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谢舫说要想出应对之法,他只坐在位置上不说话,看得对面的谢舫是干瞪眼。

倒是工部尚书开口了:“山东临近江苏,而江浙历来是雨水充沛,我看这也不过是一时之困而已。谢老也不要因为钦天监那帮人的说辞而担心。”

工部赵行祖是首辅许寅的门生,所以他自然是帮着许寅说话的。如今谢舫以山东说事,而许寅则是想让皇上拨款去陕西,许寅是陕西人,听闻这两年陕西也是风不调雨不顺的,今年春天的时候黄河大水又泛滥,听说是淹没了沿岸不好田地。

不过谢舫觉得,之前已经给陕西拨过款了,而巡抚也过去巡查过了,都说如今那边一切都慢慢恢复正常了。既然都已经转好了,何不把银子拨给别的有需要的地方。

许寅自然也有说辞,陕西是黄河途经之省,如今虽然老百姓已经被安置了。但是朝廷应该拨款下去修河道,要不然明年要是再来一场大水,还是得淹没。

至于山东,这不是还没到那危机的程度嘛。

皇帝其实也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觉得这个说的不错,那个好像也有些道理。后来他听烦了,就让内阁拟定个章程呈报上来便是。

结果他们倒好,把户部和工部的一块拉过来吵架了。

皇帝这几日休息不太好,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如今被他们这么嗡嗡嗡地说话,只觉得更疼了。

所以他立即说道:“这两省之事都是关系到国家民生的,我知众位爱卿都是心系百姓之人。但此事不是一日就能讨论的,不如你们内阁议定之后,再呈报上来。”

噗,皇帝更干脆,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许寅冷笑了一声,谢舫倒是不声不响地。

不过皇帝见他们都在,便一手撑着额头,有些头疼地说道:“既然如今众位爱卿都在,我这处正有一事要让你们讨论个章程出来。”

“皇上只管吩咐便是,”许寅立即接口。

皇帝一脸为难地看了眼众人,道:“想来这几日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大家也是知道的?”

他虽然没说是什么,不过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这几日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可不就是唐国公家几个败家子打了今科状元郎的事情。

当然如今的版本是,状元郎打了这些败家子,为民除害了。

谢舫倒是一脸淡定,就跟皇上说的这事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

不过他不说话,却有人开口了,唐友明是这两年刚进的内阁,他为官清廉又曾历任山东巡抚、都察院左都御史等职务,也算是一个能吏。

如今他开口道:“皇上,臣以为勋贵之家,沐浴皇恩,更应谨省修身,可如今唐国公不仅不能教导自己的嫡子,还放纵其子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骇然。”

唐友明是三辅傅守恒引荐入阁的,不过当初他入阁正好同许寅引荐之人想撞,许寅是坚决不同意的。可是内阁廷议之中,一直没发声的谢舫却突然同意唐友明入阁,临了插了许寅一刀。

后来傅守恒还有唐友明便隐隐以谢舫为首的模样,如今谢舫的儿子谢树元在都察院任右都御史,孙子还是今科状元,谁都知道谢家几代估计都能盛宠不衰了。

如今唐友明一张口,就是给那几个败家子定罪。

许寅和坐在对面的另外一个阁老陈江对视了一眼,陈江如今还领着兵部尚书的职责。之前他的小儿子被人在蹴鞠场上踩断了脚,就是和谢树元的小儿子踢蹴鞠才会如此的。况且踩断他儿子脚的那小子,还自称叫陆庭舟。

害的他以为是恪王爷,忐忑地进宫给皇上请罪,谁知皇上什么都没说。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谁不知道恪王爷深居简出的,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一帮小孩子踢鞠蹴玩。

若不是苦于没有证据,他恨不能立即告谢树元一个教唆儿子窜谋他人冒充王爷的罪。

况且陈江的亲妹妹如今就是嫁在列侯府里头,这回和文选一块闯祸的,就有他自己的亲外甥。所以他立即挑眉,道:“想来唐大人是没亲见过那几人,据说回府的时候,各个脸上都带着伤呢,据我所知谢修撰如今可是日日在翰林院当值呢。我看无非就是少年人之间一些口角罢了,何须如此小题大做。毕竟如今人也被打了,亏也吃了,要是再做什么处罚,只怕勋贵们都要觉得是咱们文官估计针对他们了。”

“唉,陈阁老,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同朝为官何来针对一说,”许寅出来讲和,不过也转头对皇上说:“老臣倒是觉得陈阁老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些勋贵公子在京兆尹关了一夜,只怕也受了不少惊吓。如今他们也受了伤,得了教训,再追究反倒是显得有些苛责了。”

唐友明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白身攻击朝廷命官,竟是能如此大而化小了。”

这会唐友明立即起身,有些激愤地说道:“皇上,谢修撰乃是今科进士,皇上亲点的状元郎。可如今呢,一帮白身之人,不仅对朝廷命官出言侮辱,还扬言要报复,此等恶劣行径若是不及时惩治,只怕日后此风越演越烈,到时候朝廷颜面何存,文武百官颜面何存?”

文人斗嘴总是喜欢拔高高度,动不动就是国家、江山社稷的。

不过皇帝也无聊地紧,左右听着他们吵架倒也打发打发时间。

唐友明可是当过左都御史的人,监察院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可各个都是铮铮铁骨,一张利嘴张口便是引据论点,上下几千年他都能给你说出花来。

陈江是个武人出身,如今是领着兵部尚书的缺已是祖上八辈子积的福气了,嘴皮子自然是没唐友明厉害。

至于许寅他倒是自持身份,不愿和唐友明在皇上跟前打嘴炮。

于是唐友明一人完虐这两人,许寅当时就恨,怎么之前开会的时候,没把其他阁臣也一起拉上的。

不过这事吵完了也算是个结尾了,皇帝派人去这几家都申斥了他们。不过倒大霉的还是文选,皇上命人杖责他二十大板,还是从内务府派去的太监打的。

那场景别提多热闹了,裤子一扒,往板凳上一按,就开始打,那皮开肉绽的,别提多血腥了。

当然打完了之后,唐国公还得领着儿子谢主隆恩。

不过别人家虽然也被申斥了,可是人家不但没怪谢清骏,反倒是严禁自家儿子再同文选这种纨绔在一起了,免得被带坏了。

其实谁都有护短的心理,谁家要是有这么一两个败家子,家长不仅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儿子主动惹事,都是交了坏朋友被别人带的。

所以这几家算是把文选恨进骨子里去了,都觉得自家儿子是被文选害的。

其实夏天要说快的话,还真是一溜烟的就过去了。

谢清懋是在夏末的时候回来的,谢清溪原本在刺绣,一听说二哥哥回了,扔了绣架子就往外面跑。

“二哥哥,二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谢清溪拉着他的手臂就开始蹦达。

谢清懋从小就长在谢树元和萧氏跟前,不同于谢清骏,谢清溪八岁才见着亲大哥。这个二哥哥从小就跟他们在一处长大,大哥哥没回来之前,他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哥。

“我这会从安庆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谢清懋摸着她的头,突然轻笑着说道:“咱们清溪儿长高了。”

“那是自然,我马上都能长到你的胸口这了,”谢清溪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谢清懋牵着她的手,便往里面走,说道:“咱们得给母亲请安去了。”

萧氏看见儿子也很是激动了一下,谢清懋一走就是三个月,萧氏的心七上八下的,这会看见儿子总算是放宽了心。所以她也笑着说道:“总算是回来了。”

谢清懋一撩袍子就是给萧氏磕头。

不过萧氏也没问他多少话,便让谢清懋去换了一身衣裳,去给老太太请安。虽说如今萧氏才是萧家理事之人,不过老太太到底是后院辈分最高的。

萧氏带着谢清懋和谢清溪一块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见孙子回来了,也是高兴万分。这会便问道:“安庆那边的叔祖父和叔祖母身子都还好吗?”

谢舫统共就一个亲弟弟,就是如今在安庆的谢二太爷。

谢清懋赶紧点头,说道:“我这会去不仅见了叔祖父和叔祖母,还见了不少太公太婆和其他长辈。祖父让我带的东西,我也全部带过去了。而且这次我回来,叔祖父还让我带了东西给祖父和祖母。”

老太太点头笑道:“好好好,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身子骨硬朗才是正道理。”

又听了一会,就听谢清懋说道:“谢家族学办的很是不错,如今谢家不少子弟都在里面读书。祖父在族中的田地所收的租子都用来于族学了,去年倒是去了一位举人。”

“哦,是哪家的孩子,”老太太一听便来了些兴趣。

不过谢清溪也真是奇怪了,要说她的祖父谢舫吧,也算个人物,孤身一人,夫人的娘家还是罪官之家,居然能让他进入内阁,如今还是个次辅。

其实象谢树元做官就比谢舫要容易些,首先朝中有个高官亲爹在,当年他会试那届的座师和同窗也都是一股力量,还有萧氏可是出身永安侯府的。当年老永安侯可是在西北军里实打实地闯出来的。

结果这边亲亲热热地说话,那边老太太就笑呵呵地对萧氏来了一句:“我这边也正好有个好消息,马上你姑母他们一家子就要回来了。”

结果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她娘亲的脸色僵住了。

怎么回事?她娘不是一向泰山崩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

结果,半晌后萧氏才勉强笑道:“怎么我竟是没得着消息?可是表弟选中了京官?”

“可不就是嘛,你表弟也算是熬出了头,在四川待了那些年,总算是能回京城了。如今你姑母就要同他们一块回来了。所以这礼物要赶紧备齐了,毕竟你姑母最是讲究体面了。”

“是,儿媳妇知道了。”

谢清溪从她娘语气中,居然听到了一丝不情愿。

☆、第112章 人之本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娘,姑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啊,”待回了萧氏的院子,谢清溪才得了空问道。

谁知萧氏脸上出现一丝无奈,随后说道:“好了,这事不管你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这些。”

于是萧氏就轻轻松松地谢清溪给打发了。

可谢清溪是谁啊,这个家就没她不能知道的事。所以她专门在她爹回家的时候,颠颠地跑去前院,然后提前接到了她爹。

谢树元在衙门里头待了一整天,想着不是要监督那人,就是给告这个的状。结果一回家,就看见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冲着他甜甜的笑,哟,这一天的疲倦瞬间都消散了。

“爹爹,你今天很累吧,不过没关系,待会我给你捶背,还给你捏肩,”谢清溪开始哄她爹。

谢树元一听高兴啊,父女两人欢天喜地地去了萧氏的正院。这会萧氏正在处理家中的庶务,又到了要换季的时候,要给全府的人准备秋季的衣裳。还有这些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得做新一季的衣裳。

谢清溪颠颠地给谢树元又是捏肩膀,又是敲背的,过了好一会,她爹便优哉游哉地说道:“说吧,闺女,有什么想求爹爹的?”

“呵呵,我爹爹果然是英明神武,”谢清溪拍马屁。

谢树元回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谢清溪这才在他身边好好地坐下来。她说道:“爹爹,我今个听祖母说,姑祖母一家子要回京城了,我见祖母格外开心,便想同你说说而已。”

谁知她刚提到姑祖母这三个字,谢树元就立即脸色一僵。过了半晌才道:“你姑祖母啊,是个板正的性子。”

板正,一说到这个,谢清溪就想起她二哥哥谢清懋来。

不过等谢清溪再要仔细问了,他爹爹就不愿说了。

待到了晚上,一家人在这处一块吃着饭,谢树元还特别将自己珍藏了的好酒拿了上来。谢清懋这会去安庆,也算见识了那边的风土人情,就连一直无缘回家乡的谢清骏都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其实象谢家这种耕读世家,就算在京城当了再大的官,但是到老了总是要回乡的。就算象京城这些传了好几代的勋贵之家,若是老侯爷或者老公爷没了,这一辈的照样还是替他扶灵回乡的。

落叶归根,这四个字是刻在了中国人的骨血之中。

谢树元曾在少年的时候,与父亲一同送祖父回乡安葬。那是他唯一一次回安庆,也是他父亲最近一次回去,再那之后,父子两人再无人回去。

最近这两个月,谢舫还时常问他,清懋有没有写信回来。谢树元看着他那模样,只怕是生出了退隐的心思了。

其实谢舫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六十出点头,当然这个不算大是在谢清溪的眼中。其实要是搁这古代,谢舫绝对是高寿之人,而且他精力充沛,即便是每日去内阁,都能完成同四五十岁青壮年差不多的工作量。

不过人到一定的年纪,总会追忆一下过往,想一想未来。这会谢清懋从安庆回来,自然是要给祖父请安的。于是谢树元带他一同去了谢舫的书房,谢清懋一进门,就把叔祖父给祖父写的亲笔信拿了出来。

待谢舫看了信,又仔细询问了安庆那边兄弟和堂兄弟的境况,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竟不知我此生还有无机会再回安庆一趟。”

谢树元一听这话,立即觉得头皮都炸了。他起身便道:“父亲,您说这样的话,让儿子如何安心。”

“自古人生谁无死,不过是早死和迟死的区别罢了,待你活到我这样的年纪,便会明白,死亡并不可怕,”谢舫不在意地说道。

谢树元垂头,只紧紧抿着唇不作答。

而旁边的谢清懋也是平静地看着祖父,比起大哥来,他在祖父跟前的日子并不多,可是每次与祖父交谈,不管是指点学问上还是为官之道,祖父的见解总是比旁人要透彻些。

“我为官四十载,如今入阁为辅为宰,掌这天下权柄,人人看着倒是风光无限,只是这背后之艰辛又有几人能了解呢,”看了亲弟弟给自己写的信,谢舫也忍不住叹息。

若是以寻常之人来看,一个田舍翁自然是比不上一个宰辅来的尊贵,可是谢舫看着信上那怡然自得的心境,却突然隐隐生出几分羡慕。

“你们父子也坐下,咱们祖孙三人好好说会话,”谢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这父子二人坐下。

谢清懋摸了一下怀中的盒子,却是轻声叹息了一场。若是他此时将这盒子拿出去,只怕又是一场是非吧。

“先前为着清骏的事情,内阁几个老臣很是吵了一番,就连皇上都被一帮御史烦扰不堪。不过好在这帮御史也算是各个硬骨头,弹劾这些勋贵是各个不留余手,”谢舫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这一生,他最大的成就,别人或许觉得是入朝为官为宰。可是对于谢舫本人来说,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教养了清骏。

“清骏之事让父亲为难了,”谢树元也腆着脸子说道,其实吧,他还觉得皇上对文选那帮纨绔手下留情了呢。

要是他儿子真是什么文弱书生,只怕那天吃亏的就是自家儿子了。所以谢树元一点都没觉得谢清骏做错了,反而忍不住给儿子拍手叫好呢。

谢舫只瞧了谢树元一眼,就知道他这心里想的是个什么。不过他也没反应,左右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谢清骏这样的,要是搁别家,那就是金疙瘩中的金疙瘩。当然搁在谢家也是个宝,只是谢树元自己四个孩子,他觉得是没一个是不好的。

所以三个儿子他不知道偏疼谁,后头干脆就一心喜欢女儿去了。

毕竟谢清溪这样时不时出府玩的,要是搁别家,谁敢让自家姑娘这样。也就是谢树元,左右他惯着孩子。萧氏为着这事可没少说他,都说他这样惯孩子的不行,谢树元当着她的面保证地好好的。

结果呢,这一转脸,谢清溪一摇他胳膊,说爹爹,我明个想去外头买本书,他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会谢舫还瞪着他,结果谢树元就开始走神了,幸亏他旁边坐着的是谢清懋,一拉他袖子,谢树元这才回神过来。

“要说咱们家这些子辈当中,谁家我都不担心,老二家的那个如今才上蒙学。至于老三的那几个,我也看了,资质虽然普通,不过胜在还算勤奋,日后谋个一官半职的倒也不难。老三自己是个没什么大才的,对儿子帮不上忙,你作伯父的,到时候要多看顾他一些,”谢舫喋喋不休地说道。

谢树元一听,头皮又麻了,他爹怎么象是在安排后事呢?

可千万别啊,他堆起笑脸道:“爹,老三家那几个孩子,看着我就知道叫一声大伯,跟我可没有跟你亲近的。所以你还是自己看着他们吧。”

结果谢舫没说话,却又轻声叹道:“其实我谁都不担心,到时候我成了一杯黄土的,还管你这些干嘛。”

谢树元这会连哎哟都哎不出来了,他爹这哪是谈心啊,这简直是诛心呐。

“情深不寿,慧极则伤,恒雅幼年之时,便极具才慧。人人都言春秋经隐晦奥涩,言简义深,结果旁人连读都尚不通顺,他只默读两遍就能倒背如流,还能根据文义,发微阐幽。我当时也引以为傲,处处炫耀。”谢舫想到这处又是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孙子并未出现伤仲永的情况,反而在大时越发地了得,以至于天下皆闻恒雅公子之名。

“可我观恒雅行事却是越发地偏激了,”谢舫定睛看着谢树元。

谢树元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唬了一跳,可是过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自家儿子到底何处行事偏激了,怎么就让他爹这么说了。

“爹,其实这次与唐国公府的事情,倒是真不管恒雅的事情,毕竟咱们家同唐国公府远日无冤今日无仇的,恒雅何须整治唐国公府呢。我看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就是巧遇了,”不过谢树元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

而旁边的谢清懋一听唐国公府,眉心一下子便跳了又跳。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爹爹说的唐国公府,可是宫中文贵妃的母家?”

“确实是,”谢树元这会又突然想到了。

可是过了半晌,他又道:“若说是为了明芳之事,那倒也不能够啊。明芳乃是入宫选妃后,皇上做主赐婚的。”

“祖父,父亲,我回来之前,二妹妹曾让我带回一物,”谢清懋突然开口。

谢清懋从怀中将一个首饰盒子拿了出来,这盒子乃是长条形的,一打开就看见里头一枝金光灿灿的簪子,做工精巧,而上头镶嵌的珍珠却浑圆莹润,一看便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是……”谢树元只觉得眼熟,并不知在何处见过。

谢清懋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才道:“这是二妹妹入宫选妃之时带上的,在途中她一直欲言又止,等我要回京的时候,她才将此物拿出来。当日选妃的情形,想来父亲也有所耳闻的,只是父亲不知的是,文贵妃便是以这根簪子,才引得皇上赐婚的。”

“你是说文贵妃当日带了同明芳相似的簪子,原本该是降罪与明芳的,结果文贵妃便向皇上求情,这才引出赐婚一事的?”谢树元瞪大了眼睛。

宫中之时,并非他这等朝臣能够肆意打探的。原本他也只是以为皇上在选妃的时候,临时变了注意才会将明芳指给二皇子。

后来明芳虽知晓内情,但是她怕谢树元迁怒与江姨娘,又将这事隐瞒了下来。这才让谢树元和萧氏一直都不知情,只以为这桩赐婚乃是圣上的临时起意。

谢舫此时也忍不住皱眉,他道:“那明芳为何到你要回来才将此事说出来?”

“明芳也是为了护着江姨娘,生怕她被爹爹送进庄子上或是庙里去。不过这一路上,她也是深思熟虑,只觉得若是不说此事的话,只怕二皇子一派还会在生出什么波折来,”谁知二皇子那派刚失了一个侧妃,紧接着二皇子的亲舅舅家就出事了。

这会连谢树元都不敢再说,谢清骏这回的事情是巧合了。

可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谢清骏又为何能知晓呢。

此时谢清骏正与人在酒楼之中,包间里头只有两人,而窗子打开后,一轮圆月正好在窗子中间。

“上次之事还要多谢王爷知会与我,要不然我竟是不知,二皇子竟对我谢家有如此深厚的兴趣呢,”谢清骏一举杯,对方还没说话,便一口喝了下去。

对面穿着浅蓝色暗银十字纹软缎袍子的男人,看着他,只轻笑一声:“恒雅何必如此客气。”

差不多年纪的两人,一个风姿卓越,一个鸾章凤姿,都是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此时就算是喝起酒来,都有一种迎风对月的诗画意境。

“人人都说恪王爷深居简出,无心政务,”谢清骏突然低头淡笑了一声,这笑中有嘲讽、也有钦佩,他说:“谢清骏比起王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是啊,一个真正无心政务的王爷,又怎么会关心皇子们娶谁做老婆呢。可是陆庭舟不仅知道皇帝赐婚给谁,就连选妃当场之时,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要知道有些贵女,可是被单独叫进去面见皇上和贵妃等人的。能叫他得了消息的,便只有皇上身边之人了。

“君玄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若是旁人倒是同我无关,不过谢家之事我却是不能袖手旁观的,”陆庭舟说的越发地直白露骨了,就差把‘谢清溪是我的’这六个字刻在脸上了。

谁知谢清骏横眉冷目,一下子将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敢问一声,王爷如何才会放手呢?”

陆庭舟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又伸手拿起酒壶,亲自给他倒酒。

“放手,我为何要放手,”陆庭舟反问了一句,那语气好像谢清骏说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一句笑话。

“我待清溪之心,不比恒雅你淡薄一分,”陆庭舟说完这句话,就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谢清骏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举起酒杯,将手中之久饮下。

想娶我妹妹,哼……

谢清骏又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依旧清冷寂寥,一如那晚。他利用了那姑娘一场,如今也只是一声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