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这是什么东西?”陆孤光双翼振动,鬼气比方才还要激烈,这东西依稀就要破茧而出了,“是一条龙么?”
千刹沉声道,“这是苍穹异变之物,龙吞噬过多妖物,龙气受邪气侵蚀,化为蜮。”
“蜮?”陆孤光诧异,“蜮不过是一种害人的水中之物…”
“蜮者,鬼厌之气,一般只能栖息于水泽虫豸躯体内伤人,但此龙吞噬鬼气妖物过多,神智已失,此时此刻只是一头巨大的蜮,龙身早已化作鬼气的容器,一旦蜮苏醒,必定生灵涂炭!”千刹额头冷汗已下,“这是从未见得的妖物!”
此龙吞噬鬼气过多?陆孤光心念电转——莫非——莫非当年任怀苏引龙而去,在鬼门之后的结果不是任怀苏收了金龙之气,而是那头金龙吞噬了鬼门之内所有的…鬼气?但那也不可能啊,任怀苏之后数度出现,带走了如婆婆的死魂,和自己见了几面,最后在问天坛击杀沈旃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或者是…那头龙吞噬了任怀苏,却让任怀苏掌握了龙的躯体,然后强行化为人身?但如果是这样,现在这头巨大的蜮又是怎么回事?
任怀苏呢?
那横扫一切屹立不摇的强韧,那历尽惨痛仍能自持的心智,如果他曾经掌控过这条龙,又怎么会让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头…蜮…白骨堂能除么?”她皱皱眉头,不愿把任怀苏的事多说,只指了指那个巨茧,当年丹霞能一张道符烧了长生塔,她本能的想也许这个老和尚也能。
千刹合十,“阿弥陀佛,如能寻得驱邪圣物,在此妖物未醒之时将其扼杀,或可将它除去。”
“驱邪圣物?”她又皱皱眉头,“交给你们白骨堂了。”她突然收起双翼,千刹跟着她一起从半空直坠,惊出一身冷汗。
“施主…”千刹落地之后,抬起头来,却见方才将他提去看怪物的那“施主”已经踪影不见,竟是真的把那只巨怪交代清楚,她便闪身而去。
白骨堂内。
苦渡仍在佛前静坐,心头一片宁静,仿佛无思无欲,若能在这佛前坐上千年,悲欢喜乐、嫉恨苦痛都仿若从不存在…
“喂!”安静的佛堂内突然刮起一阵风,一人闯入,用那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问,“你背上真的会生怪翼吗?让我看看。”
苦渡仿若有些惊讶,却见陆孤光又回来了,踏入佛堂,一伸手撕破他背后僧衣,就要看他背上古怪的痕迹。
陆孤光出手如电,那僧衣破后,露出道道狰狞的伤疤,重叠在肩胛骨后,那肩胛骨…莫非就是他生出双翼的地方?
她脸色古怪的看着苦渡,苦渡一件僧衣被她撕破数处,已是不成形状,只得站起,“阿弥陀佛,施主自便,贫僧…”
“痛吗?”她问。
苦渡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他摇头。
她冷冷的看着他,看了好长一段时间,苦渡纹丝不动。
“这怪翼什么时候会再长出来?”她的视线慢慢移向他背后,一个念头升起,让她觉得有趣。
“每年八月。”苦渡道。
她歪了歪头,“以后每年八月,这对怪翼,让我来斩。”
苦渡眼色平静,“亦可。”
她倒是奇怪了,“亦可?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砍你的怪翼?凭什么砍你的怪翼?”
苦渡眼帘微阖,“阿弥陀佛。”
他居然不回答?陆孤光怒从心起,一把又向他胸口抓去,只是这次苦渡闪身躲避,飘出去甚远,又合十道,“阿弥陀佛,背生此翼,必当受斩,是何人来斩有何不同呢?”
陆孤光越发盛怒,冷冷的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方有资格斩你的怪翼,你听好了,这双翅膀是我的,你若让别人碰它一下,我让你生不如死!包括你自己在内!每年八月,我定要来亲手砍你的怪翼!”
“随施主之意。”苦渡语气平静,陆孤光蓦地忆起当这人还是“任怀苏”的时候,时不时那句“姑娘说得有理”,那时候,那人虽然眼神温柔,举止体贴,其实内心也不过就如眼前这个人一样,是根本无动于衷的吧?一股恼恨涌上心头,她盘算着要如何折磨这人方能解恨,这人虽然不是沈旃檀,却一样的看起来可恶可恨,沈旃檀骗了她一百多年,哪有…哪有这样投胎转世就能算了?
主意既定,她看苦渡的眼神就像看着个替死鬼,接着左看右看,在这佛堂里寻觅着什么…
苦渡被她看得有些战栗,他…前世一无所有,即使已拼尽全力去努力,到死…也一无所有,他悟了放弃了,今世立意赎罪,更是双手空空,孑然一身,心外无物,心内也…空无一物。但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中意的猎物,仿佛真是有价值的一般,这种感觉竟令他畏缩了。
不管放弃什么,怎样去努力都会失望,这一世他不愿做那些妄想,也不愿有所期待,更不愿如前世那般…做尽一切、万般自负…直到无可挽回、走到最终一步才明白…那些他以为拥有的皆是虚幻,皆是妄念…
怀有妄念,相信自己万知万能,终能实现,终究会有什么归自己所有…那样的自负…实在…可悲可笑。
绝不能再有。
“啪”的一声,陆孤光拍了下手,似乎想到了什么令她满意的主意。只见她端详着佛堂里垂挂的绣满经文的宝帐,抬起手来,重重一把将宝帐扯了下来,沉重的宝帐垂落下地,发出声响。苦渡吃了一惊,“施主住手,佛门要物,不得轻毁。”
“你闭嘴!”陆孤光不耐烦的道,她徒手将厚实的宝帐撕成布条,苦渡阻拦不得,又见她很快将那些布条打成了一张大网,他越发茫然。突然间陆孤光把宝帐撕成的大网往他头上一兜,就如网鱼一般,把他整个人兜在网中,扛上肩头,往外就走。
苦渡尚未明白,人已在半空中,终是大吃一惊,在网中挣扎起来,“施主,如此不妥,还请将苦渡放下。”
“闭嘴!”她听着他软弱的言辞,十分厌烦,这张熟悉的面庞,熟悉的声音,从熟悉的嘴唇里说出如此无力的话,想着这人原先是如何可恶可恨,如何狠毒狡诈,未免越想越是生气,提起那张“网”,她双翼展开,往来处飞去。
苦渡见她展翼,拖着自己离地而起,已知她主意拿定,非要把自己带走。她素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这般活生生掳走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他欲要流水无痕,无物无我,却又想着她的确就是这般任性,过了百年依然如此,没有人改变她,真是件好事。
心绪波动,他被她莫名其妙的兜在网中,背负到半空之中,在陆孤光看不到的地方,连他自己都未曾感觉到自己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其实并不当真惊讶着恼。
第二十一章一抔□曼
忘夕峰。{}
忘夕峰顶的石屋已然没有百年前那般坚固,坚固的缝隙里积累了尘土,而尘土中生出花草,细细碎碎的茂盛着。
陆孤光将人提起,扔在床上,瞬间布下法阵,将苦渡困在三尺方圆之内,一踏出这范围便会受她鬼气所震,送回原位。
布下法阵之后,陆孤光回头便走,双翼打开,凌空飞去。
扔下苦渡一个人。
她断定这投胎转世后只会吃斋念佛的和尚无法离开她的法阵,这长得和沈旃檀一模一样的怪胎必定就是上天留给她复仇的东西,沈旃檀害她骗她,让她这么多年都无法平静,让她想着他恨着他等着他,总是揣测着他到底对她是好是坏,而他投胎转世后就想这般算了吗?
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就算有一天她看开了淡泊了,能不计较了,她也要把他插在她心里的那根金针□,狠狠插回他身上去,让他尝一辈子既恨又痛的滋味。
陆孤光飞走了。
苦渡站在屋里,这法阵他认识,区区四象阵,只不过陆孤光如今法力远胜于他,她布下的法阵他自然是解不开的。流目四顾,熟悉的桌椅,简陋的床榻,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他眼帘微阖,想要念一声“阿弥陀佛”,却终是说不出口。
他必须记住,他是苦渡,不是沈旃檀。
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跳到桌上,歪着头看着他,他露出温和平静的微笑,伸出手来。那只拖着长耳朵的小东西往前一蹦,意图跳到他手上,却撞在陆孤光的法阵上,发出一连串伊呀呀呀的小声音,逃出去远远的躲在墙角,把自己趴成一小团毛。
苦渡轻叹了一声。
那一小团毛在墙角站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好像还认识他,可怜兮兮的等他过来一样。[]
陆孤光振翼直飞,她去看看那个巨茧如何了,飞到半途,远远的还没看到茧的影子,就看到金光迸射,前面金灿灿的仿佛升起了一座宫殿一般。她咦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如山如剑的金光不是宫殿,而是有二十多个人盘膝悬空坐在空中,合十念咒,道道金光从各人背后射出,而在这排山倒海一般的金光阵中,正是那个疑似龙形的巨茧。
老和尚果然有两下子。陆孤光已经认出,这就是白骨堂的那些和尚们,只是这些和尚不会飞,怎么能坐在半空中呢?目光一掠,她就在和尚旁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熟人。
那人紫衣白发,道袖飞扬,百年以来除了头发变白之外,竟似没有半点改变。正是他站在阵外,却有一柄法剑凌空盘旋,控制着金光的方向,万道金光自和尚背后射出,集中到法剑剑尖,一同射向浓黑的龙茧。
只可惜,这气势虽然排山倒海,那巨茧依然是巨茧,鬼气依然是鬼气,不见丝毫动静,也看不出它受创如何。
“丹霞?”陆孤光远远的叫。
紫衣道人拈剑诀,微微侧身,“陆姑娘。”
“你怎么还没死?”她第二句便问,也不管旁人心里作何感想。
丹霞也不介意,仍是微微颔首,“我乃修仙之人。”
“这世上真的有仙么?”她飞到他身边,“这些人能停在半空中,是因为你的法术?”
“悬空咒。”丹霞回答,“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跌落,那时诸位大师法力已尽,又当换人。”
“车轮战?你们这样折腾,”她对着那龙茧扬了扬下巴,“对它有什么损害?”
“不过暂时压制住内中的变化,不让它孵化为蜮龙而已。”丹霞淡淡的道。
“只是这样?”她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多人在这里念咒施法,只是暂时不让这只龙茧动弹?“但人力有穷尽,一旦白骨堂那些和尚法力都已尽了,怎么办?按照这般速度,半个时辰轮换二十余人,很快便无人手,法力回复耗时,赶不上第二轮这边就没有人了。”
“不错。”丹霞手拈法印,法剑飞旋,一丝不苟,但说话也是一样有条不紊,不受影响。
“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只是无用之功,迟早它都是要孵化的。”她皱眉。
“不过尽力而已。”丹霞淡然道。
淡然,却坚定。
尽力而已。
她皱了皱眉,“你不是有一种符,能让妖气化火,将一切烧尽?”
“离火之符可焚尽一切鬼气妖物,但符咒必须贴附在妖物身上,此茧为鬼气所聚,无形无体,无法运用离火之符。”
陆孤光一伸手,“我来。”
丹霞略显惊讶之色,“你?”
“我可以飞过去,闯进茧里,贴在里面的东西上。”她淡淡的道,“我不怕鬼气。”
丹霞淡然摇头,“你是活尸之身,离火之符落入你手,你自身就先灰飞烟灭了。”
陆孤光哑然,眼珠子转了两转,“用弓箭射进去如何?”
“弓箭未及茧中之物,就被缠绕的鬼气化为乌有了。”丹霞并非没有试过,“除非有一人修为深厚,不惧鬼气,能暂时劈开缠绕在外的鬼气,接触到茧内之物…”
“我帮你冲进去,劈开鬼气,你把离火之符用箭射入茧内。”她很干脆,简单一句话撂下,她双翼一展,往巨茧飞去。
丹霞颇显讶然,陆孤光说做就做,既不犹豫,也不畏惧,倒比身边二十几位和尚都来得干脆利落。除却妖物是应尽之事,但既有性命之忧,又是悬殊之能,白骨堂百来位高僧也只来了二十余位,这位姑娘却说上就上,论坦荡,那是比各位高僧要坦荡多了。
虽然她未必有牺牲自我的胸怀,她只是想尽早结束这件令她牵挂的事。
双翼飞展,陆孤光如一只巨鸟扑向巨茧,气势虽足,却是渺小至极。在她临近飞旋缠绕的黑色鬼气的时候,只见空中白光纵天闪过,那丝带般的鬼气果然断开了一个口子。丹霞以气凝箭,夹带着一张符咒射出,只听破空之声嘹亮,可见这一箭奇快无比,抢住了那瞬间的断口,射入茧内。
一声沉闷的怪响在茧内响起,每个人都看到那巨茧瞬间发红,仿佛其中涌动着一团火。
成功了吗?
丹霞手催法剑,眼色沉重,却见那黑色鬼气受火气侵蚀,条条燃烧,丝丝断开,陆孤光双翼扬动,倒飞而回。
就在大家以为已经成功诛妖的瞬间,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倾斜,宛若熔岩流浆,自天空倾泻而下!一只浑身通红透亮,宛若火炭一般的巨龙冲天而起,所过之处点点火焰飘散,犹如云霞。
它盘空而起,空洞的双眼看着半空中的众人。
丹霞脸色微变,千刹已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失声道,“火蜮!”
在这条蜮即将成型的关键时刻,丹霞射入了离火之符,他忘了这条龙本是金龙,天生有御火之能,离火不能焚灭它天生的能力,反而经离火烈焰,增强了它的能力。
这不单单是一条火蜮之龙。
这是一条离火蜮龙,至炎之物!
离火蜮龙盘空而起,火光飘荡,烈焰如霞,这个时候一个东西飞坠了下去,一转眼已跌得无影无踪。
丹霞微微一震——那是陆孤光,她是活尸,经受不起离火之符,这一条浑身充斥着离火至炎的蜮龙冲天而起,她的鬼气妖力受到火焚,跌下去了!
从千丈高空坠落,若是凡人,定是尸骨无存了。
忘夕峰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苦渡端坐在陆孤光的床榻上,默诵心经,淡色的嘴唇略显干裂,陆孤光将他困在这里已经两日两夜,而她,并没有回来。
沈…旃檀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让她那般失望,那般怨恨,身死也不能化解,莫非她的执意,就是让他饿死、渴死在此处?。
他已安然在此坐了两日两夜,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来看了他很多次,到今天下午,那小东西也饿得蔫了,软软的趴在墙角,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苦渡凝视了那只小东西很久,突然清醒的知道——不对!
陆孤光即使恨他,要饿死他折磨他,也不该连这只韶华一起折磨。
那就是说——她出了什么事,无法回来。
苦渡坐在床榻上,四周是四象阵,静默了一会儿,“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陆孤光已是活尸,又经百年修炼,能遇得上什么事让她无法回来?。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他喃喃念了几遍,却忘了接下来的经文又是什么,目望窗外,窗外花草青葱,竟有两只小黄蝶在细碎花草上飞舞,心中待要清明,却是阵阵不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知自己竟是发了好一阵呆,思绪纷乱,不知想了些什么。
她…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是活尸,她不会死的。。
但她为何还不回来?
她那肉身是自己费尽心思造就的血肉之体,有沈旃檀的噬妖之血,不可能轻易出事的。他很了解那肉身的好处,除了不老不死,没有温度之外,那肉身一如常人,并没有寻常活尸的戾气,更不需食人
因为造就那肉身的是沈旃檀的血,并不是哪一具死人的躯体。
沈旃檀的血,加上血流霞的鬼气,她怎么可能出事?
但窗外夕阳已现,柔和的黄光映入室内,满室皆辉,韶华一动不动的趴在墙角,陆孤光却依然没有出现。
风声凛冽,这山巅出奇的寂静,除了那风动树摇竟没有一点人声。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如此冷…
他等了三日两夜,已坐尽了孤禅。
她却还没有回来。
苦渡眼帘微阖,低声念经。他不是沈旃檀,他是苦渡,陆孤光身为活尸,本是妖孽,毁坏佛堂将他掳来,肆意妄为,顽劣不堪,他为她所害,受困此处,不可为此妖孽乱了…
“…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他念经的声音止住了。
苦渡睁开了眼睛,目中有光熠熠生辉。
抬头望外,窗外已是星月交辉。
她仍然没有回来!
她竟仍没有回来!
他的目中有物汹涌翻腾,该死的!她竟还没有回来!苦渡手握佛珠,一把把那珠子从颈上扯了下来,佛珠散落在地,叮咚有声。他面罩寒霜,目中冷芒闪烁,本以为沈旃檀之血和血流霞之力足以让她自保,却不料她竟也有受困的一日!是谁胆敢拦她去路?或者——是谁敢伤她毫发?
苍天啊苍天,自我初生,你便判我孤独之刑,上一世我本不服你,做尽毕生能为之事,罪恶满身,终无所得。生无所得,死又如何!我过了,我错了,我悔了——罪恶满身这一世我可以身赎之,多少苦我能渡!绝无虚言!但你——但你就该对她恩宠——因为我认了,我沈旃檀认了罪了,愿意赎了——那是万年千载绝不可能的事!我争不过,我认了我退了,而这竟换不回她一点平安?换不回她一点幸福么?
这荒山野岭,这寂静萧条,这旷无人烟——这算什么好日子?这算什么?
这就是个静得快死的——死寂得永远不会变化的牢!。
这是一个死牢!
他蓦地站了起来,僧袍一拂,四象阵应手而开——这苍天佛祖既不能给她平安喜乐,她是我的人,我沈旃檀的人——苍天佛祖既不能保她平安,勿怪我心魔入体,再认自己姓沈,名旃檀了!
他大步走到忘夕峰绝崖之畔,俯瞰黝黑夜空,以及黑夜之中的茫茫云海,那足下的人世如此熟悉。他轻笑一声,做苦渡苦,做沈旃檀,却是如此容易。
身后一只软绵绵的东西悄悄地跟了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沈旃檀将它提了起来,塞入衣襟,轻功身法一展,笔直下山而去。。
他是苦渡,他曾是苦渡,他可以是苦渡,也可以是沈旃檀。。
若这一生都没有重逢,他真的可以做苦渡一世。。
甚至是…生生世世。
奈何她找到了他,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罪可以不赎,这一世二十余年的人生可以不要,那些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在哪里?
陆孤光不知道她身在哪里。
她从数千丈的高空直坠下来,浑身火焰,身在半空就觉得全身剧痛,血流霞妖力受到促动,一阵血色光芒绕体而飞,将她身上沾染的离火之炎驱散。只是那血色光芒与火焰相触,虽然火焰被驱离陆孤光的身体,却也被火焰焚烧殆尽,待到火焰离开陆孤光的身体消散,血流霞的红光也已黯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