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镇南王妃愕然之后,竟是笑了,连忙追问:“那我这症候到底如何医治?”

那就是真的是睡不好了?众人更惊了一回,田太太和自家儿媳妇对看了一眼,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赵如意笑了一笑,竟敢不答这句话,却是问道:“是田太太告诉您我会医术的是吗?”

“是的。”镇南王妃道:“田太太说九姑娘只看了她一回,就知道她有隐疾,十分高明。”

“那田太太有没有告诉您我没有给她医治呢?”赵如意继续问。

“也说了。”镇南王妃也真沉得住气,并没有催着她诊治,倒是一问一答,都十分认真。

镇南王妃沉得住气,赵二夫人和田太太却沉不住气了,赵二夫人着急赵如意不去诊治,反说起这前因后果来,这分明是拿乔,不是明摆着得罪王府吗?

可是镇南王妃在说话,赵二夫人却不敢张口随意打断,而且,她甚至也不太敢呵斥赵如意。

赵如意虽然没有养在家里,可老太太怎么待赵如意的,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当家奶奶就更清楚了,这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就是几年不见面,那也是心头肉。

而田太太更是一脸错愕,难道这赵如意是真的自己看出来的吗?

田大奶奶也有点掌不住了,前后左右的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出这个才十五岁的侯府千金真的会医术。

而且还那么神!那要是真的…田大奶奶脸色开始有点褪了血色,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了。

赵如意笑着看了田太太一眼,笑道:“昨日我说我能医治田太太的隐疾,田太太不信,只说我是在外头打听到的她的症候,我根本就不会,怎么这到了王妃身上,田太太就信了呢?还把我荐了给王妃。”

“唔。”赵如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她口齿伶俐,见田太太张口要辩驳,立刻就抢在她之前,一拍手笑道:“哎哟我明白了,田太太这是要王妃替她试药呢!”

“咳咳…”赵二夫人本来正拿喝茶来挡着思索怎么办,不成想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就呛住了,咳的说不出话来,站在身后伺候的大丫鬟茉莉连忙上前替她抚拍,一边不由的还忍笑。

这九姑娘说话可真刁钻啊。

赵二夫人那是喷茶,田太太就要喷血了,她脸都白了,这话那是把镇南王妃往死里得罪啊,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连忙就道:“赵姑娘怎可胡说,我是忧心王妃的安康,只想着但凡有一点可能,也要试一试,说不准那是医缘到了呢,那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赵如意笑嘻嘻的说:“是啊,但凡有一点可能,王妃就试一试,替田太太试一试嘛,万一好了呢!田太太也就好来找我治了,是吧?啧啧,田太太真够矜贵的。”

“你!你!”田太太就像昨日在赵家一样,又一次被赵如意气的有点语无伦次,田大奶奶,知道不妙,见婆母没有急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说道:“赵姑娘多虑了,家母其实也不是不信,家母没有请赵姑娘诊治,是因着我们家得罪了姑娘,若是请姑娘出手,姑娘医者仁心,断没有不肯出手的,可心中难免委屈,就是我们强人所难了,且家母病症虽疑,却不险,好生养着倒也无碍,这才不请姑娘出手的。只王妃千金之躯,有了不适自要早些诊治,因家母想着姑娘定是愿意为王妃诊治,才举荐姑娘的。还请王妃明鉴。”

这位大少奶奶说话倒是有章法,赵如意笑着点点头,不再跟田家人啰嗦,转向镇南王妃,含笑道:“就是这么回事,王妃想必明白了。她们家得罪了我,我是不会记这个情的。”

镇南王妃这样好涵养,都差点笑出来,这位九姑娘这话说的是真有意思,她先前一句话不多说,张嘴先就说出了自己的症候,不仅是把别人震慑住了,也让自己必须要听她说话了,然后在治病之前,就先摆明了态度,田家得罪了我,她们推荐我来不怀好意,我不会领情。

赵如意是医者,她有什么可领情的,这是说是她治好了镇南王妃,镇南王妃自也不能领田家的情了。

这分明表示她真治得好,否则,又有什么情可领呢?

最有意思的是,她能逼的田家自己说出得罪了她的话,连嘴上官司都不必打了,既然田家推荐赵如意是因为有宿怨,不怀好意,那么镇南王妃就难免思量了,你想收拾赵如意,却打着为我治病的旗号?

这就是不拿我当一回事啊,那自然也就是不拿镇南王府当一回事了!

镇南王妃当然没有真的笑出来,她只是点了点头,对赵如意道:“我明白。”

镇南王妃明白了,赵如意就放心了。

田氏婆媳的脸色却更白,镇南王妃看向她们的目光都冷冷的,再不是先前那种有礼而含蓄的样子了,镇南王妃这样的人物,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她只是淡淡的道:“我这里有客,就不留几位了,送客。”

田夫人心中又悔又急,嗫嚅着还想说话,可她又无急智,只会说:“王妃,我真的没想别的,就是想王妃能大安啊。”

田大奶奶更是百般的后悔起来,她自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这样厉害,这得罪了镇南王妃,自己丈夫那…早知道,自己出什么主意要一举多得啊,那腿疼也不疼在她身上,静悄悄回运城就好了!

田大奶奶手心里都是汗,这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来了,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没想到镇南王妃还吩咐女官:“先前那礼就不收了,请田太太还带回去吧。”

田太太脸色惨白,一头是汗,还想再求两句,镇南王妃已经请赵如意到内室诊治去了。

治病

第五章

赵如意不知道是来治病的,什么也没带,诊脉连腕枕都没有,幸而王府有备,她是女子,给女眷治病倒没那么多忌讳,气色她先前就看了,这会儿诊了脉,又看了舌苔,想了一想道:“王妃这睡不好的症候有一年多了吧?也不是完全不能睡,可每日只能断断续续睡上一个时辰左右,也太熬人了。”

王妃跟前伺候的丫鬟连忙道:“姑娘说的神了,真是如此,好似亲见一般,倒不用我们说了。”

赵如意道:“那时候,王妃是不是小产了一回?”

镇南王妃道:“确实如此,九姑娘果真神技。”

赵如意笑了笑:“这症候就是从这上头来的。不要紧,我开个方子用了就能好了。”

她说的这样笃定,镇南王妃却好像还犹豫了一下,赵如意看的清楚,便道:“怎么?王妃是有什么禁忌吗?先告诉我,我好斟酌方子。”

那丫鬟显然是镇南王妃跟前得用有脸的,说话也胆子大些,见状忙笑回道:“倒不是禁忌,只是先前府里行走的几位老爷也是这样说的,都说王妃这症候是从这上头来的,只偏开了方子,药吃了几个月,还是不见好,倒是说…”

“说什么?”赵如意追问。

“说是王妃自己放不开,才药石罔效的。”那丫鬟道。

赵如意总算是听明白了,笑道:“我明白了,想必王府的老爷们是说那一回小产后王妃睡不好,是因为小产后伤怀,郁结难解,思虑伤神所致?其实不是的。”

王妃小产,王府御医自然是知道的,小产后接下来就是失眠,自然就归结于小产后郁结难解所致难以入睡。

赵如意笑道:“我看王妃气色,虽因睡不好有些倦怠烦躁之意,但神色还属平和,且眉间开朗,想必从来都是爱笑之人,这小产之事,大约虽然当时难免伤心,但王妃天性定是很快就释怀了。”

那丫鬟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姑娘说的这样么。”

镇南王妃是续弦,虽说不算老夫少妻,镇南王也比她大着十几岁,待这小妻子算得上如珠似宝,十来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去年再有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加上小产后有镇南王宽慰,在府里地位稳固,是以小产后也很快能放开心怀,并没有郁结在心。

赵如意虽不知道这个中情形,却说的一清二楚,镇南王妃到底矜持些,只是微微点头,她跟前的丫鬟们就都个个惊讶不已了:“姑娘真是说的清楚明白,倒比我们常在跟前的还清楚些了。”

赵如意笑:“王妃这症候是从小产上来,却并不是因着小产后抑郁难解,而是胞宫血脉受损,胞宫留淤,伤及冲脉,因冲脉起于胞宫,上至于头,胞宫淤阻循经随冲脉上至心脉脑络,才引得王妃夜不能寐的,以前王府的老爷想必开的是解郁的方子,自是无效,如今只要用逐淤的方子,王妃就能睡得好了。这症候我以前见过,只要对了症,吃一副就能见到效应了。”

一边解释,一边提起笔来开方子。

“原来是这样。”赵如意没有咬文嚼字说脉象,倒是说的十分形象,解说的十分明白,镇南王妃立刻就听懂了,笑着点点头。

赵如意写好后略微斟酌,便双手奉上开好的方子:“请王妃斟酌可用不可用。”

赵如意虽然是第一次给这个级别贵人们看病,却一点儿也不陌生,知道规矩,不管谁开的药方,可用不可用,那都是要几位御医共同斟酌的。

丫鬟忙接过去奉上,镇南王妃接过来看了看,先就见一手娟秀的小楷,却没有署名,显然是因为是闺阁笔墨的缘故。

镇南王妃笑道:“九姑娘还没诊脉,只看一眼就知道我这是个什么症候,哪里还错得了,定是可用的。”说着便递了给跟前的丫鬟。

听镇南王妃这样说了,赵如意便起身告辞,也免得叫人觉得她粘着不想走,师父早说过,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要少说少看,看了病就走最好。

难道师父也给这些贵人看过病吗?以前赵如意没有想过,现在倒有点好奇起来。

华先生本来是来教她读书的,可有一次她得了病,请了好几位大夫,喝了半个月苦药汤子都没好,倒是华先生喂她两次药丸竟就好了,她便觉得有趣起来,就要缠着学医术,华先生也不推辞,一样教她,且她觉得,师父对医术上还更上心些,教了她三年医术才让她拜师,且闲暇时说些掌故旧事,那也多半与医术有关,这给贵人看病的规矩,就是师父闲着提起过的。

见她告辞,镇南王妃却笑着留她道:“九姑娘且等一等,我还有两句话问一问,且先前我心急,九姑娘来了半日,连茶也没有喝一口。”

这王妃难道是还不放心么?赵如意倒是知道病人常常是想的多些,要问个透彻的心理,便站住了脚等她。

镇南王妃的排场当然跟普通人不同,她留了客,跟前伺候的丫鬟早预备了大铜盆等请赵如意洗手喝茶,鱼贯送上来四甜四咸八色点心,镇南王妃与她对坐闲话,其实也不过是问些锦城的景致特产,名山大庙的,却没有问她这症候的事,赵如意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又不好又提告辞,只得坐在那里与镇南王妃说话。

幸好这镇南王府虽然是在外头,可显然带了个好厨子出来,八味点心都不是什么珍奇东西,无非就是红枣糕绿豆酥之类,偏偏做的精致味美,赵如意颇有兴致的每一样都吃了一块。

这份儿精致供奉,赵家那显然是比不过的。

镇南王妃微笑,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她看起来有气派,见识明白,遇事镇定,说话也有文有路,一看便知道是大家子精心教养出来的,镇南王妃见过那么多豪门贵胄家的姑娘,跟她们比起来,这位赵九姑娘也丝毫不逊色。

但她偏又没有那种矜贵之气,颇舍得下脸面说得出话来,就好像她这吃东西的样子,只要自己有兴致,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倒有些像朝里几位公主的做派,当然,那是另外一个层级的人物了,公主们是没有人敢有什么眼光,这一位,大概只是不在意罢了。

赵如意喝完一杯茶,每种点心都吃了一块了,见镇南王妃还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这锦城的景致都说的快要说到他们家门口的石狮子是一景了,赵如意只得接过话题来,主动说起了养生护肤的话题。

这个话题屡试不爽,没有女人不爱听的。

在这方面,赵如意算是专业人士,她师父平时随口教她的都能写一本书了,赵如意道:“吃丸药是不必的,除非实在体弱常病才要这样调养,王妃性情开朗,自然容光焕发,哪里用吃丸药呢,是药三分毒,还是慎重用药才好,依我看,王妃实在想用呢,那每日里喝一杯调配好的花茶就行了,我记得,有一种茶就合王妃用,回头我做一份儿给王妃送来,不过那个不比药,不是吃了就见效的,慢慢用上一两个月,总能觉出点儿好来的。”

镇南王妃笑道:“那就多谢九姑娘了,九姑娘这样医术,也不知哪里学的,这样高明。”

“王妃过奖了,不过是对症罢了,哪里说得上高明。”赵如意笑道:“原是教我念书的先生会医术,我觉得有趣儿,就跟着学一学罢了。”

这里一头说着,先前接了药方的丫鬟回来了,赵如意扭头一看才明白,原来镇南王妃不放自己走,是因为要王府的大夫斟酌方子去了,这规矩可真不小,那丫鬟回道:“王爷已经看了脉案了,几位太医老爷也都说可以先服两剂,还要问一问赵姑娘,这药还是饭后用么?可有什么避忌的?”

赵如意道:“跟平常用药是一样的,用药这几日,少食辛辣也就罢了,其实,吃了也关系不大,不要紧的。”

她倒是洒脱,镇南王妃一笑,这才起身亲自把赵如意送了出来。

赵二夫人还在厅上喝茶呢,喝的忐忑不安,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此时见镇南王妃一脸笑的把赵如意送出来,赵如意也一脸轻松,赵二夫人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诊病是没有包治得好的说话,也不是真的治不好就要杀大夫,可先前赵如意是借镇南王妃立了威,若是治不好,那可就得罪镇南王府了。

镇南王妃又吩咐人送上了几盒点心,几盒茶叶并一盒十方京制绣花棉纱手帕算是随礼。上了马车,赵二夫人忙问赵如意,赵如意是个省事的,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说:“王妃的病症不要紧,我开了方子了,吃两剂应该能见好的。”

“阿弥陀佛。”赵二夫人念了句佛,也没多问了,在她看来,如今的赵家,只要不多生枝节,就是好事了。

至于赵如意对老太太解释的那句话学医术的话,赵二夫人也是后来从丫头那里听说了,虽然她觉得侯府千金学这些东西有些古怪,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老太太都不追问,不置评,她这隔房的伯娘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九姑娘的事,只当不知道,这已经是多年来在赵老夫人治下,赵家人的共识了。

第六章

赵如意回到赵家,自与赵二夫人去见赵老夫人回话,又送上镇南王妃送的回礼,赵老夫人没问别的,只听她说的十分有把握,只要两剂药就能开始见好,好似就放了心,对赵如意说:“这也就好了,这也是想不到的事。”

赵二夫人听到这个话,就抬头看了看赵老夫人一眼。

赵如意也有点觉得,听起来,祖母是不愿意自己给人看病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向来是不怕什么的,心里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祖母是说,我不该给人诊病吗?”

赵老夫人眼睛垂着,好似想了一想才说:“你若是自己愿意,那也是无妨的。”

听起来赵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是说这次去给镇南王妃诊治,是事先不知情,被田氏婆媳暗算的,可赵如意何等伶俐的人,总是觉得这句话里头还有点别的意思,但是有什么意思,却又好像蒙了一层纱,一时间说不出来。

于是赵如意坐在那里发呆,没说走也没说话,赵老夫人看了她两回,见她都没有动静,也没撵她走,倒只转过头去跟赵二夫人说起话来:“前儿我交给你的地和铺子都卖了没有?总共交割了多少银子回来?”

赵二夫人忙回道:“只还有城里西街上两间大铺子还没卖,那里贵些,仓促之间不好脱手,只怕卖的太急,卖不出价来。其他的都交割了,总得了十一万四千二百两,咱们家还有三万多现银子,也就凑了有十五万两了,不如先送过去使着,这里卖了再送过去一样。”

赵如意回过神来,听到了后面一段,立刻就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

赵家出了大事,赵大老爷如今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关着呢,赵家在京里没得力的人,要活动运作只能使银子,而且还不是一点子银子能跑下来的事,谁家也没有那么大一笔现银子,自然只能卖房子卖地卖铺子凑银子了。

赵如意就插嘴道:“老太太,我在那边有两个庄子,都是好位置好地的,想必好卖,不如一齐卖了应个急。”

老太太还没怎么,赵二夫人倒给她唬了一跳,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庄子?

可赵老夫人显然心中有数,听她这样说,却缓缓摇摇头:“你那些是华先生送你做嫁妆的,我们家哪能卖那个地来用呢。”

赵如意还笑的出来:“这不是嫁不成了吗?”

赵二夫人心中暗暗点头,看向老太太。

“我知道你的孝心。”赵老夫人道:“不过城里的那两个铺子也能卖个四五万,凑了二十万两,想必也够使了,不必再添,若是这些使了也不够,那也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哦。”赵如意嘴里应了一声,心里觉得有点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来,呆坐着听赵老夫人和赵二夫人又说起家事来,坐着也没意思,就起身走了。

待赵如意走出去了,赵二夫人才对老太太道:“其实九姑娘的庄子就是不卖,先当出去也是好的,回头铺子卖了,再赎回来一样,咱们也从容些。”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却是毫不犹豫的说:“铺子该贱卖就贱卖,不要盘算别的,她的东西别乱动。”

赵二夫人只得应了,果然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只怕连大老爷这亲儿子也得靠后呢。

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也近十年了,看的明白,满府里那许多儿子孙子连同姑娘们,没一个比得上九姑娘的,虽然九姑娘的用度从来不走公中,想必都是老太太的私房给的,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看九姑娘在那边别院用的人手就知道不同,单是先生就有四个,姑娘们在家里念书,才两个先生教着呢。

就一点赵二夫人想不明白,老太太这么疼九姑娘,怎么从小儿就把九姑娘养在外头,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回,有两年连过年都没回来。老太太说的是看到她就想到早逝的五老爷夫妇,心里难过,不忍相见,可那也没有这样一年到头都不想见的吧。

且与家里的叔伯婶娘姐妹兄弟都不太熟悉,更无从谈起什么感情了,她又是无父无母的,五老爷也没留下个儿子,就她一人,越发像是孤女一个了。也不知老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疑问赵二夫人只是在看到赵如意的时候偶尔想一想,也当然不会去问老太太。赵如意从老太太这里出来,照例在府里转了大半圈才找到路回自己的小院子,几个丫鬟迎了出来,这都是在别院里就伺候赵如意的,当先的一个叫丁香,年纪最大,跟着赵如意的日子也最久,此时笑道:“姑娘去给王妃请安,去了这么半日了。”

这次赵如意是回来长住的,别院里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是赵家的丫鬟,自然也都跟着回来了,加上老太太又赏了两个丫鬟在这里,赵如意屋里的丫鬟比别的姑娘整多了一倍。

赵如意不大爱管事,在别院里她屋里的杂事就都是丁香统领着,院子里另有两个积年的嬷嬷,如今回来了,她也照样不理论,倒是丁香与金叶玉叶不知道怎么样商量了一回,但凡赵如意在这府里走动出门拜客,都是金叶玉叶跟着,她们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三四年,都是老太太跟前有体面的丫鬟拨过来的,在府里等闲主子还得叫一声姐姐,不像丁香几个长在别院,自是生疏。

回了这院子,伺候的事儿就交给丁香几个,倒是各司其职,看着也安稳。

赵如意见她们都商议好了,也并不干涉,她是个大方疏朗的人,遇事想的开,她们都能说好,只要自己平时支应得动人,没有人绊手绊脚的,她就不理会了。

这会儿进了院子,丁香几个迎上来,金叶玉叶就把镇南王妃跟前的事交代给了丁香,丁香笑道:“她们也是井底之蛙,不懂事儿,这样小看我们姑娘,要说咱们姑娘的本事,华先生都是赞的,说姑娘有天分,念书是不行,这医术上可是多少年没见这样好苗子了!”

赵如意就瞪了她一眼,几个丫鬟连同玉叶金叶都笑起来,天气正好,都是十几岁鲜嫩美貌的姑娘们,笑起来莺声燕语,鲜亮明媚,赵如意也跟着笑了,先前那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受就随之消散了。

玉叶金叶把赵如意交给了丁香几个,就算完成了交接,刚要回后头屋子去歇着,赵如意却道:“两位姐姐等一下,镇南王妃送的那些东西,我分一分,劳烦两位姐姐叫几个小丫头子各处送一送罢。”

府里待字闺中的一共是两代八位姑娘,最小的才一岁多点儿,另外还有几位伯娘并嫂子,长辈送茶叶,嫂子和姑娘们送手帕,小的送点心,玉叶在一边看着,笑道:“姑娘留一点儿自己使罢。”

赵如意笑了一笑:“不要紧,这是头一回,送一送也就罢了,回头镇南王妃自是还要送来的。”

另一个别院跟着回来的丫鬟莲心也笑道:“今儿是诊病,过两日王妃好了,那定然还会打发人来请姑娘的,那送的礼自也不同的,我们姑娘诊金很贵的!”

这几个别院来的丫头信心倒是很足,玉叶金叶便都放了一点心,赵如意道:“哪有很贵,有时候我也不收钱的。不过王妃不一样,那是千金之躯,值钱的很,送的少了,那就是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不是?”

莲心嗤一声笑:“姑娘歪理最多。”

赵如意鼓鼓腮帮子不理她了,分完了东西交给玉叶和金叶,她又打开妆奁,拿出几张银票来交给玉叶:“把这个给二伯娘。”

玉叶一看,盛昌票号全国通兑银票,每张两三千两不等,几张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两了,玉叶吓一跳:“姑娘这是…”

“也没什么,家里有事要使银子,我这搁着也是搁着,给伯娘拿去使,也是我的心意,你送过去就是了。”赵如意倒是轻松随意,并不多说。

那几个别院来的丫鬟看着,也一个个不说话,不过看神情,倒真没觉得多大事似的,玉叶是丫鬟,自然没有她多说的,便只应了一声,就去见赵二夫人了。

丁香等丫鬟提都没提这个事,只是笑道:“先前姑娘不在,庄子上带了信来,说蕊寒香打花苞了,今儿一早就开始摘了,可惜姑娘去不了。”

“哎哟,那可不!”赵如意提到她的花儿,就什么都忘了:“过两日镇南王妃定要遣人来请的,我不好不在,唉你说她早不来晚不来,这蕊寒香栽了三年了第一回打花苞她就来了,简直跟算好的一样!”

说着,又迁怒了田氏婆媳:“都是她们有毛病,非觉得我看不好病,要看我出丑,活生生的把王妃给拖进去,要我是王妃,就找人来乱棍打她们出去,还客客气气的打发走呢!”

莲心笑道:“那是人家是给王妃荐大夫的,不是下毒的,当然不好打出去,不然谁还敢给王府办事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可到底是荐了好大夫不是?这不就是华先生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不唯心?姑娘说是不是?”

一个尖脸的小丫头,也跟她们差不多儿年龄,正从外头拿东西进来,听到就笑道:“莲姐姐快别揭短了,姑娘上课的时候打瞌睡呢,哪里记得这样难记的词儿。”

“胡说,这个词儿可不是上课说的!我记得呢。”赵如意倒不反驳丫鬟取笑她上课打瞌睡,一本正经的说:“华先生的新鲜词儿倒是多,偏是真有道理。”

想到师父,赵如意笑容总是很舒展,可惜师父旧年里就出海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新走进的丫鬟叫青黛,平日里管着赵如意的东西,赵如意就吩咐她:“把配雪黛茶的东西找出来,我要配几袋出来。”

雪指雪颜,白的能发光,黛指乌发,头发浓黑亮泽,这花茶有这两种功效,便称雪黛茶,青黛听说了,便道:“姑娘要配多少?别的都还多,就是红巧梅没多少了,估摸着就够半个月的量了。”

“这可不够。”赵如意道:“怎么得也得给人三个月的量才好说,少了可就瞧不起人家了,咱们上街买点去吧。”

“我去就是了,姑娘今儿劳精费神的给王妃诊治,就不说看病,单见人也费精神,这刚回来还不歇着呢么?”青黛忙笑道。

莲心这个牙尖嘴利的,在一边笑道:“姑娘难得在锦城,往年回来一次三两日,府里都没逛过,更别说出去了,如今在这里长住了,府里先逛了几回了,还不想出去逛逛吗?你偏拦着!依我说,今儿先歇着,配茶也不是非要这会儿,明日一早出去买花儿,也趁便逛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