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么一副表情啊,看着跟闹鬼似的。”
南宫信轻轻蹙眉,“刚还说我是神,现在又成鬼了?”
“什么时候说你是神了?”
“进门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神。”
“…”
送走这神之后,彦卿第一件事就是到贺仲子办公室去要一样东西。
北堂墨说他要看南宫信从出生到现在的病历。
看那人的身子骨,光贺仲子手里的病历估计就得有几大本吧。
贺仲子跟一般当医生的一样,虽然就围着这一个病人转,每天还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她到的时候贺仲子正抱着本医书狂抄着什么玩意儿。
“贺先生,”彦卿毫无负罪感地进去,但有求于人,还是乖乖儿地行了个礼,“为解殿下的毒,彦卿需要借殿下以往的病案看看。”
贺仲子抬起头来,“你不是不会看医案吗?”
“刚学会。”
现在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了。
贺仲子半信半疑地瞅着她,“你真有把握能为殿下解毒?”
“有把握就不用看病案了。”
这倒不是胡诌,估计北堂墨要看他的病历也就是因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吧。
不知道贺仲子是有保护病人**的意识还是打心眼儿里仍然觉得她不靠谱,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搁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随我来吧。”
贺仲子掏出把钥匙,走到办公室西墙的一个小门边上把门打开了。
之前一直以为这里面是贺仲子住的地方,还觉得一个半大老头给自己房门上锁挺搞笑的,进去才知道这里面居然是个档案室。
屋子不小,是被七八个档案架子塞满的,架子上整整齐齐摞满了或新或旧的病案本子,打眼看过去跟小型图书馆似的。
贺仲子把她带进去,一声不吭转身就要出门。
“贺先生留步。”彦卿叫住贺仲子,眼睛扫过这片没有任何分类标签的架子,“这些…哪些是殿下的啊?”
“都是。”
彦卿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这里不到上千本也差不多了,都是他一个人的?!
这人真的是神吧,不然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贺仲子转回身来,轻蹙眉看着满当当的架子道,“从里到外,是殿下母妃怀胎三月起直到现在的病案。”
从他母妃怀胎三月?
彦卿忙道,“您见过殿下的母妃?”
贺仲子轻点了下头,低声道,“我原是太医院的医官,自兰妃有身孕起就奉旨听她吩咐…殿下是我接生的。”
兰妃,哪个地方哪任皇帝后宫里估计都会有个叫兰妃的女人,但现在听着这个被叫烂了的封号她却能想象得出来这个兰妃如兰的气质。
彦卿还等着他往下说,贺仲子却到此为止了,“殿下的病案全在这儿,要看什么就看吧。”
“等等,”彦卿再次拦下贺仲子,“贺先生,这些我恐怕得拿回去看。”赶在贺仲子拒绝之前,彦卿道,“您知道,府里能照顾他的人不多。”
从南宫信被杖责之后,能近身照顾他的就只彦卿一个人,连绮儿也只能为他做些边边角角打下手的琐事,现在整个府里都知道这女人此前虽作恶多端,如今虽是贱奴的身份,却是比贺仲子对他们王爷性命更为重要的人。
她还没意识到这些,只是今早这一出让她知道她得在他身边呆着,但贺仲子清楚得很。
咽下了之前要拒绝的话,贺仲子轻叹了一声,扬了扬手算作同意了。
“多谢贺先生,我这就请人来搬。”
彦卿一拜要走,这回是贺仲子把她叫住了。
“慎勿让外人翻阅,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殿下会有不测。”
北堂墨,不算是外人吧。
“贺先生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被各种法国老师虐得无力吐槽,这周隔日更啦
拜谢各位姑娘支持~
64跪御阶
病案请当班的两个侍卫统统搬到了碧水阁,锁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这一天清净得很,想着碧水阁里那堆满了一整屋子的病案彦卿心里就直发慌。天黑透了南宫信还没回来,让绮儿打听也只知道他还在宫里,她更发慌,比本科毕业论文答辩前一晚上还慌。
不只南宫信没回来,北堂墨和如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赵权也在一圈圈地找人。
这场凉到透心的秋雨从正午前开始下,不大不小地一直下到第二天快中午才稀稀拉拉停下了,雨停了那三个人都还没回来。
中午头儿上,绮儿仍没打听到南宫信的消息,倒是打听到了另一个让彦卿毛骨悚然的消息。
大皇子南宫仪在自己王府里上吊了。
一下子就联想到北堂墨问她的一件事儿。
他要一个南宫仪宠妾的名字,她拐弯抹角问了个丫鬟,告诉了他一个现在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的女人的名字。
南宫仪绝对不像是能把自己吊死的人,北堂墨和如沐消失了一天一夜该不是去杀人了吧?!
突然死了个皇子宫里肯定消停不了,那南宫信呢?
她确实觉得南宫仪死了比活着合适,但跟那三个夜不归宿的人联想起来就没法往好处想。
到底,还是北堂墨和如沐先回来的。
北堂墨冷峻的脸色和如沐脸上隐隐的忧色表示这俩人明显不是逛街看男人去了。
得知这俩人回来了,彦卿冲到碧水阁揪着北堂墨就问,“你去干什么了!”
看着这发疯似的女人,北堂墨也没有多么意外,脸色缓和一下,拨开彦卿揪在他衣襟上的手,“你放心,我要是想让那个人死绝对不会让他死这么痛快。我要的病案拿来了吗?”
彦卿向北堂墨身后的如沐投去求证的目光,如沐在他身后轻轻点了下头。
她心乱得一塌糊涂,看北堂墨不像是没出事但也不像是出了天大的事儿的模样,也就把所有的担心都移到了那一个人身上,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把钥匙给他,“在二楼暖阁里,满满一屋子都是…他还没回来。”
她也不知道干嘛要添这么一句。
“他进宫了?”
彦卿点头,“一天一夜了。”
北堂墨轻轻皱起眉,皱得很轻,轻得好像只是听说南宫信出门被门槛绊了一下的,抬手在这魂不守舍的女人肩上轻拍了拍,“别急,他应该只是有点儿忙。”
这话根本没挤进彦卿的脑子里,现在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不管他怎么样,你都能治好他吧?”
北堂墨毫不迟疑地点头,静定得像所有见惯生死的大夫一样道,“我还得出去一趟,他要是回来了别听他废话,无论如何一定先让他用热水浸浴一个时辰,有事儿急着找我就告诉如沐,我会尽快回来。”
北堂墨说完就叫了赵权,低语了几句,听赵权连说了几个“是”,两个人就匆匆出门了。
回到静安殿一直熬到日头偏西,那人终于回来了。
马车一直停到了静安殿门口,他是被跟他一起出门的侍卫抱进来的,青蓝色的官服透湿成了青黑色,连他的头发都是湿的,唇色发青,不知是冷是疼,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好在,他还醒着。
“怎么回事?”
侍卫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低声对彦卿道,“殿下淋了雨,快服侍更衣吧。”
彦卿心里一沉,雨上午就停了,他到现在还全身透湿,那得是在雨里淋了多长时间啊!
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现在这个人虚弱不堪地躺在她面前,她居然一点儿焦急的感觉都没有了,声音静定得就像是那些跟他毫不相干的丫鬟一样,“麻烦你把他抱到浴池更衣间,大夫叮嘱让他一回来就要热水浸浴。”
他还醒着,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这话很像是大夫叮嘱的话,侍卫就又把他抱了起来,侍卫抱他抱得很轻松,好像只是抱着床轻薄的被子。
侍卫把他放到更衣间竹榻上的时候她很淡定地跟侍卫说了声“谢谢”,还不忘让侍卫帮忙转告绮儿准备碗热姜汤。
别的都是浮云,她现在的追求就只是他还活着了。
侍卫退出去,她开始帮他脱湿透的衣服,刚碰到腰带扣就被他轻轻按住了手,很轻,但应该是这时候他能使出的全部力气了。
“对不起,没来得及找人知会你…”
彦卿毫无温柔可言地挣开他的手,“闭嘴,北堂墨不让我听你废话。”
不知道是“闭嘴”起了作用还是“北堂墨”起了作用,他还真就不出声了。
彦卿尽可能快地把他湿冷的衣服脱下来,脱掉他最贴身的裤子时着实吓了一跳。他整个身子苍白如雪,膝盖和小腿上侧却有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肿青紫。
“你腿上是怎么回事?”
那人不出动静。
“说话!”
“北堂墨不让你听我废话…”
这人居然还有闲心跟她贫嘴!
彦卿扯过一块足够大的白浴巾把他从头盖到脚,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对那被盖得发闷想要拨开浴巾的人发出严厉警告,“不许动。”
那人真就不动了,“你要干什么…”
“锻炼心理素质。”
“什么意思…”
彦卿解肚兜之余瞥了眼他这标准太平间无名尸体的造型,“下回你要是这样被人送回来,我得保证我能淡淡定定地把你埋了。”
浴巾下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呛咳。
这人再清瘦也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副骨头架子就比彦卿沉不少,抱他是不大可能,彦卿就搀着他慢慢走到浴池里。
他腿上的瘀伤像是很厉害,每走一步都能感觉他疼得身子发颤,就算这样他还是尽力不让所有重量都压在彦卿身上,扶他在水里坐下时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了。
彦卿揽着他的腰扶他,南宫信近乎虚脱地仰靠在池壁上,好一阵子才把呼吸调匀。
“腿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这会儿没有责备,只剩心疼了。
“跪了一会儿…不碍得…”
把腿跪成这样,还全身湿透,电视剧看多了,他再怎么轻描淡写彦卿也能脑补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雨里跪着?”
“出了点事…不是我一个人跪的…”
这话听着就好像全世界小孩子家办了错事儿怕被罚的时候都会说的谁谁谁也这么干了一样。
最后的一点火气也被他这无意识卖萌浇灭了,彦卿轻轻把温热的水撩到他肩颈上,抚过他因发烧而发烫的肌肤,“腿疼得厉害吗?”
话到嘴边突然改了主意,南宫信牵起一抹浅笑,“心疼吗…”
这人难受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情调戏她!
彦卿板着脸硬起语气,“不心疼。”
“那就疼得厉害…很厉害…生不如死…”
“好好好…”明知道他是存心调戏自己还是不忍心听他这么说,“心疼,很心疼,特别心疼,满足了吧?”
那人一脸不待见的表情。
彦卿好气又好笑,“你让我在家干着急了一天一夜,我现在还肯伺候你你就知足吧,还想我怎么样啊?”
“你说呢…”
彦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行!”
这人在水下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我在雨里跪了有十个时辰…”
这会儿不能同情心泛滥。
“又不是光你一个人跪着。”
这人仍然继续,轻抚她小腹,“一直没吃没睡…”