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气不过罢了,她什么事只管叫大姐姐,当咱们两个竟是无物一般。这等不敬姐姐,我看就是到了爹爹跟前,我也照样说的,”谢明芳喋喋不休地说着,竟是越想越生气。

谢明岚也不恼火,只劝着她二姐。可心底却是讥笑不已,你处处和人家做对,这会子又想着人家请你去院子里做客,哪有这等的好事儿。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只是脸上却没显露出来罢了。

谢明贞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看了方姨娘。因着前几日受了风寒,方姨娘一直缠绵病榻的,如今见谢明贞过来,挣扎就要起来。

“你怎么这会过来了,我不是嘱咐你这几日不要过来的吗?过两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可是要去的,若是这会过了病气,岂不是耽误了,”大约是说的急了些,方姨娘喘了好几口气才歇过来。

谢明贞给她顺了顺背,好生劝道:“姨娘生病了,女儿岂有不在跟前伺候的道理。再说了这样出门的机会,以后也是有的,也不急在这一会。”

方姨娘脸色有些苍白,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连下巴都尖了几分:“姨娘没有机会出门,自然也不知道这外头的事情。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可我这心里总是担心。”

“姨娘说什么话呢,”谢明贞打断方姨娘的话,说道:“太太那样持礼的人,又何曾亏待过女儿一分。”

方姨娘看了她一眼倒也笑了,:“你以为姨娘是怕太太亏待你呢。若是我怕太太薄待了你,也不会让你从打小就好生奉承着太太了。咱们家的太太那才是正室嫡母该有的风范呢,我早就说过你该多跟太太学,千万别学了姨娘的小家子气。”

“姨娘,”谢明贞低低地叫了一句。

“老爷在这江南也待了有十年了,按理说早该回京的,可是如今都做到了正三品布政使的位置了,却还没个动静。我是怕老爷若是还不回家,你又到了年纪,万一替你在这江南相看了人家,那日后咱们母女只怕再难见面了,”方姨娘这几日生病,可思虑却是越发地重了。

谢明贞听方姨娘竟是担心这个,倒也送了一口气,只说道:“姨娘倒是多虑了,我才多大点,还早着呢。”

到底是闺阁的女儿,提起自己的婚事,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方姨娘也安慰了下,不过还是说:“你也别担心,我素来待太太恭敬,想来太太竟不会亏待咱们娘俩的。再说了,我也不求那高门大户,也不指望着你去攀高枝,只求将来替你求一门婆家简单,夫婿知上进的婚事就好了。”

“姨娘,”谢明贞又叫了一声,靠在方姨娘肩上就说道:“那姨娘可得好生养着,日后看着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方姨娘没再说话,只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

萧氏这日招了外头铺子的主事进来回话,刚将人打发走了,就见谢清溪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到了。她有些奇怪:“今个先生没上课?”

“今个爹爹休沐在家,二哥哥便带了同窗好友过来,说是向爹爹请教文章呢。所以爹爹也一并请了白先生过去,”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萧氏见她这样不知上进的模样,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学了谁的?竟是这般不爱读书,不过先生放了一日的假,瞧把你高兴的。”

“娘,你想啊,爹爹是探花出身,您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咱们家的三个哥哥各个都会读书的很,就连谢清湛都被人夸是天才呢。我要是再成了大才女,还让不让人活了?敢情这文曲星是掉咱们家了?所以啊,有我这么一个稍微普通些的,别人也就没那么嫉妒咱们家了,”谢清溪挽着萧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萧氏有些目瞪口呆,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哪里来的这样歪理邪说,还稍微普通些的,我瞧你是稍微差劲些的。还有,湛儿虽和你是同胞生的,但好歹也是你哥哥,你这么直呼他的名字,便是你爹爹听了,都得教训你。”

才气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得。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一个是探花郎,一个帝都当年有名的才女,是出了名会读书的人。如今养了四个孩子,前头三个哥儿倒是都继承了父母会读书的秉性,大哥儿谢清骏听说今年秋闱就要下场了。

而二少年谢清懋早已经考了秀才功名,如今在苏州府最有名的白鹭书院读书,也是个经常考第一的学霸级人物。

至于谢清湛,他就是最刺激谢清溪的人了。按理说一个爹妈生的,还是一块出来的龙凤胎兄妹,谢清湛在读书这件事上,简直是谢清溪拍十匹马都赶不上的。

因着谢清湛实在是聪慧,小小年纪在苏州学子中间都有些名声呢。至于谢清溪她实在是尾大不掉的,其实她在读书上也有些聪慧,就是不肯下功夫。

“谢清湛就知道欺负我,一点儿都不像二哥哥那样对我好,二哥哥给我弄了只会说话的鹦哥儿,如今学起舌来可有趣了。”谢清溪跟得了个宝贝一样,逢人就说。

萧氏自然也知道,不过也只是笑笑,这丫头素来就是嘴硬。

香云掀了帘子进来,见谢清溪也在给她问了好后,便对萧氏说:“太太,珍丝坊的掌柜亲自送了料子过来,如今就在二门上等着呢。”

萧氏让人请他进来,谢清溪有些奇怪地问:“先前秋季的四套衣裳不是已经做了,这会子娘又要料子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我自然是要带着你们四个去的,所以想着再给你们每人都做一套新衣裳,毕竟这样的场合咱们也不能太不重视。况且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是大姑娘了,女孩家哪有嫌衣裳多的,”萧氏说的自然。

谢清溪却吐了吐舌头,吐槽道:“娘你可真是好性子,就二姐姐那样的,你还处处替她着想。”

“我有什么替她着想的,不过就是件衣裳罢了,咱们家还差点这点东西。你二姐姐那样掐尖要强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萧氏说了便住嘴了,显然是不愿再提这个庶女。

江南富饶就连这衣裳料子都比旁的地方要精致些,这珍丝坊便是苏州府里鼎鼎有名的,它家不仅卖布料还有各种成衣,经常推出时新的衣裳样子,里面更是养了好些绣娘。就连谢家这样自家养着绣娘的大户人家,也愿意请了它家绣娘。

“娘,既然你这里来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谢清溪见状便要回去。

萧氏拉着她道:“你不是说珍丝坊的料子是顶好的,既然在这,何不留在这里挑几匹。”

“还是和大姐姐她们一道选吧,免得二姐姐知道了,又要在爹爹面前告状,一点衣裳料子也要争成那样,”谢清溪怕麻烦,还是算了。

萧氏倒也没留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待谢清溪走后,沈嬷嬷才开口道:“我瞧着咱们六姑娘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寻常小姑娘家谁不爱俏,争衣裳争首饰,好好的姐妹争得跟那乌鸡眼似的。”

“瞧着她这样我倒也放心了,”萧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是不愿让谢清溪到春晖园去读书的,嫡庶姐妹在一处读书,最是容易起纷争。谢清溪如今正是性子未定的时候,若是和谢明芳她们待的久了,染了那些习气,她真是生吞了江姨娘母女三人的心都有。

不过好在清溪年纪虽小,细枝末节上有些毛躁,可是大面上却是极好的,并未染上那等小家子气,见着庶姐姐得了什么就要争要抢的。萧氏打小就没缺过银子,进了谢府后,虽说刚开始小两口没什么进项,可自打来了这江南之后,不管是明面的孝敬还是私底下做生意得的银钱,真是够旁人挣一辈子了。

所以萧氏从来不会亏待庶女。

待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领着两个儿子从前头过来,就看见四个女儿一排坐着。他进去的时候,四人皆站起来向他请安。而萧氏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道:“我还当你们还要说一会呢,正要派人去前头请你们呢。老爷也正是的,虽说这读书要紧,但也不该忘了吃饭。别说懋儿和湛儿饿了,就连这四个丫头都等了好一会了呢。”

萧氏并不常留其他三个姑娘吃饭,她们多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或是跟自个姨娘一起用。所以谢树元见了这才有些奇怪,萧氏素来是个贴心的,边让人端了杯茶给他边说:“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四个姑娘都是要随我一起过去的。虽说这季的衣裳已经做了,可我想着到底是姑娘,难得出门又是这样热闹喜庆的场合,哪有不打扮隆重些的。所以我便让珍丝坊的掌柜送了好些料子过来。待会用了晚膳,让她们都挑两匹自个喜欢的料子回去。”

听到这话,别说是谢明芳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就连明贞和明岚都有些高兴。谢府的规矩是每位姑娘一季四套衣裳,因着谢清溪是嫡女所以比她们都多了一套。若是想要做衣裳,那只得自个拿贴己了。

如今能白得两匹料子,还是珍丝坊的,谁都不会嫌银子烫手是吧。

谢树元听了自然心里头熨贴,他作为大家长自然是喜欢妻贤子孝,一家子和乐融融的。他看着萧氏满意道:“夫人果然是心细,这几个丫头倒是都让你费心了。”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都是疼的,”萧氏笑了笑。

此时谢清溪别过脸对旁边的谢明贞说:“大姐姐,这次可是太太花自个的银子给咱们置办衣裳,待会咱们只管挑贵的,也好不辜负太太的好意。”

听到这话,谢树元哈哈大笑。

而萧氏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看着她,怪道:“就你话多。你是顶小的,待会姐姐们都挑完了,才有你的份。”

“爹爹,”谢清溪这会可不依了。

谢树元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素来是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知道她这是趁机撒娇罢了。于是安慰她两句,便让人传饭上来。

待用过晚膳后,萧氏便让人将料子都拿了进来。萧氏看着几个姑娘说:“这天也晚了,再晚回去只怕天黑不好走。所以你们挑了料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日便让绣娘进来,选了你们各人喜欢的样式,打发人赶紧做了,要不然就赶不上秦老太太的寿宴了。”

萧氏转脸对明贞说:“你是长姐,便先挑了。”

谢明贞看了萧氏一眼,却是垂眸恭敬说:“我是姐姐,按理更该让着妹妹些的。还是让六妹妹先挑吧。”

谢清溪此时正靠着谢清湛坐着,两人正小声咬耳朵呢。她一转头看对面的谢明贞时,倒是先瞧见了谢明芳的脸色。

谢明芳在椅子上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可是眼睛却朝着桌上花花绿绿的料子上看。

谢树元自然欣慰长女的懂事,所以也没在意,便笑着对谢清溪说:“刚才不是还叫爹爹呢。既然这会你姐姐愿意让着你,那你就先去挑。”

这会谢树元发话了,连萧氏都没再说。

“爹爹和姐姐这样疼我,那女儿便不推脱了,”说着就从椅子站起来,走过翻了下,从里面拿了一匹银红的绸子,说道:“我瞧着大姐姐素来喜欢清淡的布料,不过大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白的皮肤,穿这红的正好看呢。所以这匹我就替大姐姐选了。”

接着她又拿起一匹石榴红暗银纹的料子,谢明芳原本就抬头看着,见她挑了这匹,手里的帕子一下被扯紧了。

“二姐姐素来喜欢这样的料子,所以这匹就给二姐姐留着吧。”

谢清溪又替谢明岚挑了一匹她素日喜欢的料子款式,这才给自己挑了一匹。

萧氏又做主让各个姑娘再挑匹自己喜欢的,这挑料子的事情才欢欢喜喜地结束。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树元搂着萧氏一阵缠绵缱倦后,歇息了会才语重心长地说:“素日瞧着溪儿跟个孩子一样,只知道玩。今日瞧着竟是这样的懂礼大方,可见夫人将她教的实在是好。”

过了几日,谢清溪再去萧氏房里时,就看见她正在摆弄一盒首饰。

她瞧了一眼首饰上嵌着的红宝石,竟是有鸽子蛋那么大,瞧着品相还是顶级的鸽子红呢。她靠上去笑着问:“这是娘压箱底的首饰,瞧着倒不像是外祖母的品味啊。这样大的宝石,可别把脖子累断了。”

谁知萧氏竟是将盒子往她坏子一塞:“这是你爹爹巴巴给你送过来的,说怕你去秦府没有合适的首饰带。”

谢清溪笑了:“我瞧着爹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怎么就是这样的品味。”

瞧着这首饰,金子是够重,宝石也是够大的,可瞧着也太暴发了。

萧氏这会倒是静了下来,问她:“你那日那般礼让姐姐,倒是让娘都刮目相看了。”

“原来在娘心里,我竟是这等小气的人,”谢清溪故意扭曲她娘的话,吐槽道。

萧氏抬头就要打她,却还是被谢清溪一把抱住了腰。她也将女儿揽在怀中,有些低语地说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了解,这不争便是争。”

☆、第27章 这脸打的

第二十七章

秦府门口早已经有长长地马车队等着,女眷的马车都是在偏门下,再乘着秦府的小轿抬到二门处。如今谢家的马车已经被堵了一刻钟,好在如今是秋日,坐在这马车里头也不嫌闷热。

谢明芳抬手就要掀帘子,却被谢明岚一把握住了手,道:“二姐姐,这外头车来车往的,若是被什么登徒浪子瞧见了,只怕与二姐姐名声有碍。”

“我不过就是掀了条缝儿看看罢了,这堵在门口都这般久了,怎么还不进去,”谢明芳被自个的妹妹教训了,不由脸上有些羞臊,不过却没象往常那般争吵起来。

秦德明是苏州布政使的右布政使,在苏州府这地界算是二把手了。如今他家老夫人过六十岁的整寿,自然是全苏州府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要过来祝寿。

而坐着苏州府头把交椅的谢树元,自然也会携家人过来亲自祝寿。萧氏带着姑娘们出门倒是不晚,可是人人都想早点出门,这赶巧就撞到一处了。

因着萧氏怕今日车辆多,谢家也不过来了两辆马车,头一辆自然是萧氏带着谢清溪坐着,而后头一辆是谢明贞带着两个妹妹住着。

此时谢清溪坐在马车里等了半个小时,等得险些都要睡着了。若不是她今日头上带的是花冠,只怕早就睡倒了。

今个早上她一起身,朱砂就将新做的衣裳捧来给她船上,而替她梳头的丹田也将昨个夫人赏下来的花冠给拿了过来。

谢清溪初看到这顶花冠时,都觉得古代首饰的制作工艺实在是太美了。这花冠做成了莲花状,中间是镂空的,谢清溪的长发被丹田盘起,正好将这花冠戴在盘起的黑发上。花冠的正面镶嵌着一块磨薄的白玉片儿,而这白玉片上上有可杏仁核那般大小的红宝石。

而这花冠上边缘镶嵌着四条长长的流苏,磨薄的金片下头缀着白玉珠子,她便是微微一偏头,上头的流苏都会悠悠晃动。

萧氏是眼看着谢清溪长大的,女儿打小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可是这越长大反倒是让她越心惊。小小年纪,竟是露出了几分倾城绝色。如今她不过只有八岁,待她长成那等身材修长婀娜的女孩时,就连萧氏都想不出那会是何等绝艳之色。

不管是因着她小时差点被拐的事情,还是因着她这般惊人的容貌,萧氏都极少带她出门。不过上有政策,下头对策,虽然萧氏不许她出门,可她还是时时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谢清懋出去玩耍。

不过她自己经过那么一场磨难,也再不敢甩开小厮,自个去玩了。

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但凡让她逮着一回机会都能跑出去溜达一圈,就算萧氏这样谨慎的,都有一时看不住的时候。待她回来之后,抱着手臂撒个娇,假哭上两声,萧氏倒也真拿她没法子。

“这花冠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略有些重,拽的我头皮都有些疼呢,”谢清溪娇娇地抱怨。

萧氏今日也是一副精致富贵的打扮,头上带着一根赤金的凤钗,凤嘴处衔着一串流苏东珠,那东珠一串看来竟是分毫不差一般大小的模样,只最下头的那颗主子足足有食指头那般大小。

又过了些许,这马车总算是到了偏门处,此时早有仆妇在门口等着。萧氏带着谢清溪坐进了一顶轿子里,后头三位姑娘倒是各自一定软轿子。

到了二门处时,早有管事妈妈在门口等着。萧氏是来过这秦府的,所以管事的妈妈一见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家眷,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待引着一行人往正堂去的时候,见几位姑娘都是脸生的,又想着前几回谢夫人过来都是单独的,便知谢家这几位姑娘都是没来过秦府的。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说,指着自家略别致的挤出景点还着重介绍了。

谢清溪略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其他几个姑娘不过也是听一耳朵罢了。要说景致好,只怕这秦家还赶不上自己家呢,她连她家都看腻了,还会想逛这秦府。

好在到园子里头的路并不远,如今老夫人的笀辰宴是摆在园子里的,所以这会她正坐在自家园子里的花厅里呢。萧氏带着几个姑娘进去的时候,显然里面已经一派热闹。

不过萧氏一进去,就见秦夫人林氏立即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说:“谢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谢清溪是被萧氏搀着进来的,她站在萧氏的左边,自然是将林氏听的最清楚。她乍听这话还真是惊了下,这位夫人是当众质疑她娘来的晚了?

结果人家紧接着又说:“因着今个客人略多些,门口的马车一时没排开,倒是让萧姐姐堵在门口了。实在是我这做主人家的怠慢了。”

原来是大喘气,谢清溪被这位秦夫人的大喘气实在是惊了下。

萧氏给今日的老寿星秦老太太行礼,秦老太太旁边的嬷嬷没等她礼行下去,便已经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萧氏虽说辈分小,可却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夫人,用现代洋气的说法就是,她就是苏州府的第一夫人。况且她还出身侯府,这里可不比京城那等显贵云集的地界,一个侯府的嫡小姐可是极高贵的出身,最起码苏州府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秦老太太让旁边的人给萧氏赐座,又看了眼后头的四位姑娘,满脸笑着问:“这便是贵府的四位姑娘了吧?”

萧氏让四位姑娘上前给,此时丫鬟们已经将四个锦垫摆上,四人一顺流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齐声祝道:“祝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青。”

秦老太太受了礼,便让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拿过去,依次递给了四位小姐。

“你倒是好福气的,养了这四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寻常也不见你带她们出来,可见是要藏在家里怕咱们看了去,”因着萧氏身份不同,秦老太太对她说话都格外地温和。

此时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堂前站着的这四位姑娘,不过最后目光都落在最后那个身量最小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穿着洋红绣银边的罗衫,下头穿了挑月白色绣莲花裙子,头发乌溜溜地挽在头顶,只带了一个莲花花冠。虽然年纪最小,又是几个女孩中个子最矮的,可单单论这容貌,竟是将在场的众多少女都比了下去。

如今她还是个小丫头,可那眉眼精致地就跟画似得,让人看着就不禁想着,这姑娘待长成后会是怎样的倾城绝丽?

秦老太太今年正好六十整岁,可是家中人丁旺盛子孙孝顺生活自是极为和顺的,保养的就跟那五十几岁的人似得,一双手虽握着拐杖,可上头的皮肤瞧着却不松弛。

她挨个问了谢家这几位姑娘的名字,待谢清溪说完后,便指着问道:“看来这个最小的便是那对龙凤胎里边的妹妹了吧。”

此时秦夫人林氏也跟看西洋景似得看谢清溪,不过看了一会便转头对秦老太太说:“说来也忏愧,儿媳妇活了这般大的年纪,竟是从未见过龙凤胎呢。先前萧姐姐只管将宝贝女儿藏在家中,也不带出来见人,这会出来了,可得让咱们好生看看。”

“单单看一个自然是看不出,还需得将哥哥也叫过来吧,”这会说话的是坐在萧氏对面的夫人,原来是苏州知府章大人的夫人乔氏。

不管是谢家还是秦家的两位老爷,都是章大人的上司。所以她这会有意奉承萧氏,便夸赞道:“要说咱们在座的儿女缘,萧家姐姐倒是头一份的。毕竟这龙凤胎可是福兆,往日咱们都未见过,不如将他们兄妹叫过来给秦老太太一起祝寿,瞧着也喜庆。”

谢清溪忍了许久,可眉角还是跳了又跳,合着她就是个西洋景,给众人取乐的。显然乔氏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连萧氏的脸都露出微微不悦。不过这好歹是秦老太太的寿辰,她也不至于当场下了乔氏的面子。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便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二少爷陪着谢府的两位少爷给您祝寿来了。”

“哟,竟是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了,”秦夫人连忙说道,将这场上微微尴尬地气氛带了过去。

秦家的二少爷秦恒如今十六岁,也在苏州府的白鹭学院里头读书。他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有些来过秦家几回见过这位二少爷的女孩,此时有些已经微微红了脸。

不过待看清后头跟着两个少年时,只觉得这位清秀的秦二少爷就真的只是清秀了。跟在秦恒后头略大的少年个头和他一般高,而旁边跟着的那位就比他们要小上许多了。

秦恒到了老太太跟前也恭敬地行礼道:“祖母,谢府两位少爷刚来便让孙儿领了路,过来给祖母拜寿呢。”

谢清懋领着弟弟就跪在锦垫上,口中郎朗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叫了两声后,便赶紧让丫鬟将他们扶起。待仔细打量了这两个少年后,连秦老夫人在心底都不由暗叹,难道这满天下的灵气竟是被这一家子拿去了?

瞧瞧这两个哥儿,大的冷静沉着行事进退有度,小的那个眉眼带笑,竟是满身的灵气。这谢家是何等的人家,她也是知道的,听说这谢大人夫妇还有个大哥儿如今养在京城祖父祖母膝下,读书那也是极好的。

“哟,比下去了,比下去了。都说咱们家恒哥儿生的好,如今可真是被比下去了,”此时一个珠翠环绕长相艳丽的夫人笑着说道。

秦夫人有些假装恼火地说:“你可是咱们恒哥儿的亲姑姑,如今见了别家俊秀少年,倒是将亲外甥抛在脑后了。可真是难为咱们恒哥儿经常姑姑、姑姑地念叨着。”

先前说话的就是秦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如今嫁到了扬州,这会也是母亲过寿辰才回来的。秦夫人说的话虽是抱怨,可是这话里话外的亲厚倒是谁都听了出来。

秦恒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今被自家亲姑姑和母亲这般打趣,不由红了脸颊。可谁知他这般羞涩的模样落在其它贵夫人眼中,众人纷纷打趣赞赏。

“赶紧到我跟前来,别说恒哥儿他娘没见过龙凤胎,便是我都没见这样好看的,”谢清溪在萧氏的浅笑下硬着头皮上前,秦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她和谢清湛的手,嘴上更是说不完地夸赞:‘哎哟,瞧瞧这对兄妹,只怕连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没这般好看的吧。”

说着,就让身边的丫鬟又拿了荷包过来,亲手将荷包一人塞一个。

萧氏见了连忙说道:“原本是咱们过来给老夫人贺寿的,如今倒像是借着这贺寿的名义,来要老太太的好东西似得。”

“偏你就是个多礼的,不过是看着这两个孩子实在是玉雪聪明,要是旁人想要我这荷包,可得给我好好磕头祝寿呢,”秦老太太因着是老寿星又是这屋子里头辈分最高的,她说什么自然都有人捧场。

这一会堂上坐着的夫人们众口称赞,不过因着萧氏在场,她们说的倒也真情实意的。

而此时,谢清湛突然说道:“既然老夫人说了旁人是磕了头才能拿荷包,咱们兄妹都多拿了老夫人的荷包,怎么能不给老夫人磕头呢。”

说完便拉着谢清溪的手,就跪在还没撤走的锦垫上头。虽然谢清溪是被拉着的,不过看在这两个荷包和人家老人家今天过大寿的份上,磕头还是磕的挺实在的。

秦老夫人被谢清湛这一手逗的直笑,谢清湛年纪虽小,可谢清溪早就发现他有点人俊嘴甜,实在有妇女之友的潜质,上到六十下到几岁的女人,他都能哄得过来。

虽说秦恒是内孙,不过谢清懋如今也有十四岁,也算是外男。所以这会给老太太磕过头,秦恒便领着他们往前头去了。

萧氏她们算是过来晚的,这会苏州府里但凡有些脸面的官宦人家的夫人,都聚集在这堂上。而各家的小姐们站在自家太太的身后,此时谢清溪站在萧氏的背后,就见对面靠门口的一个女孩正瞪着眼睛盯着她呢。

谢清溪许久未见她,瞬间送了个斜眼过去。两人眉来眼去的好不热闹。不过这也不怪谢清溪,实在她年纪还小又格外的活泼,萧氏极少带她到别人府上做客。不过因着不带她去,就连其它三个姐姐也就不好带了。

所以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家的三个姐妹外,在这苏州府里竟是只有一个相熟的姑娘。

沈宝珠。

当年的拐卖案可算是轰动江南的大案,光是苏州府内被拐卖的孩童便有几十人之多,而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苏州知府的嫡女。而谢清溪等人更是在沈家别院被找到的,当时愤怒的民众险些包围沈府。

可好在沈秀明此人实在是个人才,他这样富甲一方的豪富,银子里头怎么可能没沾上血腥。但这场拐卖案却也实在同他无关,他自觉冤枉边竭力配合谢树元办案。

最后终于迁出了沈府里头的祖坟,沈家当家主母张氏出身扬州商贾人家,娘家在扬州也算是有脸面的大商户。可自从张氏的父亲去了之后,家业就落到了两个弟弟手上,结果这两个皆无其父的经商头脑,反倒是学得十成十的纨绔做派。

今个花几千两捧个青楼里的头牌,明个与别人斗富,十几两一匹的布料当成地毯用,反正是花样百出。张氏虽是个有些手段的,可她如今嫁到了苏州,便是写信过去责骂两个弟弟,那两人也只当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