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嫌丑?”

“我觉得挺好,省事。”

戎容狐疑,“省什么事?”

省了桃花的事。

池弥双手抄兜,“没什么。”背影高挑,肩宽腰窄,西装校裤因为抄兜的动作微微簇起,更显腿长,除了戎容的大作之外,别无缺点。

他们身后,正准备去吃饭的郑秋看见了戎容,自言自语:“卧槽,女票不会是指新转来的校花吧?!”

涝的涝死,不,这已经不是涝了,是水漫金山都不为过……

*

自从上次小巷遇见混混,之后放学池弥都带着戎容走大路,倒也一路相安无事。

只是,大路上学生多,认识他们的人也多。

时间一长,校园里关于S班校花和F班学渣过从甚密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连戎容的班主任也有耳闻,乘着她去办公室的时候苦口婆心地教育,“F班那些都是后进生,但凡努力努力起码能去D班、E班,何至于一直在末位?脸蛋不能当饭吃,别被漂亮皮囊给骗了。”

刚开始戎容还乖巧地听,一副好学生的标准姿态,直到班主任开始声讨F班学生,尤其是和她一起转学来的池弥。

“长得不男不女的,怕是心思都花脸上了,这种男生没前途——”

“老师。”一直没出声的戎容忽然开口,眼神冷淡得像被池弥附体,“你和池弥说过话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没有,但老师见过的人多了,这种人——”

“什么叫这种人?老师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能把他归类了么?”戎容嘴角弯弯,笑得温柔无害,“那如果我说,自称传道授业,其实只是想学生给自己脸上贴金,完全没想过真正帮助学生的老师我见得多了……老师,你觉得我归类得对吗?”

入学月余,小姑娘成绩好、上课认真,说话轻声细语从不添乱,是老师们公认的优质转学生,更是他们心目中未来高考的种子选手。

哪里会料到戎容忽然这样面不改色的顶撞?

班主任蹙眉,“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有个人跟我说过,对老师要尊敬。但如果这个人不配当老师,就不用尊敬了。”戎容说完,将办公桌上的作业本抱在怀里,脸上挂着微笑,招呼也没打地转身离开了。

“你,你给我站住。”

班主任原还想继续发飙,被同僚拉住了,“……冷静!你知道戎容是谁的女儿吗?”

……

*

池弥被戎容拖到学校图书馆,美其名曰“补习”。

可依他看见课本就犯困的秉性,无非是从教室换到图书馆打盹的区别而已。

几次下来,戎容被气得牙痒痒,拿笔尖戳着他硬邦邦的胳膊,“你还睡!还睡,你就甘心被那群人说成那样啊?”

池弥手指拖腮,“他们怎么看我无所谓。”

“那谁看你有所谓!”

没说话,丹凤眼里倒映着少女愠怒的表情。

戎容看着他的眼睛,“你总不可能一辈子给我当保镖吧?那将来呢,你离开了戎家,打算做什么?”

将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池弥说起这个词。

活一天是一天,连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去的人,怎么会去想将来?而这个苦笑着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结婚那天的女孩子,却在费尽心思地替他考虑将来。

池弥放下手臂,收起不以为意的表情,“回去打拳吧。”

戎容一愣,“你不是说那里……”台上拼拳、台下拼命。那样的炼狱,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喜欢打拳,”池弥嘴角有隐隐的弧度,“就像你喜欢画画,对我来说打拳是本能。”

许久,戎容合上了课本,慢吞吞地说:“你不想补习也行,得答应我两件事。”

别说两件事,她说的,他又有几个拒绝得了?

“嗯。”

“第一,你想在F班我没意见,但至少你得每门课都及格,这要求不高吧?”

池弥润了下唇,点头。其实这要求……也不低。

戎容伸出两根手指:“第二,我想学打拳。”

“什么?”池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要学打拳?她一个连袋米都提不动的小丫头,想学打拳?

戎容昂起下巴,“怎么?我就想学点防身功夫不行啊?万一你哪天丢下我跑去打拳了,我自己还不得保护自己啊。”

“不会。”池弥毫不犹豫地说,“除非你不需要我了,我不会丢下你。”

傲娇的表情一点点淡去,戎容不自然地说:“嘴皮上的保证谁不会啊!别废话,你就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可以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

“一言为定。”戎容伸出右手小拇指。

丹凤眼中情绪流转,可最终池弥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好。”

小指相勾,拇指相触。

一诺,千钧。

*

戎容从来说到做到,当晚就拉着池弥去后山——练拳。

孙谊一头雾水,盘问了半天最后只能嘱咐“悠着点,随便练练就得了”。

可不是只能随便练练?戎容那小身子板,别说正儿八经练拳击了,就算戴着拳套空挥几下也够她喘半天的。

所以所谓教她练拳,不过是池弥扶着她的手臂,花架子地比划了几下,她就汗涔涔地嚷嚷着“累死了”,坐在池弥弄来的木椅上不肯动了。

“你打给我看,”戎容还戴着池弥的拳套,大拳头在小脸的面前格外不衬,“叫什么来着,唔……演示教学。”

池弥哭笑不得,这丫头以为自己是网络授课呢?还演示教学。

戎容两个大拳头挥了挥,张牙舞爪地说:“动作快点啊~消极怠工吗?老师?”

池弥只好向她伸出手:“拳套还我。”

戎容把手藏在背后,摇头。

池弥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捏了捏拳,转身走向沙袋,打算裸拳上手。

“哎!”戎容一下站起身,气咻咻地拦住他,“你傻啊!这样打,手不得破皮?”

池弥舌尖在后槽牙滚了一圈,无语地凝视着她。明明是她又要他示范、又不肯还他拳套好么?

“那个,树后面。”戎容说。

“嗯?”

戎容拿两只大拳头顶着池弥的后腰,硬是撵着他绕到树后。

戎家大院里灯光偏黄,树根边的白色纸袋被映成了暖暖的黄色。

池弥认出那正是他曾在戎容床头看见的那只纸袋,有陌生又熟悉的英文标志。

大拳头在他腰后顶了顶,“拿呀~”

见他不动,戎容只好自己跑过去,用裹着拳套的小手笨拙地支起纸袋,递到池弥的眼皮子底下,“生日快乐,大笨蛋。”

夜色里,灯光下,少女明媚的笑容宛如池弥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那样。

假如他是长夜里不知流往何处的浪,她的笑就像是夜空中燃起的烟火,在这一瞬将他点亮。

第17章 17%痴迷

“呆着干嘛呀,我戴着这玩意没法帮你拆,快点自己拆。”戎容跺了跺脚。

池弥这才接过纸袋,终于看清了里面躺着崭新拳套。

难怪这袋子上的英文那么熟悉,

他在赌场打拳的时候,曾经见人用过,据说是全球最好的拳击手套,每一对手工制造出来都有编码,自然也是天价。

“你不要太感动~我买拳套送给你是为了我自己。”戎容一本正经地说,“毕竟如今我跟着你学嘛,偶尔也会用一用你的,太破旧我可用不来。”

嘴上说得跟真的一样,却还一边挥着他的旧拳套,也没见她有什么嫌弃的。

池弥将拳套从纸袋里取了出来,发现是按照他的体重选择的型号。

“我替你戴上试试,”戎容兴冲冲地迎上来,伸出手,盯着两个笨重的大拳头,“……这个,怎么下?”

池弥放下纸袋,细细地替她解开拳套地绷带,一层又一层,直到白皙的小手脱出来,又看着她弯腰拾起袋子里的新拳套,撑着口对着他,“来呀,试试。”

他伸出右手。

戎容将拳套套上他的手,耀眼的红色,手背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字。

池弥定睛一看,才认出是个“弥”。

戎容脸上一热,赶紧低头去拿另一只拳套,“两个都戴上——”话音未落,只觉得背后被人一揽,她整个儿跌进了池弥的胸膛之中。

胸膛里,激烈的心跳,一声急过一声。

“……谢谢。”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呼吸那样急促,急促得戎容觉得自己本来就够快了的心跳几乎快要失控了,她吓得立刻推开他,眼睛都不敢看他,闷着头说,“手,手给我啊。”

池弥伸出左手,任由她套上绣着“池”字的拳套。

两个字,绣得虽然稚气无比,但大小一致,笔画一点也没错漏。

戎容歪过头,打量着自己挑灯夜战的成品,伸手擦了擦鼻尖,抿着嘴点了点头,刚要放下手,却被池弥拿拳套挡住了。

他用拳套抬着她的手,靠近眼前。

“你干嘛?”

池弥盯着她的白皙的手指,许久没有说话,那里还有未脱落的疤痕。

“那天你戴着手套上学,是手指受伤了。”

戎容快速抽回手,往衣兜里一藏,“胡说,这么简单的绣字哪里会伤到手?你要不要这么看不起我?孙姨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将替换下的旧拳套收进纸袋,拎在手中。

见池弥看着自己,戎容眨眨眼,“好啦,知道这也是你的宝贝,我不会扔的,放心~”人摇摇晃晃地拎着纸袋下山坡去了。

尽管穿着宽松的运动服,长发也被束在脑后,这个背影落在池弥的眼中却还是比任何时候都美得让人心惊,他喉结微动,低头看向拳套上绣着的名字,几乎能够想象戎容是怎样在夜里一针一线,笨拙又执拗地穿透厚厚的皮质,绣下它们。

戎容在半坡回头,笑着挥挥手,“再不快点,我把你的蛋糕吃光光喔!”

“来了。”池弥小跑着追上她。

她却笑着转身跑在前面,边跑边回头看他。

所有的生日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因为有人记得才成了纪念日。

对池弥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生日。

*

这日午后,池弥班级大扫除,戎容独自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

初冬暖阳和煦,落在少女的侧脸,像是镶了道金边,美得更让人窒息。

卫巡足足跟了她一个礼拜,才找到这么个姓池的不在的日子。整了整衬衣领口,卫巡大步走近她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戎容抬眼,见是他,连话都没说一句,又垂眼看书。

“喝不喝奶茶?”卫巡清了清嗓子,“刚开的店,排老长队,跟我去不用排。”

戎容像没听见,笔耕不辍。

“……这样,你拿这个去给老板。”卫巡将一封信从桌面上滑过去,“拿奶茶都不用排队,也不用付钱——都记我账上。”

戎容终于抬起头,明亮的眸子扫了眼信封,“这是什么?情书?”

卫巡挠了挠头,“我的名片……还有嗯,给你的信。”

“哦,放着吧。你可以走了。”戎容低下头,继续做题。

“戎容,你干嘛这样对我啊,我零食、礼物也没少给你送,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么?”

戎容放下笔,一本正经地说:“零食礼物是被谁瓜分了,你长了眼睛的,应该能看得见。”反正她一样也没拿,都被同桌的女孩子拿去分了。

“那就冲我认认真真给你写封信,你就不能看一眼吗?”

“太多了,看不过来。”

“啊?”

戎容掀起手边的书包,下面一摞五花八门的信封,隔空都能闻到香喷喷的少男心。

卫巡:“……”一甩袖子,走了,只差没留个从鼻孔发出的哼。

戎容无所谓地看看他,丢下书包,重新拾起笔。

桌边又多了一道人影,她叹了口气,还有完没完了?

结果来人捡起了卫巡留下的信封,戎容这才抬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池弥将信封翻了个面,看见上面画的红色爱心,顿时剑眉打结,“我提前做完就走了。”

戎容点点头,“早点来也好。”有他在,那些奇奇怪怪的表白者就没胆儿来了。

池弥将信封往桌上一丢,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就看。

戎容瞥了眼,物理。

又定睛,很好,这章他们还没学到呢!

“喂,”戎容手指敲了敲桌面,“学习呢?”

“嗯。”眼皮都没抬。

“能看懂嘛?要不要我给你讲题?”

“不用。”

戎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点了点头,“那成,不要我给你讲……那你给我讲讲呗?”

池弥这才抬眼看她,丹凤眼里有明明白白的不开心。

“这个,字太潦草,我看不懂,给我念念呗。”戎容从书包下方那摞情书里随便抽了一份,按在池弥面前。

池弥的目光在她的书包上停留了一瞬,眸光幽暗地拿过信封,长指拆开,看了两眼,舌头顶了下腮,合上就要还给她。

“念~”戎容拿笔尖点着桌面,故意刁难,“戎先生怎么说的呀——你要听我的。”

她很少拿戎正廷来说事儿,每次端出来,都是为了耍着池弥玩儿。

池弥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眼睛里得意的光藏都藏不住。

他重新打开信纸,声音低沉,“吾容,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九封信,未来还会有九十九、一百九十九,直到你我白发苍苍,我还希望你在我怀中听我念信……”

戎容双手托腮,眼神明亮地看着念信的人,尽管池弥那双浓眉都快要蹙成川字了。

“怎么不念了?不会这么短吧。”

池弥呼出一口气,翻过信纸看了眼背面的落款,陈浩。

很好,名字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