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都已经三年了。”蓝佳妮感叹道。“没有不知不觉。”夜暖望着外面种着的一棵银杉说道,“这三年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有血有泪。”“我没有想到,你比我当初还执著。”蓝佳妮拍拍夜暖的肩膀。蓝希去世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相信这是真的,她逃到上海去上学,她不交朋友,夜暖和许孟笙每周都去看她。她记得那时候的夜暖总是会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带她去吃学校附近的凉粉,交代宿舍的同学看紧她。每次外出的时候,一路上夜暖都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从来不觉得她是他们的电灯泡,而许孟笙总是静静地待在她们旁边,常常等到学校要关校门了他们才离开。
有时候她目送夜暖和许孟笙离开,看他们两个人手牵手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长,她都替他们感到幸福。她觉得她和蓝希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平静的时光只持续了两年,就随着许孟笙的失踪而消失了。似乎是没有任何征兆地,这个人就从所有人的生命中消失了。
只留给夜暖一把吉他和一条拨片项链。这三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夜暖是怎么走过来的。尽管她说了很多遍,让夜暖忘记许孟笙的失踪,让夜暖就当许孟笙死了,但是夜暖依然不肯听。她一直站在原地,回想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直一直地等着许孟笙。
“那你呢?你是否忘了蓝希?”夜暖转过头,目光晶莹地望着蓝佳妮。蓝佳妮在听到夜暖提到蓝希的时候,目光突然一怔,酒放在唇边一直没有喝。
夜暖继续说:“佳妮,从你好起来之后,你找了很多个男朋友,所有人都在你背后指指点点。但是只有我知道,自从蓝希去世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和谁在一起,对你来说,都是一样。”
蓝佳妮有些苦涩地笑了,她把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我们都在劝对方忘记自己爱的人,我们知道这是为了彼此好,我们可以把别人的爱情看得通透,却永远无法对自己的爱情醒悟。夜暖,女人就是这么矛盾又喜欢伤害自己的动物。”
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夜暖的长发,窗上的纱帘随风摆动,仿佛两个女人此时心照不宣的心事。
她和蓝佳妮都是如此通透的女子,蓝佳妮愿意选择把自己的爱人深埋在记忆里,去接受任何一个男人,而夜暖却不能忘记她爱过的男人,永远在这样痛苦的回忆里轮回等待。
“你还要帮范老板干多久?我看池宇这个小鬼,好像越来越依赖你了。”蓝佳妮换了个话题。
“走一步看一步吧。”夜暖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转身回了屋里。她根本没有计划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能去哪里,所以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过每一天好了。
蓝佳妮放下酒杯蹬掉拖鞋爬到床上,夜暖紧紧地挨着她坐着。夜暖想起自己陪蓝佳妮在医院里度过的那十天,每天她就这样幽幽地睡着,长长的睫毛挂在脸上,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蓝佳妮的出现一开始就透露出了不友好和敌视,可是夜暖就是讨厌不起她来。
或许,有些朋友之间,也同样存在气场问题,你会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判断出,这个人,会不会是你的朋友。
“夜暖。”蓝佳妮关了灯,在黑夜里喊她。“怎么了?”“记得我刚转学的第一天吗?”
“怎么不记得呢?那时候你一出现,大家就都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你们,我感觉危机来了。”夜暖目光沉沉地望着夜色,像是在回忆般上扬着嘴角。
“我是冲着许孟笙来的,所以我对许孟笙说:‘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他怎么回答?”“他那只老狐狸!他居然靠近我,笑着在我耳边说:‘我女朋友现在正在看着我们呢,你最好别转头,否则她可能会丢飞刀过来。’”夜暖忍俊不禁地笑了,那个时候的许孟笙,的确是一只非常狡猾的狐狸。
任何人任何事都很容易就被一眼看穿,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青春真是短暂,一晃眼,我们都老了…”夜暖侧身,看着蓝佳妮熟睡的脸,那么熟悉和亲切的声音,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她身在何处。窗户外的银杉被风刮出阵阵声响,夜暖仿佛看到她们的青春,在阵阵的风声中,一点点地绽放开。往事就像春天里的竹笋,在一层一层地剥开之后,露出了鲜嫩的内里,那样清晰,带着馥郁的幽香,将青春缓缓开启。
3
翌日,蓝佳妮开车去蓝希的墓前,靠近高速公路边的千山墓园。蓝希的墓建在墓园的最顶端。蓝希以前和她说过,如果他死了,他要将自己葬在这里,可以俯瞰全葵远的景色,仿佛他没有离开。他们的感情,一个太聪明,一个太傻。没有人会想到,到头来,他们还是分开了。
蓝佳妮的车被苏岩半路拦截了。苏岩带着一行人骑着山地车就朝她的车撞过来。蓝佳妮来不及刹车,车子似乎撞到了其中一个人,她停下来,看到苏岩嚼着口香糖,站在她面前。地上的人假装痛得哇哇大叫:“好痛,我要告你。”
蓝佳妮并不太记得这个像小太妹的女生,只觉得她霸道嚣张,还真有点自己当初的风范。
“你把我哥们儿撞了,这个伤怎么算?”苏岩看着蓝佳妮。蓝佳妮还没开口,有路过的人先英雄救美了。“岩岩,你在做什么?”苏铭的车正好经过,他们要去葵天山祭拜人,大老远就看到妹妹带着一群人站在马路边围着一辆车。苏铭转过头对坐在车子里的上官颜泽说,“你等我下,我去看看我妹妹到底又给我出什么状况了。”
“OK。”
苏铭一下车,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和旁边站着的人,大概明白了。“你别闹了,给我回家去。”苏铭吼道。
“她开车撞了我兄弟,我要给他讨回个公道。”苏岩理直气壮地说。蓝佳妮突然想起来这个跋扈的女生好像是头天要对池宇不利的女孩子。看看刚才还在装受伤的人,现在好像没什么事了一样。
“Excuseme,”蓝佳妮开口道,“让我叙述一下事情的始末。”她看着苏铭:“你妹妹带着一帮人冲过来故意撞上我的车,然后对我说他们有人受伤了,要我赔钱,否则就告我。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所以你现在可以报警,保险公司会来和你们谈索赔事项,伤者可以先送去检查,如果要我出席法院我也是没问题的,你们可以记下我的牌照,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蓝佳妮一口气说完,看着苏铭,“看得出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哥哥,回去管管你妹妹,有这时间来教训我,不如先把自身修养提高,否则追男孩子永远都追不到呢。”“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说话呢你…”苏岩要冲上去,苏铭已经提前抱住她了:“别再给我闹了,听到没有!回家去。”他转头看着蓝佳妮,“真是抱歉,我妹妹还是小孩子,不懂事。”“没关系。”蓝佳妮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我现在没有名片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你可以通过她找到我。我叫蓝佳妮。”蓝佳妮说完,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在车子里目睹了一切的上官颜泽,只是微微上扬了一下嘴唇。“原来她就是蓝佳妮。”在车上的时候,苏铭对着上官颜泽笑道。“怎么,你认识?”“你相不相信缘分这件事?”苏铭弯了弯嘴角,“有时候刻意安排不如偶然遇见。”
苏铭将名片拿出来递给上官颜泽:“陆夜暖,范宇地产总经理助理兼广告部总监,你认识吗?”
“即将见面。”上官颜泽目光沉着地应道。
4
范伟铭来到葵远已经是五天之后了,住在上次夜暖住的酒店。同来的还有范伟铭的长女慕念婉,以及这段时间范氏集团内部宣扬得沸沸扬扬的慕念婉的未婚夫上官颜泽。
来的当晚,范伟铭就约夜暖到“塞纳河畔”大酒店去吃饭。
因为范伟铭说只是吃一餐便饭,夜暖就简单地披了一件羊羔毛的格子外套,搭配一条绿色的围巾、一双咖啡色的长靴,把头发松散地垂落,刘海儿吹出一个简单的弧度。
池宇从夜暖的房门前经过,房门未掩,露出夜暖窈窕的侧面,他忍不住停下,偷偷观望。池宇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偷偷注视夜暖的一举一动,看她忙碌,看她梳妆,看她沉默,在夜暖快要发现的时候又假装不经意地收起自己的目光。
“臭小鬼,你爸爸难得来一趟,真的不去?”夜暖看到池宇站在她身后,没注意到池宇有心事,只顾着说服他。
“表示没兴趣,表示不想见。”池宇翻了个白眼。“我还表示压力很大呢。”夜暖没好气地敲敲池宇的头,“好歹是你亲爹,你能不能表现得积极点?”“都说了没兴趣。”池宇说完,就朝自己房间走去。“这孩子,真是的。”夜暖看着池宇走掉的身影,唇边泛起了无奈,想起范伟铭还在等她,赶紧拿起手拎包,朝门口走去。范伟铭站在车子旁,今天他穿了一身黑,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成功男人形象。他看到夜暖走过来,三个月未见了,她依然浑身散发着一股小女孩的天真和小女人的婉约。
“雷律师呢?”夜暖看看范伟铭身后。“我让她处理别的事情去了。池宇…”范伟铭指指屋里。“他在房间里休息。”夜暖撒了个谎。“算了。”范伟铭拉开车门,“上车吧。”对于这个10岁才找回来的儿子,范伟铭一直不抱太大的期望能和他相亲相爱。他在事业上无论获得多大的成就,永远都不能改变他是一位非常失败的父亲的事实。
“我本来打算让池宇和念婉见一面的。”在车上的时候,范伟铭突然和夜暖说道,“毕竟他们是姐弟。”
“您那位长居美国的女儿慕念婉?”夜暖一惊,她没想到今日的饭局居然有慕念婉。
“嗯。”范伟铭没有看夜暖,而是目光直直地看着车前方的景色,“她和上官一同来了葵远。我总觉得这么多年了,他们姐弟应该认识一下,可能是我自己的一相情愿吧。”
夜暖沉默不语,说话无用的时候,夜暖宁可选择沉默。夜暖对慕念婉的认识,是在一些八卦杂志上,慕念婉在大学期间就在纽约一所非常有名的律师行实习,毕业之后已经在行内小有名气。据传范伟铭和他的妻子慕慈夫妻关系一直不好,当初范伟铭为了谋求一份好的前景才入赘慕家。慕老爷子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自然要为自己的独女作打算,怕招赘招出了个白眼狼,于是将最好的生意都交给女儿,给范伟铭只留了些空心地盘。范伟铭一直心存芥蒂,于是将所有精力都花在这看似不怎么样的生意上。
慕慈很早就将女儿送到美国居住,自己长居在香港打理香港、澳门、台湾的生意。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因为有了慕慈的阻挠,范伟铭很难见到念婉,而后来池宇的出现,让范伟铭空寂的心里,多了几分慰藉。
“我想你看到上官应该会惊讶。”范伟铭突然说道。“怎么说?”夜暖自然是对这位没见过面的“驸马”感到好奇,只是不明白为何范伟铭会这么说。“他啊…”范伟铭笑了两声,“他真的很出色。”“那是念婉小姐的福气。”夜暖由衷地说道。
车子里在轻轻地放着OliviaOng的英文歌,BossaNova的曲调让人容易昏昏欲睡。夜暖有种预感,在葵远这座城市,将会发生许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车子抵达“塞纳河畔”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塞纳河畔”的装潢富丽堂皇,金色的台阶,潺潺流动的池水,里面摆满晶亮的玉石,瞬间让夜暖闪了眼。
“以前来过这里?”范伟铭问。夜暖想起高中那会儿爸爸逼她来参加蓝希的生日会,那时候的蓝希、蓝佳妮、许孟笙,都还是青涩的旧时模样。谁知道,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我感觉你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是吗?可能刚回来,有点不适应。”“是范总吗?请跟我来。”才刚进大厅,就有领班来带路,范伟铭的位置定在楼上包厢。
包厢里只有慕念婉一个人,她穿着利落的黑白两色套装,留着短发,整个人散发着干练沉稳的气息。
“是你?”她先认出夜暖。
夜暖想起来,她是那时候在酒店遇见的女子,没想到她就是慕念婉。“你好,我是陆夜暖。”夜暖先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慕念婉。瞧我们名字的读音多相似。”慕念婉打趣道。“你们认识?”范伟铭觉得不可思议。“之前来葵远办一个案子,在酒店见过面。”慕念婉并没有排斥夜暖,这让夜暖感到奇怪,按理说以她在外的名声,慕念婉不讨厌她就不错了,居然还表现得如此亲昵。
坐定之后,范伟铭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上官呢?”“他啊,在他妹妹那儿有些事,今天就不来了。”慕念婉说到未婚夫的时候,脸上有淡淡的幸福。“他妹妹?上官菲菲?”夜暖脱口而出。“陆小姐认识上官菲菲?”慕念婉问。“她在葵远很有名。”夜暖没有提到要她代言楼盘的事。
“这次,你怎么也来葵远了?不会是舍不得和上官分开吧?”范伟铭和女儿打趣。
“爹,你真是…”慕念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夜暖一眼,“我们在美国有个朋友的父亲搞生日会,请我们来参加。”
“超市大王苏周吗?”“嗯,苏先生去美国的时候很欣赏颜泽,听说这次颜泽正好在中国,请他务必要来。”
“上官的确很优秀。”范伟铭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夜暖只是听说她离开上海的这几个月上官颜泽已经将公司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内部的人都在传说,慕慈是要用上官颜泽来削弱范伟铭的势力。“我听说陆小姐之前是爹的得力干将。”她抿一口茶,看着夜暖。夜暖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世人都知道范伟铭的得力干将一直都是雷以朵,雷以朵若是屈居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慕念婉如此说,倒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承蒙夸奖了。”夜暖觉得在慕念婉面前解释无意义,干脆采取官方回答算了。慕念婉这个女人目光太平静,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不明白她到底是敌是友。
一顿饭吃下来,夜暖只觉得自己像紧绷的一根弦,中途找上洗手间的机会离场,刚到洗手间门口,路灯一下子灭了。后面的女人惊恐地喊叫起来,夜暖退到长廊上,听到黑暗中凌乱的脚步声,只是靠在长廊上呆呆地发愣。
蓦地,在走廊的另一头,亮起了微弱的光线,夜暖沿着光线看过去,有人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放在面前。夜暖注意到,那不是打火机,不是手机,也不是手电筒,是火柴,酒店里面才有的装在长长的盒子里的火柴,燃烧的速度很快,但是在黑暗的世界中,显得明亮无比。
夜暖看到那张被火焰照亮的脸孔——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侧脸遥远又亲近。
许孟笙!夜暖脑海里闪过许孟笙的样子。“孟笙,是你吗?”夜暖朝那个方向奔跑过去,在快要走近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听见一阵乒乓声,有纷纷扬扬的东西在她眼前掉下来。夜暖摔倒在地。
灯瞬间亮了,夜暖挣扎着要爬起来,酒店里的服务员来扶起夜暖:“小姐,怎么了?”
夜暖看到空空的楼道,火柴盒子散落一地,根本没有任何人。“刚刚这里有人吗?”夜暖不死心地问。“刚才走廊的电路跳闸,没有看到什么人,砸到您真的很抱歉。”夜暖忍着脚痛,靠在走廊上,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看走了眼。
5
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入夜时分,静谧异常,夜暖并没有开灯,只是脱了鞋,拎在手里,准备悄悄走上楼。
刚走两步,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了过去,她心想糟糕,却不曾想跌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些温热的触觉,触手之处细腻光滑,带着慢慢上升的热度,最后是那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忧伤而深邃的一双眼睛。
“啊…”她还没叫出来,就被人用手封住了口:“姐姐,是我啦。”池宇的声音贴着夜暖的耳朵响起。夜暖定了定神,窗外隐约有一点点光亮照进来,打在池宇白皙俊秀的脸颊上。真是虚惊一场。“你搞什么啊?”夜暖压低了声音喊,顺势捏了他胳膊两把。
“干吗呀,很痛啊。”池宇松开夜暖,把走廊的灯打开。池宇靠近夜暖,在夜暖身上努力地闻了两下,然后满意地说:“没有别的男人的气味,很好。”夜暖无奈道:“范池宇,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狗的本事?这么晚了不睡觉,坐在楼梯上干吗?”池宇挽着夜暖的胳膊,头靠在上面蹭了蹭:“你这么晚没回来,人家担心你嘛。”
夜暖在灯光下才看清,池宇只穿了一件浅咖啡色的薄T恤,脸色发白,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还在微微地发抖。
“担心你自己还差不多,怎么冻成这样?还好老板没看到,否则真要说我虐待你。”夜暖急急忙忙地拖他进房间,去找外套给他披上。
池宇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亮光闪闪地盯着夜暖看。夜暖不知为什么,一望上池宇的眼睛,就有种莫名的柔软,仿佛任何怒气在看到他眼睛的瞬间都会转为柔和。“你喜欢老范吗?”池宇突然问。
“又来了。”夜暖没理他。池宇似乎从很早就在问这个问题,夜暖起初听到也觉得很惊讶,不过后来想想,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么好,好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些什么,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你会嫁给他吗?他那么有钱有势,还那么帅。”池宇继续说。“你是被人下药了吧,怎么突然开始说你爸爸的好话?”夜暖笑道。“我刚才看到他送你回来。”他换了一个话题。“你这个偷窥狂。”夜暖拍拍他的脑袋。“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好了,我要关灯了哦。”夜暖转移话题,不想继续说下去。这个小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担心她变成他后妈。他以前说,电视剧里的姐姐变成后妈之后,之前的温柔善良都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都是阴谋毒害,看来电视剧真是害人不浅。
“我不怕你嫁给老范。”池宇探出脑袋,对着站在门口准备按灯的夜暖说。
“那你怕什么呢?”夜暖知道这个小孩总有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于是顺着他问。
“我最怕…”下面的答案被均匀的呼吸所取代了。夜暖在面对池宇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母爱,照顾池宇久了,她会觉得池宇更像她的孩子,她悉心照顾,看到他健康成长,内心有一种满足和成就感。
6
“你真是一个好妈妈。”蓝佳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夜暖的身旁,拿着一杯红酒,穿着丝质的吊带,媚眼如丝地看着夜暖。
“不要笑我了。”夜暖知道蓝佳妮在揶揄她。“小池宇从你被范老板带走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和块木头似的动也不动,那个哀怨样,好像你真跟人家跑了似的。”蓝佳妮抿一口酒笑起来。“别闹了。”夜暖有些疲惫。“今天收获如何?”蓝佳妮顺口问道。
“佳妮,如果我和你说,我又看到了孟笙,你会信吗?”夜暖靠在门上,看着蓝佳妮说道。
“许孟笙?天,我信,自从许孟笙失踪后,我已经记不得你和我说过多少回这种话了,我怎么能不信?”蓝佳妮端着酒杯看着夜暖,似乎在嘲笑她又产生了幻觉。
许孟笙失踪之后,夜暖不止一次地把身形像许孟笙的人错认成许孟笙。她知道狼来了的故事说多了,真的就没有人会相信了。
“晚安前的玩笑似乎不好笑。”夜暖突然失去了阐述的欲望,人渐渐困乏而落寞。
“夜暖,三年了,我们是不是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呢?”蓝佳妮放下酒杯,将身体蜷缩在沙发上,暗暗的夜色中她的瞳孔似一颗钻,薄而透的睡衣被吹出阵阵波浪,整个人看上去飘忽不定。
夜暖在另一个小沙发前坐下,只是看着蓝佳妮。她们就像两个孤独的孩子,这么多年,都在和过去的恶疾做斗争,看似明丽的外壳却包着一颗不复健康的心。
7
范伟铭走得有些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参加苏周的五十大寿寿宴。他走之前交代夜暖代他参加,而雷以朵就开始准备新楼盘的开盘发布会。
夜暖没想到蓝佳妮也在宴请名单之中,蓝佳妮倒不惊奇。蓝氏虽然和苏周没有太大的交情,但是在蓝氏撤出葵远之后没多久,苏周很快就看中这里的商机,接管了蓝氏旗下的几大盘生意,近年来生意逐渐扩大,在葵远占据很大一方。
夜暖从来都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场合,到处都是名流聚集,雷以朵在前面负责递名片,她和蓝佳妮乐得在一旁喝果汁。
“听说这周老爷子,早年丧妻,除了生意越做越大之外,绯闻女友也是一大把,多的是明星模特做他的女友,可见人有钱了就是好,根本无人在意他的年纪。”蓝佳妮对夜暖说。
夜暖只是抿着嘴笑,自顾自地站到游泳池旁边。游泳池里面,有一个清丽的倒影,长长的直发垂泻到腰间,鹅黄色的礼服像是一株淡雅的百合。上官颜泽站在栏杆边,俯身就看到了游泳池里女子的倒影,那般寂寞、忧伤。
“她很漂亮吧?”苏铭走过来拍拍上官颜泽的肩膀。“谁?”上官颜泽心里一紧。“穿紫红色衣服的…”苏铭手一指,目光锁定在夜暖身边的蓝佳妮身上。
“苏大少是看上了她?”上官颜泽低着头。“还在观望中…”苏铭套上西装,“念婉怎么还没来?”“堵车了,马上就到。”
“那我先下去了。”“好。”
大厅中苏周在上官菲菲的陪同下已经款款出现在会场。大家都深吸了一口气。上官菲菲身穿一套紧身冰蓝色旗袍,上面绣着白色梅花点点,凹凸玲珑的身段一览无余,嘴唇涂着最鲜艳的红色,耳边垂着一枚白色孔雀翎耳环,整个人明艳而倨傲。
她挽着苏周,一时间所有的灯光都在他们的身上聚焦。
苏周虽说年过五十,却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这就是上官菲菲啊?性感女神?本人不过如此。”蓝佳妮嗤之以鼻。“还不如你好看。”有人在一旁插嘴。蓝佳妮和夜暖同时转过头,看到苏铭穿一身蓝色西装,举着酒杯站在旁边。
“这位是?”夜暖问。“咆哮哥…”蓝佳妮附在夜暖耳边说。“下面我们有请苏先生的长子苏铭少爷上台来说两句。”
“你们等我一下。”苏铭对蓝佳妮和夜暖说完,转过头,直直地走上台去。这下夜暖和蓝佳妮只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人是这个来头,特别是蓝佳妮,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就是苏周的儿子?”“让大家久等了。”苏铭先开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蓝佳妮。夜暖转过头问她:“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说来复杂…”
“感谢大家的光临,尤其感谢我的好朋友上官颜泽和慕念婉从美国赶来…”
苏铭的目光移到夜暖的身后。上官颜泽,一个在夜暖的耳边重复出现过很多次的名字。夜暖转过头去。虽然过去了三年,虽然他改变了发型,染回了黑色的头发,目光中褪去了狡黠和温柔,穿上了正统的西装,可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那张沉淀在夜暖的无数个日夜里,一想起来就有椎心般痛楚与甜蜜的脸孔,是夜暖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的。
夜暖和蓝佳妮同时惊呆在原地,半晌之后,还是蓝佳妮先喊了一声:“许孟笙,是许孟笙。”
夜暖的眼中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样子,她感到她的脑海里有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段朝她涌来。
她似乎看到一些白茫茫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她眼前变成一片一片寒冷的尖刀,将她这么多年埋藏的一点一点地割开,瞬间疼痛充斥了整个脑袋。
“孟笙。”夜暖几乎浑身颤抖地走过去,她想要一把抱紧许孟笙。
“我们认识吗?”上官颜泽看着夜暖,一脸的陌生与冷漠。“许孟笙你搞什么鬼?”蓝佳妮见那个长得和许孟笙一模一样的男人仿佛不认识她们一般,受不了地向他吼,“你以为你换了个发型我们就不认识你了吗?三年了,你舍得回来了吗?你躲到哪个地方去了?你知不知道夜暖等你等到都自杀过了…”
而对面的男人只是露出一副非常非常疑惑的表情,搂着旁边同样不明就里的慕念婉,依然礼貌而平淡地说:“不好意思,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上官颜泽。”
这个局面完全不在夜暖的想象之中,她顿时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啊…有蛇…”有人在人群中尖叫起来,夜暖看到地上真的有蛇在爬行,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蹿出来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惊慌得尖叫,顿时整个会场乱成一锅粥一般。有条蛇朝上官颜泽攀上来,夜暖一把抓住那条蛇,掐住它的七寸。“快丢掉啊,暖宝儿。”蓝佳妮惊恐地喊道。整个场面一团混乱,那个长得像许孟笙的男子,只是拉着慕念婉朝外面跑去。
夜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夜暖松开了握紧蛇的手,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人群很慌乱,在大家的推搡间,夜暖身子一歪,掉进了游泳池里。水一下子漫过了夜暖的头顶,不谙水性的她不停地向上挣扎,想逃离这里。
那是许孟笙,那真的是失踪了三年的许孟笙啊!夜暖知道,这不是错觉,这是真的。
冰冷的水漫入她的口、耳、鼻,她不停地将手伸出来,她希望许孟笙会像曾经那样奋不顾身地跑过来,拉起她的手带她脱离冰冷和恐慌。
她突然想起许孟笙离开的第一年,她也曾这样把自己淹没在水中,用力地闭起眼睛,想要将自己溺毙。她的脑袋里陡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有一天许孟笙回来了,她也要让他感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可是她现在活着,她看见了他。却仿佛,怎么样都走不到他身边。
第十二章 两两相望
时光没有再给我们,开一朵青春的花蕊。
1
夜暖在水中挣扎了很久,她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拖着她,努力地将她拖到空旷的地方,那里没有水,没有窒息,只有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温暖。她以为许孟笙回来了,他只不过是去了一趟短暂的旅途,很快就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甜甜地睡去,仿佛陷入从不曾有过的温暖。
醒来的时候是在别墅的房间里,池宇和蓝佳妮端着药看着她苏醒。“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
“我是怎么回来的?”“你还说呢,抓蛇你都敢,居然还跌到水池里去了,如果不是池宇发了疯地跳下去救你,你恐怕是没命了。”“呸呸呸,我姐姐长命百岁。”池宇敲了蓝佳妮一记。是池宇吗?那双温暖的手和那个温暖的怀抱。她用力地抓住蓝佳妮:“你也看到了对不对?这不是我的错觉对不对?”“是,我看到了,是许孟笙的脸,可是他说他是别人。”“佳妮,他不是别人,他就是孟笙。”
“那他为什么搂着别人?”“他一定有苦衷。”
“你们两个在猜哑谜吗?”池宇在旁边不明所以。“去去去,臭小鬼,你懂什么?”蓝佳妮说道。“管你们说什么,姐姐,先把药喝了。”“你怎么会去那里?”夜暖想起来问池宇。“我在学校的时候看到苏岩带着一群人拖着两个麻袋说要去闹场,我怕你有麻烦,就来了。”“果然又是苏岩那个臭丫头搞的鬼,也不知道她在干吗。”“想给她那个风流的爹一点颜色瞧瞧吧。”池宇说。“暖宝儿,今天那个人说他叫什么?”“上官颜泽。”夜暖清楚地记得他冷漠地吐出这四个字。“你知道这个人?“范老板的准女婿,池宇未来的姐夫!”
“不会吧?”“老范的女婿?我姐夫?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
“说出来你都不相信,他和你陆姐姐失踪的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是在拍电视剧吗?这么狗血!”池宇和蓝佳妮走了之后,夜暖呆呆地坐起身,漆黑的房间里,她开了一盏小小的灯,那是她以前睡不着的时候许孟笙教她的方法。他说,当一个人的心感到黑暗和孤独的时候,就开启一盏灯,它会给你足够的温暖。
夜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一道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直冒了上来。
2
第二日就是范宇地产的开盘发布会,本来雷以朵让夜暖在家休息,说自己会搞定,但是临时上官菲菲又说不出席,这严重影响了整场发布会的进程。
本来范宇地产这次推出的楼盘都是独栋别墅,购买群体都是富商名流,很多人为一睹上官菲菲的芳容,才捧场出席这个发布会,她临时缺席,会导致大批的购买者流失。
雷以朵给夜暖打的电话全都转去了语音信箱。池宇拿着夜暖的电话一条一条地听过去。本来是为了让夜暖能安心休息才没收了她的手机,没想到他听到雷以朵的语音留言之后,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上官菲菲说出席不了今天的发布会了,说昨天被蛇咬了,毒液入侵,不能下床。你说巧不巧,什么时候都不被咬,这个时候被咬。“不过我已经联系了上官颜泽,他说他会处理这件事。发布会推迟三天举行,你在家安心休养吧,我会解决的。”池宇把夜暖的手机关掉,轻轻推开她房间的门,看到她已经静静地睡了。现在才晚上8点钟,并不太晚,夜暖昨天一直没有睡着,池宇都知道,好不容易才睡下,池宇并不想打扰她。他穿戴整齐,戴上墨镜,从车库里把夜暖的迷你小车开出来。他倒想自己去会一会这个难缠的女星上官菲菲。他已经通过电脑系统查询到上官家的资料,上官雄一是上官颜泽的生父,日本有名的财团董事,上官菲菲是他在中国的女人所生。上官颜泽和上官菲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看情况,倒和自己很相似。他将导航调节完毕,车子风一般地朝上官菲菲的别墅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