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话呢?”

“你这情况,换谁都担心。”

“我不管其他谁,我就问你。”

秦延深吸了一口气:“担心。”

她又笑了。

秦延抽手要走,她一转手,再次握住了。

“你是不是还摸我手了?”

“…”

“别以为我昏着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都感觉到了,统共两回,我都记得。”

秦延低头看着她:“摸了怎么样?”

“我靠手吃饭的,手对我很重要,不能轻易让人摸。”她的眼睛里都是光彩,星星点点的,比以往更盛。

秦延静待着她的下文。

“如果摸了,我就得摸回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她裹进了两手之间。她的手指轻轻地游走在他的掌心和指腹,所经之处,酥酥麻麻,好似通了电。

秦延没动,就由着她。

过了瘾之后,她说:“你手上好多茧。”

他之前没注意,她一提,他自己的大拇指在掌心里拨了一圈,还真是。

“我是粗人。”

她的目光下移,盯着他的裤裆:“多粗?”

秦延用脚勾了一下椅子,坐下来:“我看不用叫医生了。”

“是啊。”温茗得寸进尺,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与他形成十指紧扣的姿势:“不用麻烦医生,我睁开眼睛看到你在这儿,什么毛病都好了。”

秦延的心瞬间软了,他甚至忘了脱开她的手。

温茗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慢慢的,她眼里才有了些许的后怕:“我还以为那么邪乎,生日之后,就是忌日。”

秦延蹙了眉,问她:“早上怎么回事?”

温茗想了想,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记得,那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挥刀刺向小男孩的时候,她挡了一下。后来,她就一直迷迷糊糊,像做了一个长梦,直到,此时梦醒。

“秦延,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他还这么小,就有了这么残忍的仇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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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犹豫了片刻,避重就轻地道:“是上一代的恩怨。”

温茗还未来得及再问细一点,医生进来了。

“醒了啊,女英雄。”医生绕到温茗的床前,对她微笑。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早上你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现在整个柏香市都传遍了。行啊你,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儿还挺大的。”

温茗有点茫然,她看了看秦延,秦延没什么反应,只是退到一边,给医生让了路。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把外面的情况转述给温茗。

原来是早上温茗救人的时候,有路人拍了视频,现在视频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流传,网上炸开锅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长得漂亮又勇敢的姑娘是谁。

医生的语气里都是赞赏,温茗这个当事人挺镇定的,只是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秦延,秦延依然没什么表情,直到检查完了,他才开口问医生:“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秦延松了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医生接完话,又想起什么,看着秦延:“诶,小伙子,你是英雄的家属吗?”

秦延愣了一下。

温茗连忙道:“医生,我叫温茗,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可担不起英雄这个称号。”

医生笑了起来,顺势又和温茗唠了几句,倒忘了最初的问题。

秦延默默地看着她们,等到医生出去了,他才问:“需要联系你家里人吗?”

温茗摇了摇头:“我爸在戒毒所,我奶奶不在市里,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你那个朋友。”

“董凌凌?”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温茗仰起头,对着秦延眨了下眼:“干什么这么着急把我推出去?怕我赖上你让你照顾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找董凌凌?”

“男女有别。”

言下之意是,他照顾她并不方便。

也是,这考虑也算周全。

温茗没再找茬,她对着秦延摊手:“那你手机借我一下。”

秦延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温茗能背下董凌凌的电话号码,董凌凌接了电话之后,温茗把事情说了一下,董凌凌在电话那头尖叫:“什么?今天新闻里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你啊?小庄给我打电话说是你,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呢!你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大姐,我被人捅了一刀,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董凌凌回过神来,立马说:“好好好,我马上来医院送你最后一程。”

温茗:“…”

董凌凌一会儿就到了,她进门的时候看到秦延也在,表情顿时丰富多彩起来,温茗视而不见。

他们两人碰面打了个招呼,秦延就说要先回去了。

温茗有点失落,秦延似乎感觉出来了,他看着她,又补了一句:“我晚上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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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出去了,董凌凌还意犹未尽地盯着门口。

温茗拍了她一下:“你看够了没有?”

董凌凌回眸,对着温茗挤眉弄眼一番:“茗,你说他看不上你,我怎么觉着不像啊。”

“哪儿不像?”

“哪儿哪儿都不像啊。”董凌凌轻哼了声,她想起刚才秦延临走时看着温茗的眼神,“我打赌,他百分之两百对你有意思。”

温茗笑了笑:“谁稀罕和你打赌。”

董凌凌靠过来,神色暧昧地学着温茗说话:“哎哟,谁稀罕和你打赌。”

温茗翻了个白眼,想伸手去捶董凌凌一拳,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呲”了口凉气。

董凌凌吓了一跳,连忙恢复正经:“行了行了,不闹你了。”

温茗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听到董凌凌的手机响了。

董凌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走到窗台边,接起来:“霍少啊,真难得你白天给我打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董凌凌旋过身来看着温茗。

“哦,你说你看到新闻了,想去医院探望温茗啊…”

董凌凌故意拉长了语调,顺势冲温茗使了个眼色,询问温茗的意思。

温茗连忙冲董凌凌摆摆手,这会儿,她可没有精力去应付霍一北。

董凌凌会意:“霍少,我看还是改天吧。我那朋友,脾气古怪的很,她啊最不喜欢在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见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对对对,你懂的啦,女孩子嘛,都要漂亮…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别担心,等我去医院瞧瞧,我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了,董凌凌朝温茗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啧了啧嘴。

“茗,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可真能招桃花。这霍一北才见过你几回呀,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他每次上我店里,三句话不离你,明里暗里就希望我能打电话把你叫出来一起玩。”

“那你怎么不叫啊?”

“我傻啊,你不最讨厌这种富二代了么。”

温茗勾了下唇。

董凌凌走回来,在温茗床沿边坐下:“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因为周晋泓一个人,就打翻一船人吧。”

“别提他。”温茗神色变冷了。

“怎么还提都不让提了,你又不是放不下他。”

温茗没出声。

董凌凌看了她几秒,忽然着急了:“干嘛不说话,难不成你还想着他呀?”

“没。”温茗否认,“凌凌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拿的起放不下的人,我就是听着心烦。”

“有什么可烦的,我就是顺口提一嘴他的名字而已,现在说起阿猫阿狗的都还有名字呢是不是,你听听就过了,反正你们又不会再见面了。”

温茗垂着眼,盯着手背上的针,头有点晕。

“听说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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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从医院出来之后,先给大荣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夏薇和展平母子的行踪之后,他开车去了明江小区。

明江小区离警局不远,当初冉韫将夏薇他们母子安排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方便照应。话虽这么说,可是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住得再近,也是照应不到的,就像今天早上。

夏薇他们住在6楼,出了电梯之后,秦延直接给夏薇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开门。展栋告诉过他,夏薇有门铃恐惧症,他一直记得。

电话挂了没几秒,603的门就开了,夏薇从屋里探出头来,秦延看到她,叫了声:“嫂子。”

夏薇点点头,侧身让他进了屋。

屋子不大,布置也很简单。秦延每次来,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衣橱边的照片墙。那上面,挂满了展栋生前的照片,全都是便衣照。

“平平不知道你要来,已经睡了。”夏薇从厨房里出来,给秦延倒了一杯水。

“没事,我就是不放心,再过来看看。”

“孩子吓坏了。不过,他倒不是害怕那两个拿刀的男人,他是害怕救他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危险。”夏薇看着秦延,“我听大荣说你一直在医院,怎么样?那姑娘没事吧?”

“受了点伤,已经没事了。”

夏薇松了口气:“那就好,平平一直吵着要去看看她,我也想去当面谢谢她,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敢出门。”

“人还没抓到,你们暂时是先别出门的好。”

夏薇沉默了,神情沮丧。

秦延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夏薇突然开始抹眼泪。

“嫂子。”秦延有点慌了,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嫂子,你别这样。”

“展栋都走了两年了,为什么这些毒贩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和平平。这两年我们搬了三次家,好不容易在柏香安定下来,可是他们又出现了。秦延,你说,我们到底要躲到哪里去才好?”

夏薇越说,眼泪掉得越凶。

秦延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照片里,展栋笑得很阳光,可此时夏薇的哭声,却很阴郁。秦延无声地叹了口气。

展栋是在两年前缉捕毒枭头子老马隆时牺牲的,当时,展栋已经挨了一枪,但他临死前,拖住了同样受伤欲逃的老马隆,将一把瑞士军刀扎进了老马隆的脖颈,终结了一代毒枭。

老马隆死在了展栋的刀下,这让老马隆的儿子马泰一直耿耿于怀。马泰接过老马隆的毒品摊子之后,就一直派人报复着展栋的家人。后来马泰被捕,夏薇以为终于可以安稳下来的时候,老马隆的侄子又上位了…也许是为了向缉毒警察示威,老马隆遗留下来的那帮亲信朋友,对展栋一家的报复行动,从未停止。

为此,这两年,夏薇一路带着平平南下,东躲西藏,不敢暴露身份,可那些毒贩子,却像鬼魅一样,一直缠着他们。

夏薇的哭声把平平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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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光着脚丫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夏薇连忙背过身去擦眼泪。

秦延站起来,走到平平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夏薇趁势,走进了洗手间。

“醒啦。”秦延蹲下来。

平平点点头,伏到秦延的怀中,把头埋在秦延的颈窝里。

他还没睡醒,有点粘人。

秦延把平平抱起来,走回他的房间,关了门。

平平的房间很小,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一个黑猫警长的布偶玩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黑猫警长的布偶玩具是展栋买的,秦延记得,那一年他和展栋一起去外省开会,火车上遇到春游班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这样的玩具。展栋看着喜欢,拉了其中一个孩子问玩具哪里买的,孩子说火车上有个流动商贩正在卖,于是,展栋一节一节车厢的找,几乎找遍了整列火车,才买到这个黑猫警长玩偶。

当时秦延还打趣他:“展队你找个玩具贩子都搞出了搜毒贩子的动静。”

展栋笑笑,把玩着手里的玩偶,说:“我儿子都五岁了,我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他,也从来没有给他买过玩具,身为父亲,我真是惭愧。”

这一晃儿,又是两年过去了,只可惜,玩具还在,人已经不在了。

秦延把平平放在床上,让他躺下,说:“再睡会儿吧。”

平平“嗯”了一声,但是没有闭眼,秦延握着他的小胳膊,默默地陪着他。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卷走了房间里的燥热。

“秦延叔叔。”平平开口,“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秦延伸手捋了一下平平黑亮的头发:“这个你妈妈会决定。”

“我真怕我们这么频繁的搬家,爸爸出差回来会找不到我们。”

秦延微微顿了几秒,安抚道:“别多想,不会的。”

平平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看着秦延,忽然放低了声音:“秦延叔叔,其实,我知道我爸爸已经死了。”

秦延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我知道,妈妈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她怕我伤心。”孩子的眼睛水水的,好像可以看穿人心。

“平平…”

“我没告诉她我知道了,因为我也怕她伤心。”

秦延把平平抱了起来,收进怀里,孩子搂着他的脖子,很安静地流眼泪。

屋外没有声音,屋里也没有。

但秦延却好像听到了,他们各自隐忍的哭声。

过了会儿,平平松开了秦延,自己擦了擦眼泪。

“秦延叔叔,今天救我的那个阿姨,她会死吗?”

“不会,她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我真怕她也会死。”平平有点哽咽,“今天早上,街上那么多人,都没人理我,只有她一个人冲过来保护我。”

“…”

“秦延叔叔,她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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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陪平平聊了一会儿,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