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岁右手盖在额头上,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一抖一抖的,并不说话。

林潮咬牙。“好,你不说是吧,不说,咱们就在这,今晚别回去。”

年岁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脚抬起来就朝林潮踢去。“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林潮躲闪不及,很是狼狈,只得放了她,任她疯一般地拳打脚踢。

大约过了很久,年岁岁才发泄完了。眼泪鼻涕一抹,看了看林潮,鼻子里哼了口气,翻个白眼,越过他,铿锵铿锵地,继续往回走。

林潮哭笑不得,自己做了半天的沙包,结果还被人家给鄙视了。“我说,你就这么闷在肚子里,不难受?”

“关你叼事!”年岁岁一口啐他。

任他再怎么嬉笑,她也不再理他。等他跟着她回到了小区里,年岁岁打开门,正想问他是不是打算给她站岗,却发现他站在她对面的房间门口。年岁岁忽然也哭笑不得,这男人,真是小孩子心性。

俩人进房的时候,林潮将门开了个小缝,冲年岁岁喊:“明早我叫你吃早餐啊!”没等年岁岁反应,就立刻闪身进了屋。

年岁岁又哭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门口就哐当哐当地响。怒气冲冲地起床,看到门口俩大碗馄饨,年岁岁又不争气地饿了,所以就没有追究林潮的过失。

“我说,你要休息几天么?”林潮小心翼翼地看年岁岁的反应,随时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年岁岁斜了他一眼。“要。”

林潮只得翻白眼,她还真干脆,什么事都扔给他。不过念她正失意,不跟她计较。林潮这样一想,也就没说话,啪嗒啪嗒吃了馄饨,一次性饭盒一丢,屁股拍拍就去上班去了。

年岁岁吃完也学着他将饭盒丢了,却坐在沙发上发呆。过了很久,她才爬回房间,捡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没有夏天的消息,就好像事情没有发生过。年岁岁的心又不禁揪得疼。就算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沉迷,但是好歹被宠爱了这么久,原以为自己对于他,是真的很特别的,结果才发现,自己根本连边角都没占上。

年岁岁想着,眼角的泪又流下来。她有些恨恨地,将手机关了,想想,又开机。关机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她知道。她只是想让夏天知道,自己很生气。但是再想想,他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就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反正怎样想,都是将自己绕进死角。

年岁岁才没有再想了,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睡过去。

直到林潮下班回来,做了饭叫她,她才知道自己睡了一整天。

“我说,母老虎,你不回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吧?”林潮敲着碗沿,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就不爽,但是,他还真没什么资格质问她。所以他也很纠结,不过,让他隐约觉得高兴的是,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失恋啊!也就是说,她跟那男人,掰了。

年岁岁横了他一眼。“吃饭那么多话。”

林潮撇撇嘴,给她盛了饭,才道:“最近钢材的价格低,我觉得咱们可以多买点回来。”

“到多少了?”年岁岁扒了一口饭,问道。

“三千了。”

“还真是低。”这么多年,钢材的价格涨涨跌跌,可从来没有跌到三千二以下的。

“我感觉,这价格应该最低了,估计很快就会反弹。”

“你想捞一笔?”年岁岁继续横他一眼。

林潮皱了皱眉。“没钱啊!”

“抽点资金回来,再拖欠点货款,囤个几千吨没有问题。”

“但是…”周转不灵啊!再说了,万一不涨呢?林潮瞻前顾后的,有点磨蹭。不过却明白,年岁岁的意思是该抓住机会的时候就抓住,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年岁岁没有再说话,只是吃饭,吃饭完了,就回去睡觉。

临走,林潮继续嘲笑她不去做猪真的是可惜了,惹来大门“轰”的一声抗议。

年岁岁就窝在新窝无所事事了几天,她的手机终于响了。

你好,治斑

“宝贝儿,对不起。”一开端,夏天就委屈地道歉。

年岁岁正趴在地上找自己刚刚不小心落下的跳棋珠子。“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是那个贱人,她勾引我的!宝贝儿,我发誓,我只爱你一个。”

“哦。”年岁岁终于找到了珠子,看着珠子里暗黄色的花纹。她从小就对那珠子里的小花感兴趣,那东西是怎么镶嵌进去的呢,又是怎么弄成那种形状的呢?她一直没有弄懂过。就像,她永远也不懂,那些成家立室的男人女人们以各种理由出轨。“好了,夏天,这几天我想通了,我配不上你,你应该有更好的女孩,伴你过一辈子。我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狗屁的朋友,她可从来没想过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年岁岁多么记仇啊,但是她没有能力复仇,所以她只能这样虚伪地说,咱们以后还是朋友。让他把自己当朋友,自己却不把他当朋友,也算复仇的一种吧?

“宝贝儿,你还在生气。对不起,我该再迟点给你电话的,我以为你的气已经消了。”

“我没有生气。夏天,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找到了喜欢我的人。”

“怎么可能?是谁?”夏天惊愕地叫出声。他当然知道年岁岁的价值,所以他并不怕年岁岁会离开,这正是他这么多天没有联系她的原因。“是那个…林…”

年岁岁只是不想与他纠缠,所以没有回话。

夏天第一次很沉默。

年岁岁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夏天,我还有事,挂了。”不可否认的,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刹那,年岁岁感到一种复仇的快感。但很快,她的心情又沉重下来。她刚刚对他说了,她只是他生命的一个过客。从此以后,他跟她,再也没有关系。

年岁岁又想哭了。

林潮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年岁岁一脸谁欠了她钱的样子。林潮只觉得自己冤的慌,真是的,天天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还得看她脸色。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一次男,我要请两个月假。”

“…”林潮拿眼睛狠狠瞪她,无果。最后只得软了口气:“要干嘛去?”

年岁岁皱着眉头,抱着膝盖,半躺在沙发上。“想出去散散心。”

“是…失恋?”林潮这么多天第一次正式探讨这个话题。

年岁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林潮趁她不注意,咧了咧嘴。然后又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那公司怎么办?”

“有你在…云家亦现在好像也不错,你新收的那几个,也能顶事。没问题的。”

“唉,你走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又不是不带电话。”

人家其实想说的是你走了人家就见不到你了啊啊!林潮哀怨地在心里吼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吼出口。她现在要的是时间,他可不能把她吓跑了。“那…”原本他想说他陪她的,但是很明显这样的提议会让她鄙视,所以林潮拐了个弯。“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唔。”

之后的行程,就算这样定了下来。年岁岁无家可归,游到哪里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不用向其他人报备。因为是出去散心,所以她也没有安排具体的目的地,只是走到哪,算哪。

网上定了去杭州的机票,早上吃了早餐,待林潮去上班了,年岁岁便悄悄地拖着行李上了飞机。到晚上的时候,林潮打电话冲她吼“老子煮饭煮多了”。年岁岁笑得花枝乱颤。

在西湖逛了几天,年岁岁兴致高昂地买了好看的衣服,自己一个人坐了龙舟,看一对对情侣从身边擦身而过。等晚上回宾馆后,上了Q,不期然看到老大难在线,就打了个招呼。

然后,年岁岁就突然想起那天,老大难说,他有个朋友,是专门治斑的…

年岁岁有点忐忑,但是她决定试一试。

老大难很热情地告诉她,他那朋友在浙江某个小水乡。年岁岁得到了对方的电话,在一个干涩的男声指引下,年岁岁奔上了去浙江的路。

辗转三天,年岁岁终于找到了老大难的朋友。

这是个很瘦的小老头,最少都有五十岁。老头的眼里闪着色迷迷的光芒,年岁岁一度以为自己是被拐卖了。老头称,他叫老陈。

老陈很色,看到年轻小姑娘,就一直盯着人家的胸部不肯挪开。从村头到他家,老陈一路哈着口水,说这家姑娘真俊俏,那家姑娘真水嫩,年岁岁只当自己耳聋。

到了老陈家,跟茅草一样的房子,没有整葺的稻场,还有老母鸡咯吱咯吱地叫。

老陈没有老婆,只有个老母亲。老陈母亲很慈祥,是典型的农家妇女。她很热情地招待年岁岁,但因为老了,腿脚不行,年岁岁生怕她跌倒,只不停地让她歇着。

老陈在一旁露着黑着桩子的门牙笑。

老陈跟老陈母亲的家乡话年岁岁听不懂,不过年岁岁却看出来,老陈母亲是典型的农家妇女,胆小,害不了人。

在了解了年岁岁的情况后,老陈从茅草屋的墙角扒拉出一个像火罐一样的东西。然后去外面割了一大捆猪草,回来就碾啊碾啊,碾成了泥,装进那火罐啪嗒一下,落在年岁岁还挂着淡妆的脸上。

年岁岁只觉得脸上一会热一会冷。

老陈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只留下老陈母亲崴着小脚从年岁岁面前崴过来崴过去。给她抓小吃,给她杀鸡,做饭。

到晚上,年岁岁顶着仿佛已经肿了两倍的脸,跟老陈谈价钱。

老陈砸吧砸吧嘴,治好了给一万。

老陈母亲在一旁惊呼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价格太高了。

年岁岁没说话。

老陈搓了搓手,要不,五千?

年岁岁暗里翻了个白眼。说一万就一万吧,只要能治好就行。

老陈跟老陈母亲乐得眉眼都没了,俩母子躲在一起盘算,那钱该怎么花。

年岁岁对着简陋的屋顶,叹气。

火罐在三天后被拔了,年岁岁看见镜子里已经肿成猪头的自己,额头上隐有青筋跳动。但看到老陈仍旧吊儿郎当老陈母亲却小心翼翼的眼神,年岁岁只有深呼吸。

后来,年岁岁才知道,老陈年纪确实不小,但也没有她看出的年纪那么夸张,四十二岁。老陈父亲是个乡土医生,村里大病小病的,在他这随便搓两把草,就能治好。只是医者不能自医,后来不知道得什么病,死了。老陈没学到他家老头的本事,歪门倒是会一点,特别是这治斑。

在乡下,姑娘们有个斑啊痣啊,谁不当正常的?哪有人想过去除掉?所以老陈手下的活计越来越少,自然家境就一直潦倒。

至于老陈跟老大难,两人倒并不是什么萍水相逢的忘年交,而是算亲戚,当然,属于很远很远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不过,因为老陈的游手好闲,在老大难一大家里都是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在看到年岁岁的情况后,老大难第一个就想起了老陈。

老陈没有说明年岁岁的情况,因为就他的医学水平来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能从他知道的那些治斑的法子里,一个一个找出来对年岁岁这种情况有所改善的法子。

一个月后,老陈和年岁岁都惊喜地看到,年岁岁脸上的斑点,淡了。皮肤,也越来越好了。

当然,因为火罐的受力不均,所以那些圆圈圈之外的斑点,却依旧招摇,让年岁岁看起来越发的恐怖。

年岁岁心情很好地去镇上取了三千块钱,让老陈放心去试。老陈受了鼓舞,也越发的起劲了。

实际上,他采的可都是什么草啊,连本钱都不用的。

呆的时间长了,老陈村里都认识了年岁岁,她平日就呆在老陈家里,不出门,看见人都带着笑。有小孩子去,她会捧几捧糖果,让他们吃。大家都以为是老陈相好的,老陈得瑟了几天,才告诉他们说那是他的病人。

众人看到年岁岁脸上的肿消逝,也看到她越发的俊俏,自然对老陈也刮目相看起来。

这一来,老陈母亲简直就把年岁岁当成了她家的活菩萨。年岁岁过的日子,除了环境差点,但处处都有人捧着,舒心的很。

两个月日子很快过了,年岁岁琢磨着再请半个月的假,就能把这脸上的斑给彻底消灭了。

只是还没等她联系林潮,林潮就找到她了。“母老虎,出大事了,快回来!”

“什么事?”年岁岁淡定的很。

'“云家亦反水了!”

年岁岁蹭地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踢翻了旁边的小凳。老陈母亲疑惑地看她。

年岁岁这才收敛了一下表情,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去,否则不放心。所以跟林潮说:“我明天到。”

老陈回来,坚决反对年岁岁离开。他说这一走,这剩下的斑很可能就再也不能去了。

年岁岁照了镜子,那斑已经淡了很多,接近黄色,如果不仔细看,确实是看不出来的。“算了,就这样吧!”她已经很满足了。

交给老陈七千块钱,年岁岁连夜去了机场。

你好,大雨

林潮见到年岁岁的时候,跟公司里的人一样,半天没反应过来。

年岁岁底子很好,再加上一点淡妆,几乎就跟画报上的明星走下来了一样。林潮当然知道,年岁岁脸上的斑对她的影响,没想到她这一个散心,竟然将这唯一遮盖她美丽的东西,都给揭开了去,这以后,年岁岁还不知得招多少狂蜂浪蝶来。于是,某人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悲催了。

“云家亦怎么回事?”

林潮定了定心神,回道:“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又没做过销售,可不都是他做主吗?可没想,他居然连人带单,全给拖走了!”

一番说明之下,年岁岁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云家亦,本来就是来卧底的,至于谁派来的,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现在她手下那堆人,除了有一个平日只打打字做做合同的小男生,几乎全部都去了那云峰实业。他这一出手,不仅将他们的单子全带走了,连人也全带走了,再加上林潮进了六千吨钢材还压着,简直是要把华谊往死里逼。

年岁岁闭了眸子,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她的双拳握得死死的,原本夏天的名字不该出现在她往后的生活中,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晃荡。

“母老虎,你没事吧?”林潮察觉到年岁岁的情绪波动。他自然知道这次的事故意味着什么,同行之间的竞争,还有年岁岁付出的感情。但是不论如何,林潮心里却是窃喜的,因为经此一事,年岁岁与夏天,便没有了再复合的任何可能性。

但是,林潮估计错误了。

他没有想到,夏天会卑鄙到如此的程度。

当夏天招摇地出现在华谊大门口的时候,林潮正和年岁岁躲在总经理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夏天的消息来源不得不说是非常广的,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年岁岁的回来的消息。

“宝贝儿,你回来了。”夏天仍旧一副深情的模样,就连林潮也很纳闷,身为一个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动作习惯代表着什么,而这个夏天,他就如他表现的一样,是真的喜欢年岁岁的。只是不知道,夏天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逼迫年岁岁。

年岁岁看了夏天一眼,很淡然地转移了视线。

林潮只好起身,笑容满面:“呀,是夏董,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坐,坐…”

夏天抿唇,没有搭理林潮,径直走过去,坐在年岁岁旁边,目光贪婪地在年岁岁身上扫过。“宝贝儿,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错了,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林潮站着,尴尬地在一旁咬牙切齿。他妈的,这小子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夏董今天过来有事情吗?”躲不过,年岁岁很快就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面向夏天。

夏天微微一顿,似乎没有考虑过年岁岁的这番反应。不过,他也是成了精的,很快就恢复了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副求饶的表情看着年岁岁。

年岁岁心里揪的很疼,她很想冲动地跟他说,没有关系,我不介意。但是,年岁岁很在意。他既然能够在跟她拍拖的同时,与其他女人翻云覆雨,那么就代表,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那个不可以触碰的禁忌之上。换句话说,他不在乎她。

既然他不在乎她,那么她也就不能在乎他。

年岁岁想了想,站了起来。“林总,我先去查看一下公司情况,你招呼一下夏董。”

“哎,好。”林潮半眯着眼,应了。

夏天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两个男人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终于对峙起来。

夏天恢复了他的冷峻模样,林潮依旧温文如玉,笑颜如花。

“听说,林总最近身体不太好啊!”夏天双手交叠,放在左腿上,右手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左手手背。

林潮装模作样咳了咳。“是啊,天气反常,老是感觉有点不舒服。”

“要注意身体啊!天热就少穿点,不然病倒了,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哦!”

林潮嘴角抽了抽,这夏天,却是在说他不够审视夺度了。“没办法,我都习惯了自己的喜好,想改也改不过来。倒是夏董,这是来探病的么?”

他的意思,自然是在说夏天的趁人之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