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完,大家都安静下来,好半天都没人说话。最后姚檬的师父、吴警官问:“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18-25岁、高中学历、半年内受过处分、上周六不值班的CBD单身保安?。”
许诩:“是的。”她又脸红了,苍白的皮肤薄得像是被胭脂浸透。可那双眼还是那样沉寂,让人没来由心头一凛。
刘局笑了,温和中带着严肃:“小许,你说一下分析过程。”
***
霖市忙得如火如荼,季白却过得十分悠闲自在。这天傍晚的时候,他正跟舒航几个,在郊外钓鱼。刚在船头甲板坐下,手机就响了,来了短信。
是下面东区分局的一名年轻刑警小郑:“季队,今天到市局开会,受益匪浅,您真是名师出高徒。”
季白平时经常跑基层,跟下面的刑警都很熟。刚想回复,手中鱼竿一沉,咬饵了。
等他把一条大鱼拾掇完毕,再拿起手机一看,就这么一会儿,多了四五条短信。
西区老赵:“季队,还不知道你收了徒弟,很不错。恭喜。”
东区小徐:“白哥,今天你徒弟露了一手,可是把我们大伙儿都震住了!太赞了!”
“季队,什么时候也收我做徒弟吧?”
“老季,可把我嫉妒死了,你手底又多一员猛将!关键还是女的!”
……
“三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旁边有人问。
季白不答,也不打电话问许诩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给来短信的人,一一回复:
“许诩经验少,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
***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许诩对着电脑,发呆。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连续几日的搜查,刘局特许大家今天回家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按时报道。赵寒收拾好东西,走过来低声说:“许诩,先回家休息吧。”
许诩慢慢的抬头,看他一眼,又慢慢的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没说话,只慢慢的挥了挥手右手,示意再见。
赵寒看着她被电脑光芒覆盖的苍白侧脸,暗叹口气,走了。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姚檬也背着包站起来,她的目光透着怜惜:“许诩,回家吧,你都在这里耗一天一夜了。分析错了、抓不到嫌疑犯,又不是你的错。谁都可能出错。”
回答她的,是许诩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姚檬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她纹丝不动。姚檬只好也走了。等出了警局,姚檬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拨通了季白的电话。
“季队,是我,小姚。没其他事……只是……是许诩的事。她情绪比较低落,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我想她现在需要鼓励……对,是案子的事,你在休假还不知道吧?她做了些比较大胆的推论,刘局决定按她的思路去侦查,派出了大批警力,但是没有找到嫌犯,推论错了,白干了一天……”
***
许诩对自己的结论是有信心的,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警方按照她的描述,对CBD的保安进行了大规模排查。最后找出了24个可疑人。
然后她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亲自见了这些人。
答案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是嫌疑犯。
一是没在他们的住所,找到任何有疑点的证据,譬如刀片、现场照片等;二是其中大多数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三是即使有几个人不能提供时间证人,许诩和老刑警审问过后,都认为对方心态平和,没有犯罪动机。
刑警队累得人仰马翻,一无所获。刘局说,这次是他决定侦缉方向,他来向局长汇报解释。大家也没有怨言,更没人追究许诩的错。
但许诩一直沉默着,回办公室后,只埋头一遍遍核对自己的数据、分析过程。
夜色渐深,整幢大楼仿佛都陷入了深黑的寂静。
许诩的眼睛已经有点花了,大脑似乎也晕沉沉的开始抗议。但今天的失败,就像一块僵硬过期的面包,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往桌上一趴,她决定小寐片刻再战。
只是明明很累,却睡得很浅,那些嫌疑人的脸,还有几个案发现场的画面,自动在脑海中闪过。迷迷糊糊间,听见电话铃声,像是从梦中传来,持续不断的响着,一直响着。
许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模糊的双眼。
是办公桌上的座机。来电显示号码是季白。
许诩看一眼墙上的钟,十二点了。
看来是为案子的事情来的。
责骂吗?那也是正常反应。
许诩接起:“季队。”
季白的声音凉凉的:“面壁思过呢?”
许诩默然,的确在面壁思过。
“是。我想搞清楚,哪里错了。”
他淡淡的说:“谁判定是你错了?我说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认错?”
许诩微微一怔,就听他说:“现在向我汇报你的分析过程。”
“邮件里都有。”
季白停顿片刻,那头传来鼠标的响动。然后许诩就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说:“你是说这个三万字、十二个图表,十七个附件的报告?我要你听你口述。”
许诩皱眉:“为什么?”数字化的东西,比语言更加精准。
“任何事,一分钟内都能讲清楚,如果讲不清,只说明没有彻底想清楚。鉴于你太擅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我给你两分钟。”
第8章 狭路相逢
第八章
春天的北京,天空时常呈现明显的淡灰色,雾霾像干燥的暗纱笼罩天际。
季白十分闲适的坐在自家庭院的白色躺椅上,手边一壶清茶,面前是一片幽静的水池。水边的桃树,开了满满一树的花。草地上落着零星花瓣,传来清淡香气。
他啜了口茶,闭上眼,耳边只有许诩的声音。那声音沉静如水,倒让眼前的夜色,显得更静了。
许诩这边,却是被季白的一句“我给你两分钟”,激起了些许好胜之心。淡淡答一句“好”,暗暗酝酿,进入全神贯注的战斗状态。
“首先,按照统计数据,过去十年,我国危害公共安全的罪犯,98.9%为男性,96.6%为高中及以下学历,所以基本可以判定罪犯为男性、文化程度不高。”
“嗯。”季白偏头点了根烟,“继续。”
“其次,罪犯的目标很明确。
如果他要报复的是普通人,霖市面积更大、人流量更高的公园,还有三个。在这些公园犯案,我们追查的难度会更大。但罪犯没有选择这些公园,而是冒更大风险,选择离CBD更近的几个公园犯案。
这些公园是政府规划、CBD的一些金融集团捐赠修建的。平时也会有一些普通市民,但游客大多是CBD附近住户,非富即贵。在市民心中,这些公园是CBD的象征。
这可以反映两点:一是罪犯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很可能在这一片区域工作生活;二,他是在特定范围内、伤害随机对象,要宣泄的感情也很明显,对这个城市高收入人群的报复,甚至说,对CBD的报复。”
季白无声的笑了,语气却淡淡的:“那为什么不是无业游民?被开除的公司白领?一定是保安?”
许诩答:“无业游民中,或许有人痛恨整个社会,但不会单单对CBD仇恨,他们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你不会痛恨你几乎不了解、甚至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CBD的无业游民,本来就非常少;
被开除的公司白领,更可能去报复他供职的公司或者某个人,但不会痛恨这个阶层——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阶层,怎么会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