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素来懂事听话,加上老子娘在府里头也还算得力,因为她和那些外头买回来的小丫头可不一样,她一入府就进了太太的院子。虽然最开始是从洒扫的粗使丫头做起来,可如今也做到了二等丫鬟,已经能在太太跟前露脸了。
更何况,如今太太身边的素云和红云两位姐姐,一位被派去伺候六姑娘,一位被拨到了六少爷身边,这两个大丫鬟的位置早晚是空了出来的。她为人谨慎做事又认真,早在太太面前挂了号,这大丫鬟的名额十有八九不会落于旁人之手。
可就在秋水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这位林表姑娘一入府她居然被太太派了过来。就为了这事她娘还特地将她叫了回去,问了又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太太不喜的事情。秋水口风紧不像寻常丫头爱打听是非,平常除了在院子里伺候外,也不轻易出去,她自觉没做任何惹太太不高兴的事情。
可如今她被派到林表姑娘身边伺候,旁人看了定是以为她在太太跟前失了宠,这才被发放了出来,就连跟她娘不和的管事妈妈,这几日都在她娘面前冷嘲热讽,说没那当好差的命,就是再折腾还是白费。
“秋水姐姐,这是刚才我去小厨房的时候,碰见秋菊姐姐的时候,她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云片糕了,”小杏去厨房拿了午膳回来,顺带着从食盒里头拿了一碟糕点出来,还冒着热气呢。
秋水见状立即伸手接过来,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了你了,小杏儿。”
“瞧姐姐说的,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了就算专门为姐姐跑一趟那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专门过来给姐姐打下手的,”小杏儿先前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这次被派到林表姑娘院子伺候,那可是高升了。
不过林表姑娘的身边有孙妈妈和娇杏伺候着,就连秋水都轻易插不上手,所以小杏儿多是给秋水打打下手,到小厨房里拿一日三餐的膳食。不过她嘴甜人又勤快,就连秋水和她熟了之后,都挺喜欢她的。
“那可不行,咱们都是伺候林姑娘的,”秋水低头笑了下。
小杏儿笑了声:“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是伺候太太的,日后的前程可和我不一样。”
秋水朝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若是让表姑娘听见,还以为咱们一心想着从前,是不高兴在她这里伺候呢,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势利。”
小杏儿赶紧挽了她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姐姐,我也就在你跟前这么一说。再说了,林表姑娘就是在咱们府上暂住而已,又不会住一辈子。等安庆的堂老太爷家来人接她了,姐姐还不是照样回太太跟前伺候。
这会秋水没说话,小杏儿的话着实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若是真能象小杏儿说的这样,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林表姑娘走了,太太身边又有旁人顶了她的位置,那她少不得再重头来过。
最怕的就是,秋水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睛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林表姑娘留在府中,这表姑娘留在府中无非就是一种情况,若真的这样的话,只怕到最后不仅是她要受太太的责罚,她一大家子人都得被连累了。
“湛儿,娘看了你昨日的描红,竟是比前日的还差些,”因谢树元喜好书法,就连萧氏都对子女的书法格外关注。
况且谢清湛将来可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这书法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他科举成绩的,更有甚考官会因为喜好哪种书法而录取学生。
谢清湛抬头看了萧氏一眼,随即又垂头,一双眼睛盯着桌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谢清溪看着他的模样嘿嘿笑了一下。
“娘,”谢清溪刚叫了一声。
就见萧氏悠悠地转过头,略带警告地看着她说:“溪儿,你不许说话。”
谢清溪瘪了瘪嘴,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时候萧氏转头对谢清湛温和地说:“湛儿,你告诉娘昨日描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此时谢清湛骨子里头的顽劣细胞还没被开发,还是个一做了坏事被妈妈逮到就羞愧的好孩子,于是他绞着手指说:“二哥带了竹蜻蜓回来,我光顾着玩竹蜻蜓了。”
萧氏了然地点了点头,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娘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贪玩,忘记先生布置的功课。不过侯府的先生规矩严格,错了可是要打手心的。”
谢清湛从生出来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现在一听要打手心,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下。
只见萧氏温和地说:“娘怎么舍得打你。”
谢清湛刚抬起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娘亲,就见萧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既然错了就该罚,去面壁站着,娘也不罚你多,站半个时辰就行了。”
站半个时辰就够了,谢清溪看着谢清湛的小胳膊小腿的,半个时辰可就是一小时啊,估计他那小短腿够呛啊。她正暗暗窃喜自己不用罚站时,就见萧氏温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说:“溪儿,你六哥哥贪玩忘了写功课,你作为妹妹是不是应该提醒他?结果你非但不提醒,还企图告状。”
谢清溪刚垮了脸,就听萧氏也一脸温柔地对她说:“你就过去陪你六哥哥一起站着吧。”
两人被丫鬟带着乖乖到墙角面壁去了,刚站好她就看见谢清湛转头冲她笑,一嘴小米牙乐呵呵地说:“六妹妹,谢谢你陪我。”
谢清溪:“……”
谢树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墙壁看着,他笑着指着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丫鬟一抿嘴刚想回答,就见内室的门帘被掀开,萧氏扶着香云的手走出来,笑着开口:“老爷回来了,这外衫还没换,是从前院直接过来的?”
谢树元任由小丫鬟上来给他换了外衫,笑着指着还对墙站着的两人问:“这两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昨日懋儿从外头给湛儿带了竹蜻蜓回来,你这宝贝儿子就忘了描红的功课,这不胡乱给我画了几张交了过来”萧氏撇了谢树元一眼说道。
谢树元又指了指谢清溪:“那溪儿呢?”
“哥哥没做功课她倒是不提醒,等我要罚湛儿了,她倒是来告状,”萧氏又是摇头又是笑:“别人家哥哥妹妹亲热的很,她倒好整天就想着怎么告哥哥的状。”
“就是,妹妹讨厌,”谢清湛听了萧氏的话就是转头附和。
“怎么说妹妹呢?”
“怎么说妹妹呢?”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谢清溪原本还苦着脸呢,这会就得意地冲谢清湛吐舌头。萧氏瞧着这兄妹又闹在一处,又笑又无奈地摇头,人家兄妹感情好着呢,反倒是她白操心了。
“好了,你们罚站的时间也够了,让素云和红云伺候你们去歇息会吧。”萧氏总算是大发慈悲让他们两不用罚站。
谁知谢清溪一转头就冲谢树元伸手:“爹爹抱,腿疼。”
谢树元此时的外衫已经脱了下来,连腰间系着的玉佩都取了,阔步走过去伸手就抱起了谢清溪,而旁边的谢清湛抿着小嘴不说话。
“湛儿,到娘这边来吃糕糕,”萧氏见儿子一脸羡慕的模样,就是心疼,可是如今讲究的就是抱子不抱孙,谢树元连前面两个儿子都没怎么抱过,自然也没怎么抱过谢清湛。要不是谢清溪是个撒娇鬼,一见着他就闹着抱,谢树元也不会抱她抱的这么自然。
谢树元坐在榻上自然地将她放在腿上,就顺手从腰包里拿出个东西,谢清溪眼睛一亮,居然是个泥人。
“孙悟空,”谢清溪伸手就去拿,这泥人做的看真是精致。她在现代过年的时候也有民间艺人捏泥人,可是到底没手上的这个精致。
“爹爹,这个真好玩,”谢清溪一边看一边笑。
谢树元冲着不远处的小厮忍春说:“把你手上的盒子拿过来给六姑娘。”
忍春赶紧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谢清溪,她手太小还是谢树元帮她拿着的,她掀开盖子就看见里面摆了一个盒子,明蓝色的天鹅绒里放着一个乳白色盒子。
“爹爹,这是什么啊?”她想伸手将盒子拿出来,奈何手实在是太小了。
谢树元笑着指着说:“这可是好东西,舶来品,是从西洋带回来的。”
本朝虽海禁不严,但造船技术自然无法和现代相比,因此出使西洋的船只虽不至没有,但因出事几率太大,因此没有些实力的人压根不敢出海。因此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还是稀罕地很。
谢树元将盒子拿出来,盖子一打开,谢清溪就差点要笑出来,居然是音乐盒。乳白色的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盒面上居然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盒盖一掀开就看见盖子上镶嵌了一面镜子,连旁边的萧氏都忍不住说:“竟还有一面水银镜,这么大一块镜子平常倒也好梳妆。”
“夫人,这可就差了,”谢树元一笑,就将盒子里的一个金发碧眼带着金色小翅膀的人儿,刚将小人儿放在盒面上,就听见一阵音乐响起,小人儿立即旋转起来。别说是在场这些小丫鬟,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谢清湛靠在萧氏的腿边,眼巴巴地看着盒子,虽然这看着像是女孩玩的东西,可是他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自然也想玩。
谢清溪这会可没再逗他,招手喊他:“六哥哥,你也过来嘛。”
谢清湛一溜烟跑到她旁边,就听谢清溪喊:“六哥哥,你也坐爹爹腿上,我们一起看。”
“爹爹,你抱六哥哥坐上来啊,”谢清溪有些着急摇着他的手臂,谢树元原本还犹豫,被她这么一闹,又看见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笑着摇头时就是伸手将儿子抱了上来。
“湛儿倒是比溪儿结实些,”谢树元一抱谢清湛上来,就冲着萧氏说了一句。
萧氏笑了:“那是自然,湛儿是哥哥又是男孩,自然比溪儿重些。老爷可不能这么由他们来。”
“无妨,”谢树元说完这句话时,就看见两个孩子捧着音乐盒开始研究起来。
“呀,这里刻着一个小舟呢,”谢清溪对古代的八音盒也好奇地紧,结果看了一眼居然发现盒子边上刻着一个小舟。
谢清湛也指着另一边说:“这边有个小亭子呢。”
亭?舟?
庭舟?
陆庭舟。
谢清溪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小舟下面竟然还花了几条波浪线,这是溪水?
庭舟,清溪。
谢清溪捧着八音盒笑的开心,这个陆庭舟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多心思,真讨厌。
☆、送佛真难
“东西送到谢府了吗?”眉眼精致的少年没了那日在万里阁的笑容,一张惊为人天的脸上带着冷静的表情,瞧着竟不像十二岁的少年。
旁边面白无须的男子微弓着身子,恭敬道:“回主子,奴才已经让人送去了。而且也按着主子吩咐的,说这是给府上六姑娘的赔罪礼物。”
这说话的人微顿了下,瞧了眼面前少年的表情,才又敢说下去:“奴才瞧着这谢大人接下的时候倒是挺意外的,还问我六姑娘可有冲撞了主子呢。”
“这个谢树元,”陆庭舟小大人般地摇了摇头,说道:“他素来谨慎,又自持身份走的是忠君的这条纯臣路子,如今敢接了我的礼物,不过是仗着那小丫头和我年纪相差太大。他是觉得本王日后的王妃定不会是这丫头。”
“既然王爷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为何还东西给那六姑娘,”说话的人叫齐心,是伺候在陆庭舟身边的太监。
陆庭舟用手上的扇子就对着他的头来了一下,有些愠怒道:“那小丫头瞧着不过两三岁的模样,本王就是瞧着她比寻常丫头胆大些,说话也利落些,觉得得趣而已。那么点个小东西,你还真当本王变态啊。”
齐心被他敲了也不害怕,抬头时脸上带着讨好地表情:“主子的心思奴才哪敢随意猜测。不过奴才也打探过了,听说这位六姑娘和谢府的六少爷那可是龙凤胎,喜庆地很呢。”
“喜庆?”陆庭舟沉思了一下,突然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喜庆。”
齐心见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京里头又来信了。”
“这会又是谁?”陆庭舟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惯于无拘无束,别的王爷无诏不得出封地,他仗着年纪小还没去封地,天南海北的乱玩。这回以给外祖扫墓的名头,跑到了这江南。
齐心回:“是太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送了八百里加急信过来。”
“母后定是听了皇兄的话,这才写信来催我的,我不过是来了趟江南,这京中的大臣倒是各个都盯着,把本王当什么了?”陆庭舟对着桌子重重一拍,欺霜赛雪的脸蛋被气的通红。
齐心没敢说话,要说这大齐朝开国至今,传到当今圣上这代也不过才第三代而已。太、祖平定天下后不过三年,就因陈年旧疾去了。先帝在位倒是有二十余年,而今上统御天下也不过才八年,所以大齐朝也不过开国三十余年。
如今说国中上下是一片百废待兴那倒也不至于,相较于前朝盛世,本朝如今还处于恢复期。
萧氏让人将这兄妹俩带了下去,音乐盒自然被谢清溪死死抱在手里,笑话,那上面可是有宝石的,贵着呢,她得好好收着。
“你瞧瞧她那护东西的样子,”萧氏见女儿这幅小财迷的模样,小小的人路虽然刚走稳,可是那音乐盒却有些笨重。虽然素云在旁边想要替她拿着,可是她就是摇头,坚定地抱着音乐盒往外走。
待两人走后,萧氏才说:“我瞧着这音乐盒倒是精致地紧,老爷怎么突然间给溪姐儿这般贵重的东西。”
谢树元瞧了旁边站着的丫鬟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萧氏见丈夫这般郑重,便心神一敛。
谢树元待人都离开后才说道:“说到这里我还得给夫人赔不是。”
“老爷这是何意?”萧氏一脸迷茫。
“前些日子恪王爷到咱们府上了,不过他是秘密到的江南,又突然来了我们府里,因此我也未敢声张,”谢树元也有些头疼,若说这位恪王爷行事乖张,可他又处处守礼,来了苏州至今除了两位布政使大人和他之外,竟是未惊动其他人。
萧氏凝眉想了一下,恪王爷,她离京数年一时倒是有些记不得,不过待她想起时,也险些吓了一跳:“恪王爷怎么会出京,太后怎么允许的?还有不是说亲王非诏不得出京的?”
谢树元也甚为头疼,道:“听王爷说,今年是许老将军仙去整十年,太后自打元宵后便经常梦见许老将军,说老将军在地底下待的不安生。太后怕是许家祖坟出了事情,就让王爷过来看看。”
如今许家乃是武将世家,自十年前辽关一战后,虽抵御了塞外游民,但许家一门男子却悉数战死,如今只剩下一个孙女养在太后膝下。
当今许太后生有嫡子两人,长子便是当今圣上,而次子就是这位恪王爷。皇上与王爷之间所差年岁有十八之大,皇上长子出生后这位王爷才出生。因为是幺儿又是嫡子,听说当年先皇喜欢的紧,这位王爷在宫中的一应份例,竟不比当年的太子爷也就是现在的圣上差。
不过恪王爷四岁的时候,先皇突然驾崩。当时的许皇后变成了如今的许太后,而恪王爷虽只有四岁还未到封王的年纪,可太后和皇上出于稳定朝纲的目的,迅速替他拟定了封号,定了亲王的例。
“恪王爷也不过十几岁吧,怎的派他过来的,”萧氏在京中长大,自然对皇家这些事情甚为了解。
萧氏略叹了一口气,道:“这位王爷当年出生的盛况,我可是历历在目。”
陆庭舟生为重瞳,相术上认为重瞳乃为异象,更是帝王之相。当时他出生时,太子已近成年开始涉及朝政,可偏偏却有了这么一位嫡亲的弟弟,还生来带有帝王之象。
当年先皇还因陆庭舟的出生,而大赦天下,更是有开恩科的想法。若不是被大臣和许皇后劝下,只怕太子对这位小弟弟的猜忌之心更重。
“那恪王爷为何送老爷这样的东西,这音乐盒虽说贵重,但我瞧着却象是赠与女子的,”萧氏敏而聪慧自然不只是说说的。
谢树元将陆庭舟与谢清溪在万里阁偶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吓得萧氏心都遽停了一下,她一下抓住谢树元的手说:“老爷,咱们溪儿可不能啊。”
“你放心,溪儿和恪王爷年纪相差太大,皇上就是为了让他早日就番,也不会替他选这么小的王妃的,”谢树元安慰她。
萧氏却不放心,她问:“那太后呢?若太后舍不得恪王爷早早离开京城呢?”
“太后深明大义,我想自然不会这么做的。也正是因为溪姐儿和王爷年纪相差太大,我才会同意收了这礼物,不过这段时间我还得小心谨慎,王爷突然来了江南,也未必没有带着圣上的旨意,”这些话谢树元自然没法和上司下属说,除了幕僚外也就萧氏能懂。
萧氏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
一会萧氏又突然想起般,问道:“老爷,先前您不是派人送信去了安庆?不知堂祖父那边如何说?”
“如今安庆老宅乃是大堂叔当家,他乃是林表妹嫡亲的舅舅,”谢树元如实道。
萧氏安心:“那就甚好,表妹日后到了亲舅舅家,也一切便意。不过表妹来家里一趟,我这做表嫂倒也不好不表示,明个我便着人替表妹打几套头面首饰,也算是我这个表嫂给她的填妆。”
谢树元见她说的高兴,这想说的话也终究未开口。其实堂叔虽是林表妹的亲舅舅,可因为当年堂姑出嫁的时候同家中闹的实在不愉快,两家这才十几年未来往。就连堂姑去世,安庆都未派人过来。
大堂叔在信里说了,林表妹乃是林家子孙,如今就算父母双亡也该居与本家,这才合了规矩。不过大堂叔又在信里说了,这话是堂祖父也就是林表妹的亲外公所说的,可见他对于女儿当年的大逆不道,至今都未原谅。
不过大堂叔也知道,外甥女如无难处是决计不会舍了家里,带着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就逃出来的。他在这封信外又写了一封密信,是希望谢树元在苏州为林雪柔择一良婿嫁了,信里还附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说是既麻烦了他帮忙相看亲事,不敢再让他破费办嫁妆。所以特别给了这三千银子,当是给林雪柔的嫁妆。
谢树元接了这信也甚为头疼,外甥女如今父母双亡都不愿接人过去。也不知这位堂姑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堂祖父这般无法忍受的事情。如今人都去了,这口气都还未消呢。
萧氏如今还不知这信的事情,还以为马上就能将这位林表妹送走呢。
☆、心生异念
“孙妈妈,舅舅这么久都没派人来接我,你说是不是因为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啊?”林雪柔在谢家已经住了近一个月,可安庆却迟迟没有人在接自己,就连她都忍不住开始担心。
她真的不想再回林家去,先前大伯父为了区区三千两的聘礼就要将自己嫁给别人做填房。这回若是再回去,只怕就真的逃不过被草草嫁出去的结局了。如今林家子孙多,又没有太多的进项,一大家子靠着祖产坐吃山空的,几位伯父叔父家的庶女都收了大笔聘金后被草草嫁了出去。
那些庶女最起码还有亲娘老子在,出嫁时还带了傍身的嫁妆,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只怕最后就是一顶红轿子抬了出去了。
孙妈妈也有些为难,如今她待在这府中两眼一抹黑,除了偶尔去趟小厨房,其他地方都去不得,又如何得知安庆那边的消息呢。
再说了,孙妈妈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这不过是谢家的客房而已,便收拾的这般精致,就算小姐先前在林家住的院子只怕连赶不上这里一分。
于是她劝道:“小姐何必着急,既然夫人都说谢大人早派人送信过去了,咱们只管等着是了。”她眼睛转了转,又道:“小姐可千万要沉住气,可不能开口问夫人这舅老爷的事情,要不然夫人还以为是咱们觉得府上待咱们不周到,小姐一心想要去舅老爷家呢。”
林雪柔吓得赶紧摇头:“妈妈怎么这么说,表哥表嫂待我自然是好的,下人也从无怠慢之处,我怎会嫌弃呢。”
“老奴自然是知道小姐的心思,我就是怕万一小姐向夫人询问舅老爷家回信的事情,夫人回多想,”孙妈妈说。
林雪柔黯然地点点头:“妈妈说的极是,如今借住在表哥府中本就是打扰。我自是不好在多麻烦表嫂了。只是这舅舅迟迟不来信,我是怕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根本不愿接我去安庆。”想到这里,林雪柔死死抓住孙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要再回丰县了,我死都不要回去,大伯父定是要将我随便发嫁了的。”
“我的小姐,您可不要动不动说死,不吉利,”孙妈妈见她抖落着肩膀,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连忙安慰,:“况且府中夫人为人宽厚,待小姐又是极好,小姐只需放宽心便是了。”
林雪柔在家时就性子软,如今颠沛流离一番之后,时时觉得命运多舛,不但没自立自强起来,反而越发地自怨自艾。
可苏州给安庆送信,往返的话二十日就够了,如今都一月过去了,怎能让林雪柔担忧。可如今她都不能向表嫂询问,想到这里,林雪柔又是落下泪来。
待到了午膳的时候,秋水正要让小杏去厨房拿膳,就见孙妈妈出来,说林姑娘想吃些甜食,让她亲自过去和厨房说一声。
“姑娘若是有想吃的,便让小杏儿去说一声便是,哪还敢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秋水笑着说道。
孙妈妈却客气道:“姑娘难得说想吃玫瑰糕,先前在家的时候她最喜欢吃我做的。我过去和厨房里做糕点的妈妈说,顺手就将这午膳给带回来,也免得小杏姑娘再跑一趟了。”
“可是,如今厨房正忙着做……”小杏正要说话,却被秋水扯了下衣袖。
小杏素来机灵,因此赶紧顿住不敢再说,倒是秋水笑着说道:“既然是姑娘想吃,就劳烦妈妈亲跑一趟了,不过这拿午膳的活本就该小杏儿干,若是她敢躲懒,只怕管事妈妈要责罚了。”
孙妈妈不好再说别的,就带着小杏儿一道去了厨房。
等去了厨房,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听了她的来意后,脸上一顿笑容险些挂不住,这糕点处处自然有备的。但如果各院的主子想吃些什么糕点,一般都回提前说,或是待过了午膳再说的,毕竟这做午膳的时候,最是忙乱,谁有多余地功夫给她做糕点啊。
管事妈妈心里虽嫌这位表姑娘事多,可也不敢甩脸子,毕竟这厨房的前任管事张妈妈是如何被发落的,她们可都记着呢。再说了,这表姑娘是住在府上的客人,要是怠慢了客人,只怕太太得活剥了她们的皮。
于是管事的徐妈妈特地拨了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婆子,孙妈妈将自个做玫瑰糕的方法交给了她,就站在一旁等着。
因临近午膳,这各院来拿膳食的丫鬟早早就拎着膳盒过来了。谢府规矩大,除了萧氏的正院有小厨房外,其他姨娘都是在这大厨房里头吃的。
不过就算在大厨房里头,这各院的地位却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不仅打扮比别的院子里的好,这一进了厨房就开始拿东西,而且都是专拣新鲜的好的东西。方姨娘的丫鬟看着就是个文静的,进来恭恭敬敬地叫妈妈,只挑了先前姨娘要的菜领走。至于那位无子的朱姨娘的丫鬟,咋咋呼呼的模样,一进来那眼睛就盯着灶台上看。
待这几院的丫鬟走,就听这做糕点的婆子突然说道:“这江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可真阔气,听说这还只是院子的二等丫鬟而已。”
“你也不看看江姨娘是谁,咱们这府里,除了太太外,就数她最阔气了,身上的首饰可比其他姨娘好多了,”旁边正在烧火的妈妈也回头插了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