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只是想哭一哭而已,他的话她也没回,只是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哭累了,便满脸泪痕花猫一样的睡着。
最后呢喃的一句话是,“每个人都要离开我,越越走了,妈妈也走了,奶奶不要我,爸爸只陪我到五岁,小许…也会离开我的…就剩我一个人…”
他听得心里一痛,这个傻姑娘,跟他命运一模一样。
人生本就是一程一程的走远,一次又一次的告别啊…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每个人都是过客,但小许不会离开你,会陪你一起跟一个又一个人告别,会陪你到最后。”
可惜,她已经睡着了,并没有听见这句话,也许,明早起来她连自己说过的这句也会忘记,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三十岁,也算历经千帆,如果一个人一段故事,那他和她的这段将会最长,长到一辈子的时间也讲不完。
遇上她,便是遇上了他人生故事的结局。
她瘦了些,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能触到骨骼的硬度,眼底乌青,只怕这么久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舍不得惊动她,就这么抱着她,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又不是没有这么睡过,那时候在胡同小院里,他抱着她写了一通宵稿子,她便在她怀里睡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郝仁过来了,砰砰地敲门,还在外大声叫她的名字,把她惊醒。
揉着眼睛在他怀里醒来,发现是这么个睡姿,她瞬间弹了起来,“我哥来了,我去开门!”
他苦笑,白天晚上,真是两个世界…
门一开,郝仁的声音就响起来,“昨晚你上哪去了?打你电话不接,来家里敲门,灯亮着,又没人开门,急了我一宿!”
粟融归,不,现在已经叫许归了。
许归慢慢站起,出现在涂恒沙身后。
两个人男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一撞,火花四射。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郝仁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警惕。
“不需要向你解释!”莫名天然的敌意,即便知道了是她哥哥亦然。
郝仁迈进家门,涂恒沙突然想起房间里乱成一团被子和床单,莫名心虚,下意识去关房间门,磕磕巴巴解释,“我…我昨天没听见…”
有一个词叫欲盖弥彰,还有一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涂恒沙不关门还好,一关门反而吸引了郝仁的目光,往门内一看,便看见房间里狼藉的场面。
都是成年人,这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
当即看狼似的看着许归,“粟融归,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他还不知道粟融归已经被驱逐出粟家了。
许归往沙发上一坐,主人范十足,“我说了,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涂恒沙头疼,“你们吵吧,我出去买早餐。”
“我去!”两个男人一起往门外冲,只差一起卡在门框内了。
“行,你们去吧!”涂恒沙脸热热的,索性回了房间,门一关,开始换被子床单。被子一揭,一股莫名的气味迎面扑来,她脸愈加发烫,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是怎么发生的?她简直无法相信!
她又想起他昨晚的话,难道她肚子里真的可能会有一个小孩儿了吗?
她觉得不可思议,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发了一会儿呆,在床沿上坐下,手不由自主按到了肚子上。
如果,这里真的孕育一个小生命了,她该怎么办呢?
昨天以前她还和他处于僵持期,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这个生命的到来只会让她束手无措,但是,如果要她流掉它…
她这么一想,心里就疼痛不已。
“我想要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亲人。”
他昨天这么说。
而她呢?她也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亲人啊…
哦,不,她比他强一些,她突然多了一个哥哥,可是,她仍然无法想象把这个生命从身体里拔除的情形,她做不到。
都是他的错!无奈之下她只能恨恨地想。
然后站起来继续换床单,只是,动作已不自觉轻柔了许多,只怕这以后走路都会小心翼翼了,这种肚子里怀揣珍宝的感觉,当真是太奇怪了…
两个男人已经在去往买早餐的路上。
郝仁一直不喜欢粟融归,但他从前没有立场说,现在有了,也就毫不客气,“粟融归,我警告你,沙子现在是最伤心的时候,你不要趁虚而入,不然,我不会轻饶你!”
他冷笑,“凭你?你有什么资格?哥哥?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对不起,我不认!”
“已经做过鉴定!由不得你不认!”郝仁的冷笑更高傲。
“是吗?”他嗤之以鼻,“凭一份血缘关系就想当哥哥?你给过他什么你就想当这个便宜哥哥?她五岁的时候,妈妈自杀,她一个人面对满地鲜血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小小的一个人,背负着妈妈的病,做饭洗衣,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别人欺负,辱骂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是精神病的女儿时候你在哪里?哥哥?哥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意味着遮风避雨,意味着坚强后盾,你呢?你为她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哥哥?”
第339章资格
郝仁原本强硬的态度在这段话后软化下去。
许归在前面气冲冲地走,他跟在后面,良久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许归买生煎,听他和胖爷爷说话,一买一卖间,听起来两人竟是十分熟稔的样子。
“爷爷,要辣酱,单独放,还要榨菜和凉拌金针菇。”他说。
胖爷爷笑,“好嘞!丫头的吃法!”
生煎的香味丝丝儿往鼻子里钻,混着不知哪儿飘来的煎饼味儿,炸酱味儿,有种平凡的市井生活气,平凡到常常会被人忽略,却又会在某个瞬间想起时,觉得无比珍贵。
生活的本质就是一粥一饭。
郝仁看着他又去买粥,买了青菜粥和红枣山药粥,于是想起来,她嗜甜,办公室里总是放着糖,这一份咸口一份甜口,甜口是给她的?
一家水果店刚刚开门,老板娘还在摆水果,他走进去,车厘子、提子各买了一些。
然后便往回走了。
郝仁一直跟着他,心里产生一个念头:原来他也会买这些东西?
他承认自己这个念头的产生有点儿奇怪,可是,在他长久以来的印象里,就觉得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学校,回了家。
她已经将被子全换了,正搂着换下来的被套和床单准备去洗,他俩敲门,她是搂着这些去开门的。
“我来。”许归让她把东西都放下,“你先吃早餐。”
涂恒沙偷瞟一眼他身后的郝仁,脸还是有些红,毕竟为什么一大早的换床单,有点儿不可言说。
但许归不,面色不改地放下早餐,抱着她扔下的东西就进浴室了,郝仁的脸不由自主就黑了下去。
男人的脸皮,得厚到什么程度?
郝仁和涂恒沙坐下吃早餐的时候才突然发现,粟融归那家伙买两份粥,他吃什么?
涂恒沙也意识到了,暗暗摇头,把自己的给他,“你吃这个吧,我吃生煎就可以了。”
郝仁怎么可能吃她的?想了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把粟融归那份拿过来,“我吃这个!”
“…”涂恒沙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别吃吧?可某个人也不太爱吃甜粥啊?她也想了想,算了,不管了,俩无聊的男人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吧!
所以,等某人把床品放进洗衣机又洗了水果出来时,那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他心里也冒出一句话:这男人一旦不要脸,脸皮得厚到什么程度?
但他也没多说,坐下来吃着生煎。
涂恒沙近来胃口都不太好,吃了两个包子,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吃这么点儿?再吃几口?”许归见她嘴角沾了粥渍,用纸给她擦了擦。
她身体一僵,虽然没躲开,但还是微微一侧,摇头,“不吃了。”
“听话,再吃点儿,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吃,两个人吃了。”他把粥碗往她那边推了推。按照他以前的做法,一定是直接喂了,但是现在知道她不乐意他这么做,他放弃了,不打算让郝仁看笑话。
此话一出,郝仁咬在嘴里的半个包子直接掉了,她也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粟融归!你个败类!你简直丧心病狂!”郝仁一巴掌拍在桌上。
涂恒沙又气又羞,直接进房间去了,还把门给关上了。
许归倒是气定神闲地端起了她那碗没喝完的粥,三两口给喝掉了,然后才慢慢对上郝仁冒火的眼睛,“我会负责的。”
郝仁冷笑,“负责?你先有负责的资格再说!”
“资格?”他放下粥碗,“她五岁之后的人生就都是我的,你说我没有资格,谁有资格?你吗?”
郝仁一直不知道他和涂恒沙之间是怎样一种牵绊,好像他两人之间有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只属于他们自己,其他人一个也走不进去。
而他最气短的则是,他身为哥哥,在她的成长轨迹里没起过一点点作用…
他不由恨恨地说,“你以为我不想保护她吗?”
他也很无奈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的独子,不曾想前段时间母亲生病,却告诉他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大概人老了总容易想多,尤其一生病,就喜欢把未来的事情一一安排好,好像防备着自己突然走了还有未完成的事似的。
就因为这次生病,母亲对他说,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是捡来的…
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很小,生了重病,在路边不省人事,他们捡起来一看,是个小男孩。
夫妻俩多年无子,乍捡到个孩子,心里同情心泛滥,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先送医院再说找父母的事。
于是,善良的郝家两口子就用自己的积蓄给他治病,后来治好了,但在那时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要找他的亲生父母何其困难,更何况,他已经被人从北带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南边。
夫妻俩也报过警,也曾把他送去过福利院,但他在福利院门口抱着母亲的大腿就是不肯松开,也不肯进福利院,当时母亲就哭得不能自已,本就是想要孩子想到心痛的人,捡到他后在给他治病期间时时亲自照顾,这么久也处出感情来了,也舍不得。
后来就有老乡提出,这是老天送给他们的孩子,他们就自己养着算了。
母亲听了十分心动,和父亲商量后就真的办了手续,把他养在了身边。’
本来没打算告诉他这些,但这一生病就想了很多,比如,他们猜测过他从哪儿来,不外乎几个可能,也许是父母看他有病就把他给遗弃了,也有可能是人贩子拐了他,结果路上感染了病,觉得卖不了好价钱了,就把他扔路边了。
母亲觉得,如果是第二种,那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伤心,她还是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妈妈,再者,他们二老总是要离开他的,那他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找到亲生父母,若他们还健在,他就还有个依靠,如果不在了,有兄弟姐妹的话,也有个走亲戚的地方,所以,就告诉了他。
第340章失去
他并没有责怪父母,如果不是他们,或许,他幼时被扔在路上就病死了。
他们,是他的恩人,也永远是他的父母,但是,他也开始寻找他的生父生母。
过程很复杂,但最终还是让他寻到线索,并且顺藤摸瓜,将最终答案锁定在涂恒沙家里。
本是同事和朋友,突然有可能变成亲妹妹,这让他震惊的同时一度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甚至想过,本来想要寻亲的目的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而已,并不是非认不可,也许,他自己知道就好,默默关心就好,但是,他又觉得,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测,没经过医学手段检验,没准她们家并不是他的亲人呢?所以,还是得说?
就在他纠结说与不说以及怎么说的短暂彷徨里,舒慧出事了。
他来看过舒慧好几次,舒慧精神状态很差,他觉得这更不是一个说出来的好时机了,且不说这个节骨眼上去做鉴定怎么折腾,万一鉴定出来不是,舒慧不是更难受?
他决定先帮着舒慧把这一关度过去,再谈这件事,然而,他没想到,舒慧竟然就这么走了…
涂恒沙悲痛欲绝,他想再她身边好好照顾她,终于把这个可能性说了出来。舒慧的后事结束后,他们去做了鉴定,还向监狱请求涂成功的配合。
鉴定结果证实,他们就是亲兄妹。
他和涂恒沙将鉴定结果拿去给涂成功看,涂成功当时便泪如雨下,说:你是你妈妈最大的心病,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你的下落,不肯原谅她自己,一定要拿去她墓前告诉她,你回家了。
提起舒慧,三人都哭了一场,最后,涂成功在他面前深深忏悔,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希望他好好照顾沙子。
是啊,照顾沙子。
前二十几年都没能好好照顾她,从今后不会再让她受苦了…
他看着粟融归的眼神依然锋锐,冷哼,“有了孩子又怎么样?对沙子不好,孩子有妈妈有舅舅足够!”
粟融归根本就不接话了,只顾着吃早餐,脸上的表情分明表现了对他的漠视。
还剩一个生煎,眼看着粟融归朝它伸筷子,郝仁憋着口气也伸了筷子出去,两人为了这一个包子抢了起来,动静还不小…
涂恒沙听得外面声音,不知发生什么了,更不知这两人为什么天生不对盘似的,从前还因为是同事的关系彼此容忍,现在简直了!
她只好打开门一看,两人在那大眼瞪小眼,地上掉了只包子。
“他居然跟我抢包子吃!”郝仁十分愤怒地先向她告状。
“别忘了,包子可是我买的!”某人不甘示弱。
郝仁觉得十分好笑,“这么说,我吃了你买的早餐还要给你钱?”
“如果你不愿意给,我就当施舍给你好了!”
涂恒沙简直目瞪口呆,她没看错吧?这是俩快三十岁的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岁呢!尤其那个姓许的!不是特成熟特深沉吗?而且还是早熟型!所以呢?现在时光倒流,开始过童年了?
两人还在吵,为了一个包子…
她只觉得头疼,决定各打五十大板,“拜托你们,求求你们,都走吧,我很累,实在想好好休息休息。”
全赶走好了!
如果说,这两人现在还能在什么事上达成共识的话,那就是,她是他们的眼珠子,心肝宝贝…
一听她不好了,两人齐齐蹦到她面前,为了争取最佳位置,你推我挤,又差点打起来。
她扶住额头,十分无奈,表示,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请他们都离开!
两个人这才没了办法,悻悻然走了,临走前,郝仁还掏出二十块钱砸在粟融归脸上。
早餐钱…
粟融归固然没有去捡钱,两人又推推搡搡地走了。
终于安静了…
涂恒沙倒头睡在了床上。
两个男人走在楼梯上还在闹,郝仁气得大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尊重大舅子的女婿,我警告你,你休想把沙子娶走!”
粟融归根本就无视他的威胁,不屑的冷哼之后,扬长而去…
此后,两个男人都脑补她已经怀孕,每天按时来她家打卡,盯着她吃这吃那,郝仁还来给她做饭,两个人为了吃什么必然要怼上一怼,粟融归吃了郝仁做的饭两人又要怼上一怼。
涂恒沙无语的同时,也在某天等到了公安找到了解情况,她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给警察,六天后,这个案子正式立案。
又过了几天,她的“好朋友”如期到来,她没有怀孕。
那天粟融归特意过来,恰好郝仁还不在,她放了他进家门,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各种营养品,告诉他,“以后不用买这些来了,我没有怀孕。”
她能看见他脸上浓浓的失望。
人在满怀希望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芒的,就好像星星落入了眼里,那一刻,他眼中的星星沉入无底的黑夜。
“没怀孕你也可以吃的。”他放下东西,“你本身就要加强营养。”
她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莫名难受。
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常常做的一个动作。
都怪他这么笃定,让她也以为这里面或许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她说话不敢高声,走路不敢蹦跳,连睡觉翻身都能醒过来,告诉自己要小心一点…
她又想起他的种种紧张。
他自己不会做饭,郝仁在做的时候他在一旁盯着,只差拿称来称每种营养的比例;
不让她做任何一点点小事,每天来洗衣拖地,那都是他从前从来不做的事,
在网上浏览婴儿装,小小的婴儿,他看的就全是他自己常穿品牌的童装,为此郝仁还说他,不会过日子,小孩子见风长,买这些等于浪费;
把她的鞋子全换掉了,换成防滑舒适的鞋子,说是怕她摔跤,这种担心,是看着她只要脚稍稍抬高一点就要紧张,恨不得她不要走路了,他抱着才好,可惜,他不知道,他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许许多多的小事,她真的习惯了肚子里有个小生命的生活,突然发现并没有,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快乐,好像遗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没有得到过,哪里来的失去?
第341章放空
“我不要吃这些!”她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以吃薯片和奶茶了!火锅麻辣烫炸鸡!还有很多很多糖!一切的垃圾食品!我现在就叫!”
他久久地看着她,没说话,目光深得像海。
她原本准备拿手机叫外卖的,被他看得莫名心虚,手机一扔,在他对面坐下,“你有什么话就说,这么看着,看得人瘆得慌。”
“我想你就会答应吗?”他一脸认真地问她。
她想到那日他疯狂粗暴的行为,扭开脸。
他便叹息,“沙子,你怎么就…”他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顿了一会儿,还是那句,“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什么叫乖?听他的话任他摆布就叫乖?
她忍不住回道,“我一直很乖!是老师的乖学生!妈妈的乖女儿!现在还是哥哥的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