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融宇只好作罢,急切地便跟她解释开了,“姐,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自己瞎说的!我二哥和我姐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在一起,也没有订婚!两个人就是演了场戏,引那个藏在暗处的变态杀人犯出来!他们连我都瞒着呢!”
说着,便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给她听,“你看我姐发的微博在时候都删了,还专门发了一条微博解释,而且,她以前发的那些引起误会的微博我二哥都没露脸,我二哥名字也没露全,除了有心人,真没人知道这人是我二哥。姐,你就别生我二哥的气了好吗?”
涂恒沙瞟着他,“你二哥让你来的?”
“没有!”粟融宇忙否认,“我二哥那个人,把自己憋死了也不会向别人诉苦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他不开心,钱嫂也说,他这两天都没吃饭,昨天的晚饭摆了一晚上,一点儿没动,今天吃了一筷子,就放下了。姐,我知道我二哥犯了错,我今天都帮你狠狠骂过他了!你就别生他的气了好吗?”
“小孩子,别多管闲事!”涂恒沙说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粟融宇争辩道,“你们都说我是小孩子,都当我傻乎乎的,我心里可明白了!我二哥他其实有很多无奈!他虽然也姓粟,但他不是我爸亲生的,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实际就是不同,我爸揍我大哥跟揍孙子似的…”
“什么话!”分明是儿子,这比喻成孙子是怎么回事?
“我就这么一比!就那意思,至于我,虽然没揍过我,但却是想骂就骂,成天在家打雷似的吼我,可是二哥不一样,他从来不跟二哥说过一句重话,其实这就是距离,是亲疏之别。我们家现在是败落了,在没出事以前,我家可有钱了,但这些财富,我二哥能不能得到还是未知数,就算有,也无法跟我们三兄妹比。可是,他实实在在又是我爸养大的,养育之恩大如天,这是他欠粟家的,后来,又有你来了一出举报,虽然你没有错,但对我们粟家人来说,他欠粟家的就更多了。他和粟家这些牵扯,他这辈子都算不清的,这份养育之恩,他也还不清。我爸从前就跟我说,这个世界欠钱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欠人情,人情难还,牵扯不清,何况我二哥背着这么大一份养育之恩,所以,他有时候无法拒绝。我爸陷进官司里,我姐被人这样恐吓,要他配合演一出戏,他不好拒绝的。”粟融宇脸上觉得难得的深沉。
涂恒沙笑了下,“无法拒绝?那如果你家里人要他娶粟融星,他是不是也无法拒绝?”
第293章珍惜
“那怎么一样!”粟融宇立刻就炸了,“每个人都会有底线的啊!我二哥是粟家的养子,可最终也还是个人啊,是独立的个体啊!不可能为了报恩连自己都失去了!”
他说完却咂了咂嘴,“不过,从前我还真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他自己,他就是我妈手里的一个娃娃,要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他,以往他都过得不开心,我是今年,不,去年才发现他变了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开始变得轻松,也开始跟我妈争取,这都是因为遇到了你。姐,你就别生他气了好不好?实在气不过,你找人把他揍一顿吧?打断胳膊打断腿都没关系!出口气,然后原谅他?”
涂恒沙白了他一眼,“我可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他绝不敢告你的!”粟融宇强调,“只要你肯原谅他,他断胳膊少腿算什么?你问他愿不愿意!他保管乐颠颠地送来给你揍!”
“行了。”她作势下车,“赶紧回去吧,你二哥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可操心着呢!姐,我就要走了!是我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把你们害成这样的,走之前你们不和好,我会很内疚,走都走得不安心。”粟融宇忙阻止她下车。
涂恒沙一怔,“走?你去哪里?”
粟融宇脸上便涌现出浓浓悲伤,“我去援非。”
“援非?”涂恒沙惊讶极了,“你去援非干什么?”
“你也跟他们一样这么小瞧我?”粟融宇误会了她的意思,“我是学桥梁的,我去非洲,当然能干一番我自己的事业!”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突然想去援非呢?你家里现在又是这个情况。”提起他家的情况,涂恒沙还是略微尴尬,她固然没有错,但还和粟家人这样坐在一起平和地聊天,多少有些怪异。
粟融宇眸色黯然,“所有人的都认为我是个纨绔,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可是我要会什么呢?我爸那么能干,大哥也那么出色,我是家里最小的,个个都宠着我惯着我,从小对我也没什么要求,我就是这么糊里糊涂长大的啊!小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大哥要揍我,但那也只是兄弟间感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我也不想长成废物啊,可公司里那些事我真没兴趣,干不来,也干不了。大学随便念了个专业,也没好好念,跟朋友国内国外地玩,结识了一大批被我老爹叫做狐朋狗友的朋友,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在非洲的时候大家都被震撼了,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贫穷的地方,受国外同学的影响,做了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像我这样的人,又能做什么呢?只有钱罢了!我就想着,等我毕业了就来援非,可我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爸还气得不行,我把我的想法跟越越说了,只有她一个人支持我。”
其实也算不上支持了,彼时樊越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想不到你一个废物居然也有不废的想法。”
是的,在樊越眼里,他一直是废物,樊越对他也从来只有恶言恶语,独独赞了他这么一句不算称赞的话,他便喜不自胜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樊越。认识她是因为她是偷拍的娱记,而他正好跟明星朋友在一起。她偷拍的那些料,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是她为了偷拍蹲了一宿,被他发现时仓皇而跑结果撞上一棵树的模样,像只兔子,十分可笑又可爱,他愈加想逗她。
一来二去的,便也熟了,他还撞了故意她的车…
谁让她总不理他?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结婚了。
心里很是失落了一阵,可后来也想通了,结婚了,那就做朋友呗!他仍然傻乎乎笑嘻嘻地去接近她,尽管她每次都很凶,但这是她对他的常态,他都习惯了。
后来她跟崔培不好了,他便常常跟她说起非洲,说那里的贫穷落后,也说那里自然风光,说他和朋友在越野车里睡觉的时候,狮子把脸都贴到窗户玻璃上来了。
她不开心,他知道,可当他说起这些,她眼里还是会流动着光泽的,她还会说,“这样听起来还挺有趣的,撒哈拉也在非洲。”
“是啊!”他当时说,“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啊!”他发现樊越脸色马上变了,知道自己造次了,马上说,“或者我先去,等我安顿下来,你就去玩儿,我带你去看狮子,我们去撒哈拉看星星,骑骆驼。好像还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撒哈拉的沙子都是思念一个人形成的?”
这句话换来她又一个鄙视的白眼,却告诉他,“三毛说的,每想你一次,天空飘下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没事多读书好吗?当废柴很光荣?”
他傻笑,他是男生,这些文艺的句子看过就忘,哪里还能记得这么准确?彼时却也因这句话而心动,“你看,多美啊,我带你去好不好?”
那时候,她木木的,只说了句,“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那就是有以后了?他开心极了,可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以后是未来式,以后是时间,以后总会到来,不为这世间任何人而改变,只是,永远也不会再有属于他和樊越的以后了…
可是,他还是会去援非的,好好地做一个不是废物的人,做他想做的事,做她喜欢的有追求的人。还有,再替她去看看狮子,替她去撒哈拉骑骆驼,数星星。
每想你一次,天空飘下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他近来常常想起这个句子,想起女孩念这句话的样子,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这句话了…
车里的他,陷入往事的回忆里,沉默,而不知。
等他从回忆里醒来,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下车。
涂恒沙也没想到粟融宇沉浸得这么深,连她下车也不知道,等她准备睡觉了,临睡前习惯性看一眼手机,才发现粟融宇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姐,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珍惜他在身边的日子吧。你们都不知道失去是怎样绝望的体验,我也希望你们永远不会体验到。
粟融宇的心,她自然是懂的。她痛失了最好的朋友,而粟融宇,痛失他所爱,再也找不回来。
第294章公私分明
涂恒沙一大早到报社,报社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是某小区有人虐待老人,请他们去看看。
邓林当时直接就把任务分配给她了,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跟她一起的是粟融归。
她当即就想撂挑子,表示不想去。
“涂恒沙。”粟融归站在她面前,一脸的正经和正气,“作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素养之一就是一颗公心,如果你连公私分明都做不到,怎么体现你的公心?”
她呵了一声,公心她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怎么还好意思说公私分明这个词?如果今天这安排不是邓林暗戳戳别有用心,她涂恒沙三字倒过来写!
“主编。”粟融归叫了一声。
可不是周主编来上班了吗?
涂恒沙也跟着问候。
“嗯,出去啊?”周主编随口道。
“是的。”粟融归退开一步,让周主编进去。
“嗯,赶紧去吧。”
当着主编的面跟他闹?不是不敢,是不值得。犯得着为了他拉低自己在主编面前的形象?犯得着让主编看他们的笑话?得,让他阴谋得逞一回!
公私分明,她自然是做得到的!希望他也一样!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两人在车内各自端坐,他开着车,也没了之前腆着脸的模样。
这才像他,不是吗?清冷的,与人疏离的粟融归。
“今早吃了什么?”他忽然问。
她一怔,这话问得猝不及防,原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底。一怔之下,便没有给他回答。
他也没在意,继续开他的车,说他的话,“棒棒糖昨天晚上有些拉肚子,不过你不用担心,连夜送它去了医院,医生说它吃得太饱了,今早已经好多了,但是,医生说它得减肥了,不能再这么吃下去,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种感觉涂恒沙觉得很陌生,也很不习惯。他们之间的模式怎么有种画风突变的感觉?剑拔弩张突然变成了和风习习?
“这两天家里总有一只流浪猫来光顾,我给它搭了个窝,让它暂时住下,如果一直没有主人来找它,我就打算收养它,它跟棒棒糖相处得还不错,棒棒糖是只善良的狗。”
“…”她渐渐皱了眉,“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关我什么事啊?请你记得公私分明!我对你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他顿了顿,沉默了。
结果,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春节快到了,钱嫂过年要休假,回老家过年,我答应了她二十天假,过完元宵再回来。她说要给你好吃的,她就是担心她走了没人给我做饭吃,其实我还行,就是棒棒糖和小奶糖会委屈,小奶糖是那只流浪猫,我给取的名字,我觉得我做的宠粮没钱嫂做得好吃…一猫一狗,在一起可闹了,厨房坛坛罐罐的,打碎了好几只,还把我的茶叶罐打破了,就是小奶糖窜上去给打破的,我当时真想揍它,可是拎起它,它那么巴巴地看着我,还舔我的手,就怎么也打不下去了…”就像她有时候惹恼了他,在他怀里拱着撒娇讨亲亲的时候。
涂恒沙干脆看着窗外,任他絮絮叨叨地讲,只当不理就行了,这样的心态显然是对的,心浮气躁的情绪倒是慢慢平息下来,就当在听收音机吧,男播音员的声音勉强还能听。
他说说停停的,车便开到了目的地。
他们拎着器材下车的时候,便有人在说,“来了来了,记者来了!”
有热心的大婶主动领着他们去小区某栋楼的车库,告诉他们,“就是这里。”
车库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一片。
大婶帮着推开门,对着里面大声喊,“曾阿婆,曾阿婆。”
没有声音。
大婶转身对他俩说,“在睡着呢,阿婆耳朵不好,小声了都听不见。前几天病了,也没人管,还是我们几个老街坊把她送去社区医院看了看,拿了药回来吃,还是没人管。”
门完全推开,迎面而来便是一阵臭味。
大婶在一旁解释,“吃喝拉撒都在这个车库里,车库又没有卫生间,阿婆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方便,怎么不臭呢?”
“阿婆孩子呢?”涂恒沙举着摄像机,忍不住问。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外地,大儿子在本市,一年也没看到来一次,小儿子一家子就住在这栋楼的9楼,把老太太赶到车库里住,不闻不问的,造孽啊!楼上这房子原来就是曾老头和曾阿婆的,小儿子一家子跟着老人住,曾老头一死,阿婆就被小儿子赶到了车库里,这都好几年了,夏天酷热,没有空调,冬天这么冷,没有暖气,原来阿婆能行动自如,还好些,今年阿婆身体越来越差,视力不好,听力也不好,我们街坊看着都揪心,一早一晚的,自己吃饭的时候盛一碗给阿婆,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啊!”大婶叹着气。
车库里没有窗户,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桌上摆着两个缺了口的碗,一台老旧的台式电风扇,墙角一只痰盂,里面有黄色液体,发出难闻的气味,靠墙摆了一张床,被子和床单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阿婆就躺在床上,被子上还搭了一件旧棉袄,也脏得发亮。
“就这一件棉袄,前几天街坊捐了几件新衣服,都放在那舍不得穿。”大婶指指桌边椅子上叠起来的几件衣服。
车库里的确冷,比外面还冷,尤其这门开着,冷风吹进来,涂恒沙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
“没有窗户,这门也不敢关实了,总留个小缝,怎么不冷?我们倒是从家里拿了个电暖炉来给她用,可是,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也没人这么细心,这车库门白天黑夜的都关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到底怎样,前几天有人给她送饭吃,发现她病了,才知道这里电路根本都是坏的。”大婶唉声叹气的,直摇头。
床上的阿婆突然咳了起来,咳得很厉害。
“阿婆?”大婶叫了一声,“要不要喝水?”
涂恒沙便看见桌上那只脏脏的杯子和旧式热水瓶。
第295章认错
她把着摄像机,而且粟融归离桌子更近一些,便见他走到桌边,打开热水瓶,倒了水出来,水竟然是热的。
“没有热水!上哪烧热水去?是我刚从家里拿来的热水瓶!”大婶叹道。
粟融归先倒了些水出来洗杯子,然后才又倒了大半杯水,端到床前,手臂从阿婆脖子下穿过,笔挺的B家大衣袖子擦过黑乎乎油光光的枕头,将阿婆扶起来喂水。
阿婆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整张脸皱得如同干了橘皮,眼角溢着黄白的分泌物,迷迷糊糊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而后缓缓抬起头,似在看给她喂水喝的人是谁。
这一看之下,阿婆浑浊的眼里滚出了泪水,突然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老头子,你来接我来了吗?老头子,是你来接我来了吗?”
他手里的杯子被阿婆打翻在地,整个人都被阿婆攀住了,阿婆黑乎乎的被子和旧棉袄都挤在他和阿婆之间,阿婆的脸埋在他肩头,眼泪、鼻涕,还有眼睛的分泌物全糊在他大衣上。
而他,在片刻的僵硬后,却没有推开阿婆,而是将脏乎乎的被子拉起来,裹住阿婆仅穿着同样脏兮兮旧毛衣的干瘦身体,一只手还轻轻拍着阿婆的背。
涂恒沙看着这一幕,尽管了解他的人品,但还是有些震惊,他那么爱干净的人…
大婶在一旁忍不住了,大声在阿婆耳边说,“曾阿婆,他不是你老头,是记者!记者!”
沉浸在悲伤里的阿婆哪里能听见大婶的提醒?只是在粟融归怀里哭,叫着他老头,或者老曾,“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啊?你说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啊!为什么先走了?你走也不带上我,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你说话不算话啊…老头…”
阿婆声音嘶哑,说几句要咳一阵,咳得肺都要震破了一般,咳完继续哭,不管大婶怎么说,她都不听,直到她自己的确是哭累了,粟融归扶着她慢慢躺下,重新睡了回去,才渐渐消停,可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嘶哑着嗓音说,“老头子,这一回你可不能撒手了,别再抛下我了…你不在的日子…苦啊…太苦了…”
污迹斑斑的被子对比下,愈加显得他十指如玉,阿婆干枯黝黑的手紧拽着他的,像枯藤缠上羊脂玉,阿婆黑乎乎的指甲抠着他手背,留下一道道指甲印,触目惊心。
枕头挪动间,露出黑白照片的一个角来。
粟融归抽出照片,只见泛黄的照片里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女子梳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斜襟上衣百褶裙,面容姣好,男子穿深色中山装,短发深目,英气勃勃,远看,倒与粟融归有几分气质上的神似。
“这是…年轻时的曾阿婆和曾老头吧?还是有点像的…”大婶在一旁辨认。
像吗?摄像机旁的涂恒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照片上青葱鲜妍的女子与床上那个蓬头垢面的脏阿婆联系在一起…
粟融归把照片塞了回去。
大婶拾起杯子,重新倒了水,还把药取了过来,“该给她吃药了,今早只怕还没吃过!”说完,大声对曾阿婆喊,“阿婆,吃药了!”
这一声,阿婆倒是听见了,连连摇头,还拉着粟融归的手说,“不吃!老头不吃药!药苦…”像个女孩儿一样…
“哎,这是病糊涂了!”大婶拿着药叹息。
他把药接了过去,哄着阿婆吃,还说吃了药有糖,不苦,好容易的,劝着阿婆把药吃了。
大婶还是叹气,“昨天都很容易地自己把药吃了,今天可见是真病糊涂了,当自己回到年轻时候了呢,记者同志,真是对不住啊!”
他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原本也就不在意,奶奶最后那一晚,他便是这样握着奶奶的手,如果奶奶还在,他也愿意这样陪着奶奶,哄着奶奶,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孝顺奶奶了。
“其实老人啊,一旦总是糊里糊涂回到年轻的时候,日子就不多了,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啊,会将这一辈子的事,从小时候到老,都回顾一遍。阿婆本来就不好了,又住在这么个地方,挨饿受冻没人照顾,我可真担心去不了多少日子了!”大婶说起来眼眶都红了。
“她儿子电话有吗?”粟融归的手还在老人家手里。
“哪个儿子?”大婶问。
“两个!”
大婶便开始翻手机通讯录,“小儿子有的,你记一下,她家儿媳妇电话也有,大儿子没有,我去给你问一下。”
车库外其实有看热闹的人,一听之下,便有人说了,“大儿子电话我这有!我告诉你!”
他先打的曾家小儿子电话,结果没打通,而后便联系的大儿子,这回倒是一拨就通了,“你好,请问是曾家阿婆的儿子吗?”
“你谁啊?”那边的人态度明显不好。
“我是晨江日报记者。是这样的,你母亲生病了…”
“找我弟弟,让他管!找我没用!”
粟融归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曾大打断,而后电话便挂断了,他再怎么打,那边的人都不接电话了。
围观的群众里便有人给他解疑,“曾家老大跟曾家老二当年为了房子和钱的事早闹掰了,老死不相往来了。”
“是啊!当年曾家老大成家自己买房子搬出去住,老二却一家子赖在两个老的这里,吃老人的穿老人的,老大怀疑老人积蓄都给了老二,房子也给了老二,就和老二家闹掰了,说老二既然拿了钱又拿了房子,就该给二老养老,他再不管了的!”
涂恒沙听着这些事情就闹心,忍不住问,“那这老二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住了老人的房子,就把老人赶进车库?”
“可不是吗?老头在的时候还不敢,老头一走就把老娘赶出来了,说是孩子要结婚,家里不够住了!”又有人跟他们解释。
“真是岂有此理!”涂恒沙气得不行,有这样的儿子和孙子吗?自己没本事买房子结婚,占老人的房子占得这么理所当然?
第296章今生的使命
她和粟融归一直联系不上曾家的人,但眼前这个情形不能等。
粟融归和涂恒沙站在车库里已经感到了刺骨的冷,这个地方是决不能再住人的。
物业这时候提出来,可以将阿婆暂时挪到他们的休息室里去。
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让老人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暖一暖了。
邻居都是热心人,七手八脚来帮忙。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抬人的抬人,还有热心邻居从家里把半旧不新的被褥搬出来给阿婆用,尤其之前的大婶,干脆叫上几个女人,给阿婆洗了个澡,还把头发吹干了才送去物业休息室。
休息室里暖气热烘烘的,沐浴后的阿婆躺在床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看起来也清醒了许多,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呼吸间嘴唇颤抖。
如此一忙,一个上午便过去了,而粟融归终于联系上了曾家老二,说是下午三点钟回来。
物业的工作餐从来,匀了一份给阿婆吃,吃过饭的阿婆蔫蔫的,在吃过药以后,又睡了。
休息室里暖气很足,被子松软,阿婆睡着,再不是睡在车库里盖着破棉袄瑟瑟发抖的模样。
暂时安顿了阿婆,他俩还饿着肚子,粟融归和她来到了附近一个小饭馆。
“想吃什么?”他把菜单递给她。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绷着脸说“不吃”或者甩下菜单扬长而去,自己找个地儿吃的画面,实在矫情又幼稚。
闷了一会儿,说,“随便。”
而后,便听见他用温和的声音和服务员说话,点菜。
“有温水的话给我们换成温水吧。”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桌上的两杯水的确是凉的。
服务员换了热水上来,她便盯着水杯发呆,听得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今天拍的内容,有我的镜头全部剪掉。”
他和她谈工作,她便不好不理了,但也只是淡淡一声,“嗯。”
其实剪了还有点可惜,他那些镜头是这段内容里最温暖的部分,尤其那张老照片,还可以延伸出煽情的故事,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好好“炒”上一把,没准能得个最暖心记者的噱头,近来网友们都喜欢吹这些,什么都安上“最美”俩字,嗯,他可以用“最帅”。
接下来他便开始打电话,至于给谁打,那人她不认识,听他叫“伊庭”,是个律师,约了晚上吃饭。
他找律师干什么?
她默默地喝着水。
等他电话打完了,他俩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小饭馆生意也不太好,没两桌吃饭,这样的沉默让人有些不自在,当然,沉默本身不会让人不自在,不自在的是他的目光。
即便她低着头喝水,第六感都能告诉她,她被人盯着看,一直盯着。
她小口小口地,一杯水都喝完了,没法再装着咬杯沿,只好放下了水杯,抬头间,果然见他盯着自己,漆黑的瞳孔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东西,一眼之间,她看不懂是什么,移开了目光。
还是觉得不自在,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