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和:“哥,你放心,我会搞定她的!”杜维安极为不满,厉声道:“杜维和!你所谓的搞定,是不是就是让她去把孩子打掉?”杜维和不说话。从小到大,大哥很少连名带姓叫他。一旦这么做了,就表示他生气了。
自己这个小弟,素来是个倔性子,不能硬来。杜维安顿了片刻,方又语重心长地劝道:“维和,你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维和,做人做事要将心比心。如果我们有个妹妹,或者你将来有个女儿,她被人这么对待,你知道了会如何?”
杜维和听了他的话,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到了苏嘉妮肚子里的孩子,他顿时一怔。片刻后,脸色忽红忽白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肯定杀了那个王八蛋!”
“维和,嘉妮也是有父有母,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叫着宝贝长大的……”
杜维和侧着脸,瞧不出什么神色。半晌后,他起身来到了酒柜边,打开了一瓶酒:“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你不插手,我答应你这件事情会圆满解决。”杜维安不肯善罢甘休:“那你说来听听看。你准备怎样圆满解决?”
“不行!”杜维和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补了一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死性子,吃软不吃硬。若是我不肯去做一件事情,哪怕你把爸妈叫来,哪怕你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对不会去做的。”
杜维和这话绵里藏针,杜维安知道他不是说笑,一时竟拿他没半点法子。
“哥,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你只要给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只要不插手就没事了。”
杜维安自然不知道杜维和回房就打了电话给宁夏:“沈宁夏,你找我哥是没用的。有本事,你让我哥娶苏嘉妮去。”
沈宁夏气结:“你!”杜维和冷哼一声:“沈宁夏,苏嘉妮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你只能求我。哪怕你把我赶出方氏,我亦不怕!”
沈宁夏到了此时已经完完全全无计可施了。她想了想后,才轻轻地对电话那头道:“杜维和,从头到尾你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嘉妮,也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这样子,嘉妮就算跟你结婚,也不会幸福的。算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会想办法让这件事情以别的方式解决。”
杜维和大约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绝他,在电话那头顿了数秒,忽然粗声粗气地说:“好,沈宁夏,我给你半个月。如果这半个月内你不给我答复,我就当你用别的方式来解决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杜维和在赌,他在赌沈宁夏跟苏嘉妮的友情,他亦在赌苏嘉妮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他突然焦躁地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一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星期。杜维和竟也觉得难熬。
一日傍晚,杜维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驾着跑车,便来到了宁夏家楼下。忽然间,他只觉得胸口一窒。他看到了苏嘉妮。她一点也瞧不出怀孕了的模样——浅蓝色的宽松长衬衫,腰上系了一根同色系的腰带。松松垮垮的款式,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杜维和的视线移到了她脚上,方松了一口气。苏嘉妮脚上穿了一双黑色平底的软羊皮鞋,显然是与沈宁夏到楼下散步的。
他的车子停在马路边,偷窥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直至两人上楼。
一晚,杜维和在房间里徘徊犹豫许久,最后拨通了沈宁夏的电话:“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沈宁夏不吭声。杜维和“好心”地帮她做分析,“沈宁夏,反正你跟我大哥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再说了,我哥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你不过是跟他认个错而已。再说哪怕你想结婚我哥还不一定同意呢……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吃亏。”
“我去跟他道歉,说我错了,说我一直爱着他,说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说我要跟他结婚。”良久后,沈宁夏才开口,一句句地重复着他的要求,然后发问,“如果他真的愿意跟我结婚,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杜维和语气淡淡:“如果我大哥不愿意,那么你也算做到我所有要求了。但如果我大哥愿意跟你结婚,结婚以后的事情,也与我无关。随便你跟我大哥怎么样!”
沈宁夏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杜维和,你不觉得自己在胡闹吗?你在拿你大哥的幸福开玩笑?”
杜维和冷声道:“我不觉得我在开玩笑。沈宁夏,一直以来,跟我大哥开玩笑伤害他的人,是你!”那是事实。沈宁夏无力辩驳。
“我只是不准任何人欺负我大哥,欺负我们杜家的人。你既然曾经答应我大哥,要跟他结婚,那我就一定要让你嫁给他。”“那嘉妮呢?”
“你放心,我会娶她,在能力范围内我也会好好对她。”说罢,杜维和直截了当地问,“沈宁夏,我对你已经够坦诚了。现在,请你给我一个答案。毕竟再这样拖下去,吃亏的那个人不是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仿佛没有人一般。杜维和耐心地等着。
良久后,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复:“好,我答应你。”
沈宁夏站在熟悉的公寓楼下。根据杜维和的说法,杜维安这近一年来,都住在这里。
她等了许久,天空还是飘起了雨丝。她没带伞,只好在门口躲雨。片刻之后,雨势渐大,随风而来的雨点飘湿了衣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维安脸色暗沉地出现在了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不知是雨水还是由于他毫无温度的语气,沈宁夏觉得全身泛起了瑟瑟凉意。她的手捏紧了衣袖,喃喃如蚊语:“我有事找你。”
杜维安没再多瞧她一眼,转身在电子门上输入了密码。只听叮的一声响,门应声而开,杜维安跨了进去。他走了两步,忽地停了下来:“还不进来。”
再相见后,他的语气就一直这般不咸不淡。沈宁夏再度揪紧了衣服。
杜维安一进公寓便径直进入了卧室,沈宁夏只好站在客厅等他。抬眼望去,那沙发旁的复古台灯,餐桌上的桌布,透明水晶花瓶里插着的花束……她离开快一年了,公寓里竟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有条浴巾突然间直直飞来,落在了她面前的沙发上。沈宁夏抬头,瞧见了出来的杜维安。他换上了白衬衫和米色长裤,袖口半卷,十分休闲。
他的意思是让她擦干吗?沈宁夏不作声地取了过来,擦了擦半湿的头发。
“请说吧,什么事?”在离她两米左右的距离,杜维安止住了脚步,开口相问。
杜维安十分客气,但暗含着的口气却似有些焦躁不耐烦,大约想让她说完走人。沈宁夏停止了擦拭的动作,试图组织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沈宁夏低垂着眼帘,发现杜维安穿的那一双深蓝条纹的亚麻拖鞋,还是她去年为他采购的。她亦买了同款的粉色彩条款式。
去年今日,他们还穿着情侣款的拖鞋在这个公寓里面生活。
怔忪间,只听杜维安的声音淡淡地在室内响起:“既然你没什么想说,那算了。我约了人晚餐,赶时间要走了。”他抬步就走向了门口。沈宁夏眼睁睁地瞧着他的手握住了门把,下一秒便要按下。
如果今天不说,沈宁夏知道自己这辈子都鼓不起勇气了。她慢慢地抬起头,终于是说出了口:“对不起。”杜维安的身影仿佛一僵,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再没有移动半分。
“杜维安,对不起。”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静到了极致,落针可闻。
可是,杜维安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两人沉默着。
也不知道这样子过了多久,杜维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片死寂。杜维安接通了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他道:“我现在正准备出门,大概半个小时可以到。”他的语气低缓温煦,明显不是公事。
杜维安一直背对着她。沈宁夏眼睁睁地看着他挂断了电话,看着他不再迟疑,伸手打开了门,下起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沈宁夏也不知怎么地,忽然生出一种幽微感觉:杜维安如果跨出了这扇门,就永永远远不会回头了。她咬了咬牙,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你不要走。”
杜维安的身体在瞬间绷紧。沈宁夏其实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她害怕他会推开她的手。
但幸好,他没有。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动。他任她从后面环抱着自己。
淡淡的青草香,还有他温暖的体味,这是属于杜维安的味道。这样亲密地抱着他,这样地嗅着他熟悉的气息,一秒也是好的……沈宁夏大着胆子,将额头一点点靠近他,最后抵在他宽厚的背上。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个亲昵又僵硬的姿势,直到杜维安的电话再度响起。他接起了电话:“静如,对不起,我有点急事,不能过去了。我下次再请你吃饭赔罪。”
电话另一边等着他吃饭的人是曾静如。那是杜芳华看中的女子。她曾毫不避讳地对沈宁夏说过:“静如才是真正适合维安的。”
杜维安结束了通话,把手机往玄关的换鞋凳上一掷。他拨开了她环着的手,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说吧,你到底有何事来找我?”屋子里没有开灯,此时已经是暗沉一片,如同他沉沉的脸色。
“如果是为了维和跟苏小姐的事,我跟维和谈过了……”
沈宁夏鼓足了勇气问道:“杜维安,你还愿不愿意跟我结婚?”杜维安的话戛然而止。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光深沉复杂地审视着她,仿佛想要确认什么。
沈宁夏屏住呼吸等待着杜维安的回答。可是他残忍地一直不作回答。
或许,这也是一种回答。
其实沈宁夏早料到了会如此。可很多时候,想到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此刻,哪怕是没有旁人,沈宁夏亦觉得脸上热辣辣的,难堪得很。
“对不起,嘉妮,我已经尽力了。”她低着头在心底默念着。现在的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在与杜维安擦肩而过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地响起:“莫非你意犹未尽,想要准备再报复我们杜家第二次?”
他一直记得那天她所说的伤人之语。这并不怪他。没有一个新郎在婚礼现场被如此对待后会轻易遗忘。
沈宁夏轻声道:“你可以当我刚刚的话没有说过。”杜维安:“说过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我听到了,怎么能当作没听到。”他的语气淡淡,不知是何意思。沈宁夏只好不作声。
“好,我们结婚。”
沈宁夏猛地转过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杜维安黑亮的眼牢牢地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们明天就去登记结婚。如果这一次,你不怕我逃婚的话。”
那个晚上,杜维安没有再出去。他吩咐她:“我因为你没出去吃饭,那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沈宁夏愣愣地瞧着他,而后明白过来。
于是,她进了厨房。打开橱柜,沈宁夏不禁呆住了。她以前备的那些泡面饼干,居然都还在。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才找到了一包还在保质期的挂面。
就着冰箱里的鸡蛋,沈宁夏做了两碗荷包蛋面。唯一不同的是,杜维安的碗里她搁了三个蛋,她自己的碗里放了一个。
杜维安也无话,埋头吃了起来。大约是真的饿了,他把面和蛋吃了个精光。
他放下了筷子,丢给她一句话:“如果你不想我逃婚,最好你今晚待在这里。我怕我随时会反悔。”沈宁夏愣愣地瞧着他笔直的背影进了主卧室。
那一晚,杜维安再没有出来!
他真的会反悔吗?沈宁夏吃不准。如今的杜维安,对她十分冷淡,几乎比陌生人还不如几分。
既然决定了为嘉妮做任何事,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索性就走到底吧。那一晚沈宁夏选择了留下来。
客房里的大床柔软舒适,沈宁夏躺在上面,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明天杜维安真的会跟她登记结婚吗?杜维安会不会也像她一样临时说不呢?若是真的登记了,以后,以后两个人要如何相处呢?
有时候觉得杜维安可能真的会反悔,有时候又觉得可能不会。
这样胡思乱想、辗转难眠的沈宁夏,第二天一早被杜维安的敲门声惊醒:“起床,去民政局。动作快点,我随时会反悔的。”
沈宁夏进了卫生间,一推开门,便瞧见了洗漱台上那新放置的毛巾与牙刷。她默默地开始梳洗。
她出来的时候,杜维安已经梳洗完毕了,神清气爽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杂志。晨曦的阳光温柔地透进来,融融的光束里,无数的尘埃在他身旁盘旋飞舞。
沈宁夏的脚步极轻,但杜维安仿佛有千里耳一般。她一出来,他便知晓了,放下了杂志起身道:“走吧。”
车子一路行驶而去,彼此都不说话,沉默到让人窒息。杜维安的脸一直绷得很紧的,仿佛心情极不好。半晌后,车子终于到了七岛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若不是当初忙着筹备婚礼,准备蜜月回来再登记的话,她与他早已经是夫妻了。沈宁夏望着那几个黑黑粗粗的字体,回忆往事,一时间有些恍惚。
忽然,只听杜维安冷笑道:“你不会是准备逃第二次吧?”沈宁夏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杜维安的口气十分的不佳,“那还不下车!”
偌大的登记大厅空荡荡的,除了工作人员外,一对新人也没有。填申请表格、缴费、拍照。不过十分钟,两人就顺利地办完了所有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杜维安将她送到了楼下,只不咸不淡地丢下了一句话:“我去上班了。”沈宁夏望着他的车子远远地消失在了转角,心里头一片茫然。
这个世界上,才结婚便到了无话可说地步的新郎新娘,大概只有她和杜维安了吧。
沈宁夏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杜维和:“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杜维和只说了寥寥数字:“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沈宁夏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她把手放在密码器上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进门的密码。她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按下了记忆里头的数字,一个,再一个。结果全部输入后,便听见叮的一声,玻璃门在她面前自动开启了。
那是两人浓情蜜意之时,他设置的,用的是她的生日与他的生日结合的数字。
竟然没有变!
沈宁夏上楼后,仍旧是用那串数字,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在国外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起这个地方,想起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
可如今,她再度站在了这里。双脚真实地踏在光亮洁净的地板上,可是沈宁夏却依旧觉得恍若做梦。
摊开火红的结婚证,照片上的两人只是望着镜头,微笑浅浅,有亦似无。
她真的跟杜维安结婚了!
环顾公寓四周,整齐有序,干净得很。沈宁夏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碗柜里那些过期的食品,便进了厨房清理。这么一忙便忙了半天,等空下来,沈宁夏才忽然忆起,自己起床到现在一口水也未喝过。可是,她竟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既然结婚了,她是不是应该搬点东西过来?沈宁夏考虑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回家整理几件衣物过来。但在等公交车的时候,她看到了熟悉的90路公交车。
这是去墓地的公交车。沈宁夏在它停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陶罐里种着的百万小铃依旧开得如火如荼。沈宁夏取了湿巾,擦拭外婆和母亲的墓碑:“外婆,妈妈,我今天和杜维安结婚了。”
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她轻轻地问道:“你们会不会怪我?”
一如过往,回答她的,只是阳光和微风而已。
“外婆,妈妈,我有个秘密,只偷偷地告诉你们两个哦。
“杜维安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嫁的人。这样子跟他结了婚,我心里还是高兴的。只可惜,杜维安再不会是以前的杜维安了……不过没有关系,无论这段婚姻的时间是短是长,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你们放心,我会开开心心的。”
临走的时候,她默默地注视了方黎明的墓碑许久。而后,她动手理了理墓碑旁的花朵枝蔓,轻轻地道:“我走了。你会好好照顾她们的,对不对?”
沈宁夏走了好几步才回头,只见父母外婆的墓碑处青草茵茵,陶罐里的花朵随风轻摆。四周一片宁静安详。
沈宁夏回家整理了一个手提行李袋的衣物,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杜维安,他的语气很不对,仿佛风雨欲来:“你现在在哪里?”
沈宁夏:“我回家收拾了点衣服。现在准备回去。”杜维安在那头顿了顿,才说:“在那里待着,我去接你。”
曾经那么相爱缠绵的两个人,竟会到如此冰冷的地步。
两人那些甜蜜过往,沈宁夏每每回想起,总觉得美好得不真实,仿佛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