爵岂不更稳妥一些?”
傅文斌想了想,赞许地点点头,摸着嘴边一撇胡须若有所思,笑着道:“还是你想得周全!行了,如今你也大了,又自小跟在我身边,见识上是要比你大哥强上一点!不过不可骄傲自满,一定要再接再厉啊!”
傅怀安恭敬笑道:“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傅文斌挠挠下巴,忽然转了话题道:“上次你舅舅将逍遥王世子引见给我,本以为能够缔结两家之好,不想宫里赐了婚…幸亏逍遥王府并无怪罪,世子待我也一如从前!不过毕竟是咱们理亏,该补偿的还得补偿…这样吧,你去挑几个资质上乘的姑娘,送去给王爷和世子,聊表歉意!”
傅怀安郑重点头道:“是,儿子这就去办!”
傅文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眼天色,到他寻欢作乐的时间了,便打发他先出去。
傅怀安直到走出去许久,面上谦和恭敬的笑容才渐渐消散,阴沉着一张脸,眼中尽是嘲讽不屑。
到了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老安定侯傅嵩又提及此事,傅文斌便找出各种理由搪塞。
傅嵩一怒,面色登时沉了下来,狠狠一拍桌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自己不思进取,还不许远哥儿光耀门楣吗!莫不是要将祖宗几代基业毁于一旦才甘心!”
傅文斌不悦开口:“父亲这般指责,儿子怎么承担得起?我也是从各方面慎重考虑,才觉得让远哥儿现在袭爵多有不利…我又不是说不让爵了,不过是说再迟上两年…不然你问问远哥儿,他现在有那个本事继承家业么?”
傅怀远连忙出席,对着傅嵩长长一揖,沉声道:“祖父,父亲说的没错,孙儿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如何得以承担如此大任?而且孙儿刚刚入朝,朝中人事复杂,孙儿常常无暇他顾,哪里能够打理好家业…父亲正值壮年,孙儿不孝,恐怕要劳烦父亲多辛苦几年了。”
傅文斌给他一个还算识相的眼神,摊了摊手道:“喏,父亲您瞧,远哥儿自己都不想袭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