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瑜率先问道:“大哥,大嫂的身子如何?孕吐好些了么?”

许徵笑道:“已经好多了。今天我们来看你,她原本也想跟着一起过来。不过,坐马车颠簸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便没让她来。”

“是啊,你以后也记着,怀了身孕就好好养胎,别惦记着回娘家。”邹氏接过话茬絮叨:“若是想我们了,让初夏送个信回去,我们登门来看你就是了。”

母亲和兄长的关切,令许瑾瑜心头一阵发热,乖乖地点头应下了。

邹氏又细细地问起了许瑾瑜的身体情形,然后迅速作出了判断:“和我当年怀徵儿的时候一样,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许瑾瑜和许徵齐齐失笑,不约而同地应道:“是儿子女儿都好。”

邹氏嗔怪地白了兄妹两个一眼:“谁说女儿就不好了。不过,瑾娘刚嫁到陈家,最好是先生个儿子,这样才能挺直了腰杆。喜欢女儿,将来再生就是了。”

邹氏的想法很实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元昭也老大不小了,叶氏巴望孙子的心情一定很迫切。如果许瑾瑜能一举得子,叶氏不知会有多欢喜。叶氏心情好了,对许瑾瑜当然就会更好。

许徵不以为然地反驳:“生男生女是天定的喜事,孩子没落地,谁也不知道老天恩赐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娘口口声声这么说,岂不是让妹妹心头多了压力。这样对孕妇可不太好。”

这话也有道理。

邹氏立刻笑着改口:“我刚才就是私下说说罢了,瑾娘你可别放在心上。不管生的是男是女,我都一样欢喜。”

许瑾瑜抿春轻笑:“嗯。子熙说了,只要是我生的孩子,他都会很喜欢的。”

提起陈元昭,许徵忽的皱了皱眉:“妹妹,有件事不知你还不知道吧!边关又起战事,陈元昭主动请缨去边关。若是皇上恩准下圣旨,他就要领军去边关。一年半载都回不了京城。”

邹氏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眉头也皱了起来。

武将领兵打仗保家卫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怎么偏偏在许瑾瑜怀孕的关口?如果陈元昭不在京城,许瑾瑜在府里孤零零的怎么办?

许瑾瑜温和地安慰许徵:“这件事他昨天晚上回来和我说过了。他有理想抱负是好事,我不想也不会拦着他。你和娘也不用为我担心,有婆婆护着我,我会平安无事的。”

许徵心里还是不大痛快:“想立战功可以再等上两年。至少也该等你平安生了孩子再离开京城。这个时候一走了之,算什么丈夫......”

邹氏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却张口阻止了许徵:“徵儿,这里是安国公府,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要是有只字片语传到陈元昭的耳中,陈元昭心中肯定会不高兴。

许徵面色不愉。到底忍住了没再说什么。

许瑾瑜有心宽慰许徵,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此事牵涉的秘密太深太重了,现在还不是告诉许徵的时候。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大哥。子熙这么做,有他的理由。你以后就知道了。”

有什么样的理由。非要抛下新婚有孕的娇妻,万里迢迢地跑到见鬼的边关去?

许徵见许瑾瑜一脸歉然,于心不忍,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而说道:“如果他真的领兵离开京城,你一个人在陈家待的闷了,就回娘家来住些日子。叶夫人通情达理,不会不允的。”

邹氏听了也颇为意动,难得的没搬出“出嫁后就是人家的媳妇不该惦记着回娘家”之类的大道理。

许瑾瑜听着也动了心思,笑着说道:“这事不急,等我孕期过了三个月,胎相稳下来了再和婆婆商议也不迟。”

......

陈元昭连着上了三份奏折,请求领兵出征。

大燕朝能征善战的武将很多,不过,大多驻扎在各地。留在京城驻守的武将里,无人能及得上陈元昭。威宁侯的身体受过重伤,大伤元气,不宜再长途奔波。年轻骁勇善于领兵的陈元昭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奇怪的是,皇上一直没准陈元昭的奏折。不由得令众人暗中猜测纷纷。

个中的真正原因,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罢了。

譬如魏王,譬如楚王,譬如叶皇后。

太子死了,秦王死了,皇上子嗣不丰,明里只剩两个儿子。陈元昭的身份虽然见不得光,却也是正经的天家血脉。皇上对陈元昭心存歉疚,哪里舍得派他去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打仗?

可陈元昭心意坚定,不停地上奏折请战,大有皇上不同意不罢休的态度。又不知怎么说动了楚王和叶皇后为他说情。

此事已经传遍了朝堂内外,文武百官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皇上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狠狠心准了陈元昭的奏折。然后急令户部准备粮草辎重,兵部准备军马兵器。

五万神卫军半个月后出发!

陈元昭身为神卫军统领,要忙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又要暗中和魏王楚王各自周旋,几乎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府。

袁氏一改之前对许瑾瑜的艳羡,心里暗暗幸灾乐祸。

陈元昭该领兵打仗的时候立刻就走了,一点都不顾念怀了身孕的许瑾瑜。看来,所谓的情深意重也不过如此。

安国公知道此事后,心中也颇为畅快。至于他有没有暗中巴望着陈元昭就此“留”在边关永远不回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众人异样的心思和目光中,许瑾瑜却显得格外低调。每日待在墨渊居里养胎,足不出户。

.......

陈元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来了墨渊居。

见了面,规规矩矩地喊了声“二嫂”。

许瑾瑜笑着应了一声,温和地问道:“你今日特意过来,有什么事么?”

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如今身份有别,见了面再不能随意说笑,就连距离也要维持在两米之外。

心里不是不唏嘘的。

不过。人言可畏。就算陈元昭不在意。她也不能不小心翼翼。

陈元青看着许瑾瑜温婉娴静的笑容,心里飞快地略过一丝酸楚,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一抹不该有的情绪按捺下去:“二嫂,二哥就要领兵去边关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许瑾瑜嗯了一声。

陈元青皱眉说道:“二哥想建功立业,也不该挑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一来一回就要几个月之久。这么一来,肯定是赶不上孩子出生了。”

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丈夫!

陈元青年轻俊朗的脸孔上。溢满了愤愤不平。

许瑾瑜心中浮起暖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你二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大事要做。如果硬是将他留在府里,整日围着我转。这才是委屈了他。”

“其实,这件事他早就和我商议过了,我点了头他才下定决心。你不用为我忧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看着温柔,实则外柔内刚。十分坚强。

娶她为妻,是二哥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陈元青有些苦涩的想着,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这样就好。我真是白白担心了几天。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

陈元青离开的背影有些寂寞。

许瑾瑜一个冲动,张口叫住了陈元青:“元青表哥!”

陈元青心里一颤,停下了脚步,故意用轻松戏谑的语气应道:“你现在是我的二嫂,可不能再叫我元青表哥了。不然,二哥听到了非吃醋不可。”

许瑾瑜看着陈元青的背影,轻声说道:“元青表哥,我过的很好,你不必惦记我。你今年也不算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陈元青转过身来,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放心吧!我娘早已经开始为我操心亲事了。说一定要为我娶一门好亲事。或许我很快就会成亲了。”

许瑾瑜也不好说什么了,点点头,目送着陈元青离开。

前世她嫁给纪泽之后,陈元青伤心沉寂了很久,后来虽然娶了妻子,却一直相敬如宾并不恩爱。

这一世,在陈元青尚未情深之前,她果断又彻底地拒绝了他。就是不愿陈元青重蹈覆辙。

希望陈元青能娶一个性情相投的妻子,此生幸福。

......

此时的陈元昭,正在崇政殿里。

离大军出征还有三日,皇上特意召陈元昭入宫,询问起了神卫军出征的事。

陈元昭话语不多,句句简洁利落:“......大军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三天后出发离京。臣一定竭尽全力,为皇上驱逐匈奴军队,收回城池。”

皇上看着陈元昭,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之情:“好,朕等着为你庆功。”

陈元昭拱手应道:“臣一定不负皇上的期望。”

魏王虽然有才干,可惜有腿疾。楚王又太过年轻文弱,和眼前高大冷峻的陈元昭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真可惜,陈元昭为什么偏偏是个私生子。如果是正经的皇子,他也不必这样犹豫不决,迟迟定不下储君的人选了......

皇上将心中闪过不止一次的念头压回心底,温和地问道:“元昭,朕听闻你的媳妇已经有了身孕。你此次领兵去边关打仗,快则大半年,慢的话说不定要一两年才能回京。看来是赶不上亲眼看着孩子落地了。”

陈元昭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口中却应道:“身为武将,当以国事为重,家事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顿了顿又说道:“臣的妻子十分贤惠,不但没阻拦,反而支持臣去边关。臣心中十分感动。”

最后两句话,没了君臣的隔阂,反而有了闲叙家常的意味。

皇上来了兴致,笑着说道:“朕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家中的娇妻。听闻许氏出身不高,却温柔貌美,你们夫妻新婚情浓,还支持你去边关打仗。确实是贤妻。”

“多谢皇上夸赞。”提起许瑾瑜,陈元昭冷厉的线条顿时柔和了许多,和皇上说话也随意了不少:“等日后臣得胜归京,臣再领着妻儿进宫给皇上谢恩。”

皇上舒展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君臣身份有别,陈元昭成亲后,不便领着妻子进宫。他至今还没见过许瑾瑜这个儿媳。

能让冷情冷性的陈元昭动了心的女子,一定是极好的。

陈元昭平日话语不多,今天却有些反常,主动和皇上闲话了起来:“臣就这么离开京城,心中也颇为牵挂。好在臣的母亲已经答应了会好好照顾阿瑜,臣这才能放心离开。”

提起叶氏,皇上莫名的有些心虚,咳嗽一身应道:“你母亲精明周全,有她照顾许氏,你确实可以放心了。”

陈元昭敏锐的捕捉到皇上眼中一闪而逝的心虚,心中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皇上果然长情,对叶氏依然念念不忘。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身世秘密!

利用皇上的愧疚,加重自己的分量,陈元昭做起这种事来有些膈应,只说了两句,便住了口。

皇上若有所盼的等了片刻,见陈元昭不吭声了,心里有些失望:“朕给你放三天假,回家好好陪陪许氏,还有你母亲。”

陈元昭谢恩退下了。

皇上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目送着陈元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悄然长叹一声。额上的皱纹愈发明显。

他已经老了!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纵然也太医们精心调理着,大概也没多少年寿元了。什么万岁,都是鬼话。历朝历代的皇帝,鲜少有活过六十的。他已经五十多岁,算是长寿了。

驾崩归天之前,他要仔细地斟酌,为大燕朝挑一个最合适的储君。

到底要选魏王还是选楚王?

魏王有腿疾,若是做了天子,难免为人诟病。

楚王自幼体弱,至今没有子嗣,看着不是福厚的长寿之相。

皇上想了许久,依旧难以决断,忍不住又是一阵长叹。

第三百四十八章夫妻

陈元昭归心似箭,出了皇宫之后立刻骑上马,准备回府。

一个面容陌生的侍卫匆匆走了过来,行了个礼:“见过陈将军。”

陈元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侍卫走上前,低声说了句:“魏王殿下命小的在这儿等着将军,今日魏王殿下在府中设宴,请将军去赴宴。”

陈元昭没有应下,淡淡说道:“我要回府,宴会就不去了。你去回禀魏王殿下一声。”

那个侍卫还待说什么,陈元昭已经策马走了。

陈元昭只骑出了一小段路,便被另一个侍卫拦下了:“将军,楚王殿下命小的在此等候。请将军到楚王府一行,楚王殿下有要事和将军商议......”

陈元昭心中已经不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回去禀告楚王殿下,我现在要回府,没时间去楚王府。”

说完,看也没看那侍卫一眼,便疾驰而去。

他没有像前世那样全力帮助楚王,而是从中周旋,暗地里煽风点火挑唆。魏王和楚王明争暗斗日趋激烈,堪称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正因为如此,陈元昭站在哪一边就显得愈发重要起来。

不过,对陈元昭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回去陪伴许瑾瑜。什么魏王楚王,都闪一边去。

......

回了府后,陈元昭一刻未停地回了墨渊居。

原本空荡冷清的墨渊居,对他来说只是个可供栖身的地方。一年半载不回来,也没什么可惦记的。成亲之后,墨渊居里有了许瑾瑜,忽然就变得不同了。

不管他如何的疲惫劳累。只要一回到墨渊居,看到许瑾瑜温婉的笑颜,所有的疲倦便一扫而空。

许瑾瑜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

“子熙,你回来了。”熟悉的俏脸盈盈含笑,在烛火下异常温暖。

陈元昭冷峻的线条顿时柔和下来:“阿瑜,你这些日子还好吧!对不起,我一直在忙。直到今天才有空回来看你。”

语气中满是愧疚。

他这么多天都没回来。她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孤单吧!

许瑾瑜不想见到陈元昭这般愧疚自责,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天天在墨渊居里待着,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连针线活儿婆婆都不让我做了。说是伤神又伤眼,让我什么事也别做。这府里最悠闲自在的人就是我了。你只管忙你的,别为我操心。”

许瑾瑜想让陈元昭释怀坦然,陈元昭又岂能察觉不到她的用心良苦?

陈元昭沉默了片刻。大步走上前,将她搂进怀中。在她的耳边低声道:“阿瑜。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这么久。等我从边关回来,一切很快尘埃落定。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许瑾瑜将头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心中涌起无尽的不舍。

刚成亲相守,就要饱尝离别的滋味,她的心里其实远不如表现出来的轻松自若。只是。他注定是翱翔天空的雄鹰,他要为将来的一切拼搏奋斗。她不能用柔情绊住他的手脚。

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守。

“好,你说过的话我可牢牢记住了。”许瑾瑜柔声笑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陈元昭俯下头,在她的额上印下虔诚的一吻:“当然,我陈元昭说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这一刻,根本无法用言语描绘他的心情。所有华丽的辞藻都显得苍白空洞。

心潮澎湃激荡着,又忽而温软成了一池春水。

世上最冷硬的男人,也抵抗不了这样汹涌的感情。

陈元昭心情激荡之下,又低声说道:“阿瑜,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再也不会要第二个女人。”

许瑾瑜身子微微一颤,忽的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惊喜感动,还有一丝丝迟疑:“子熙,我们两个现在刚成亲,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我相信,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可将来,你若是真的做了储君成为天子,后宫总不可能只我一个人......”

许瑾瑜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陈元昭真的坐上了龙椅,成了大燕朝的天子,为了皇位传承,他需要很多子嗣。到时候,他会像现在的皇上一样,纳很多的嫔妃吧!

到那个时候,他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而是很多女人共同的夫君。很多孩子的父亲......

每每想到这些,许瑾瑜的心里就像被针刺一般。只是,她从未在陈元昭面前提起过罢了。

陈元昭有些粗暴地打断了许瑾瑜:“谁说后宫一定要嫔妃如云?我偏要做一个不一样的皇帝。我将来的后宫,永远都只有一个皇后。”

他的语气不算温柔,话也不够动听。

可许瑾瑜的心里却温暖又感动,眼中情不自禁地闪出了泪光:“子熙......”

陈元昭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中一阵怜惜,有些笨拙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阿瑜,你知道我的嘴笨拙,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我的心里,以前没有过别人,以后也不会有别人。永远都只有你。”

他常年练武,手指有些粗糙,擦拭着她细嫩的皮肤,微微有些刺痛。凝视着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温柔和深情。

许瑾瑜想笑,泪水却不断地涌出来。

陈元昭有些慌了手脚:“你这是怎么了?说的好好的,怎么哭的更凶了。”

许瑾瑜抽抽噎噎地应着:“我心里高兴,忍不住想哭。你别管我,我哭一会儿就会好了。”

陈元昭既心疼又无奈:“好吧,你想哭就哭一会儿。”

“不,我不哭了。”许瑾瑜吸了吸鼻子,很快又改了主意:“谢大夫叮嘱过,孕妇不宜情绪激动。我得顾着肚中的孩子,不能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