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都快被她扯得掉下来,江城放下碗,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搂住她的腰,眸色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那一瞬,明霜发觉四周都是薄荷的味道。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她有些发蒙,闭着牙关没放他进来。江城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唇上试探,这丫头虽然口齿伶俐,奈何在这方面一点天赋也没有,他不能强迫她,也不能深吻,于是轻轻柔柔地舔舐,舌尖抵在她贝齿上。掌心稍稍用了些力,明霜皱着眉嗯了一声,唇舌瞬间与他的相碰,周身便没由来地一颤,微微睁开眼,发觉江城正看着她,饶是夜里,他星眸依旧很好看,目光温和而专注,于是她也张了张口,顺着心意舔上他舌尖。
隐约发现她在回应自己,细嫩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又很迟疑,他生出一丝悸动来,不禁加重了些力道。
明霜被他迫得直往后退,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江城索性把她揽入怀中,低头越吻越深。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起了变化,空气中急促的声音愈发明显。江城反应过来觉得不妙,慌忙松开她,却又感到赧然,索性埋首在她发间调整呼吸。
明霜体质不如他,喘得比较厉害,缩在他怀里发呆。隔了半晌,她挣扎着起身:
“好热……”
江城轻搂着她:“院子里有风,比屋里凉快,出去坐坐么?”
她点头:“好啊,我们去看月亮。”
江城便抱起她往外走。
夜凉如水,清风拂面,果然爽快许多。明霜坐在他膝上,歪头往他胸膛上一靠,抬眼见到一轮新月悬在苍穹里,淡淡的光华把周围的繁星尽数淹没。
他怀中宽阔而结实,风吹着,抱久了也不觉得热。夏虫在附近低鸣,乌鹃沉沉啼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眷恋着这份难得的安逸。
明霜往他脖颈上蹭了蹭,把他手掌捧着来玩,忽然说道:“我白天这么使唤你,你生我气么?”
他含笑打趣,“生你气作甚么,我不是你的人么?被你使唤是应该的。”
她摇摇头,“正因为你是我的人,我更应当好好供着你才行。你看我最近都不敢指使你做这做那了。”
完全没看出来!
江城啼笑皆非地在她额上亲了亲:“别胡思乱想,我拿钱办事的,总不能天天在家闲着吧。”
“闲着有什么不好?我就想让你闲着。”她仰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闲着便能一直陪着她,是不是等同于面首了?
这个问题,他没问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明霜轻声道:“小江。”
“嗯?”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明家二小姐了,你……还会这样待我好么?”
他听着奇怪:“什么意思?你不想待在明家了?”
她不答,只揪着他衣襟扯了两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城垂下眼睑,低声道:“属下生性寡淡,极少动情,若当真喜欢上一个人,会从一而终,一直到死。”
明霜听得心头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认真的说起感情的事来,言下之意,是要生死相许么?
这样的言语从前只在话本上看到过,她每每看过总嗤之以鼻,觉得甜言蜜语不过口蜜腹剑,当不得真。但很奇怪,今日听了她竟没有半分怀疑,好像无论是什么,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她都感到可信。
“别成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明霜搂着他腰身,若有所思地嘀咕,“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
我死了,还能有其他人。
你是明家的千金小姐,今生今世,只要安享富贵就好了。
江城从没往嫁娶那一面想过,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坦诚相待,他仍不希望明霜跟着自己。他身份并不清白,没有办法给她很好的未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世间上所有的美好,不能让她就这样埋没在自己的身上……
他有许多心事,不喜和人袒露,明霜自也看不出来。江城还在出神的时候,蓦地感觉到她的唇吻在自己喉结上,浑身便打了个战栗。
她没玩过,觉得什么都新鲜,手不□□分地摸到他耳垂,滑到颈项间,最后干脆探到他衣袍里……
柔软的指腹触及到那一点,来回摩挲,江城被她弄得心神大乱,忙把她手腕捉住,喑哑道:“霜儿,别闹!”
“诶。”她顺从的应了一声,抽回手,听话的缩到他怀里靠着。
明霜确实是老实了,安安静静地没说话,他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江城索性抬手把她睡穴点了,将她抱至床上休息。
黑暗之中,明霜嘀嘀咕咕沉吟着,睡意朦胧地牵住他衣角,然而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垂下,睡沉了。
夜色浓稠,方才的明月已经隐在了云层内,四下里一片漆黑。
遥远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敲了三下,正是子时。
明见书书房之外刚走过一个起夜的家丁,拎着盏昏暗的灯笼,边打呵欠边揉眼睛。
院中的花木影影绰绰,待他走远,一个黑影从屋檐梁上翻落而下,身形轻巧,显然武功不弱。
明家后半夜巡夜的人少,大概再有半个时辰才会巡逻到这附近来,江城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确认无人之后,转身利索地开了书房的门,悄然潜进屋。
房内视线太暗,但他眼神极好,几乎没有碰出任何声响,动作熟练地转到书架背后。
借着夜色,勉强看清地板上的纹路,当默数到第三块时,他撩袍俯身,在地面轻敲几下。吱呀一声,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
凹槽内是个锦盒,雕饰精致,银针往铁锁里轻轻一拨,只听“啪”的一下。江城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把精铁钥匙,他伸手取出来,飞快合上盖子,将一切回归至原位,随后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第55章 【锁离愁】
难得下了场雨,早上的空气很是清新,因为凉快,连鸟叫声也多起来。
杏遥和明霜坐在树荫下乘凉。天气太热,丫头们起得晚,人也懒怠,她无心管教,索性就由她们懒去。
杏遥捧了针线在一边儿埋头苦干,指头穿针引线地翻动得很快,似乎是在做一件短衫。明霜则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剥莲子来吃。
趁着江城不在,杏遥偷眼去看她,想了想,委婉地在旁敲边鼓:“小姐,您和江侍卫……好了有段时间了吧?”
“快一个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杏遥忽然试探性地问她:“您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明霜的时间每个月都很准,左右不会超过七天。
“还没有。”她莫名地把莲子放下,“上个月是月初,这才延后了两日啊,你急什么?”
杏遥抿抿唇,神色很复杂地盯着她瞧,“您就老实交代了吧,您和江侍卫,有没有……‘那个’啊?”
“那个?哪个?”反应了一会儿,她脸上不禁一红,“你、你瞎说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哎哟,您就别装了,眼下就咱们俩,至于跟我还遮遮掩掩么?”杏遥啧了一声,拿手推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嬷嬷回房睡下之后,你们俩肯定在房里偷偷摸摸上了吧?”
明霜拗她不过,只得承认了,点了头却又叹气:“是偷偷摸摸,可我们俩真的什么也没干,清清白白的,绝对不骗你。”
闻言她倒是吃了一惊:“真的假的?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上了呢。”
“真没有。”明霜托着腮懊恼,“他和我在一块儿,还是那个不吭声的样子,就从上个月到现在,我们俩总共才亲了两回。”有一回还是她主动的,想想有些憋屈。
听到这话,杏遥算是明白了,那就是个榆木脑袋啊,自己居然还指望他开窍!
她不禁气道:“这个江侍卫,简直是块铁疙瘩啊,我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他居然啥也没做?”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起来,明霜忙上去捂她嘴。
“您说说,您说说……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也不能全怪他呀。”她没多想,顺着这个话题斟酌语句想给江城开脱,“肯定是想着自己身份不好,怕害了我,所以才这样的。”
“您也真能给他找理由。”杏遥冷哼,“那他这样算什么?话都挑白了,还那么蛰蛰蝎蝎的,难不成就打算有事没事占您点儿便宜,最后还不负责?您都要跟着他了,他怎么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明霜把她拉住,涩然说道,“况且我们俩也没成亲呢,这么早就……也不好。”
“你还真准备嫁给他啊?”杏遥一脸的纠结。
“嫁不嫁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明霜幽幽叹了口气,支着下巴琢磨,“奇怪,莫非他是嫌我年纪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她发愁地去问杏遥,“遥遥,我是不是很老?这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你看上回送他剑穗儿的那个,水灵灵的,一张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他一定嫌我。”说完又自己吓自己地揣测道,“他不会看上了明绣吧?”
“呸呸呸。”杏遥往地上啐了两口,“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瞧瞧您这模样,皮肤好,肤色白,不上妆那也是白里透红的,身材又匀称。也就是您坐着,要是站起来,别说三小姐,镇国公主都比不上您。就算年纪大,也比这些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好看多了,江侍卫要真是因为这个不碰您,别说您了,我都看不起他!”
“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两个没出嫁的姑娘凑一块儿,自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胡说八道了半天,杏遥忽然紧张道:“您说……该不会是,江侍卫他不行吧?”
明霜愣了一下,讷讷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这要是真的,您可千万不能嫁呀!”杏遥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使眼色,压低声音提醒道,“我老家就有个媳妇儿,家境不好,乡里一个有钱人家来给她说媒,以为是攀上高枝了,结果那新郎官儿……哎,总之一言难尽,和守活寡没区别了。”
明霜捧着莲蓬发呆,看她似乎是被吓到了,杏遥也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改口道:“不、不过我就这么猜猜,您也别往心里去啊。”
她把莲子放到小几上,正若有所思,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去捏杏遥脸颊:“你瞎说什么呀,才没有想这些污七糟八的事儿!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没出嫁呢!”
杏遥一边躲一边笑道:“还说没有,刚刚同我讲那一大串儿是什么?小姐,您口是心非!”
明霜伸手向她窝内两肋下乱挠,两个人正玩得高兴,迎面就看到小丫头们进来,身后不远就是江城。
于是便都住了声,坐回原处。
江城刚踏进院子,抬头接收到那两人奇异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
“嗯?”
凌舟这书生倒也是个本分人,虽然没几个钱,但好在人穷志不穷,在绸缎铺这段日子里不仅养伤画画,还坚持温习书本,因为性子好,赵良玉也没为难。
连着几日都见杏遥出去照顾他,明霜多少猜出些什么来,于是特地找了个由头,也去铺子里走走。
凌舟正伏在案前作画,赵良玉在门口轻咳了两声,他循声一看,见到是明霜,赶紧搁下笔往这边走。可走没两步牵动腰间的伤,他晃晃悠悠站不稳。杏遥瞧得一怔,忙扑上去把他扶住。
“你也是的,这么急干什么!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凌舟不好意思的笑笑。
此情此景映入眼帘,明霜靠在轮椅上,拿团扇掩住嘴,故作吃惊地轻轻“哇”了一声,继而扬起眉来冲江城微笑。后者弯起唇角,也淡淡回了她一个眼神。
你来我往了两回,其中的言语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腿?”
“你才知道?”
“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
“凌舟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收留之恩。”
他弯腰作揖,明霜挪开团扇,笑着叫他不必多礼:“按说是我手下的人打伤你的,该赔礼道歉的是我。不过赵掌柜夸你的画很不错,既是帮了大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你爹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又送了一百两去,往后盘缠上的事也不用担心,我替你张罗。”
凌舟受宠若惊,连声鞠躬道谢。
杏遥抿唇笑道:“我早就说了吧,小姐心肠最好了。”
明霜摇着扇子鄙夷了一眼。
这丫头习惯性胳膊肘往外拐,现下有了情郎,也学会借花献佛了。
“凌公子虽不善画花卉,可鸟兽是画得栩栩如生啊!”赵良玉引她到库房里去看,“您瞧瞧,这凤凰、鸳鸯、喜鹊、蝴蝶一类,正是做嫁衣的好模子。”
明霜抚过那缎子上的绣纹,乍然想到自己绣了好几个月,如今却压在箱子里的那些嫁妆。她垂下眼睑,颔首问道:“这么说,卖得很好了?”
“也还行,和上回您带来的花样子相比是逊色了些,不过聊胜于无嘛。”赵良玉说着,把这个月的进账拿给她瞧。
到底是买了个好铺面,每月的净利已经有八百两了。
八百两是个什么概念?明府上下一个月所有人的月例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目多。
见她这满意的神情,赵良玉笑问:“小姐高兴吧?”
“高兴。”明霜朝他点点头,“辛苦赵掌柜了。”
“诶……我一个看铺子的,不辛苦不辛苦。”
有钱是好事,铺子如今蒸蒸日上,她脱离明家独自生活便指日可待,能不必看人脸色多好啊!
“小江!”明霜忍不住拉着江城的手,喜笑颜开,“你看你看,小姐有钱了!以后你什么别做,小姐养你呀!”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统统都买给你。”
他闻言,眉峰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唇边仍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想你养我啊……
柜台前正记账的高恕握笔的手一抖,墨汁瞬间滴花了纸张,他沉着脸抬起头来,朝江城那边看了看,然后又叹息着埋首接着写。
趁明霜被高小婉缠住的空当,高恕把江城拽到僻静之处,低声问他:“知道您和二小姐如今是两厢情愿了,可您怎么打算的?照这么下去真要做她面首不成?”
江城默了一阵,淡声道:“随她意吧,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大公子!这不合适啊!”高恕咬牙跺脚,这种吃软饭的身份,若传出去只会把他抹得更黑,“江家万一还有复兴的机会呢?您可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高先生太极端了。”他声音轻轻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她不是,也难保底下没几个管不嘴说闲话的。”高恕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小姐心地好,您不如和她直说了吧,今后要怎么样?好不好一句话,大家都别拖着。”
“不用问了。”江城摇头,语气很平静,“她又不能嫁给我。”
只要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个侍卫,就没办法上明家提亲。
而他又是戴罪之身,不可能有提升官职的机会……
第56章 【大雨中】
傍晚回到房里,杏遥打了水给明霜洗脸,见她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不由打趣: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白天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明霜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杏遥没听懂:“什么话?”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什么。”
杏遥也不多问,伸手给她解衣裳,“说真的,您挣了这么多钱,就没想过给我涨涨月例呀?”
明霜回过神来笑她:“哟,头一次见你找我讨银子呢。是怎么了?也打算开始攒嫁妆了?”
杏遥老脸一红:“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您就知道胡说。”
“胡说么?”明霜凑过去,“你现在可是三天两头地往铺子里跑,别以为我不看不出来。”她伸出食指摆了摆,掩着嘴笑:“想不到你喜欢那样的?这种文弱书生有什么好,跟个软脚蟹似的,风一吹就倒。”
起初还矜持着,一听她这么说,杏遥登时急了:“书生怎么了?人家有才情有学识,博古通今,风流倜傥!……您不喜欢,也别碍着人家喜欢啊。”她瘪了瘪嘴,低低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喜欢江侍卫这种闷葫芦不吭气儿的。”
她皱起眉来:“哪有,小江话很多的,你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就您的最好了。”杏遥扶她在床上躺下。
明霜还在琢磨这事儿,翻过身问她:“诶,我说正经的,你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多少,老跟着我多没出息。要是想嫁给他,我给叶夫人说,放你出去吧?”
“别,您可千万别。”杏遥连连摆手,“咱们院子最近可得避避风头,叶夫人那儿气还没消呢,您这会儿找上去,不是又给自己碰一鼻子灰么?再说了……”她红着脸收拾茶碗,“我们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呢,不着急。”
明霜听罢,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好吧。”
杏遥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她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至少别去什么富贵豪门里给人家做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