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妻两个宛如仇敌,能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已经是不容易了。当着外人的面还要装装样子。世安堂里的下人都是叶氏的心腹,在她们面前没什么可遮掩的。

至于陈元昭......

有些事他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义了。

安国公走了进来。面色沉凝,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张口便问:“你昨日进宫觐见皇后。皇后是不是为元昭赐了婚?”

叶氏讥讽的笑了笑:“国公爷的消息果然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安国公皱着眉头,一脸不快:“元昭的终身大事,本就应该我这个做父亲的做主。你求皇后赐婚,把我置于何处?”

“国公爷的记性未免也太差了。”叶氏扯了扯唇角应道:“元昭的亲事,我之前就和你商议过。你不肯点头,一拖再拖。再这么拖延下去,元昭的终身大事就被耽搁了。我一介妇人,无法可想,只得进宫求皇后娘娘赐婚。”

求的不是皇后,而是皇上吧!

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又生生的咽了回来。

安国公的面色愈发难看,说话颇为刺耳:“好好好,你坚持要让元昭娶那个许瑾瑜过门,又请了皇后赐婚,我阻拦不得,一切随你折腾。不过,我话也说清楚了。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这个儿媳我也不认。就算娶进了门来,也不用来给我敬茶!”

叶氏听的心浮气躁,怒火上涌,冷笑着反击:“国公爷确定要这么做么?你可别忘了,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保的媒,皇上当时也在场。元昭娶了新妇回来,你拒不肯认,若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中,她会怎么想?还有,这等事传进别人耳中,别人在背后又会怎么议论国公爷?”

“嫡子的亲事拖延至今,好不容易有了合意的女子娶进门来,你这个做父亲的百般刁难,故意让儿媳难堪。无非是偏心长房,想借着这样的举动捧高长房。只可惜,你就算捧的再高也没用。陈元白的生母是个卑贱的通房丫鬟,他这辈子也休想做世子,更不用说继承爵位!”

叶氏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

安国公气的脸都黑了,怒道:“叶氏,你不要口口声声拿皇后皇上来压我!别的事我做不得主,可元昭的亲事应该由我说了算!是你不讲道理在先,以后也怪不得我......”

叶氏神色激动,安国公更是气血上涌满脸通红。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陈元昭沉肃冷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安国公和叶氏的争吵。

安国公正在气头上,闻言霍然转过头来:“陈元昭,身为人子,你就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吗?”

陈元昭看着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孔,心里奇异的没什么愤怒,只有厌倦和麻木。

这个男人,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前世他奢求父亲的关切瞩目,却求而不得,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才知道真相。眼前这个顶着绿帽子二十年的男人,胆小懦弱无用,没有勇气揭开真相,更没勇气和皇上理论。把所有的怨怼和恨意都发泄到了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说到底,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父亲,我之前就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陈元昭缓缓说道:“我要娶许瑾瑜为妻,此事已经定局,谁阻拦都不行!”

安国公眼中闪出怒火,咬牙切齿的怒喝:“逆子!你这是在教训我?!”

陈元昭扯了扯唇角,眼里浮起一丝讥讽:“儿子不敢,父亲请息怒。”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安国公世子之位,我从来没放在心上。父亲尽管放心!”

“元昭,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这次,陡然变色的人换成了叶氏:“你是陈家的嫡子,神卫军也由你统领。这世子之位迟早是你的,别人有什么资格和你争抢!”

安国公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愈发阴沉。

陈元昭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讽刺极了。

在场的三人心里都很清楚,他是皇上的私生子,根本不是什么陈家子孙。陈元白才是安国公唯一的血脉。

安国公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绝不甘心将世子的位置留给外人。叶氏为了自己的颜面,也绝不肯眼睁睁的看着陈元白成为世子。

前世为了讨好父亲,他想将世子之位让给陈元白,因为叶氏百般坚持一直没成功。今生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这个世子的位置他就更不会要了。

可惜,这句话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

“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了,是否相信取决于父亲自己。”陈元昭的声音低沉冷然:“不过,不管父亲相信与否,我都要娶许瑾瑜过门。希望父亲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不认这门亲事之类的话。免得我们父子离心反目!”

......这算是警告,还是威胁?

安国公的脸忽红忽白,正要说什么,陈元昭已经淡淡的说了句:“儿子有事,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年

安国公看着陈元昭大步离开的身影,气的七窍生烟。

“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安国公铁青着脸,咬牙怒道:“这等忤逆不孝,传出去简直丢尽了陈家的颜面!”

叶氏原本也是一肚子火气,不过,眼看着安国公被气成这副样子,心里颇觉得解气。故意笑道:“国公爷这话可就不妥了。元昭年少英才,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已经成了大燕朝最出名的武将。谁见了不夸一声好。他又不是那些出身勋贵却不会领兵打仗的废物,哪里丢陈家的颜面了?”

出身勋贵却不会领兵打仗的废物......这话戳中了安国公的痛处,顿时暴跳如雷:“叶珺!你不守妇德,辱骂自己的丈夫!我要休了你!”

叶氏冷笑一声:“你若是想写休书,只管现在去写!我叶珺出了安国公府,也不会回娘家,自有更好的去处!”

大不了豁出这张脸,恳求皇上让她进宫为妃。

到那个时候,安国公绿云罩顶多年的事也就藏不住了!安国公府会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他也无颜再出门见人!更可虑的是,她若是在皇上耳边进上谗言,只怕对他更为不利......

安国公眼中闪着怒焰,胸膛急促的起伏不定,一言不发,猛的转身走了。

叶氏看着安国公的背影,冷笑连连,丝毫不惧。

夫妻多年,她实在太了解安国公了。

他若是有勇气休妻,也不会忍这么多年了。拂袖而去,十有八九是去美貌温柔的小妾那里寻求安慰了。

......

叶氏所料半点没错。

安国公出了墨渊居之后,便去了邱姨娘的院子里。

邱姨娘年龄也不算小了。当然不如年轻时候美貌,不过,胜在善解人意温柔逢迎。又生了女儿陈凌雪,在安国公面前也颇有几分体面。

安国公怒气冲冲的过来,二话不说便将邱姨娘抱上了床,毫不怜惜的粗鲁的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这是谁惹到他了?一大早就这么大的怒气?

邱姨娘心里诧异,却不敢张口询问。更不敢拒绝。只一味小意殷勤的伺候着。

折腾了一回,安国公的怒火才稍稍平息。邱姨娘忙穿了衣服洗漱一番,又伺候着安国公更衣。

今天是新年初二。府里定然有亲朋好友登门,心里纵然再气再愤怒,也不能流露出来。安国公任由邱姨娘伺候自己更衣,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邱姨娘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国公爷。这一大早的,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安国公冷哼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府里上下,除了安国公夫人叶氏之外,还有谁敢惹怒安国公?

邱姨娘知情识趣。也不再多问了。

很快,便有管事来禀报:“有贵客送了拜帖来。夫人命奴才来向国公爷禀报一声,还请国公爷到正堂去招呼贵客。”

安国公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一炷香之后,安国公到了正堂。

叶氏迎了上来。神色自若,笑意盈盈:“国公爷,妾身恭候多时了。”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叶氏演技高超,安国公也不遑多让,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貌合神离的夫妻两个一起招呼来客,丝毫看不出之前曾激烈的争吵过!

......

新年时,免不了要走亲访友。

许家在京城没多少熟悉的亲友,需要登门走动的并不多。曹家新丧,许徵年前送了年礼,新年时也特意去拜了年。

威宁侯府自然是要去的。

顾采蘋和小邹氏都不在府里,纪泽又忙着酒宴应酬,府里只剩纪妤。

纪妤原本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浮躁脾气,这些日子被逼无奈的学着打理家事,一时哪能适应。再加上思念小邹氏,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气色实在不算好。

邹氏心肠软,见不得纪妤这般可怜,忍不住又安慰了一番:“......府里这么多的事情,你若是不懂,只管打发管事们去做,别累着自己。”

纪妤经过这些事,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点点头应道:“姨母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谢谢姨母关心。”

许瑾瑜试探着问道:“妤表妹,姨母的病养的如何了?这些日子可有好转了么?”

纪妤摇摇头,眼眶泛红:“没有。我娘打发人给我送了信,说是病情没什么起色,不知要养多久的病。让我安心的在府里待着,不用惦记着去看她。”

她连小邹氏去哪儿养病都不知道,想悄悄去探病也不可能。

许瑾瑜口中安抚纪妤几句,心里悄然叹息。

含玉半个多月前就出发了。等威宁侯回京,小邹氏怀孕的丑事就会无所遁形。到那个时候,纪妤得知真相,不知会是何等震惊痛苦......

许瑾瑜又特地去了李家。

纪妧怀孕日久,身子渐渐笨重,一直待在府里养胎。见许瑾瑜登门,心里十分欢喜,攥着许瑾瑜的手说了许久的闲话:“......我现在简直没勇气照镜子了。整个人胖了一圈,挺着肚子,脸上还长了斑。丑的不堪入目......”

许瑾瑜抿唇一笑:“女子怀孕的时候都这样。表姐夫肯定不会嫌弃的。”

“是啊,他倒是从没嫌弃过,昨天还夸赞我变的更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随口就来哄我。”纪妧看似抱怨,实则心里甜丝丝的,圆润了一圈的俏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

许瑾瑜由衷的为纪妧高兴:“你们夫妻真是恩爱甜蜜。”

纪妧微微红了脸,又笑着打趣许瑾瑜:“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皇后娘娘亲口为你和陈表哥赐婚,这份风光体面,实在令人羡慕。”

叶皇后当着一众诰命夫人的面为陈元昭许瑾瑜赐婚。诰命夫人们各自回府之后,此事立刻便传开了。

纪妧知道此事之后,既惊讶又为许瑾瑜欢喜。

提起亲事,许瑾瑜也有些羞涩:“妧表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这是真心为你高兴,哪里舍得取笑你。”纪妧俏皮地笑了起来:“想当初,你在我面前斩钉截铁地说绝不会嫁给陈表哥。没曾想你们两个竟然成了一对。快些说给我听听。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私下看对了眼?”

他们两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落水时他毫不迟疑的跳水救了她的那一刻?还是为了陈元青激烈争吵的那一回?或许更早,今生在皇宫重逢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已经悄然悸动。只是一直不肯对自己承认罢了......

这些事,许瑾瑜自然不肯对纪妧说起,含糊其辞的应道:“这个我也说不清。大概是看的久了,渐渐觉得他顺眼了。”

这么明显的敷衍之词。纪妧岂能听不出来。不过,许瑾瑜不肯说。她也不会追问。打趣了几句,很快便扯开话题:“我如今怀着身孕,不便回威宁侯府。母亲和大嫂都不在府里,也不知道三妹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住。”

纪妤的性子。纪妧这个亲姐姐比谁都清楚。许瑾瑜也没隐瞒,实话实话:“新年初三那一天,我随着母亲去了威宁侯府。见了妤表妹。表嫂不在府里倒是没什么,姨母不在府里。她实在不太适应。”

纪妤在小邹氏身边长大,几乎一天都没离开过。小邹氏这一走,纪妤简直像被亲娘抛弃的孩子一般,说不出的孤单可怜。

纪妧听了这些,不由得蹙眉。

她和纪妤关系不算好,可毕竟是姐妹。有一份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

“我待会儿就去和婆婆说一声,明日我就回府一趟,看看三妹。”纪妧很快下了决心。

许瑾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纪妧用略带央求的目光看了过来:“瑾表妹,明天你若是无事,就和我一起回去陪陪三妹吧!”

许瑾瑜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请求,只得应下了。

隔日,纪妧先去邹家老宅接了许瑾瑜,然后一起回了威宁侯府。

两人一起回府,纪妤十分欢喜,忙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纪妧没见到纪泽的身影,心里暗暗奇怪:“三妹,大哥人呢,没在府里么?”大过年的,就算应酬再多,也不该总将纪妤一个人留在府里吧!

纪妤答道:“大哥今日去田庄陪大嫂,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纪妧这才释然:“大嫂一个人在田庄里过年,大哥确实该去陪陪她。”

提起顾采蘋,不免又要说到小邹氏的病情。纪妧问了几句,纪妤又红了眼眶:“二姐,我好想我娘。”

纪妧看着纪妤这副模样,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好生安慰了一番。和许瑾瑜一直陪着纪妤,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

......

纪泽这一天也十分忙碌辛苦。

上午先去了外城的田庄探望顾采蘋。

顾采蘋整日待在庄子里养胎,除了几个丫鬟婆子之外,根本见不到外人。日子过的颇为寂寞冷清。

纪泽一来,顾采蘋心里别提多欢喜了,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出门相迎。

“这么冷的天,你的身子又笨重,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纪泽出言责怪,一边拉起顾采蘋略显冰凉的手:“我扶着你进去,地上有冰路滑,你走路时千万小心些。”

体贴入微,温柔关切。

顾采蘋等待了多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含情脉脉地看了纪泽一眼:“世子说的是,都怪我太急着见你,竟忘了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母以子贵,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以前纪泽对她冷冷淡淡不假辞色,自从她怀了身孕嫁到威宁侯府之后,纪泽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想及此,顾采蘋顿时觉得,不管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以纪泽的手段,哄顾采蘋自是不费多少力气。温言款语的关切几句,再陪着顾采蘋吃了午饭,将顾采蘋哄的高高兴兴地才离开。

临走时,顾采蘋依依不舍的问道:“世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孤单。你若是有空了,一定要记得再来看我。”

纪泽立刻笑道:“好,过些日子我再来。”

出了田庄,纪泽吩咐侍卫们先行回府,身边只带了两个身手最忠心身手最好的侍卫。骑马疾驰了近两个时辰,到了小邹氏那里。

......

小邹氏所住的这一处田庄,已经算是出了汴梁外城。离官道有几十里路程,等闲绝不会有人特意到这里来。

小邹氏挑中这一处庄子,正是看中这里偏僻幽静。

管着庄子的庄头,是小邹氏几年前特意派来的,忠心可靠。随行来伺候小邹氏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小邹氏的心腹。

小邹氏以生病为由到这里养病,时日一久,孕相渐渐显露,身边人自然都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各自震惊之余,却无人敢多嘴半个字。

以小邹氏的心狠手辣,一旦露出怀疑惊惧,杀人灭口绝不会手软。所以,一个个反而伺候的更加尽心。

各人私下里也不免暗自揣测。小邹氏以前一直待在府里,从不与外男接触来往。这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总不可能是府里的侍卫家丁吧......

唯一知道真相的含黛心中惶惶不安。

继母与继子私通,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小邹氏胆大包天,不但没收敛,连孩子也怀上了。还打算瞒天过海生下孩子。一旦走漏了风声,等待小邹氏的绝没有好下场。她这个贴身丫鬟也没了活路......

小邹氏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也日日悬着一颗心。大多待在屋子里,极少出门走动。

“夫人,”含黛走了进来禀报:“世子来了。”

小邹氏眼睛一亮,喜出望外。

自从到了田庄,纪泽还是第一次来。小邹氏本有心出去相迎,可一低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略一犹豫便改了主意:“快些请世子进来。”

外面路滑,她这样的年纪怀着身孕,还是小心为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弑父

纪泽和小邹氏之间的事,之前一直百般遮掩。小邹氏身边的丫鬟婆子隐约察觉到一些,却无人敢挑破这一层。

可现在,小邹氏怀着身孕躲在这里养胎,纪泽毫不避讳的只身前来探望......

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各人心中如何惊惧不必细说,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迅速退出了屋子。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纪泽迈步走了进去。

“玉堂!”

纪泽推门而入,一声深情的呼唤传入耳中,映入眼帘的是小邹氏溢满了柔情蜜意的眼眸:“你总算来看我了。我在这里日日都盼着你。”

纪泽走上前:“正值过年,应酬太多,一直抽不开身来。直到今日才有空来看你。”

小邹氏苦等了多日的心酸苦楚陡然消散,主动依偎在纪泽的怀里:“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惦记着我就好。”

“在这里吃住的还习惯吧!”纪泽低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