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等了一炷香左右,一对新人才姗姗来了。

......

纪泽城府极深,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顾采蘋脸色却略略苍白,虽然敷了脂粉掩饰,却遮不住憔悴落寞。

昨天晚上是她和纪泽的洞房花烛夜。纪泽对她却异常冷淡,从头至尾也没碰过她。她鼓起勇气主动。又被纪泽拒绝,既羞愧又难堪,之后几乎一夜都没睡。

小邹氏看在眼里,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纪泽的人和心都是她的。顾采蘋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嫁进了门又如何,纪泽还不是在新婚之夜就冷落了她!

“我们来的迟了,让母亲久等了。”纪泽意思意思的说了句场面话。

新妇第二天敬茶迟了,确实有点说不过去。遇到宽容的婆婆。不会说什么。遇到那些刻薄的,可就未必了。

满心嫉恨的小邹氏,显然不属于前一种。

“刚过门的新妇。第二天就起的迟了。莫非是对我这个婆婆有什么不满,不想来敬茶么?”小邹氏似笑非笑的张了口。

顾采蘋有些难堪的张口解释:“婆婆误会了。儿媳不是有意迟来,只是儿媳有认床的坏毛病,昨夜直到三更左右才睡着。早上一睁眼天就亮了。匆匆洗漱过来,还是迟了......”

“罢了!不用再多解释了。”小邹氏淡淡说道:“这一回也就罢了。以后晨昏定省可莫要迟了。”

儿媳晨昏定省给婆婆请安,是天经地义的事。小邹氏这么说,谁也不好指责她是在故意刁难。

可在场的人都很清楚顾采蘋如今怀着身孕需要安心养胎。这所谓的“晨昏定省”未免显得刻薄了。

顾采蘋明知小邹氏是故意刁难,也只能乖乖点头应了。

小邹氏稍稍出了心头恶气。还没等笑容展开,纪泽的声音响了起来:“儿子要向母亲讨个人情,小顾氏身子不佳。需要静养。这晨昏定省还是免了吧!”

小邹氏笑容一僵,不敢置信的看向纪泽。

他竟然这般护着顾采蘋!

纪泽分明看出了小邹氏的愤怒。却丝毫没有改口退让的意思。

他太清楚太了解小邹氏了。如果不闻不问,小邹氏肯定会想尽所有的法子来折腾顾采蘋。顾采蘋本人他倒是不在乎,关键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容有失。

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不无提醒警告小邹氏的意思。

小邹氏如同喝了一缸子陈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冒酸水。

不过,她也很清楚纪泽的性子。平日里大多顺着她,可一旦真的惹怒了他,那后果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

“世子如此心疼媳妇,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小邹氏硬生生的挤出笑容,语气里飘出一丝淡不可闻的酸意。

纪泽淡淡一笑:“多谢母亲了。”

顾采蘋伤心落寞了一整夜,此时却是心花怒放,瞬间就把所有的失落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纪泽果然还是向着她的。

就算是为了她肚中的孩子,也足以令她振奋欢喜了。

只要安心养胎,生下儿子,纪泽的心迟早会都被笼到她的身上来。

......

面色深沉的纪泽,心怀嫉恨的小邹氏,一脸喜色的顾采蘋......许瑾瑜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的时候,殊不知有渔翁在虎视眈眈。

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气氛略有些冷凝,邹氏笑着打起了圆场:“世子妃也该给敬茶了。妹妹几天前就准备好了见面礼。”

顾采蘋打起精神应了,走上前。

一旁的丫鬟将准备好的蒲团放好,顾采蘋跪在蒲团上,从托盘上取了茶杯,双手高高捧起:“请婆婆喝茶。”

小邹氏迟迟没接过茶杯。

顾采蘋只能一直捧着茶杯,胳膊又酸又麻,却不敢胡乱动弹。万一手里的这杯茶水洒出来,今日的敬茶可就真的丢人了。

纪泽略略皱眉,不动声色的看了小邹氏一眼。

婆婆的威风也摆的差不多了吧!

小邹氏这才不情不愿的接了茶杯,随意的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到了一旁。然后吩咐含玉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呈上来。

锦盒里放的是一株约有七八寸高的石榴树。赤金打制的树干,各色宝石雕琢成的石榴,流光溢彩,精致夺目。

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给新过门的儿媳准备这样的见面礼,足可见小邹氏用心良苦。

小邹氏准备的这份见面礼,让纪泽十分满意,面色和缓了不少。

顾采蘋纵然有些不痛快,在见了这株石榴树之后也是满心欢喜,忙笑着道谢:“多谢婆婆。”

小邹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她精心准备的这份见面礼,是给纪泽看的。

多子多福?哼!顾采蘋想的倒是美!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解救

顾采苹又给邹氏磕头敬茶。

邹氏自然不便摆架子,很快接了茶,送了见面礼。

再接下来,就是平辈之间见礼了。顾采苹早有准备,给每个人都送上礼物。许瑾瑜和纪妤的礼物一样,都是一支颇有分量的金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采苹不便和许瑾瑜多说什么,笑着冲许瑾瑜使了个眼色:“许妹妹日后有空,多到浅云居来说话。”

许瑾瑜含笑应了。

顾采苹初来乍到,不免心虚没底气,所以迫不及待的想拉拢她。事实上,她也正有此意。想揭开小邹氏和纪泽的奸情,顾采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敬茶之后,纪泽又亲自领着顾采苹去了纪家祠堂。顾采苹在顾氏的牌位前磕了头,从今以后,她就是正经的纪家长媳了。

顾采苹怀着隐秘的喜悦,回了浅云居,召了所有丫鬟和管事前来。

以前,顾氏是浅云居的女主人。这里的丫鬟婆子大多是以前的老人。

现在,她顾采苹才是这里的主子,自是要先拿捏住所有的下人,免得她们一个个心思“活跃”不好掌控。简单来说,就是先来个下马威!

丫鬟婆子们规规矩矩的站满了一屋子。

领先站着的,是何妈妈和碧罗。

何妈妈是小邹氏派来的管事,碧罗是顾氏的贴身丫鬟。她们两个也最有资格站在前面。

顾采苹暂且不管碧罗,先看向何妈妈:“你就是何妈妈吧!大姐病逝后,这浅云居里的事情都由你照看,辛苦你了。”

语气温和,态度也算客气。

何妈妈不敢托大。忙陪笑道:“这是夫人交代的差事,奴婢只是听令行事,不敢居功。”

顾采苹心中轻哼一声。这个何妈妈,果然是个滑不溜丢的老油条。刚才这么说,明摆着是扯着小邹氏的大旗压人。她毕竟是刚进门的儿媳,一开始就动婆婆派来的管事,也确实不太合适。

“何妈妈做事仔细周全。我也曾有所耳闻。以后这浅云居上下琐事。依旧由给你打理。希望你尽心尽力做事,别让我失望。”顾采苹不轻不重的敲打几句。

何妈妈继续陪笑脸:“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让世子妃失望。”

暂且让她再得意一阵子。以后总要找个由头打发了她!

顾采苹不动声色的想着,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有件事我要问问你。我和世子成亲,新房为何没用东厢房。而是放在了西厢房?”

昨天被送进洞房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今天早起的时候。她才确定新房不是东厢房。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大羞辱。她很自然的将此事怀疑到了小邹氏的头上。

除了小邹氏,还有谁会处心积虑的让她这个继室难堪?

何妈妈不怀好意地看了碧罗一眼:“这件事碧罗最清楚,奴婢不敢妄言。”

这事和碧罗又有什么关系?

顾采苹略略蹙眉。看向碧罗:“碧罗,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罗平静的应道:“夫人命人收拾东厢房,奴婢以死相抗。夫人不得已才让了步,将新房设在了西厢房!”

什么?

顾采苹霍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震惊错愕愤怒。

好一个碧罗!竟是她从中作梗!

顾采苹脸色十分难看,总算还没失去理智,狠狠的瞪了碧罗一眼:“随我到屋子里来,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碧罗是顾家的丫鬟。顾氏一死,碧罗顺理成章 的应该是她身边的人。

如今碧罗做出了吃里扒外的事,她心中当然是愤怒的。不过,要发落也该私下发落,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

顾采苹阴沉着脸进了寝室,心底的怒火蠢蠢欲动。

碧罗随着顾采苹进了屋子。她早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也早已做好了被训斥发落的准备,神色十分平静,不见半点慌乱。

朝霞打发人在门口守着,然后关了门。

“碧罗,你给我跪下!”顾采苹阴沉着脸说道。

碧罗安静的跪下了,没有急着张口为自己辩解。

顾采苹见了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现在倒来说给我听听,你为什么要以死阻拦新房设在东厢房?”

碧罗抬起头,俏脸略显苍白,声音却沉着而坚决:“我从十二岁那一年,就随着大小姐到了威宁侯府来。这么多年来,大小姐一直待奴婢极好。奴婢无以为报,大小姐病逝之后,奴婢没有回顾家,而是留在了威宁侯府,就是想为大小姐守着生前的一切。”

“夫人要将东厢房里的东西搬走,奴婢以死相逼,总算侥幸保住了东厢房。四小姐是大小姐嫡亲的妹妹,如今大小姐已经死了,四小姐连一间屋子也容不下么?这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十有八九会说四小姐早就肖想着世子妃的位置,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

言辞犀利,句句如刀!

顾采苹被说中了痛处,面色变了又变,怒骂道:“闭嘴!主子的事,也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么?”

碧罗扯了扯唇角,眼中满是悲凉:“是,奴婢确实没资格说这些。所以,自从大小姐病逝,奴婢安分的守着大小姐的屋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是,就连这一点念想也无法达成。奴婢为此就是拼了这条命,又有何妨!”

“你......”顾采苹又气又恼,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朝霞立刻在一旁煽风点火:“碧罗这么做,根本没将主子放在眼里。大小姐已经去世了,哪有死人占着活人地方的道理。小姐既是嫁到了威宁侯府来,就是正经的世子妃,住在东厢房是理所应当的事。住在西厢房算怎么回事?岂不是让威宁侯府上下笑话么?碧罗居心叵测。小姐可要明察,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最好是立刻发落了碧罗!免得将来成了她的绊脚石。

碧罗看着朝霞,眼里满是嘲讽和轻蔑,仿佛洞悉了朝霞心里所有阴暗的算计。

纵然什么也没说,这样的眼神也足以让朝霞恼羞成怒了。

朝霞对顾采苹说道:“碧罗以下犯上,小姐应该让人重重的打她一顿板子,正好来个杀鸡儆猴。也让浅云居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看。谁才是浅云居里的女主人!”

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说到顾采苹的心坎里了。

顾采苹沉着脸。正要点头,门外忽的响起了敲门声:“表嫂,是我。”

......

是许瑾瑜的声音!

顾采苹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吩咐朝霞去开门。

门开了,许瑾瑜含笑走了进来。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之后,许瑾瑜一怔:“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碧罗怎么会跪在这儿?”

顾采苹随意的扯了扯唇角。敷衍的应道:“刁奴欺主,不说也罢!”

许瑾瑜眸光微闪。忽的淡淡笑道:“前些日子,碧罗寻死觅活的拦着不让人进东厢房,姨母无奈之下,只好将新房设在了西厢房。想来表嫂一定是为了此事在生气吧!”

顾采苹:“......”

这么大的事。住在侯府里的许瑾瑜怎么可能不知道?刚才为了颜面还想瞒下来,实在是失策了!

顾采苹不免有些尴尬。

许瑾瑜善解人意的开解道:“也怪不得你这么生气。这种事换了谁都会不高兴,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顾采苹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诉起苦来:“我刚嫁过门,就遇到了这等事。心里岂有不生气的。更可气的是,碧罗还是我们顾家的人。这简直是刁奴欺主!要是传出去,我的颜面要往哪儿放?不瞒你说,这个碧罗我是不打算再留了!”

碧罗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许瑾瑜不偏不巧的这个时候来,显然是早就料到顾采苹会发落她,所以特意赶来救她......自从上一次的事情过后,碧罗对许瑾瑜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只要许瑾瑜来了,她一定会安然无恙。

“表嫂暂且息怒,请耐心听我一言。”许瑾瑜果然徐徐张口了:“遇到这样的事,你生气是免不了的。却不该在这个时候发落碧罗。”

“碧罗是顾家的人,也是已故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忠心的名声府中人人皆知。她豁出一条命,也要护着东厢房,这样的行为举动,正是一等一的忠心奴仆。表嫂刚嫁过门,就先发落碧罗,这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想?顾家的人又会怎么看你?”

顾采苹哑然无语。

是啊!她之前光顾着生气了,也没来得及深想。碧罗对顾氏如此忠心,她身为顾氏的亲妹妹,却上来就发作碧罗,实在说不过去......

许瑾瑜见顾采苹神色松动了,立刻又接着说道:“不止于此。还有,碧罗的冲动之举,姨母也算认可了,世子也没说什么。你若是发作了碧罗,岂不是让姨母和世子难堪么?”

顾采苹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

许瑾瑜说的对。她不应该轻举妄动!

不过,看着碧罗,心里又觉得膈应的慌。要是整天由着她在面前晃悠,也太憋闷了!

“有许妹妹为你说情,我就饶了你这一回。”顾采苹面无表情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在屋子里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房门半步。”

这样的处置,顾采苹自认是宽宏大度了。

碧罗却没谢恩,而是央求道:“四小姐怎么处罚奴婢都行,可奴婢每日都要去东厢房里打扫收拾。若是天天待在屋子里,东厢房要怎么办?”

顾采苹尚未完全消退的怒意又腾腾的涌了上来,瞪了碧罗一眼:“大姐的屋子,我自然派人去收拾,你就不用操心了。”

碧罗情急之下,还想张口央求。

“碧罗,”许瑾瑜看了过来,冲碧罗使了个眼色:“表嫂这般发落,已经十分宽厚了。你还不快点谢恩。”

一味的硬碰硬可不行!只有先保全住自己,才能图谋以后。

碧罗果然聪慧,一个眼神便明白了许瑾瑜的心意,深呼吸一口气,磕头谢了恩:“奴婢谢过四小姐。”

一口一个四小姐,听的顾采苹刺耳极了。却又不便发作什么,不耐的挥了挥手:“好了,你先退下吧!”

碧罗退下之后,屋子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许瑾瑜半开玩笑的提醒:“表嫂,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应该心平气和的养胎。总这么发脾气可不好,万一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妙了。”

顾采苹定定神笑道:“你说的对。我现在可不能为不相干的人胡乱生气。”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大的依仗,她绝不能冒任何风险。碧罗那个贱婢,暂且放过这一回。总之在浅云居,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顾采苹心里暗暗盘算着,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许瑾瑜留意着顾采苹的面色,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看来,碧罗暂时是安然无恙了。

......

隔日,纪泽陪顾采苹回门。

顾老爷和儿子侄儿陪着纪泽说话,顾采苹随着顾夫人回了屋子里说些悄悄话。

“采苹,你嫁过去这两日,世子待你还好吗?”顾夫人关切的问道。

顾采苹微微红着脸答道:“世子温柔体贴,待我很好。”

顾夫人心里一动,低声道:“你怀着身孕,不宜同房,你可一定要把持住,不要因小失大......”

话还没说完,顾采苹便红了脸嗔道:“娘!”

这种事,就是顾夫人不说她也知道。

更何况,就算她有这个心思,纪泽也未必肯。连着两天晚上,两人虽然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半点肢体接触。他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