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公良靖悠哉展开折扇摇了几下,也不拦她,看着那抹素净窈窕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唇角蓦地一勾。招了来安儿,公良靖向外走着,似漫不经心问道:“那小娘子怎样来历,叫什么名儿?”
经了方才来安儿早认出来官娘身份,一个合格的狗腿小厮就该每每在这时候派上大用场。
来安儿忙把官娘怎么来的细细说了,又告知名姓,只是心下却在想,这何官娘说到底是四娘子买給四郎的,只瞧他们郎君这意思,莫不是还瞧上了不成,这却不大妙了… …
再说官娘,她出了书房院就闷头猛走,耳朵仍旧红着,寻思着这不大不小的上蔡县,自己怎么就被卖到这男人家来?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来讹银钱的罢?那可真是要冤死了。
官娘房里还藏着公良靖的金镶紫瑛簪子,只这会子她却是没记起来,甩甩脑袋不再想这事,这次她随意问了个路过的使女就顺利到了乔瑞桂院里。
彼时席上吃酒吃得正酣,乔瑞桂眼睛通红地盯着被公良甫搂在怀里言笑晏晏的云牡丹,她着实是没料到这云牡丹这样不要脸面,自己分明不曾请她来,偏她却不请自来的!
原本公良甫一见着站在自己娘子身旁的花玔儿倒真动了几分心,笑问了几句,乔瑞桂回说是自己新添置的使女,倒是个分外伶俐的人儿。
因这时候官娘还没到,她便也未提及,一门心思要让花玔儿今儿就把公良甫拿下,想花玔儿亦是为着这一天准备多时,她摩拳擦掌,不,她轻扭杨柳儿一般的腰肢,一面殷情劝酒,一面展露风情把这甫郎来勾。
前头说过,公良甫喜欢的就是这个类型的,因见花玔儿多有风情,心里头便喜欢起来,花玔儿給他斟酒时他便含笑带看,眉眼弯弯,心思哪里放在酒食上了?
事情本已成了个七八分,不成想云牡丹却袅袅娜娜从门口进来,一见着公良甫眼睛眨也不眨落在花玔儿脸上,她面上顷刻间便化作了泫然欲泣之色,在公良甫跟前露了个面儿,旋身欲走。
公良甫霍然清醒过来,离席忙忙拉他的心肝肉儿带进怀里,好言好语地相哄,不一时两人便一道坐在席间饮酒吃菜,那云牡丹自是得意,时不时把那挑衅的目光投给乔瑞桂。
乔瑞桂气得肺也要炸裂,合着这一桌酒席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把那贱人得意的!心情一不好,少不得就要迁怒于人,乔瑞桂不时瞪向站在桌边同样面色极差的花玔儿,使眼色叫她迎上去斟酒。
花玔儿却装作没瞧见,她心里头有自己的盘算,既然公良甫身边有了云牡丹在陪着,自己何必凑上前去自讨没趣?没的反叫人生厌。
再者,她心知讨男子欢喜这事儿根本急不得,须得徐徐图之,方可成事。
这公良甫生得英俊高大,比之花玔儿先前的主家却是好上太多,方才公良甫对花玔儿流露的那点儿兴趣給了她信心。
花玔儿心里笃定起来,为躲避乔瑞桂的视线就把头侧向门边,一时就想到了官娘。她道官娘果真不来了,若如此那可是要吃乔瑞桂骂上几句的,暗替官娘觉得不划算。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花玔儿这头念叨到官娘,官娘一路寻来,已是到了院门首。那孟婆子听了使女的禀告进屋喜滋滋对乔瑞桂道:“娘子,官娘可算来了!”
乔瑞桂听后那阴霾的心情如雨后初晴放出一丝光亮来,心道甚好,官娘虽不及云牡丹的娇媚,也缺了花玔儿的韵致,然官娘自有她的好处。
乔瑞桂身为公良甫的娘子,夫君的喜好自是门儿清,不得不提,这公良甫久惯风月,一是喜好妇人眉目娇娆,二则是,喜那妇人不盈一握的杨柳儿腰。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 3 - ~
第七回
乔瑞桂冷眼瞧着,官娘倒真有几分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姿态,否则自己初回也不会在荣婆手里买下她。收拾好心情,乔瑞桂低声吩咐孟婆子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孟婆子应下转出门去。
等孟婆子瞧见官娘时差点儿没站稳摔倒,扶墙定定看着官娘这一身打扮,简直不知说什么是好,别人都可劲儿装扮,怎么这位偏要埋汰自己,不禁手指颤抖指着官娘道:“你这是什么打扮,不知道的还道你是那厨下劈柴烧火的粗使丫头!”
官娘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眉头一挑,口中却瓮声瓮气道:“我在家时就是个劈柴烧火的,我还能挑水洗衣买米做饭洒扫院子… …”
孟婆子一个头两个大,好嘛,亏得她瞧着自家娘子还把个希望放在这官娘身上了,合着这却是个傻的,指望她能成什么事,忿忿打断她道:“得得得,谁稀罕晓得你昔日会做些什么,只如今你却要弄清自己的身份,是因何而来的,不能叫娘子白花了心思不是?”
官娘微微点了点头,孟婆子看她有点受教的样儿,胸腔里一口闷气这才疏通一点,转身道:“且跟我来,有话嘱咐与你。”
就这样,官娘手里托着青花瓷的酒壶,在孟婆子殷切的注视下缓缓走进席面上。她低垂眉目,一抬眼间视线正与云牡丹撞了个正着,后者唇畔笑意加深,望之坦然,朝官娘稍稍扬了扬下巴。
官娘一怔,思绪豁然开朗。
她还想自己初初来这里,与人无怨,为何那美人要骗自己,却原来她就是云牡丹,这就说的通了。
可云牡丹终归是误会自己了,大家都在江湖上飘,身不由己的时候最是多。若条件允许,哪个女子要跟她争所谓宠了,打破头只为抢个不能从一而终的渣男人?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心里有想法是一回事,只眼下官娘还不得不遵照乔瑞桂的意思做事,实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故。
官娘莲步轻移到了桌边,屈膝朝公良甫福福身子,一字不差按着孟婆子指点的话道:“我们娘子特为郎君备了美酒苏合香,这是药酒,能调五脏,行滞气,壮筋骨,奴給郎君斟一杯儿尝尝,可好?”
话音本该婉转,孰料官娘干巴巴背书一样念出来,如同隔夜的饭菜没滋没味。连内心起了丝妒意的花玔儿都暗自摇头,转念一想官娘本就如此,于是大为放心。
却说乔瑞桂从官娘一进来脸色就颓下去,不追究她来的晚了也就罢了,还道她是上了心在屋里头打扮穿衣呢!合着这不仅没做装扮,竟还较平常更为…更为…乔瑞桂不知怎生形容才贴切,内心气恼。余光陡然瞥向云牡丹,因官娘素净,两相对比,愈发衬得那贱人眼波横斜媚态丛生,面目着实可憎!
乔瑞桂“万念俱灰”,想着打发了这顿酒席也就罢了,旁的只能再作计较。孰料公良甫的声音却响起,携了满满笑意,“甚好,”顿了顿,眼睛往官娘细腰上一扫,举杯道:“如此便尝尝。”
此话一出,乔瑞桂眉梢陡然一喜,坐在公良甫身边儿的云牡丹却暗自捏紧了帕子,她就在公良甫近旁,因而瞧得真真儿的,公良甫直盯着那官娘的腰肢瞧呢,可见得是喜欢上了。不想这丫头生得不如何,竟有如斯好身段,刚头自己却走了眼。
官娘倒没感受到众人不一的心思,她想自己为这郎君斟酒,还是打的乔瑞桂的旗子,就算是出于礼貌公良甫也要吃上一杯罢,他总不好公然驳了自己嫡妻的面子。于是拎着酒壶,壶嘴对准公良甫手里头釉色鲜亮的杯盏。
须臾酒满,清冽的酒香一室飘荡。
公良甫揽袖正要吃酒,倏忽间一只手臂横过来截过他的杯子,清凉的袍角扫过官娘的脸,官娘愣了愣。
公良靖不着痕迹瞧她一眼,转而却泰然自若地举杯,面向公良甫道:“这一向少见,听闻四哥身边多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容…容泉!”公良甫脸上本还有愠色,如今一瞧是大半年未曾得见的亲弟弟,立时转怒为喜拉他坐下,笑道:“几时回来的,只道你在东京被女人缠住了手脚,却还晓得家来么?”
东京啊… …官娘纳闷,这怎么还从日本回来的?
公良靖啜了一口酒,只觉唇齿留香,摇着扇儿道:“哪有什么女人,哥也知晓,京中铺子里事忙,那钱掌柜交的账目却出了问题,这一忙便耽搁下来。”
乔瑞桂心中冷嗤,你哥他知晓个屁,家中一应铺子酒楼皆由你来打理,你们倒是哥哥弟弟叫得亲热,怎不见你在你爹爹面前为你哥说句好话儿,把个好差事与他呢!虽心里想着,却也明白着实是自己嫁的夫君是个没本事的,狎妓他最在行,做起生意来却不成器,要不公爹也不会把家中所有铺面都交由年纪轻轻的小叔打理。
乔瑞桂笑了笑,起身叉手作礼道:“叔叔贵人事忙,此番回来可要在家中多住些时日的好,爹爹也念着叔叔呢。”
“一定。”公良靖淡淡回礼。落座后便把杯盏递到官娘跟前,官娘看到公良靖就有些头晕,迅速給他斟了酒,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盘桓,官娘抿了抿唇埋着头一动不动,心里思量着要不自己干脆就向他索要一下赔偿,免得这位郎君倒以为自己有什么不纯洁的想头就不好了。
又吃了一会酒,公良甫大抵有些醉了,伸长手臂拍了拍公良靖的肩膀,安慰似的,“容泉啊,自莲照表妹嫁人你便少回来了,”他叹道:“唉,女人如衣裳,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怎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却不要再念着她了。”
“莲照啊… …”
官娘瞧着公良靖,只觉得他的眸子恍惚间黯淡许多,又听他道:“陌表妹既已嫁作人妇,与我这表哥还有什么干系,是哥多想了。”
怎么有点故作坚强的意味?官娘怜悯地看着他,谁知公良靖倏然抬起头望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如一汪望不到尽头的深潭。
“官娘?”公良靖望着她道:“是叫做官娘?”
“...是。”官娘缓缓点头。
“嗯… …”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公良靖含笑凝望,眼里如藏了一弯月牙,晃着空了的杯盏道:“你这酒倒不错,再給满上。”
官娘吓了个不轻,心话儿,这厮好端端的朝自己笑什么呀,手上不停,忙给公良靖满上酒水。
结果这用来勾引公良甫的美酒全用到他弟弟身上了,于官娘倒是没差别,可乔瑞桂心里就不舒服了,自己好容易弄来的酒,怎就便宜了他?
公良甫是吃醉了,乔瑞桂便叫来小厮把他扶走,云牡丹自是跟着一块儿走了,临了却若有所思在公良靖脸上瞟了几眼,又去看公良甫,心中几分郁郁,自己若是跟了公良靖,那日子定然不同,他手里掌着家中财事,自己若能——
“牡丹。”被小厮搀扶着的男人醉酒中唤了声,惊醒了云牡丹混沌的臆想,她忙上前去,却见公良甫闭着眼睛,薄薄的唇动了动,方才叫自己的名字似乎只是他无意识的喃喃。
长廊深深,云牡丹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这个男人,方才酒醉时说“女人如衣裳”,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一件衣裳,瞧着喜欢便拿来穿戴几日,待一日厌倦,少不得要换一件新的。真到了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
… …
另一边席上,公良靖瞧着也是醉了,乔瑞桂朝外喊了几声,却不见他的小厮来安儿出来,乔瑞桂心头不悦,一抬眼正见着官娘还傻站在桌边,便没好气吩咐,让官娘把公良靖送回去。
官娘内心叫苦不迭,自己虽有些力气,可送公良靖回去,怎么送,背吗?她难道不觉得高看自己了,还是有意折腾自己… …
乔瑞桂说完就走了,旁的使女陆陆续续也都散去,只有花玔儿給了官娘一个鼓励的眼神,摸摸发髻扭着腰儿出了门。
呵呵,官娘勉强笑了笑,低头去瞧把玩着杯盏的公良靖。
他的头发鸦翅一般黑稠,鬓角散下的发丝随着折扇掀起的微风晃动。一手支着额,袖袍倾下露出一截手腕,腕子上有一颗鲜艳的朱色小痣。他人也生得极好,面若冠玉,眼睛尤其好看,眼角微微上翘着,却又不显得女气。
官娘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等欣赏够了,心道这算是抵作自己搀扶他的费用。一时才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郎君,你醉了,奴扶你回去好不好?”
“唔…你是谁?”公良靖双目微阖,口里含糊着问道。
“郎君忘了?奴叫官娘啊。”说着试探性地把公良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因是低着头,这才生生错过肩上人唇角扬起的笑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回
官娘运足力气,头也不抬道:“大娘让官娘扶您回去,话说郎君你… …”
“嗯?”懒懒的声音。
你好重!官娘内心腹诽,嘴上却说没什么,深吸一口气把公良靖拉起来,暗暗做了决定,她是不要管那只簪子到底是不是这厮的了,自己现在这么辛苦,一只簪子而已,就充作給自己的犒劳好了。
公良靖却是假意吃醉酒,一路上闲适地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官娘单薄的身上,官娘累得像狗,公良靖却意态闲闲,不时地往她身上蹭一蹭,身下人发间幽幽袅袅的香气不住往他鼻子里钻,一个掌不住,他把手搭在了她腰上,忍了忍,这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路上只要官娘走得慢了,公良靖就把放在她身上的重量减少一点,等官娘走得平稳了,他便又心安理得地靠过去,此中乐趣恐怕只他自己知晓。
却说官娘额上津津地冒汗,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似乎快赶上唐僧西天取经一般艰难了,这时她突然看到公良靖的书房院近在眼前,不由停下脚步抹了抹额头湿汗,暗暗給自己鼓劲。
等到了门首边,那守门的小厮见有个漂亮小娘子背着他家郎君回来,迎头照面一瞧,心道这不是那会子进来过的那使女么,怎又来了?还和他家郎君这般… …年轻的小厮眼睛转了转,心领神会地把官娘迎了进去。
官娘大感纳闷,她原是觉着那小厮该接替自己的工作把公良靖弄进屋才是,到头来怎么却把自己迎了进来,还笑得贼兮兮的,真是莫名其妙。官娘杵在庭院里,一个仆从都见不着,她想问问公良靖的寝屋在哪里都无从问起。
不过既然决定贪下那只金簪子,官娘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的,实在没法子了,官娘侧头小心翼翼地问公良靖,“郎君,你还醒着么?”
公良靖掀了掀眼皮,在她脖颈上呼出灼灼一口气,这意思是自己醒着。他这一口气倒把官娘臊红了脸,几分不自在道:“喔,是这样的…郎君,你这院子里的人都不知哪里去了,奴不知把你放到哪里好。”
“… …”公良靖随手一指,把头枕在官娘肩窝上,说道:“那里。”
官娘通红着一张脸,也不知自己是热的累的还是怎么的,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麻烦回去歇一歇,况且不知今日乔瑞桂没能如愿会不会找她和花玔儿的麻烦。
想着官娘沮丧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这么着过日子总归是不行的… …看来还是要多多积攒些银钱,待时机成熟了方可为自己赎身,至于赎身以后,那时天高海阔,这世间必定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的。
官娘这边扶着公良靖开门往内室里去,公良靖却不再遮掩,猛一伸手揽了官娘进怀里,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儿,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嗳,你怎能傻得这般可人意儿,不过那一点儿酒水,我怎会醉?”
好容易消化完公良靖的话,官娘迅速伸手在两人之间隔出半臂距离,板着脸道:“郎君这还是醉了,岂不闻吃醉酒的人都是要说自己不曾醉的。”说着又赔出笑脸慢慢退出公良靖的禁锢,往门边靠拢。
公良靖好整以暇瞧着她,眼里无波无澜的,这眼神却叫官娘心里直打鼓,忽而门外传来落锁的声儿,官娘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不由用力拍打那门,拍了几下才转过身来靠在门上,脸上一丝假笑也挤不出来。
门外来安儿拿着钥匙,冲里头张望两眼,一头在石阶上坐下一头却想,这官娘好赖是半个四郎的人,他家郎君此番着实不妥,哪有平日不在家的,一回来就睡自己兄长的女人,这实在是… …
有想法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来安儿往廊柱上一靠,闭上眼,只等着里头公良靖召唤他开门。
屋里官娘忍不住急红了眼眶,不想公良靖生得一表人才,结果却是个衣冠禽兽,自己都“朴素”成这样儿了他竟然瞧得上眼,确定眼神没问题吗?
官娘本就瘦弱,这泫然欲泣的小模样落在对面男人眼中愈加讨人喜欢,公良靖也不知自己怎就对这官娘有了兴趣,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美人不曾见过,却独独被面前这小娘子纤纤弱质的小模样弄的心里着实不安生,跟有人挠着似的。
本他那时候在市井上纵马撞着官娘时心里就留了印象,故今日再见着便觉分外面善,竟觉那一张憨然妩媚的面庞怎么瞧怎么称意,稚气却不失明媚,乍一见似占尽风情,真真是个百般难描的可人儿。
公良靖咳了一声道:“我的乖乖,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朝官娘招招手。
官娘却因他一个小小动作惊惧地煞白了脸,眼泪汪汪地含在眼眶里,心说这样可不成,自己来日还要出去嫁人的,怎么能毁在他这里?
“奴本是好人家的女儿… …”官娘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知她才说完就听到公良靖“嗤”的一声闷笑。
官娘捏了捏拳,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有什么笑点,定了定神,她思忖公良靖不过一时对自己起了兴致,想来自己好好说他还是能懂的,就不信如公良靖这样的富家子弟,脂粉堆里爬出来的人物,会对家里一个小使女有什么执念不成。
于是乎官娘整肃面容,尽量诚恳地说道:“奴的家就在这上蔡县里,可是爹爹娘亲都去得早,不然也不会被后娘卖到这里… …”这是阐述了自己可怜的身世,她说完看了看公良靖,见他摇着扇面朝自己点头。
看来是在听了,官娘放下心来,却想起一事,陡然间福至心灵,只觉着旁的话儿都不消说了,有意提醒他道:“郎君,奴是四娘买进来的。”这话的意思是,我是你嫂嫂买给你哥哥暖床的。
不想公良靖听了却只是咂了咂嘴巴,一脸混不在意的样儿,他朝官娘走近几步,视线落定在她愈加紧绷的小脸上,唇畔笑意加深道:“我知晓,嗯…那又如何?”
官娘一听他这样说便知晓公良靖根本不在乎这个,说不得只消他一句话儿公良甫就会把自己送给他,一个使女罢了,在这个时代如同物件一样,都是随意可转手送人的。
官娘兀自出神的功夫,公良靖已经长臂一伸把她扯进自己怀里,顿时温香软玉在怀,公良靖又不是柳下惠,他也不顾官娘如何踢腾双腿,只管把她往床榻上一扔,自己压下去就要去亲吻那两片粉润润的唇瓣,官娘忙侧头避过去,那吻便落在她脖颈上。
“…官娘,我的乖乖,”公良靖坏笑着舔了舔官娘敏感的耳垂,见她耳朵尖尖立时染了胭脂一般红透,越发喜欢上来,低哑的嗓音含着笑意道:“官儿身上是熏了什么,怎么有这样香甜的气味,跟那蜜糖似的。”
到底谁是他的乖乖啊,官娘简直要崩溃,面红耳赤地推拒着,忽然眼风扫见旁边案几上放着只小型的青花瓷瓶,那恰是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时公良靖更加肆意起来,不安分的手拨开官娘的外衫探进里头,官娘一时情急只能先按住他,胸口起伏着,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趴在自己身上的陌生男人。
“还未被人碰过?”公良靖俯下|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神情里夹了一丝促狭,他的手从官娘衣襟中抽出来,慢慢覆在她的脸颊上,竟有些温柔的意味,惯常散漫的脸上多了丝少有的认真,只是拿眼瞧着她。
官娘松了一口气,左手悄悄往案几上伸去,才伸到一半整个人就如同被点穴一般。
皆因公良靖只是笑眯眯瞅了她一会儿,下一瞬却是颔首将淡色的唇贴上了官娘的,唇与唇互相碰触,蜻蜓点水似的轻盈掠过。
公良靖扬唇闷闷笑着,渐渐加深这个吻。
官娘不再挣扎正合了他的心意,满以为就要好事可成,谁承想官娘却握住了床榻边上,那案几上瓷瓶的瓶口,感受到公良靖的手又不安分起来,摸索着往她身上探… …
这是导火索,官娘把眼一闭,心一横,抄起那瓷瓶就往公良靖后颈上砸去。
只听沉闷的“砰”一声,公良靖慢慢伏倒在官娘身上,他的唇擦着官娘的脸颊滑落耳际,引起她轻微的痒。
紧接着,公良靖就一动不动的,晕了过去。
官娘咽了咽口水,心跳如鼓,无声无息把瓷瓶放回原处,这才吃力地从公良靖身|下爬将出来,她也不知公良靖这一下会晕到几时,不是不着慌的,可慌张有什么法子,做都做了。
想着官娘就把公良靖平躺在床上,拉过里边的锦被为他盖好,又放下床两边金钩上的幔帐,走至床前瞧了瞧,确定从外边认不清里边如何了才顺了口气,走至外间。
官娘思量着公良靖叫人锁了门,那锁门的人是不会走远的,便在里头唤人,只言说是公良靖要吃茶果。屋外靠在廊柱上的来安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敲门声霍然惊醒,麻利地走到门边道:“郎君可有什么吩咐?”
官娘在门里捏了捏自己的手,镇定道:“郎君叫你开门,去准备些果酒进来。”来安儿万万料不到他家郎君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床上砸晕,因此是毫无戒心的,他从腰间摸出一串儿钥匙。
门开了,官娘也不急着冲出去,笑了笑道:“郎君在里间呢,烦小哥快些去准备才是。”
官娘如今在这里呆的时日久了,话也越说越溜,声音软软的,模样儿又生得好,来安儿把眼睛在官娘白净的脸颊上瞅了瞅,又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儿,便也不进里间问公良靖的话,直接就跨步出去准备果酒了。
来安儿走出院门外,约莫有个一盏茶的功夫,官娘略整了整自己衣衫头发也走将出去,那守门的小厮也不作疑,还笑嘻嘻朝官娘打招呼,“小娘子好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回
官娘尴尬地觑他一眼,也不说话,越到门边走得越快,最后抬脚跨出门槛急急便跑了个没影踪。
独留那小厮兀自挠头抓耳,心说自己有这么吓人么?
再说官娘,她一路上脚底抹油回了住处,小院里花玔儿正坐在石桌边吃茶,打眼就见官娘头发也不甚齐整,身上衫子瞧着也乱了,怎生就弄得这样进门来,且行色匆匆,瞧着便透了几分古怪。
花玔儿眼珠子转了转,取笑道:“瞧你慌慌张张的,后头有小鬼赶着不成?”
官娘“啊”了一声,果真回转身张望了下身后,她是真怕那公良靖一时醒过来会把自己如何,只是这些事儿终究不能说与旁人听的,官娘就拍了拍心口,推说道:“路上没留神走跌了一跤,怪疼的,想着回来躺一躺压压惊。”
说着也不管花玔儿在背后还要同她说话,官娘连走几步就进了自己房里,她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脸色果真十分差,怪道花玔儿要疑心,一时心中无限烦闷,往床上一躺,奈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一闭上满脑子全是公良靖那厮的脸。
官娘越想越烦,抬手就把枕头往床尾一掷,直弄得床帐子摇摇摆摆个不住。
她这头忧心忡忡,满心的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不曾想安安生生过去了四五日,却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的,就好像她从没拿瓷瓶儿砸过公良靖,那只是她无谓的一场梦。转念想了想,她料许是公良靖不屑于与自己这小使女一般计较也未可知,就渐渐把这事儿抛在了一边。
话说那日酒席上乔瑞桂眼见着公良甫是对花玔儿动了心思的,便寻思着想个由头,怎生让花玔儿贴身伺候公良甫去,如此一来日日相对,还怕不成事的么?却又想到了官娘,这官娘模样儿虽不是自己夫君爱的,然那身段儿确实是百里挑一万里难寻的出挑,倒不如把她俩一齐弄过去,双管齐下,看云牡丹那小贱人还有没有安生觉可睡。
乔瑞桂算盘是打得啪啪直响,打定主意,一日就遣了孟婆子到大门口守着,要说公良甫生性风流,往常倒是十日有九日不着家的,可如今因着宠爱云牡丹,故此每日里便少去了那些勾栏院里,只在外与一干狐朋狗友吃酒玩乐,虽也会叫上一些相熟的粉头助兴,可到底也没怎么着,到了时辰准是要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