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量,毫无预兆的就听到岳少楠的一句回复:
“顾颖鹿。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只有周雪灵雀跃了起来,扑到顾颖鹿脖子上就波了一口:
“啊!鹿鹿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太好了太好了!”
又冲过去抱着岳少楠的胳膊摇着:
“哼哼!少楠哥!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趁我不备把鹿鹿姐拿下的?!”
岳少楠被周雪灵亲昵的摇晃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顾颖鹿短暂的错愕之后,只微微蹇了一下眉头,平静的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我们该走了。”
魏东遥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过他们,只是低着头百无聊赖般不停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赵希怡听到说话声,这才将视线转到顾颖鹿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一声,渐渐放开紧攥着岳少楠的手,直视着他说:
“岳少楠,我会等着你跟她分手。”傲然的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这顿饭其实都吃的十分潦草。周雪灵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一直都沉浸在刚刚获知的这条爆炸性消息里。一直到饭菜上齐,还在不停的问东问西,魏东遥则始终一副方外散人的样子,只是随着雪灵的问题,偶尔会颇有意趣般的将目光投向同样缄默状态的岳少楠。
顾颖鹿被缠不过,手指轻掸了一下周雪灵的脑门,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将所有的问题全部堵了回去。大概,没有人会知道她此时此刻深埋心底的痛意。因为,就在周雪灵雀跃而起的瞬间,她清晰的看到了来自他眼底深处的痛色。
就在那样的弹指一瞬,她也刹时明了,岳少楠的挣扎。他的确是需要一个“女朋友”,需要有人可以将他拉出这场不堪自己的泥泞,在他没有做好准备前他不能再被人看破到他心底的秘密。他甚至在那顿饭后,不能迎着她的目光的告诉她说:“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但是我会认真去尝试。”却没有说清楚他要认真尝试什么,尝试着去喜欢她,还是尝试着去离开这段暗恋。顾颖鹿没有打算深究。
他看透了她的宽容。他以他的果决,指定了这个肯为他而来的最佳人选:顾颖鹿。
而她,即使她看到了一切,她还是没有改变过她的决定。她体谅他。因为她了解自己跟他其实是一样,他们在忍受着一模一样的煎熬。然而跟岳少楠漫长的独忍相比,她的又算什么。她只能是因此更加深知他,怜惜他,爱慕他。对岳少楠,她只是单纯的爱着。她因深爱着他而为他心痛。她所有努力的执着,甚至都从来不是为了求得一个结果。
“今天将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这句话要想成为名言,还要等到若干年后经由一位名叫本.拉登的怪蜀黍说出来才行。自从那天一跃而为岳少楠指定的“女朋友”后,顾颖鹿的名字没几天就传遍了T大的角角落落。
而岳少楠,却因为大四以社会实践为主,几乎匿迹于T大江湖。顾颖鹿只是置身在一个没有对手戏的舞台中央,独自完成着她的角色。
很快,顾颖鹿背后就多了指指点点的声音,作为T大女生的头号公敌,她每天都要被这样十分有意义的日子所历练着,历练着。经常寒毛倒竖的听到后面戚戚咔咔、明目张胆的议论:
-长的除了白净文气些,也不见得怎么样啊!
-就是,听说是岳公子发小妹妹的高中同学,这关系可够绕的,估计是追了他不少年吧,谁知道用了些啥手段。
-好像也没什么背景,人家可是高宅红门,以后指不定怎么着呢。
-切,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这下得成全民公敌了吧。
-典型的不自量力!人家这就要毕业了,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啊。
-可不,人家身边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要想当岳少楠的女朋友还真得命大才行。
…
说着说着,到对顾颖鹿的个人命运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唏嘘出来。正一起走着的舍友们不忿,回头向饶舌的人怒目而视,顾颖鹿一把挽住她们只管往前走,倒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似的劝导着:
“当个乐子听听得了,理她们呢。”
还是被人挡住了脚步,赵希怡傲慢的看着她,颐指气使的说:
“顾颖鹿,我们或许应该聊聊。”
顾颖鹿停下脚步,她并不以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跟她去聊的。但也还是决定给她留些面子,不管怎么样,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过错。于是支走了身边的几个同学,明亮的眼神看着她的倨傲,叹了口气,答道:
“赵希怡,还是算了吧。你打算跟我说的话,一定不是为了让我高兴。我们不熟,我猜以后我们大概也成不了朋友。你喜欢少楠,那就去喜欢好了。如果喜欢他是你的愿望,你觉得你还需要向旁人去挑战什么呢?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恐怕没有时间跟你一起交流思想,抱歉。”
总有这样一些女人,漂亮,风头,出身优越,似乎世间的焦点都只该集中在她的身上,以至于始终都没有机会去懂得:情感也可以是一种很平静的愿望。
赵希怡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顾颖鹿喜欢岳少楠,可以因此坚定的去爱着他,品味着他,关注着他,追随着他,在乎着他,却从来不是为了能够占有他。爱他,只是她自己选择的平静的信仰。
假如时间来得及
我们为什么只有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才会遇上这样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来不及在我爱上你的时候你也恰好爱上我,来不及在我懂得你的时候你也恰好学会珍惜彼此。除了刻骨铭心。
回忆怎么翻阅都会带有酸楚,因为人生只有刹那芳华。那些本以为早经尘封的细节,原来从来也不曾忘记过。后来顾颖鹿还在国外每天做心理治疗的日子里,一年,两年,三年…是那样漫长而黑暗的重建过程。每次到了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完全走出来了,却冷不防还是会因为某个相似的片段,大脑再次重新断线。多少次冷汗涔涔的醒转,只有魏东遥在紧张的握着她的手,常常很久都不敢放开,仿佛手一松她就会永远的被卷入黑暗再也不见。
直到有一天,魏东遥专注的看着她说:
“你知道吗。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其实你一直都是这么勇敢,鹿鹿,我们回去吧,去面对。”
这大概是她所听到魏东遥说过的最认真的一句话。只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那样深刻的忧伤。
她因此又拿出了她的孤勇,先是试着一点一点的去面对她曾经熟悉的一切,然后她真的回来了,也真的一天好似一天。起初总是每天紧张着的魏东遥也渐渐对她的状况放了心,电话不再那么勤,见面也越来越少,聊天也逐渐变回原来的随意。一切的状况也似乎都回到了以前的正轨里。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倒出来的普洱茶汤色已不再浓酽,顾颖鹿慢慢将最后一壶茶滤入茶斗。其实只是在避重就轻的讲着自己的故事,她刻意略过了很多,毕竟这里面交织的太多的人和事了,甚至还有她们现在的顶头上司。回首去看,才知道魏东遥一直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和支持,他其实一直都在。但是她给不起他要的。时间过去的太久,不可能说的太清楚,故事里的有些人也不能够再重提。
固然是知道顾颖鹿有所保留,刘晴还是已经听的痴了。她一直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她没想到过看起来和她一样豁达乐观的顾颖鹿,在青春年少时曾经会像这样浓烈又淡泊的爱过。看顾颖鹿停顿下来,忍不住要追问后来。
后来。
后来赵希怡果然一语成谶。即使后来岳少楠也一直努力在对她好,即使后来他也时常不经意的就流露出对她的怜惜,即使他在那个带着她去冲坡的夜晚竟然第一次突然亲吻了她,即使后来他待她也越来越如水的温存,即使后来他有空时偶尔也会带着她一起去看场电影,即使后来他也会在他能想到的所有值得注意的日子里都送给她礼物…
但是他们的关系始终也只能是不咸不淡的相处着,相对着。就连这副项链,其实就是在他们分手之前不久,已经接手ECHO的岳少楠在一次出差回来时,从机场打电话来突然决定要见她,然后亲手为她戴上了这副项链,她注意到链坠是从她送他的第一个礼物而来的,是那副木版画中的小鹿。那么这该是特意订制来的首饰了,只是朴素的铂金,并没有多耀眼的名贵,却意外到令她想掉泪,只因他这份细致的暖意,她足以不再奢求其他。这是他第一次送给她首饰,但也是最后一次。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完美男人,温暖到叫人难以察觉,细致到入微的体贴,专注到隐忍的情深。却没有来得及打动他原本最想打动的人。她记得他那时还揽住她说,他要用它系住她这个峥嵘的小鹿,他要她别急着从他身边跑开,他要她再给他一些时间。
她都说,好。
好。
他其实不用去系住她,她会陪他。即使她完全清楚她不过是他不得不抓牢的那段浮木。即使她一直都知道他对她好也并不代表着什么。
都没关系。她会陪他,直到他能够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负。
只是,等到赵希怡所盼望的那个结果其实真的并没有用到很久。
其实刘晴已经可以猜到大致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她和他之间始终横亘着一个十年如一日的青梅竹马。一个是急于摆脱不堪面对的情感漩涡,一个是洞若观火却不计结果的去爱,还有一个是始终懵懂却又备受呵护的精灵。刘晴感叹,那个被岳公子一路照看着的女孩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谁说不是的呢。如果再能加上林琛,周雪灵大概就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孩了。
在顾颖鹿为离开岳少楠的决定而苦苦挣扎的日夜里,她常常蜷缩在被子里泪流满面的紧紧抱着自己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悲伤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你还没有看完。
就像所有的宇宙万物都会有一个结局。草会枯人会死,生命会寂灭,动物会进化,石子会变珍珠,沧海会成桑田,就连恒星也无法避免膨胀成白矮星的那一天。即使她从来不求这场爱恋有一个结局,即使他从来都只是她平静的信仰。但无论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再难以说清的也都一定还是会有个结局的。
最后还是她食言了,她没有坚持到最后。
刘晴居然舒了口气,挑了大拇指出来,说:
“顾小鹿同学,你离开他是对的。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其实一辈子真没那么长。关键是,你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就放弃了自己。我见不得你往火坑里跳,多伟大的爱情也不行。这事在我这儿没商量!”
顾颖鹿笑,心里却为刘晴为她的考虑而温暖。但也实在是没办法跟刘晴再往下解释。爱情不是一笔可以计算的投资,在爱情的世界里从来无法计较得失。那些无法被证明的爱情,往往就是因为太急于要得到它的功利,于是也就得不到成立。如果有人会在一段爱情里感受到失去自我的患得患失,那么及时抽身而退,的确就会是最为智慧的割肉清仓。
但她不是刘晴所以为的原因。
她逼着自己去选择那么狠决的提前离开。只不过,她又哪里会知道竟就在那晚,等着她的还有更为多舛的命运。
后来她无意中知道魏东遥因为他们分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肯原谅少楠,甚至一两年都没再见他。她平静的告诉东遥那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且,她毕竟是对他说了那样的狠话。魏东遥在得知她说了些什么后,还曾严肃的问她说:
“顾颖鹿,那时你说你决定要喜欢少楠,其实我听到了。雪灵爱林琛,少楠爱雪灵,可是他们都是谁也不说。只有你把自己摆出来当靶子。我当时就想,这是我听过的最勇敢的话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才是我听过最震撼的一句话,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你对自己那样喜欢着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听到魏东遥的这句问话时才更是惊异,她确实没想到魏东遥其实才真是站在他们所有人背后隼目炯炯的那只黄雀。
终于理智的截断了自己的思绪,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能够承受全部的记忆。一场发布会,全怪这场该死的发布会。将她和她所有的过去,过早的全部交集起来。
不再理会刘晴意犹未尽的逼供,结了帐,还要回去准备采访提纲,下午就要如约去见ECHO的市场经理老柯了。或许会碰到他,也或许压根就是场无可避免的见面。经年后的重逢,岳少楠所有的举止都令她莫名其妙。只是,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所有。岳少楠,真的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后来温柔待她的男人了。却无法改变他始终是她一直的仰望。
她不得不集中精神,准备面对这场因发布会而来的晤见。
亲爱的小鹿
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意是对着图表和数字创作故事,要敢赌敢拼敢想还要耐得住寂寞。就像是创业板上市时很多企业的被高估,预计只能融到两三亿的,最后变成了十几亿。无所谓你的市盈率,无所谓你的PE\PB数值,甚至都无所谓你究竟是在经营什么。重要的是市场正好处于一个缺乏题材和热点的鸡肋时期,高市盈率的发行价和仍然极低的中签率就使得这样的高估有存在和继续存在的合理性。这个时候,就是创作金融故事的绝佳时机。
学金融出身的岳少楠深谙其道。他有着良好的逻辑性,卓越的全局控制力和超群的记忆力,这些都是成功的必要能力。他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几乎在十五个小时以上,他甚至可以不用电话号码簿,只要是需要记住的事,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记得清楚。别人看到的都是他是云端天上的宠儿,如果不是在这个公司,大概没人会相信他的财富其实来自于勤奋。他稳定而准确的把握着ECHO发展的脉络,从最初的一家店,发展到目前的数百家连锁经营店只用了不到6年时间,他是将特许经营模式引入珠宝行业的领航者。他带领着ECHO上市,创造着珠宝业的一个又一个神话。
顾颖鹿耐心的听着老柯的这些絮叨,不可否认ECHO股价稳定,增长有力,称得上是最具投资价值的一支股票。但她不是财经记者,这些不是她关注的范畴。
老柯也在打量她,新记者,还是副刊的,她的专栏自己也看过,文字冷艳,观点有那么点小资的不流于俗,可毕竟只是个时尚记者。市盈率,PE值,中签率…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她明显不懂。这些时尚记者就是这么肤浅,跟她们打交道,远没有跟财经口记者的交锋来的愉快。
老柯并不以为她能听懂他话里话外的含义,也并不以为凭她就能够解决他遇到的问题。做了近十年的品牌推广,作为珠宝品牌ECHO缺乏历史积淀,他清楚它的品推绝不是在所有时尚杂志上打出几幅精美广告图就可以解决的事。跟股市一样,所有的奢侈品牌推广也一样需要故事的包装力。销售部已经把特许经营推广到全国,步步紧趋的跟牢大客户订单。但若要想成为百年老店,他分管的市场部必须要有能力向公众讲好一个能够深入人心的品牌传说。
可是他的老板太过于低调了,从来不肯接受专访。这让他的工作也很难做。硬广还好办,不过是一个核算千人成本的计量任务。他也没有忽视网络的推广力量,还因此还购买了大量关键词,用百度搜珠宝,ECHO的名字肯定在第一屏出现。可是最能代表他品牌推广能力的软宣就只能从产品本身硬做,严格说他做的确实已经很好了,ECHO的名气正如日中天。但他自己清楚,媒体对他们最感兴趣的时候,还是每季度他们发财报的时候。这只能说明最终引起市场关注的,终归还是因为销售部所取得的业绩。他为此憋闷已久。奢侈品牌的软宣,如果老板不肯露面,这可真是难了。
但居然,岳总说他可以接受东辰日报顾记者的专访。喜从天降。可是…说实话他对顾颖鹿可能写出来的专访文章抱的期望值不高。老板到底看重的她什么?处/女秀难道就要交给这个小丫头吗?算了,只要是老板肯开了这个头,往后的品推工作也就有指望了。
“今年的星光盛典,大明星巩欣怡要到场走红毯。我记得她在首饰上一向目光挑剔,曾经因为心仪的一款Cartier耳饰被人抢先订走,最后宁肯素衣出席晚宴。不知道她今年会佩戴谁家的首饰。评点一下,应该很有意思。”
顾颖鹿忽然看着他桌上摊开的一张报纸自言自语。老柯的目光顺着她也停在上面的一条娱乐新闻上,办公室内暖气充足,老柯却有种冷汗涔涔的感觉。
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真是要老命的疏漏。老柯重新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谦和肃坐的女孩,极快的拨通了一个分机,一口气指示下去:
“小柏,准备好产品图片目录,包括供高端定制用的宝石目录,立即联系巩欣怡的经纪人洽谈她的首饰赞助,我会亲自去。另外,再把有价值的娱乐口及摄影记者名单筛选出来,文宣部拟定几条供巩欣怡接受采访时用的软宣措辞。今天就办。”
终于回到正题上,老柯斟酌着措辞:
“顾记者,是这样,你既然是做时尚报道的,大概也了解ECHO通过连锁销售,目前在大众消费市场的份额还算理想。但是对于更高端的用户群,我们的影响力还有待突破。ECHO目前推出高端副牌‘DEER’,会作为一条独立的品牌线来运营。‘DEER’直译过来就是‘鹿’,看到这个品牌名字不知道你会联想到什么?灵巧?友好?温暖?亲密——哦,真巧,顾记者名字里也有个鹿字,那这可真是缘分了。今天请你来也是想请你帮我们一起谋划一下,看看这个品牌的宣传切入点。一会儿等你完成岳总的专访,我再向顾记者好好请教。”
说到这个新品牌老柯就头疼,对于他们这样的企业,品牌命名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事,在CI和VI设计之前的调研、数据分析、接受度评测,每一项都不能含糊。没成想,确定要推出副牌的第二天,岳少楠就把他叫到跟前,递给他一帧相框装裱的木刻版画,只有一句话:
“品牌定名DEER,VI设计照这个来。原画拓印好了拿回来。”老柯当时真是傻眼了,这绝不是他印象中事事必须论证而后为的岳总。不然又哪来今天这样的麻烦事。但谁叫公司是人家的,他们也只得先完成VI系统,然后倒回头来再论证它的品牌涵义。
DEER,听起来真像是在叫DEAR。
顾颖鹿的笑容有些苍白。她当时心思本来就不在发布会上,后来也的确是没心情再去看ECHO给出的宣传底稿,只是编排了一下图片就作为新品欣赏发的稿,尽管她给的版面不小,任谁看了也是皆大欢喜。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为了推广一个独立于ECHO之外的新品牌。难怪连刘晴都说那手链上的小鹿标识不是他们的老logo,这是她工作以来罕见的失误。
努力凝住了神,才听清楚老柯还在说需要她完成一个专访。等等,专访?
老柯点头,看了一眼时间,答道:
“顾记者,这还是我们岳总第一次同意接受专访,他的会应该开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岳总办公室稍等一下。”
“柯经理,这不行,我以为今天只是市场宣传层面的采访,事先不知道还有人物的专访,并没有准备相应的提纲,而且今天也没带摄影记者过来。”顾颖鹿有些慌乱的拒绝着。
“呵呵,其实这个是岳总交代的,照片是小问题,岳总说他不想接受一场双方都事先准备好的常规采访。我觉得也有道理,武侠小说里不是常说,高手过招,都是不需要按套路的。我相信以顾记者的职业性,来我司之前对于珠宝行业和ECHO的了解,用于这次采访都应该已经是只多不少了。这么说来,其实我们岳总倒有点吃亏了啊。”
老柯不软不硬的将了她一军,大概他也不免介意顾颖鹿那篇失误的大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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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还有一更,因为欢明后天有事要请下假,今天就双更了,亲们别跟着一起熬了,明早看吧,注意看下面的作者说呃~
汨汨殷红
年终的分部门财务会,核算,预算,定指标,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过,绝对不能含糊的重要会议。老柯看小曼的神色就知道老板还没散会,市场是负责花钱的部门,等全年销售计划核对完了才会轮到他的部门。只得把顾颖鹿留在总裁办等着,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回去继续整理预算了。
淡定。淡定。来前准备的提纲里应该有些常规提问还是可以用到的,不至于会冷场。顾颖鹿集中精神,又在心里飞快的默过了一遍提纲。“您是国内第一批获HRD比利时国际钻石分级机构认定的鉴定师,请您谈谈对于钻石鉴定的心得?”“钻石分级复杂,您怎么确保特许经营条件下钻石品质的统一性?”“请您谈谈您个人对钻石推广的一些体会?”——全是一些扯淡又该死的问题。又怎么能想到会有一天,他们需要这样来相见。
客座沙发正对着整面落地玻璃幕墙,窗外是少有的蓝空,看来昨夜降温的大风真没白刮。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所谓一等商人做珠宝,成功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高处是锦云如织,浮华遍野,你脚下的一切都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顾颖鹿久久的站在窗前,体会着他的成功,她知道他的今天得来不易。她还记得他决定接手ECHO时曾跟她说,“对一些人来说钻石代表权力、地位、成就,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爱情坚贞、勇敢、纯洁的永恒象征。我不能够容忍这个世间可以有假钻石的存在。”
她一直都了解他在情感上的洁癖,这种洁癖也贯穿到他对待钻石的态度上。她真是没必要再去向他提那些愚蠢的问题。
轻摇了一下头,转身,目光怔在沙发背后的墙面上。
《Kiss》。是她临摹的那幅克里姆特名作。现在才能看出来她画的如此生涩,只是因为原画本身的装饰性而掩盖住了摹描者的稚拙。顾颖鹿一步一步的向那幅画稿挪过去。这幅画她用了几个月才摹完,后来就一直挂在宿舍里,她一直以为随着她的离开这副画早就丢了。她有些呼吸困难的看清楚,她留在上面的签名:DEER。
顾颖鹿面对着这副早该不见的画作,就这样僵立在他的办公室里。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惊心的声音:
“那么,顾记者认为,DEER的品牌故事该怎么包装。”
缓缓的转过身来,眼前是岳少楠渊渟岳峙般颀立的身形,白的领口,黑的西装,一只手正在将领带拉松下来,看着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要直透入她心底,眉间却还挂着尚未来及卸下的倦色。她也奇怪自己居然还可以做到微微一笑的敬谢不敏:
“岳总,很抱歉,我只是个文字记者,对于营销策划方面并不在行,恐怕真是很难弄得懂它的内涵。”
瞳孔里骤缩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戳痛,双手插回衣袋里,不动如山的只微挑了一下声音,一字一句如自问自答:
“哦?你不懂?连你都不懂,那该不会再有人可以懂。”那余音,是幽寂的喟叹。
顾颖鹿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已经过了可以假装懵懂无知的葱白年纪,她的确是已经一一看到了。她心里震惊,她始终以为她只是他路过的寄托,他全身心的爱都早已遗落在别人的身上,而且,她才在不久前碰到过他跟他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她甚至还记得他那时挂在唇角的温柔笑意。
但她还没有蠢到会因为不敢相信就轻易否认已经摆在她眼前的这些。她至少可以确定,经过六年,他没有忘记她的打算。
岳少楠已如看透她所思一般,再向她缓缓叩问:
“顾颖鹿,你看的懂,你从来都看得懂我。别说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现在的不懂,是不想,还是不能?”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她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当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其实也真的爱上了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才要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要到她回不了头的时候才要她知道这些。不。不该是这样。她记得那个女人跟她说过的话,而且,在那个晚上,她就已注定错过了他。
“少楠,不管怎样,我们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语气艰涩,她真的再也来不及改变什么。
“是吗。那么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声音里竟是不管不顾的执着。
她太了解他的骄傲,他何曾如此放下一切说这样的话。顾颖鹿却并不为所动,同样执着的答他:
“我没有购置首饰的习惯,既然你介意,我把它还给你。”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他仍是不管不顾的盯着她,声音里注入一抹厉色。商海浮沉,阅人无数,他自然是算准了如果是深爱,那么敢于说这话的人才会是最疼的那个。顾颖鹿捂住了胸口,她的确没那个胆量再挑战一遍自己:
“少楠,雪灵还是选了你,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结果吗?我不懂你现在想干什么,记得吗,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劝你,别和一名商人去讨论他想干什么的问题。”岳少楠的目光落在她抓在自己领口的指尖上。是泛着青的苍白。
顾颖鹿已经完全弄清楚自己今天撞过来,果然是一个天大的错误。鼻息间轻微的起伏,锁骨更深的刻下,她将心尖上的痛楚强行咽了,抬起眼睛,目光中竟已是丝丝的红线,看定了他,掩不住的颤意,却透出更为坚决的寒冷:
“岳少楠,你想要干什么?你明知道我今天会来,所以这幅画就会被挂在我眼前。你别跟我说,在你衣香鬓影高朋鸿儒商贾云集的珠宝商办公室里,可以一直挂着这样一张贻笑大方的习作!你给你的副牌取名DEER,你不过是偶然碰到我就打发你的人来问我该怎么包装。你要干什么?你究竟想暗示我什么?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进?你累不累?你会不会直接说出来?我走了六年,你都对我一无所知。难道你现在想要我相信,六年后你忽然想通了,发现原来我才是你爱着的那一个?我是不是该为此感激涕零三呼万岁?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卓越的记忆力出什么问题了?我怎么记得我六年前就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你要我再重复一遍?”
竟然一把拽断了那项链,握进手心,又在他面前生生摊开。
岳少楠不敢相信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险些错过了她,无论当年的初衷是为了什么,他这些年都没有原谅过自己会起那样的念头。他并不是没有去找过她,但是她的痕迹消失的太过干净。他甚至不敢太快扩张ECHO,以尽可能让自己一直留在原地等待。当他第一次偶然从东辰日报看到顾颖鹿这三个字,起初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暗自关注了很久,他注意到她写过很多竞争对手的稿件,唯独没有ECHO,他因此确定真的是她回来了,甚至可以确信她仍然在意他。但在那一刻,他居然会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甚至都不敢跟在她身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试过这样的胆怯。因为她说过她爱上了别人。
即使他早就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信过那样的鬼话,但是六年流光,刹那芳华,他甚至懦弱到已经不敢去确认她身边是不是真的已经有了别人。他真的就是像她责问的这么软弱的等着,耗着。就连那次他在PUB里碰到她,看到她居然在跟别的男人玩那种酒令,他压不住心里的火,他不管林琛也在,就那样跑过去刁难她,还指责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懦弱的这样无耻的地步,他那时所怒气冲冲的明明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
直到那场发布会,他看到魏东阳亲昵的在跟她打招呼,这是一个她没有任何理由相熟的人,他太吃惊,这才猛醒到那年魏东遥向他提起她远走出国时的蹊跷。终于还是忍不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没想到她会叫他“岳总”,居然是叫他“岳总”!他心里难过,他知道他以前给她的的确太少,他没有资格去在意她现在的疏离。其实即使看到林琛和魏东遥相继出现在她身边,他也并没有真正紧张过。他所恐惧的是现在,是此分此秒。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不再是那样一直用心去包容他,默默相随,独自忍耐,只是将对他所有眷恋深埋于心底,却又快乐而坚强,从不让他感觉到因被爱而来的压力。她怎么可以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他!他心里太过憋闷,太过懊恼,他被噬骨的思念压抑的太久,他也太紧张,因为他就在不久前才刚刚确定六年前她抢在自己前面说分手的原因。
她果然太了解他,太清楚可以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斩断他。不敢相信六年后她竟还会忍心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本想以最自然的方式捧给她看自己的心,却只得回了这字字无情,句句泣血。以及,这断链难复。
倏然之间,岳少楠狂乱的将她按进怀中,狠狠攫住她已失去血色的唇,她无论如何也是抵不过他的力量的,只能死命的摆动着头,却愈挣扎愈令他躁动,索性将她压进沙发中,大手用力固定在她颈后,面颊贴着她,唇舌堵着她,不许她再发出那样剜刻人心的声音。
她几乎无法呼吸,才想缓口气,却被他趁机更为凶狠的吻进去,湿热的舌捆绑着她,将他的气息紊乱的输送给她,手臂将她紧勒在心口,不停的搓揉她,揪抚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朗眉下星目紧闭,晶莹湿咸的液体止不住的流淌而出,渐渐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呼吸颤抖,连身体也在打着寒战,仿佛在拼命隐忍,却仍是毫不放松的噬咬着,交缠着,喘息着。他唤着她的名,他疼的肝颤的心,他不能放手的痛。他一声一声的呢喃,仿佛一直一直的伐戮,“鹿鹿,鹿鹿,我的鹿鹿,是你答应过的,你都说好,什么你都只说好,你怎么可以反悔…”
血腥味渐渐弥漫进口腔,他们彼此都在如困兽般撕咬着,分不清楚是谁的。顾颖鹿开始感到大脑深处正在发出一阵嗡鸣,渐渐变作一片空白,接着是一团红光曝满脑中,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她努力想睁开眼睛,脑海里却又只能看见殷殷的红。她有些恐慌起来。
“砰”的巨响,紧接着一个惊惧的声音似乎向他们冲过来,然后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撕扯声,身上也突然轻了一下,总算能睁开眼睛,却是两个打成一团的人影,看不清是谁的脸,殷殷的挂着一道红色。
殷殷的红色。这红色是从哪里来的?手腕上是一道深深的痕,那里汨汨流淌出浓艳的颜色,她好像听见自己在说:“妈妈,这有什么难的,我也会。”会什么?也会什么!这该死的味道,这么刺鼻,这么恐怖,到底从哪里飘出来的?汨流如注,浸满了雪白的床单,为什么止不住?
身体也一点一点在冷下去,冷的连牙齿都在打架。顾颖鹿尖叫了一声。四周静了下来。一个怀抱紧紧裹住了她。
没有再能比这个发现更可怕的
岳少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震惊的看着被魏东遥紧紧裹在怀中的顾颖鹿,紧咬着牙关,浑身都在哆嗦,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猫整个蜷缩进东遥的手臂中,露在外面的,是散乱的眼神和灰败的面色。其实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大概是从未及关好的门外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动静,小曼也跟着冲进总裁办里,愕然站定,岳少楠只是头也不回的向后抬手,指向大门,小曼立即乖觉的退了出去,带紧门,跟着又迅速清退了行政楼层里尚不明所以的闲杂人员。
两个人都已完全失了形象,魏东遥刚才出手不轻,岳少楠在应激反应下也并未吃亏。毕竟是从骑马打仗过来的交情,谁都清楚对方的招式。魏东遥揩了一把额角的血迹,看着岳少楠已被鼻血染红的衣领,苦笑,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这副样子可真是活回去了。低头看着还在臂弯中紧紧拽着他衣袖发抖的顾颖鹿,一边轻拍她肩背,空出一只手来,疼惜的回握住揪在他臂上的细致手腕。岳少楠的视线也移落过去,霎时如被雷击般定住,一道被刻意遮挡在表带下的厉痕,随着她腕部的动作露出了端倪。
良久,岳少楠才疑惧不已的颤声问向东遥:
“她…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