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出嫁时,无论贫富,但凡是有点家底,一般都会选这么一块儿面料陪嫁。

凌空把缎面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面金黄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圣火令’三个大字。

一边抚摸着圣火令上这三个字,凌空闭上眼睛,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当初怪哉和尚把他掠回魔窟以后的那些经历。

怪哉和尚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做事也不怎么避着他,可其实,他自小就记事早,如今一两岁时听见的,看见的东西,他也是半点没忘记。

在魔窟被剿灭之前,怪哉和尚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一直想找到圣火令。

这圣火令一共有两块,一块代表天,一块代表地,据说乃是牟尼教的至宝,传承了起码有三代,这令牌不光是天外陨铁铸造而成,无坚不摧,是上好的兵器,其中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牟尼教之所以入中原发展教徒,数代圣女入中土,就是要破解圣火令里的秘密。

凌空伸手把圣火令捏在指尖把玩,忽然笑起来:“长生不老?怪哉老头儿,你信圣火令能让人长生不老,我却只看到你因为这玩意丢了性命…没想到吧,最终是我这个你呼来喝去,不当一回事的小童,得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魔窟里待了十余年,凌空了解最深刻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贪婪,而越贪婪的人越是怕死。

应该说,他们害怕死后的无知无觉。

一个人如果能让人相信,自己能活人性命,能掌管轮回,能预测今生来世,那对于那些愚夫愚妇来说,他便是神仙,是圣人,这些人就愿意跪伏在他的脚下,任其差遣,不敢有丝毫违逆。

这人生在世,不是掌控别人,就是被人掌控,他已经受够了被人掌控的,庸庸碌碌的日子。

“但凡知道那件事的,都必须死!”

凌空喃喃自语,脸上表情狰狞,片刻才猛地回神,又恢复了慈和的面貌,安安稳稳地坐下,外面便有人来报,说是太上皇身边的石公公到了,要凌空大师入宫觐见。

底下的弟子们神色间纷纷流露出些许激动。

凌空自己却淡定得很。

太上皇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摆布起来,在技巧上其实也没多少差别。

真正的难点在于,太上皇身边的资源太多,他是皇帝,坐拥天下,不知道多少道家高人,愿意在他身边奉承。

要压服那些人,成为太上皇眼前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的确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和心思。

这日,方若华正看黛玉和贾宝玉两个小家伙写出来的教材。

两个人都写得不错,虽然贾宝玉写出来的东西,有些地方过于想当然了些,但看得出,他是认真去做,没少研究林如海给他们送来的资料。

也是,和玉儿一起写作,贾宝玉那小子想来也不会犯他那点毛病。

有黛玉和贾宝玉提前做功课,方若华再来修正,到是省了许多事。

方若华看完了他们写的东西,又笑眯眯鼓励了一番,鼓励两个再接再厉。

黛玉便信心十足地又去啃资料。

贾宝玉这小子,平时在家,若是哪个丫头劝他去读几页书,他就烦得不行,说不定还会骂人,但这会儿巴巴跟在黛玉身边,磨墨铺纸不说,也不嫌大殷律是一门心思仕途经济俗人才去看的东西了,自己看得到起劲。

在方若华的印象里,总觉得贾宝玉是因为黛玉并不督促他读书,也不跟他说什么要求取功名的话,所以,宝玉认为黛玉是自己知己。

从此两人才感情愈深。

王夫人不喜欢黛玉,而是喜欢宝钗,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宝钗会劝贾宝玉读书上进,黛玉却是性情豁达,并不在这方面有所规劝。

今日这印象到有点被打破了,原来,黛玉要读这些枯燥乏味的书,贾宝玉竟然也能相陪左右。

刚打发了两个孩子去书房自己玩,方若华正想躲躲清闲,面红齿白的小道童就过来行礼,低声道:“观主,云平道长和无尘道长来了。”

方若华笑了笑:“有请。”

云平道长是无尘道长的师兄,两个人虽然是师兄弟,性情却有些不合。

无尘道长自称是个俗人,喜欢美食,爱美酒,好交友,也愿意应付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为自家道观寻找靠山,给自家弟子庇护。

云平道长就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吃饭只吃粗茶淡饭,饱腹便可,穿衣也不讲究,能遮身就成,除了与人论道,再无别的爱好,平时也在山中隐居,轻易不见生人,他总是嫌弃无尘道长庸俗,攀附权贵。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师兄弟,却是都与方若华交好,说起来,到算是一桩奇事!

两兄弟联袂而来的时候,那真是百年难遇,方若华起身迎接,把二人迎到屋里坐下,让侍奉的小道童给倒上茶水。

倒完了茶水,这小童也不肯离开,凑到无尘道长身边小声嘀咕:“道爷,您二位过来,可是也听说了那件事?”

无尘点点头,盖上茶杯的盖子,叹道:“就是为了最近京城出的那件新鲜事来的。”

三日前,安庆王世子突发恶疾,忽然死亡。

安庆王是太上皇的幼弟,说是弟弟,其实是太上皇看着长大的,对其十分疼爱,不说能比得过儿子,却也和儿子差不多。

为此,他老人家接连派出太医去给诊治,结果都束手无策,应是让安庆王家的世子一命呜呼,却连病因都没有找出来。

就在安庆王一家已经绝望时,外面便来了一位灵云观的大师,法号凌空。

凌空大师在京中如今已经相当有名,连太上皇也爱听他讲道,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他既然如此有名气,安庆王便觉得他或许有几分本事,何况事已至此,自然是死马当活马医,没什么办法是不能尝试的。

要知道,安庆王世子,的的确确已经断了气。

于是凌空大师被恭敬请入王府施法,进屋一刻钟,那安庆王世子居然吐出口气,醒转过来,恢复如常,第二日就正常去兵部当差。

一瞬间,凌空大师的名字就更是响亮,可谓响彻京城。

人人都道,他是位能起死回生的道家高人,虽然他自己再三强调,起死回生是逆天而行,不是所有人都成,必须是前世今生有大功德之人,才能尝试,但这一点都不耽误民众对他的追捧。

小道童蹙着眉头,显然有些焦虑,“凌空真人昨日又在法会上和信众说,疾病乃天降灾厄,需要做法化解,若是服药治疗,哪怕一时能好,也是遗害无穷,不光寿命骤然缩短,还会影响阴寿,更甚者,来生还要受害,他倡导所有人,生病不要随便服药,他会在灵云观设一功德殿,大家生病便去积功德,自能不药而愈。”

“还不只是这些…虽然他没明说,但知内情的人一听,就会觉得古怪,仔细想想,怎么看这都是想踩咱们幻真观呢。”

幻真观前段时间刚对民众说过,生病要去看大夫,要服药,哪怕再重的病症,也不可盲目求神拜佛就不去治疗,不治疗,病永远都不可能好,一点希望也没有。

他这边马上就说,生病后不能随便乱吃药,这不是要打擂台是什么意思?

方若华点点头:“我知道这个人。”

前些日子,京城出现一个道士,自称凌空真人,一开始没引起多大的重视。

每年在京城冒出来的正经道士和野道士简直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多一个有什么稀奇?

但这人却十分不简单,能驱邪捉鬼,能卜卦算命,看得了风水,还自称能逆天改命。

此人能言善辩,很会鼓动人心,不过几个月,在京城就多了无数信众。

他挂单的那个小小的灵云观,本来只是个有四个道士的小道观,也在这几个月里,扩建了十倍有余。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宫里的关系,蛊惑了太上皇,现在太上皇简直一日都离不得他,对他的信任,可远超当初对冲虚的信任。

要说以前对冲虚,太上皇还只是半信半疑,多少带着点信一信也无所谓的心思,脑袋很清楚,那么面对这个凌空真人,太上皇却是开始有些糊涂。

无尘道长捋着自己那一嘴胡须,轻声道:“这个凌空真人,只是想挑战一下你们幻真观,还是别有目的?老道总觉得这人邪性的很。”

京城邪道从来不少,说话更夸张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敢在皇室面前胡闹的,到还真是不多见。

最近,这位凌空大师发话,说是最近京城被邪祟覆盖,有奸佞误国,所以朝中诸事,事事不顺,如此下去,大殷或有亡国之患。

他愿尽己所能,办一次法会,为大殷祈福,延续国运。

在法会上,担心有宵小奸佞捣乱,他要布下问心大阵,但凡心有恶念,身带不祥之人,都无所遁形。

“哼!”云平道长冷笑,“还不就是个沽名钓誉,坑蒙拐骗之徒。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要是让他在京城里扎了根,那是贻害无穷,不光是老百姓们会受骗上当,还让同行们以为,我们京城无人,到让这等没掉完毛的畜生给折腾。”

云平道长最烦这等口出狂言的鼠辈。

“我到要看看,他想办个什么法会,要怎么照出奸佞来!”

无尘道长却是苦着脸,低声对方若华道:“我看,那个凌空道人敢夸下海口,肯定有他的依仗,要是他只想露一手,在太上皇面前露露脸,那也无妨。”

他们都是这么操作的。

“但我总觉得此人可不大像我们修道中人,似乎不是善良之辈,就怕他另有目的。”

方若华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位道长,你们现在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街上(两章合一)

幻真观因为药王殿倒塌,造成的诸多流言,‘生意’本来就受到些许影响,京城里许多较迷信,又有点家底,不至于赤贫的人家,好多对买他们的成药有顾忌。

其实,有的时候药效太好,也会让人不安。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方若华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这一轻松,自是多了闲趣。

于清风细雨中赏花赏月,品茗读书,陪黛玉逛街练字,盯着她做运动,调养身体,再说说女儿家的小心事。

修行之道,也需要松紧适度,修行的滋味虽美好,但日日打坐,除了真正的修行狂人,旁人可是绝对受不了。

方若华其人,向来是有那么点好吃懒做还贪玩的劣根性,不是万不得已,自觉性总不那么高。

唔,这些年还算好得多了。

最近几日,雪已经渐渐停了,太阳到还是不曾出来,街面上却开始有行人陆陆续续地出没。

年还是要过的。

年货也一样要置办。

置办年货的事,不用方若华费心,她纯粹只是想出去玩,看黛玉兴致勃勃,不禁笑道:“邀请你那些小姐妹们一起出门逛逛如何?”

林黛玉眨了眨眼,也是有几分兴奋,轻轻点头应下。

贾府

贾迎春收了黛玉送来的帖子,坐在床榻边上,盯着窗外一簇寒梅,略有些发愁。

“莫不如,我就不去了。”

司棋听她这般说,连忙过来替她把桌上的棋盘收拾好,低声道:“三姑娘,四姑娘都是要去的,二姑娘怎好不去?”

迎春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姐妹们商量好,明日出门,都穿新裁的衣裳。

因着快过年了,前几日林妹妹特意寻了如今京城最负盛名的明月坊,来给姐妹们量体裁衣,一人定做了两套衣裳。

只雀金呢为面,乌云豹为里的狐裘大氅,便是不下几百两,而且便是有钱,寻常也买不到。

衣服做好了,还人人配了首饰,迎春就得了一匣子祖母绿的配饰,样样精巧得很。

几个姐妹都很喜欢。

结果…迎春拿刚才准备用,过去一看,一匣子祖母绿的配饰,就丢了一对手镯,一个璎珞,两个耳坠,还少了三支钗。

司棋听自家姑娘吞吞吐吐说完,气得脸色发白:“好好的首饰刚得,都是簇新的,就在书架上的匣子里搁着,备着年上要戴,如何说没有就没有?必又是吴妈妈那个懒货,拿去当了,好换赌资。”

说着,她便急步出了房门。

迎春叫了两声,喊不住人,心下无奈,只得坐起身蹙眉叹气。

不一会儿,外头儿就吵嚷起来,吴妈妈坐在地上一通乱哭乱喊:“好歹姑娘也是吃了我的**长大的,你这死丫头竟对我这般不尊重,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受你个死丫头的气,不如你就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就是一糟老婆子,便是被打死了也无人理会。”

迎春再听不得这话,便起身过去:“好了,司棋,你且回来,没得闹笑话…”

说话间,鸳鸯从外头进来,进了院子就蹙眉,扫了地上撒泼的婆子一眼。

鸳鸯是贾母身边的大丫头,深得贾母喜爱,迎春身边婆子,别看敢在她这个二小姐身边大喊大嚷,遇见鸳鸯,却是一声也不敢乱出。

摇了摇头,鸳鸯挥挥手,身边的小丫鬟便捧着个匣子过来,鸳鸯亲自拿了递给迎春。

迎春一愣,打开看了看,见里面竟都是自己的首饰,除了她新近丢的那一套祖母绿,还有两个璎珞,并一块儿玉佩。

“这是幻真观的方真人派人给送回来的,人家只说在当铺瞧见这一套首饰适合二姑娘你,便给你送了来,没说别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不清楚?”

鸳鸯怒瞪了趴在地上一脸迷惘,又带出几分惊惧的吴妈妈。

“这起子老货仗着自己奶给姑娘,就蹬鼻子上脸,手脚不干不净,老太太已经恼了。”

说话间,鸳鸯便让人过来,拖着吴妈妈撵出去,吴妈妈吓了一跳,大声哭喊:“我可是奶过姑娘的…姑娘,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你奶娘啊!”

迎春臊得脸上飞红。

鸳鸯就劝她:“虽说是你的奶妈妈,被赶出去,你可能觉得丢人,但这等货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早点了结的好。”

“而且,老太太很生气,别人也求情不得。”

此等家丑,竟惊动了外人,贾母的确是着恼,怒气上头,竟骂了王熙凤两句,说她对待姑娘们不上心,幸亏王熙凤一向得她老人家欢心,又是管家的孙媳妇,不好给她没脸,说了几句也就罢了。

王熙凤心下也不自在,对平儿道:“二姑娘那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二木头一个,连个老奴才都辖制不住。

出了这等事,她也确实觉得没脸,下了死力气整治了家里的奴才,抓出不少偷奸耍滑的,一时家里的风气,到稍稍好转了些许。

这是后话。

第二日,方若华带着黛玉,来贾府接几个小姐一起出去玩。

她身份尊贵,连贾母都来见客,方若华也极客气,送给贾母一盆琉璃牡丹盆景当见面礼,十分精致小巧,竟只有巴掌大,偏偏里头花草扶疏,假山池水,一应俱全,颇具风雅,贾母喜欢得紧。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各自得了精致摆件,不说多珍贵,却着实能当一个巧字。

方若华见了王熙凤,还私下里叹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当日在当铺瞧见二姑娘的首饰,一时没多想,便着人送了来,听说到让你吃挂落,早知道该私底下给二姑娘便是,不至于惊动老太君。”

王熙凤受宠若惊,笑道:“真人可是折煞我了,的确是我管家不严,哪里有怪到真人头上去的道理?”

她这话,是百分之二百的真心。

王熙凤此人毛病不少,胆大妄为,不信阴司报应,坏事没少做,颇有些心狠手辣,但她也有好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谁对她好,有恩还是有仇,她都看得清楚,也记得清楚。

方若华也是为了黛玉在贾家过得舒心,没少打点王熙凤夫妇。

她还指点过贾琏几次,给他找了个门路在海运上掺了一股,走得睿亲王的关系,让贾琏很是赚了一笔家用,自此王熙凤对方若华印象极好,照顾黛玉,也比原著时,周到上许多。

这一次,虽说方若华送还首饰这一手,似乎让贾家挺没有脸面,王熙凤却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羞臊。

昨日还与贾琏说,当真是丢人都丢到方真人面前,让她很是不自在。

却说几个女儿随着方若华出门,坐在马车里逛街,对街上叫卖的小商小贩都十分感兴趣,只觉得处处新鲜热闹。

黛玉只叹息:“京城还是显得萧条了。”

今年冬,又是闹疫病,又是闹雪灾,街面上其实有好多铺子关了门,行人也见少。

三春几个轻易不出来一次,许是看不出不同。

黛玉如今却经常随方若华出门,见多识广,不免有些忧思怅惘。

方若华笑道:“到底是京城,恢复得必定快,一开春,保准又是繁华热闹,一片锦绣。”

几个姑娘也没有正事,方若华只带着她们闲逛而已。

出了贾府,随意在街上走走,三春也觉得颇为新鲜有趣了。

一路谈谈笑笑,十分热闹,正说话,黛玉忽然一蹙眉,转头朝旁边一家酒楼看去。

“什么幻真观,吹得到是天下第一,还吹什么活菩萨,能起死回生?”

只见一醉汉,指着摔在地上一纤弱少女痛骂,“你们有本事,有本事怎么说我家员外不成,没得救了?好好瞧瞧,咱们员外好得很,夜驭十女都没问题。”

那地上少女被砸了一身酒渍,满脸狼狈,却是倔强地闭着嘴不吭气,任凭对方又踢又打。

反而是周围老百姓有些看不过眼,只是这醉汉显然势大,他们也不敢过去多说什么,只私下里窃窃私语。

“这是陈家的人,他们员外怀得流脓,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什么恶事都做,不过仗着爹娘老子是朝中大员,等闲官府不想理他,这才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

“前阵子听说他得了病,病入膏肓,还是幻真观的人慈悲,救了他,可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病没好,不能再行男女之事,也劳累不得,他偏偏忍不住,又去胡闹,结果旧病复发,更加严重。”

“当时人家观主没在,小医女说自己医术不到家,再救不了陈员外,就被那些狗腿子臭骂一顿,还动了手,要不是正好陈家有客人,那位贵客看不下去,顺手搭救一把,恐怕好好的姑娘就在他家丢了性命。”

说话的人一脸唏嘘。

旁边之人不禁蹙眉:“…如今看样子,这陈员外又好了?听说包了整个秀春楼大宴宾客?”

“可不是,听闻他们陈家花了重金,求到灵云观凌空真人头上,凌空真人给他们做了一场法事,然后陈员外当天就好转,夜里搂着自家小妾胡天胡地乱混了一宿,第二日还是龙精虎猛,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不,今天就包下秀春楼,专门宴请凌空真人,陈员外别看是个混不吝,可陈家在京城那是千年名门,他宴客,来得都是贵人,今天你们去秀春楼走一圈,随便沾一沾贵气,都给你们吹嘘一年的。”

虽然看不上陈员外,但这人似是对凌空真人颇为佩服。

毕竟这似乎是真能起死回生似的。

幻真观的医术就相当了不起,这凌空的本事,似乎比幻真观还强!

本来这等粗鲁言语,都不该给姑娘们听,但因为涉及到幻真观,黛玉也不介意,只略有些忧虑地转头问方若华:“师姐,这凌空真人是何等人?”

方若华摇摇头,车夫下车,走过去也不理会醉汉,只把倒在地上的姑娘扶起,转身便走,那醉汉喝得糊涂,到也没过来追。

那姑娘拦了车夫去找麻烦,她也懒得和一个醉鬼计较,只低声拜谢观主,轻声道:“些许小事,不值得观主劳神。”

方若华蹙眉:“你们出外行医之前,我说过什么话,你们可还记得?”

少女一愣,便立时开口道:“凡我医者,治病救人,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方若华抬手打断她:“没错,但我还有一句话,是放在这些话前面,除非是定志捐躯赴国难,否则,我们大好有用之身,当倍加珍惜,绝不轻易毁损。”

那少女抿着嘴唇,低声道:“真人,是奴错了。”

方若华叹了口气,也不狠训她,只挥挥手,让车夫驾车离开。

车还没启动,众人便听左边传来细细的哭声。

“爹爹,爹爹,你让我去积功德,别让妹妹去,妹妹还小,她刚十岁,她还小,你让我去,呜呜呜,我去替弟弟积功德,保佑弟弟病愈,长命百岁…”

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夫登时一惊,回头低声道:“小姐,是百草姑娘。”

方若华蹙眉,撩起车帘,向外一看,果然见是熟人。

这百草姑娘年方十四,去岁她母亲病重,她曾和母亲在幻真观住过一阵子,因为这小姑娘聪明机灵,鼻子特别灵敏,方若华还教给她认识药材,小姑娘学得很快,前些时候还在幻真观帮忙分拣药材,赚一份零花钱。

她弟弟的身体也不太好,就是因为早产,造成的免疫力低下,唯一的法子便是慢慢调养,想一蹴而就地治好,除去病根,根本不可能。

这百草姑娘便利用各种空闲,来幻真观,或者其它药铺医馆打工,只为给弟弟赚一份养身子的银子。

“怎么回事?”杏儿蹙眉,“前些时候才遇见百草,她当时可是相当高兴,说她最近攒下好些银钱,快还清她娘亲病重的时候欠下的钱了,等还完钱,她就努力给妹妹攒一份嫁妆。这才多长日子没见,又闹什么?”

第八百六十五章 道理(两章合一)

杏儿等幻真观里管事的这些人,都极喜欢百草这样的姑娘,而有多么喜欢百草,就有多讨厌百草她爹。

说是对待病人要一视同仁…

对病人也就罢了,对其他人,那真是挺难做到一致对待的。

有些人就是特别讨厌。

比如百草爹,堂堂大男人,身强体健,没病没灾,听说还有一身好功夫,以前做过镖局的趟子手,一个人对付三五个大汉没半点问题,不说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名气,至少也不能算寻常草根百姓,偏偏不成器,就是个暴躁的混蛋。

自从妻子病逝,家里欠下一屁股债,他就终日喝酒,每天醉醺醺,家中负担都交给尚年幼的女儿,就这样,还对自家孩子动辄打骂。

唯独待最小的儿子还好,比较疼爱。

这会儿,百草她爹一只手拖着小女儿豆豆,大跨步地向前走,百草拼命在后面追,豆豆哭得嘶声裂肺,百草神色凄楚,满头大汗,眼睛赤红,显见是十分焦虑。

百草她爹的神色,也带着些许痛苦和凄凉,脚步却是丝毫不肯停。

方若华撩开车帘,顺着他们狂奔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人群聚集最多的地处。

凌空这人,和她想象中的形象还真是有点类似。

一身粗麻布的道袍,看起来艰苦朴素,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非常和善。

这类人,方若华从一些老好人的脸上看到过,那些人多乐于助人,和邻里关系密切,受人爱戴。

还有,就是奸商和骗子在和你做完生意以前,经常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面容。

不看他的长相,不听他的言语,方若华只看此人的做法,就对他印象相当恶劣。凌空宣扬的那些东西,什么生病乃是受上天惩罚,吃药无用,就医无用,赎罪才行。

要是得了病的人都干等着神仙给自己治好…神仙得忙成什么样!

说什么得病是因为身染罪孽,功德不够,可方若华目光所及,到觉得这世上活得长久的,反而多是些贪生怕死的小人。

说话间,杏儿从车上一跃而下,走过去把倒在地上的百草扶起。

“豆豆。”

百草踉跄了两下,冲过去一把抱住妹妹,死死搂在怀里,整个身体都挂在自己爹爹的胳膊上,哎哎哭啼,“爹,你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