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灵君在一旁道:“不然鹤云使就先尊帝座的旨意,或这几日,玉帝又另有旨意,亦或不多久,浮虚宫便整修完毕了。”

鹤云便恭恭敬敬道:“小仙遵命。”起身走了。

丹絑笑眯眯地看着碧华灵君道:“清席。”

碧华灵君也笑眯眯地看着丹絑道:“帝座。”

丹絑道:“清席,你不用担心,我让小仙童们另收拾了一间屋子我睡,不会让你和我一张床上挤着睡。”

碧华灵君道:“帝座怎能居于偏室,还是小仙自去找别的地方睡。”

丹絑道:“那不好,别说是我硬过来,把你吓走了。除非你真的嫌恶我,避之不及。我并非不识相的,即刻便走,随便再去到哪里凑合凑合。”

碧华灵君立刻道:“哪能哪能,得帝座尊驾留宿,鄙府蓬荜生辉。”

丹絑看了看他,慢悠悠道:“清席,你几时才能和我不说客套话。”

碧华灵君就笑笑。

丹絑倒也没说什么,打了个呵欠,转了个话头道:“清席,你是不是会疑惑,为何我的丹霄宫和浮黎的浮虚宫两个名字里各有我和他名中的一个字?”

碧华灵君道:“不知。”

碧华灵君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小仙童端上茶水。

丹絑半闭着眼道:“其实啊,丹霄宫以前叫神霄宫,一开始是浮黎住的地方,浮虚宫以前叫紫虚宫,才是我住的地方,我们换了个地方住。”

碧华灵君对此旧事似乎甚有兴趣,道:“哦?”

丹絑道:“嗯,当年,这两座宫盖起来后不久,我和浮黎打赌,各灭多少魔,他灭过了我说的数,我的紫虚宫跟他姓,给他住,我灭过了他说的数,他的神霄宫跟我姓给我住。结果,我赢了他也赢了,于是就…”

碧华灵君默默地喝茶。

丹絑道:“清席,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什么。”

碧华灵君说:“哦。”

丹絑于是又在碧华灵君府中住下了。

他这次住下来,却和之前不同。小仙童们战战兢兢地给他布置了一间卧房,丹絑住在里头,居然没有到处乱转,更没有转到碧华灵君的房中去。每天在院中来来去去,或者出去逛逛,或者据说是回趟丹霄宫探望一下浮黎,别的并没有做啥,更没有让碧华灵君作陪。

就这样过了一两天,小仙童们几乎要相信,帝座只是暂时到府中来住而已。

到了第三日,丹絑没有出去,又在中庭坐着,手里拿了一面镜子,饶有兴趣地看。

碧华灵君从灵霄殿回来,进门照例先问:“帝座在府中还是出去了?”

云清回道:“在府中,在中庭照镜子哩,照了一个多时辰了。”

碧华灵君走到中庭,果然看见丹絑还在照镜子,照得很是入神,目不转睛。待碧华灵君更衣完毕再出来,丹絑像是刚察觉到他,含笑道:“清席,你要来看看么,有趣的很。”

碧华灵君走上前去给丹絑凑个趣,丹絑招手让他到了身边,让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而后把镜子伸到他面前:“你瞧瞧。”

碧华灵君定睛看去,镜身上晕着七彩的流光,镜面中映着一幅景象。

那是一个硕大的,铺满软草的——鸟窝。

窝中蹲着一团绒绒的东西,居然是一只雏鸟。它圆滚滚的,极像一只雏鸡,只是雏鸡是黄毛的,这只雏鸟的毛是暖红色,喙还是嫩嫩的黄。它在窝中跑来跑去,就像一团红绒球在滚来滚去,小小的翅膀偶尔扇动,双眼黑漆漆的,有些湿润,两只小爪似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还微微打着颤。

碧华灵君看镜子的双眼顿时有些直,神色也变了变。

丹絑不动声色地道:“如何?”

雏鸟在鸟窝中伸着脖子向下张望,一个不稳,一头跌了下去,碧华灵君捧着镜子的手似乎也跟着一抖。

雏鸟的鸟窝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它跌到树下,居然没有受伤,摇摇头爬起来,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跑来跑去。

梧桐树下落了许多肥大的叶片,雏鸟歪着头打量其中一片,用喙啄一下,再啄一下,而后半蹲着,沿着叶梗边缘的缝隙,努力地把喙和头伸到叶片下,小翅膀拼命扇动,像是想把那片叶子用头顶起来。

恰好这片树叶甚大,数次被顶起来一些后,又顺着它的脑袋滑落,雏鸟便拼命地再钻再顶。碧华灵君情不自禁地微笑。

丹絑遂也浮起一抹笑意。

半晌之后,叶片再一次滑落,雏鸟懊恼地缩成一团,忽然抖了抖小翅膀,浑身冒出浅浅的红光。

红光越变越大,待消散之后,方才雏鸟在的地方,坐着一个一两岁大穿着绯红色袍子的孩童。

碧华灵君一向只爱灵兽,对人形的倒没怎么执著过。但镜中的这个孩童乃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神仙看到的最漂亮的一个,娇嫩的水汪汪的小脸,黑而且亮而且水汪汪的双眼。他伸手抓起刚才的叶片,顶到头上,欢喜地笑了。碧华灵君看着镜子中的那张天真的笑脸,竟然觉得心抽搐起来,不由得抓紧了镜子的边缘。

丹絑噙着笑意,又道:“如何?”

碧华灵君只觉有些失态,急忙回神放下镜子道:“这只雏凤是帝座的后辈?”

丹絑道:“你一向不喜羽族,觉得这只雏凤如何?”

碧华灵君低头看镜子,镜中的孩童双手举着叶片玩耍,又把叶片顶在头上傻笑,碧华灵君的心中又一颤。

丹絑道:“可爱么?”

碧华灵君情不自禁地答道:“可爱。”

丹絑摸着下巴道:“倘若让你养,即使是羽族,你也愿意养么。”

碧华灵君的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飘向镜子,道:“是。”

丹絑微笑,忽而道:“碧华,你曾养过许多幼兽,待到大了,是否就觉得不如年幼的时候了?”

碧华灵君忽地被此一问,怔了一下,而后回道:“并非如此,年幼时,一派天真,憨态可掬,是更可爱些,但总都有长大时。总不能一直养着,大了就要想着有没有别的去处,而且也和小时候不同,即便我想养,未必养得住,思量前程,都要到恰当的地方去。也有譬如玄龟傥荻一般的,哪里都不爱去,就还在我身边留着。”

丹絑颔首道:“是,待到年长后,确实与年幼时大不相同,故而年幼时好,但到底年长后才是真正模样。不过往往只看年长的模样,很难想到幼年是个什么样子。”

碧华灵君点头,目光仍流连在镜面上,丹絑伸手抚摸了一下镜柄:“天庭中本来有处温泉,当年太阳星宫曾在此处。我前日想起来,忽然想去泡泡,到了之后才发现那地方居然变成了一处府第,有个叫什么命格星君的小神仙住在里面,那个温泉也改了个名字叫天命池。”

碧华灵君盯着镜子敷衍地唔了一声。

丹絑微微笑了笑:“那个命格小仙,倒十分会做事,我说我偶尔有些思旧,他就送了我这面镜子,据说叫什么观尘镜,倘若仙术足够,便可以看见前尘往事。”

碧华灵君的目光终于从镜面上挪开,慢慢地移过来:“帝座,这镜中的…”

丹絑笑眯眯地道:“唉,这镜中是我年幼之时的情形。清席,你看我当年还算是只讨人爱的雏凤罢。”

第四十六章

丹絑端详了一下碧华灵君的神情,觉得这个神情很让他老人家满意。

碧华灵君的神情明显有些愣怔,目光却仍然忍不住流连在镜面之上。

丹絑便倾身向碧华灵君,手臂绕过碧华灵君的手臂,伸手覆在镜柄,镜身上顿时七彩流光闪烁,镜面上又换了一副图景。

似乎还是刚才的那棵梧桐树,还是那个鸟窝,窝中的雏鸟却换了模样,不再是绒绒的一团。羽毛以大略长出,全是鲜艳的朱红色,但尾巴后面秃秃的,嘴角还带着些嫩黄。

丹絑紧靠着碧华灵君的肩微笑道:“这是比我刚才那个时候略大了些,已经会飞了。”

镜中的小凤凰跳到窝的边缘,歪头向远处打探。它颈上的毛还是绒毛,双目依然水汪汪的,又精神,又明亮。

丹絑甚是自谦地道:“大些可能就没刚才那么讨人喜欢了,不过尚且过得去罢。”

恰在此时,镜中有一滴叶片上的露水滴到了小凤凰的头上,它立刻闭起眼甩甩头,碧华灵君捧着镜子,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道:“并,并非如此。”

丹絑嗯了一声,声色不动。

小凤凰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它羽翼刚刚长成,飞得还不算很稳,也飞不高,大约就在一树高的位置歪歪斜斜忽左忽右地飞着。有几回眼看要撞到树上去,碧华灵君的心中忍不住跟着被一揪一揪。

半晌之后,竟然被它飞出了树林。小凤凰在空旷的天空下抖抖翅膀,浑身忽然轰地冒出火光,咻地像一枚被弹弓打出的石子一样像前射去。

丹絑在一旁道:“唉,我那个时候,已经粗会些大略的仙法,但在树林中不敢用,一怕烧了树,二怕撞树。因此都是出了树林才用一用。”

碧华灵君的视线粘在镜面上,含糊地应了一声。丹絑笑吟吟地,又就势再挨得紧些。

这厢镜中的小凤凰已经飞出很远,到了一处石头山边。石头山下就是大海,浪击大石,水花如碎银,溅起又落下。小凤凰在石山面海的一处斜坡上盘旋,像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突然间,它似乎瞧见了什么,盘旋了一圈落在一块石头上。

丹絑本来只管在一旁闲看,看到这个景象时方才发觉有点不好,这面镜子他刚到手不久,追溯往事的法力拿捏的尚不得当,比如此时就把不该追溯的给映了出来。

但要在此时收法,只怕太过明显,丹絑只得任由镜中的情形继续下去。

小凤凰落在石头上后,向前跳了跳,碧华灵君便看见,在小凤凰不远处的石缝里,有个软草铺成的小窝,里面睡着一只小小的,圆滚滚的幼龙。

丹絑不能不承认,浮黎这个老东西,幼齿的时候,也还算能看的。

幼龙身上的鳞片尚未长出,皮色碧青光滑,头上两只龙角还是两个小鼓包,四只小爪搂住一颗光滑溜圆的鹅卵石,睡得十分惬意。

碧华灵君盯着幼龙,眼光又热切地直了起来,嘴角似乎还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

幼龙鼓鼓的肚皮跟着鼾声起起伏伏,碧华灵君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拂上镜面,像要想摸一摸它的肚子。

丹絑瞄着碧华灵君的手指,依然按捺着不动声色。

小凤凰蹲在石头上,探头探脑地打量酣睡的幼龙,忽而拍拍翅膀,浑身红光一闪,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

他此时眉眼中已经可以看出如今丹絑的一些形容,异常精致漂亮,身上有模有样地穿着绯红色的小衣袍。他卷卷袖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酣睡的幼龙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羽毛,戳了戳幼龙的鼻子。

幼龙重重地喷了一口气,鼻子在怀中抱的鹅卵石上蹭了蹭,仍然紧紧闭着眼,蠕动了一下,继续呼呼地睡。

小凤凰露出牙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继续捏着羽毛,在幼龙的鼻子边上戳戳再戳戳。

丹絑咳了一声道:“那个,清席,我年幼的时候,是有点淘神。谁年幼的时候,都难免这样,回头想想,却也可爱,是吧。”

碧华灵君没有应声,看小凤凰拿着羽毛将幼龙戳得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终于,一个十分厉害的喷嚏后,幼龙努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确认了罪魁祸首后,幼龙大怒,一道青光闪过,也变成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童,卷起衣袖,向小凤凰扑过去,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两人拳脚齐上,实力似乎不分上下,片刻后都鼻青脸肿,幼龙一把抓住小凤凰的衣袖,扯下一绺衣角,随手一抛,衣角顿时变成一簇羽毛,纷纷扬扬飘散各处

小凤凰便身上又嘭地一阵红光闪过,变回雏凤的模样,飞到半空中,呼地吐出一簇火焰,直扫向幼龙。

那厢幼龙也变回龙形,喷出一股水汽,灭了凤火。继而摇头摆尾,咔地又吐出一道闪电,直劈向小凤凰。两位年幼的未来仙帝便在半天空中,如此酣战起来。

丹絑道:“小孩子么,都喜欢打架。等大了之后,就不再干这种事了。”这么说着,镜身又光芒闪烁,镜面上,又换了情形:“你看这时候,就大些也稳重些了。”

镜中白云蓝天,一只凤凰栖息在梧桐枝上。它嘴角的嫩黄已经褪去,尾羽也已长出,羽毛华彩灿烂,只是体态似乎比如今的丹絑稍微小点。

丹絑道:“清席,你觉得这个时候,和刚才那些时候比,怎么样?”

碧华灵君道:“帝座的原身,无论何时,都独一无二。”

镜中的凤凰正优雅地用喙梳理羽毛,一边的羽翼微微抬起,颈项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一片绿叶轻飘飘地从它头顶的树梢上落下,恰巧落在它的头上。

凤凰轻轻地摆了摆首,那片树叶便从它头顶掉落,它再慢条斯理地要去继续梳理羽翼,因蹲的姿势太过优雅,爪下一滑,一头从树上栽下。

凤凰笔直地向下砸去,总算在砸到地面之前拍打双翼,飞了起来,打了个弯后落到地面,一阵流光闪烁后化成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红衣少年,慌忙四处张望,确定狼狈的形容没被谁瞧见,右手握拳举到嘴边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袍。

碧华灵君忍不住嘴角向上扬起。丹絑似是带着惭愧地道:“那时候我刚算变成一只成凤,那个年纪么,都喜欢装装样子,喜好讲究浮夸的仪表,言行举止也非要装老成不可。在凡间似乎有句话形容这种情形,是不是叫妆门面来着?”

碧华灵君笑道:“我在凡间,还是少年的时候,也这样过。那时候大冬天还拿把折扇在手里摇,觉得这样风流的不得了。”

丹絑道:“我记得我当时,一天要去清泉里沐浴三四次,而且去沐浴的泉水一定要隐蔽,因为沐浴后羽毛湿透了,太不好看,怕被瞧见了,都偷偷摸摸等晾干了才出去。”

碧华灵君道:“沐浴后化成人身不就行了?”

丹絑道:“哪那么容易,你看我这时的衣裳,还是红的罢。并不是我爱红,我年少时那个年头,不像如今,有仙法典籍,还有前辈的仙指点修炼,我们那一辈,什么都还没有,都是天生有仙力,再一点点自己摸索修炼。我在这个时候,化成人形时身上的衣裳还是我自己的凤羽变的,羽毛是湿的,衣裳就是湿的。”

碧华灵君像是想说什么,微微动了动唇,又咽了。

丹絑道:“对我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么?”

碧华灵君顿了一顿,方才道:“小仙我…刚才是想,倘若帝座你,那时候脱下衣服,是个什么模样…”

丹絑立刻道:“虽然本座现在早已不是当年了,不过还能变化成当年的模样。清席你若想看,我可以变回去脱给你看。你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便去找个温泉,一起泡泡,我脱给你看。”

丹絑的目光灼灼,神情十分恳切。

碧华灵君道:“帝座千万不要误解,小仙的意思是,帝座那时如果脱下衣衫,再变回原身…”

丹絑道:“本座并没有误解,清席你说的脱下衣衫就等于我拔光了毛,没毛的凤凰我可以变给你看,估计,也就和那烧鸡差不许多罢。”眯着眼微微一笑,“难道清席你想成了别的什么?”

碧华灵君道:“没有没有。”

镜中的红衣少年弯腰捡起刚才摇落的树叶,放在口边呼地一吹,叶片被吹得向上翻飞,在风中打了几个圈。

少年扬眉一笑,拂袖离去。

蓝天碧树,彤日白云,竟在一瞬间,都变得艳丽无比。

七色流光再度闪烁,镜中的画面再度变幻,狂风怒卷,云涛翻滚,云浪之中,一只硕大的火凤祥光闪闪盘旋翱翔,它口中吐出烈火,双翅扇出狂风,风携火势,卷向对面,浓烟滚滚,烟雾之中,有魔族抱头鼠窜的身影,还有…

丹絑摸着下巴道:“这是本座当年降魔时的情形,当年之勇不应再提,不过权且回顾一下只当是消遣了。清席你看,我这时还算英勇罢。”

碧华灵君点头道:“极其英勇,但,帝座你这时是在伏魔?”

丹絑颔首道:“是。”

碧华灵君道:“唔,那为何小仙看着,帝座你的凤火烧的那个,是浮黎仙帝?”

凤凰的两个翅膀在用力扇风,将火扇得分外旺,火焰焚燎着无数的魔族的身影,但火舌直指处,却是一条鳞片亮闪闪的青龙。

丹絑道:“说起来有点伤感,当时大家都年轻气盛,争灭魔族抢功绩,难免有磨擦,有时亦会起点小冲突。我知道烧不死他才那么烧,这种火浮黎他还扛得住。你没看他也在喷水唤雷电么,雷电还都是冲着我的天灵盖来的,只是我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肚量宽些气量大些,一向都不和他计较。唉,现在么,这些事情早就陈得霉烂了,更不会提了。撇去这个,清席你看,这时的本座和浮黎比,他比幼年的时候走形得更厉害罢。”

碧华灵君唔了一声,丹絑满意地笑了。

转眼间,酣战的场景就变成了一个身影独自站在云端的石柱边。

乌发垂肩,平滑如缎,长袍宽袖,华美闲适。他此时的面容,已完全是如今丹絑的模样,正缓缓地擦拭着沾满魔血的长剑,就好像在欣赏一枝新折的桃花,一根发了新叶的柳条,既优雅又闲散,根本想不出他刚经过酣战,更想不出,他就是那个拍着翅膀扇风的大凤凰。

碧华灵君端详着镜面,丹絑笑眯眯地看他:“清席,你看,其实这样的时候,也不错。”

碧华灵君没说什么,镜中的情形终于都消失不见,变成一面平平常常的镜子。丹絑拿回镜子,在手中把玩:“清席,修仙讲究随性,你知道是为何?”

碧华灵君道:“愿听帝座教诲。”

丹絑道:“不拘泥,不执著,是以为随性。且万事万物,总有变化。如凡间,有桑田沧海,如天庭,有云霭聚散。如你府中的小仙兽,总有长大的一日,如当年那个毛茸茸的雏凤,也就这么变成了本座。仙者,长生不老,既要以不变之心去待万变,也要随变而变。像你也曾说,你府中长大的那些,有的都还是留着,年幼的,总归要长成大的,但其实你若以不拘泥的眼光来看,年长之于年幼,不过是浮云的聚之于散罢了,何不用一贯如之的心来对待?这就是以不变对变。而且年幼总要变成年长,也即是证明,长要优于幼。就像本座,如果依然是那个毛茸茸的雏凤,定然是不行的,还是要现时的现状,才是最好。因此,于幼要疼惜爱护,你已做的很好,但于长,不妨用更进一步的态度,这就是随变而变。本座这样说,不知你是否觉得有道理?”

碧华灵君颔首道:“小仙如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丹絑道:“那我所指的涵义,你可明白?”

碧华灵君再颔首:“小仙明白。”

微风拂过凉亭,光华明媚,云雾淡淡缭绕。

碧华灵君望着丹絑,慢吞吞道:“听闻天庭东南,有处仙洲,十分幽静。其中一座山内,有一汪温泉。不知帝座可愿和小仙一同前往?”

第四十七章

丹絑淡定地心花怒放了。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笑道:“呣,我最近正想去温泉泡泡。那便好罢。我倒是一直闲着,清席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定个日子罢。”

碧华灵君道:“正好小仙今天就很闲,帝座如果不嫌仓促…”

丹絑立刻道:“不仓促,怎么会仓促呢。”

碧华灵君道:“好,那小仙这便去准备。”

碧华灵君所说的仙洲,在天界与人界交界的不远处,四周环着的,是东海龙王所辖的水域。这处仙洲不算很大,青青葱葱,除了仙树仙草之外,还长着一些凡间的花花草草,在万年长青的仙株之间,瞬生瞬灭。

仙洲之上,有一道山,几个山丘连接起伏,都不算高,却在连绵之间,有一种跌宕之趣。几个山峦环抱处,有一汪仙潭,远远望去,整片潭水就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青色美玉,只是这块玉上,始终缭绕着白色的暖雾。

因为这汪仙潭的潭水,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